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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玄幻魔法 -> 清梦大帝-> 第七篇 西川征伐 碧血丹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李凉之死 第七篇 西川征伐 碧血丹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李凉之死
- 施青云买通蜀地豪族,巧施反间之计,致使蜀中名将李凉蒙冤入狱,以侯发落。此讯一出,蜀中众将士皆上书为其鸣冤不平。
而在祁氏兄弟们教唆下,李环不仅没有听从谏言,反而将所有其门生故吏、家将仆人,甚至于上书进谏的官员一并贬职、流放,军队之中人心惶惶,相互检举成风,人人自危。
接替李凉镇守剑阁的门生严从谦,被贬为资中太守,江油太守高柏被贬为江州校尉,其余人等纷纷罢官免职,审讯逼供出所谓李凉谋叛的“罪证”,这更认证了李环的猜想,他命祁复对“贼首”的李凉严刑拷打,令其招供。
阴湿的诏狱深处,血腥与霉腐的气味交织,凝固成令人作呕的空气。墙壁上跳动的火把,将人影扭曲地投射在石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李凉被沉重的铁链锁在刑架上,衣衫褴褛,遍体鳞伤。鞭痕、烙铁留下的印记在他曾经威严的身躯上交错,但他始终高昂着头,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饱含坚毅与不屈。
祁复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上,慢条斯理地用丝绢擦拭着指尖,仿佛刚做完一件脏活。他面前的小几上,摊着一摞墨迹未干的“供状”,上面罗织着李凉通敌叛国的条条罪证,按满了血手印。
“李大都督,何必呢?”
祁复抬起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的那些门生故吏,可都比您识时务。瞧瞧,王参军招了,说您曾与郑使密会于营后;张校尉也画押了,证明您屡次扣压出击军令,养寇自重。这人证物证俱在,您这‘忠臣’的面具,还戴得住吗?”
李凉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因干渴和伤痛而嘶哑,却字字如铁:“屈打成招,构陷忠良!祁复,尔等魑魅魍魉之行径,天人共鉴!我李凉,上对得起先王在天之灵,下无愧于蜀中百万黎民!欲杀便杀,何须多言!”
祁复不怒反笑,他站起身,踱步到李凉面前,阴鸷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对得起先王?”祁复发出一声极尽嘲讽的嗤笑,“李凉,你莫非真忘了自己是谁?一个来历不明的孤雏,幸得先王垂怜,收为螟蛉之子,赐你姓李,赏你富贵权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宗室栋梁了?”
“螟蛉之子”这四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李凉内心深处最敏感、也最感恩的角落。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是因为肉体的疼痛,而是因为这侮辱玷污了他对先王如山般的敬爱与忠诚。
“住口!先王知遇之恩,李凉此生不忘!尔等小人,安敢妄议先王!”李凉怒目圆睁,铁链被他挣得哗啦作响。
“不忘?你就是这么报答的?”祁复逼得更近,声音压低,却如同恶魔低语,“我告诉你,李凉,从始至终,你就只是个外人!先王在时,哄着你,用你为我们看家护院;如今大王圣明,看清了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的真面目!你以为你的忠心值几个钱?在真正的蜀人眼里,不过是一条野犬的摇尾乞怜,可笑至极!”
他绕着刑架缓缓而行:“你拼死守住剑阁,挡的是郑军,可你同样挡住了我们蜀地豪杰的富贵路!你处处以国事为重,打压我们,整饬军备,可曾问过我们这些世代扎根于此的蜀人愿不愿意?你一个外来户,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对我们指手画脚?!”
祁复的脸因嫉恨而扭曲,他终于图穷匕见,道出了最根本的缘由。
“今天让你明白,这就是你李凉,一个不知根底的螟蛉之子,非要与我们本地大族作对的下场!你的忠心,你的战功,在你出身的原罪面前,一文不值!大王不会信你,满朝文武不会容你,这两川山河,从来就不是你该染指的地方!”
