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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章七章 间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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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不得不急忙避让在路旁,又重新起程远去的马车上。垂落车帘背后的女人脸颊上,再度垂下两道泪痕;她本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绝望和沉沦之后,自己眼泪已经流干了;或者说不会再为任何人流泪了。

    当然了,江畋也不会自大到,以为可以此身对抗这些调入城内的兵马,哪怕他们很可能不是为此而来的。因为稍微激烈点的运动,或是上点强度就伤势恶化的此身,实在是个杀敌一千自损一百的玻璃大炮。

    至于捎带着帮这个偶遇的女人逃出来,也不过是灵机一动而已;只因为她长的有几分像,江畋前身在大唐时空的生母。单就在她辞别离开的瞬间,江畋的视野面板中,也终于看见了她头上生成的模糊标注。

    就像是在小圆脸的海东公室时空,在嘉善君身上见到的那种词条一般,或许代表着某种将来的可能性。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达成此身的某种心愿,或说是解开“他”残存意念中,耿耿于怀的最后心结。

    这也是江畋获得后续的场景任务提示,或是取得在这个时空稳定锚点;得以自由行事的关键所在?因此在不久之后,他就消失在重归繁闹的街市中;重新现身时,已在舟楫往来络绎的下城五门之一水门内。

    利用着舟船交错的视野盲区和巡查死角,轻而易举的就在举着告贴和画像,左右顾盼的武侯和不良帅;目如鹰隼般不断抽检和盘查,往来行船的快辑士和巡检水营兵的眼皮下,偶然抄出违禁物的动静脱出。

    当他再度出现在,城下蕃坊鱼龙混杂的街道中时;已用顺手牵羊的衣物,经换了一番行头;又从路边搭起的炊食棚子里,买了一份羊膏胡麻酥饼和寥糟甜浆。一边慢慢品尝着,一边随着人流来到蕃坊深处。

    随着焚烧香膏与熏香、暴晒干花的混杂气息,若隐若现的徘徊在街市中;突然转入巷道中的江畋,一跃而上一处空寂少人的房舍墙头;又踏着青苔斑驳、藤萝丛生的屋脊,远远看见了一座景教十字庙建筑。

    此刻将近万家起伙的正午时分,街坊人家上空到处是袅袅的炊烟萦绕;与笼罩着与正沐浴在明亮阳光下,砺壳灰泥涂抹的暖白墙体与青绿屋脊,这片形制略显独特的唐式建筑,形成某种鲜明的反差和对照。

    高大的褫尾歇山顶和朱红拱坊斗拱,在檐角装饰着鎏金十字铃,自天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十字庙前的广玉兰树撑开浓密的绿荫,花瓣上的露珠已被晒成水汽,混着海风里的咸腥,轻轻漫进半开的乌门。

    虽在在外在的建筑形制上大同小异,但门内的景象却是别有洞天与广州寻常佛寺、道观截然不同。狭长的殿堂两侧,悬挂着织金的紫色幔帐,幔帐上绣着缠枝葡萄纹,间或缀着银色的星月繁花的对称图案。

    那是大食/波斯工匠,自海陆带来的手艺,却又添上些许岭南特有的木棉、堇花纹样。殿堂内里没有造像,唯有一座金漆祭台/神龛,台前铺着赭黄色绸布,摆放着一本皮质封面的硕大经书,夹着干枯素花。

    祭台后方的墙壁上,用朱砂与金粉绘制着奇特的图像:十数位身着长袍、蓄须卷发的翼人,双手张开似在祝福,身旁环绕着衔着橄榄枝的白鸽,画像下方刻着几行弯弯曲曲的花体,是少见的弗林/叙利亚文。

    壁画环绕中的神龛,并非中式佛殿的雕梁画栋,而是用整块外域雪松打造;木纹里似乎还残留着遥远山林的清冽气息,边缘镶着大秦(东罗马)风格的彩拼玻璃,阳光折射过玻璃,在神龛中泛出斑斓光影。

    神龛正中,供奉着“皇父阿罗苛”的主像:祂身着素白长袍,衣袂如云朵般垂落,面容虽未完全具象,却在金色光晕的环绕下,透着俯瞰众生的悲悯。画像两侧,烛台上的蜜蜡与灯缸中的鲸脂正缓缓燃烧。

    烛火跳动间,将旁边“圣子/移鼠大圣”的象牙雕像映照得愈发清晰。那圣子跣足而立,手中捧着一枚石榴(象征救赎与丰饶),眉眼间竟隐约带着几分唐人审美中的温润,显然本地工匠奇巧精工的杰作。

    神龛两侧的壁龛里,依次排列着十二圣徒的香木刻像。左侧第一位是“约翰”,他手持一卷经书,另手握着简朴的牧鞭,头顶上盘旋着雄鹰;衣褶间刻着细密的X十字缠枝纹,与教堂幔帐上的纹样遥相呼应;

    旁边的“保罗”则身披铠甲,手中握着一把利剑,象征着信仰的守护,与斩灭邪恶与异端的决心,但在披风和铠甲的纹路上,却巧妙地融入了唐代甲胄的样式,胸口处还刻着代表基督教殉道者身份的荆棘。

    其余十位圣徒的形象也各有特色:有的手持棕榈枝(象征殉道),有的捧着圣杯,有的捧着钥匙,有的拿着贝壳,每一尊木像的底座都刻着叙利亚文与汉文对照的名字,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两种文明的相遇。