李凉听着这诛心之论,最初的愤怒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悲凉和鄙夷。他不再挣扎,目光如寒潭般冷冽地注视着祁复。
“我李凉一生行事,只为社稷安康,何曾有过半点私心?尔等蛀虫,只知门户私计,结党营私,将国家安危视为儿戏!今日你们构陷于我,自毁长城,他日郑军破城之时,我看你祁复,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绝望力量。
“先王之基业……亡于尔等之手,非亡于郑贼之刀!我李凉,无愧于心,死何足惜……”
说罢,李凉闭上双眼,任凭祁复再如何咆哮、用刑,再也不发一言。
另一边,李环在祁连的举荐下,令其族人祁如海接手剑阁防务。祁如海上任以来,性情暴虐,动辄鞭挞将士,虐杀百姓为乐,并大肆克扣军饷供自己享乐,惹得军士怨声载道,心生怨恨。
而郑军总大将穆明锐在知悉蜀中情况后,不禁抚掌大笑,连呼天助我也,当即急召苑航、赵福里、尹天良等一众心腹将士入帐商议对策。
尹天良捋须摇头,啧啧叹道:“不曾想那李环竟真如此愚蠢,自毁万里长城,为我等除去一个劲敌,李凉一代人杰,不逢其主,可悲可叹。”
苑航目光炯炯,踏前一步拱手道:“都督,如今李凉已降,严从谦被贬,剑阁已乱。依末将之见,当趁此良机煽动剑阁军士,除去祁如海,献关来降。如此,西蜀必亡!”帐中众将闻言,纷纷击节称是。
穆明锐微微颔首,当即先修书一封,命快马送往驻跸汉中的皇太子张君生禀报军情。随后唤过赵福里,令他精选数十名身手矫健的士卒潜入城中。这些人混入守军之中,先是三五成群地聚在营房角落窃窃私语,继而公然在校场鼓噪。
“妈妈的,成都那群狗贵族克扣我等兵饷,凭什么让我们替他们卖命送死,给他们陪葬!”一个伪装成老兵的郑军猛地将头盔摔在地上,满脸愤慨。
旁边立即有人捶胸响应:“对!祁如海这个该剐脑壳的,欺人太甚!”
“连李大都督这样忠心耿耿的人都遭治罪,我等还有什么指望!”另一个蹲在箭垛旁的士卒红着眼睛吼道。
赵福里见群情激愤,知时机已到,便跃上高台,振臂高呼:“弟兄们!李环无道,克扣军饷;祁如海暴虐,若我等坐以待毙,将死无葬身之地啊!”他话音未落,底下已是刀枪如林,众军士瞋目裂眦,震天吼道:“反了!反了!”
在郑军暗中推波助澜下,剑阁守军拥立中级军官董规为首。当夜,乱军如潮水般涌向祁如海官邸。不知谁先掷出火把,霎时间烈焰冲天,映得众人面目狰狞。祁如海仅着中衣,一手拉着一个陪侍少女踉跄逃出,却见董规率众横刀而立,无数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你们!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杀了你们!”祁如海强作镇定地嘶吼,双腿却不住打颤。
董规冷笑一声,略一颔首,两支弩箭应声离弦,精准贯穿他身旁少女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入祁如海右眼,他惊惶抹脸,终于瘫软在地,嗓音尖利变调:“兄弟,兄弟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狗东西,哪个是你兄弟!”乱军中爆出怒吼,无数刀光落下,将赤身求饶的祁如海砍作肉泥。
随后在赵福里的诱导之下,董规在夺取全城控制权后,大开城门,献关投降,至此,这座峥嵘崔嵬之雄关,蜀地最险之门户——剑门关彻底失守,移明锐大军进驻城中,西川震动。
而成都王李环闻此消息,大为惊诧,紧急召见大郑特使施青云:“你,你有何解释?”
“什么?”
李环有些怒意:“孤可是听了你的建议,决定两家罢兵言和,郑军为何不讲信誉,如此……”
“闭嘴!”施青云一声断喝,瞬间把李环噎了回去。
施青云微眯细眼,态度傲慢,全然没了此前哪怕表面上的恭敬:
“我且问你,你囚禁主战的李凉,却故意留其一命,是何用意?”
施青云顿了顿,旋即朗声怒斥:“分明是你私藏祸心,毫无诚意求和,竟也有脸来问我?!分明是你不讲信誉,令天下耻笑!”
李环被怼得彻底没脾气了,他开始哆哆嗦嗦,轻咬食指:“天使休怒……是……是小王错了……天使尊意如何?”
“若想保全西川,李凉之辈,断不可活!”
在施青云咄咄逼人的压力下,李环当日下达命令:“逆臣李凉豺狼之心,枉祸百姓,外引兵戈之祸,内蓄篡权之志,着即下令,革职废爵,即日处斩!”
当晚,祁连踱步来到阴冷的大狱,油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他停在牢门前,眼角堆起笑纹,慢悠悠开口道:“大都督,您安好啊?”
只见李凉背对牢门倚坐在草堆中,闻声缓缓侧过半身。目光如刃,遍体伤痕在微光下更显狰狞。“汝来为何?”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大王让我为你带个话。”祁连俯身凑近铁栏,拇指优雅地划过脖颈,嘴角噙着一丝戏谑,“明天便要让你解脱,人头落地,咔嚓!”他故意拖长尾音,饶有兴致地观察对方反应。可李凉只是冷眼相看,那目光仿佛在审视一场荒唐的闹剧。
“汝想来是受了张清梦的贿赂,许以重诺,以卖主求荣,是否?”李凉淡淡开口,每个字都像浸过冰水。
祁连佯装叹息,摇头晃脑地抚掌道:“真不愧是李都督,连这一层都被你看透了。”突然他脸色一凛,袖中手指轻轻敲打铁栏,“可那又怎样?想我祁家世居于此,泰威帝国在时忠于其帝,先王李江入蜀割据便忠于其主,大郑天兵至时忠于新君……我祁家从不忠也不属于谁,只忠于这片‘天府之国’。我祁家数易其主从未倒势,正是如此。”
李凉默然良久,枯瘦的手指缓缓攥紧草秸。忽然间,他仰头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震得牢梁积尘簌簌落下,竟让祁连不自主地后退半步。
“李凉,你为何发笑?”祁连强作镇定地整理衣袖,指节却已捏得发白。
“吾笑祁大人将身死族灭,尚且不知啊!”
“你混账!”祁连猛地抬脚踹向土墙,震得镣铐哗啦作响。
李凉笑声渐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昔吴之伯嚭受越之贿,诬陷大夫伍员而亡其国,遭勾践处斩;赵之郭开纳秦之金,构害大将李牧而毁其主,为秦王暗害。自古以来,焉有背主求荣而得善终者?”
祁连脸色青白交错,猛地甩袖转身:“李凉,我见你一届将死之人,懒得与你理论!”衣袂带起的阴风扑灭了两盏油灯,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大牢。
地牢里阴冷潮湿,只有墙角一盏油灯如豆,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明灭不定,映得李凉脸上沟壑纵横的泪痕与血污愈发触目惊心。
他颤抖着抬起手,摸索到束发的簪子,那曾是先主在他弱冠之年亲手所赐,白玉已泛黄。他猛地扯开发髻,头发披散下来,混杂着污泥与干涸的血块。目光落在墙角那只早已僵硬的死鼠上,他沉默片刻,伸手掰下那细小尖锐的牙齿,又撅下一根纤细的肋骨。动作缓慢而郑重。
他用那鼠牙做刃,鼠骨为柄,开始切割自己的头发。一缕,又一缕。每割下一绺花白的发丝,他脸上的皱纹便似乎更深一分。发丝应声而断,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根根理顺,在冰冷的地面上,勉强堆叠成一个模糊的发髻形状——依稀还是当年朝堂之上,冠冕巍峨的模样。
“先主……”他对着那以发代首、象征性的“首级”轰然跪倒,嗓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抠挖出来:
“素卿无能,不能辅佐主公,安定两川……”
(素卿:李凉表字)
额头重重磕在污秽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一拜,两拜,三拜。再抬头时,额上已是血肉模糊,与地上的污浊混在一起。无尽的悔恨与未能实现的抱负,啃噬着他的心。
他猛地将手指塞入口中,狠命一咬,钻心的痛楚传来,鲜血顿时涌出。扶着冰冷的石壁站起,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斑驳的墙上一笔一划地书写。
血液浓稠,书写艰难,每一划都需极力凝聚那即将溃散的气力。血书的内容,是未尽的心志,是未雪的耻辱,是留给这昏聩世间最后的控诉与明证。
写罢,他踉跄后退几步,最后望了一眼那如豆的灯火,火光在他浑浊的眼中映出最后一点微光。他低声吟哦,如同叹息,又如同誓言:
“天日昭昭终可鉴,一片丹心为苍生……”
话音未落,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前冲去,头颅狠狠撞向那坚不可摧的石壁。
一声闷响,一切归于沉寂。只有那盏油灯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