    此时,数十位信徒正散坐在殿堂两侧石凳上。靠门位置,一位深目高鼻的波斯商人正低头默念,他身着锦缎长袍,腰间系着嵌宝石的蹀躞带,脚边放着一只装满香料的皮囊,他刚安然抵达并卸货便来还愿。

    不远处,一位穿着唐式襦裙的妇人正轻摇团扇,她发髻上插着一支银质十字架发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裙带上的福善结;这是一位典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式,跟随身为远航船主的夫君皈依入教的泛信者。

    在她的眼中,无论是至高皇天的皇父阿罗苛,还是舍身济世的大圣移鼠,或者是主保世界万物的十二贤人,历代的列位大小法主(大主教);其实与中土的诸天仙神、菩萨金刚、五岳四渎的神主别无他二。

    只要能够提供相应的福泽和庇佑,让夫君行船顺风顺水,令家人安康乐福;她就不介意请回一个团花十字的小龛;带领着家人和奴仆们,日夜焚香祷告和四节香花美果供奉之一,乃至定期到十字庙中祭拜。

    一位梳着双丫髻的混血孩童,正踮着脚尖盯着壁龛里的圣徒像,手指偷偷点在“多马”像的衣褶上,眼中满是好奇。他随父亲从藩邸来广州不过半年,虽还不能完全理解教义,却被这些奇特雕像深深吸引。

    正午的钟声忽然在殿堂内响起。那钟并非铜铸,而是用锡铁打造,声音清越却不张扬,穿过敞开的门窗,与巷外蕃坊的市井喧嚣奇妙交融:巷口叫卖琉璃香药的吆喝、胡姬弹乐的旋律、茶馆伙计的招呼声。

    连同教堂内信徒祈礼时绸布摩擦的轻响,一同被正午阳光裹住,酿成一幅鲜活的蕃汉交融图景。祭台前,白袍经师/教士正缓缓展开经书。他眼眸里映着窗外的蓝天与十字架的金光,还有噗噗而起的飞鸟。

    他口中诵念的经文虽带着口音,却在这岭南的正午里,透出一种跨越山海的安宁;就像珠江水包容着来自波斯湾的商船,这座教堂也包容着不同肤色的信仰,在古代广州的繁华里,静静绽放着独特的光彩。

    教士抬手的瞬间,殿堂内的气息骤然沉静。他手中握着一支镶着玛瑙的白蜡木杖,杖首雕刻成展翅的白鸽模样,随着他轻缓的步伐,杖尖在青石板上敲出沉稳的节奏,与信徒们逐渐响起的吟唱交织在一起。

    那歌声并非中原佛寺的梵呗,也不是道观的清曲,而是带着波斯语调的悠扬旋律,词句虽晦涩,却在高低起伏间透着虔诚。前排的波斯商人挺直脊背,双手交迭按在胸前,唇齿间溢出音节带着故土的乡音;

    穿唐装的本地妇人也放下团扇,眼帘轻垂的露出虔诚与悲悯,吟唱声里揉进了几分岭南小调的柔婉,两种声线在殿堂中相融,竟似珠江水与蕃舶带来的异域浪潮般和谐。祭台后方的神龛,在此时愈发清晰。

    在这个时空当中,既未发生过大名鼎鼎的武宗灭佛,自然也没有在毁弃天下寺院的过程中,顺带将景教踩入历史尘烟之中。因此,自唐太宗贞观年间时传入,迎合上层获得支持的景教,亦是得以延续至今。

    甚至在梁公开启的百年大征拓中,一度受到支持而教门大兴;随着大举东征的唐军将士,和无数附骥从征的各族健儿、义从;将被驱逐出当初大秦的景教法脉,重新反攻倒算到了发源故土,成为耶城主导。

    因此,也成为东土的外域三夷教中,力压在东土历史悠久,很早就传入的祆教/拜火教,成为传统的佛道源流之外,第三大正信教门所在;在周边环宇海内的诸侯外藩之中,亦是拥有众多的信徒和影响力。

    而这座景教十字庙,既非是广府当地最古老的巴贝堂;也不是最为圣神的初代“镇国大法主”阿罗本圣墓堂,更不是规模最大、最新的海神庙本堂;甚至不是最受当初南海公室,现今大梁朝廷重视的主座堂。

    随着正午的阳光达到了天顶,教士的祷告声在此时达到高潮。他举起经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愿阿罗苛的光芒,如珠江之水,滋养万民;愿移鼠大圣的恩典,如蕃坊的阳光,普照众生!”

    话音稍顿,他垂眸望向殿内信徒,语气中添了几分庄重与敬慕,继续诵念:“更祈我主护佑大梁社稷——忆昔太宗文皇帝,怀万国之心,容异教之念,使远来者得立庙堂、传信仰,此乃圣君之仁,堪比日月;”

    “又念高宗天皇大帝,承先帝之德,续包容之政,许蕃坊建寺、信徒安居,使景教之花得在岭南绽放,此乃明君之智,宛若星辰!”

    “……愿至高皇天,光明山之巅,威德无尽的皇父阿罗苛,赐福当今圣主,亦愿历代皇主之仁德永传,使中土与万国共沐太平,使信仰与社稷同得安宁!”

    祷告结束语落,所有信徒齐齐躬身,双手按在额前,动作整齐划一。波斯商人腰间的蹀躞带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岭南女子发髻上的银质十字架发簪反射出微光,十二圣徒的木像在光影中静静伫立,仿佛也在呼应这份对信仰的虔诚与对东土天子的尊崇。

    窗外的蝉鸣依旧,巷外的喧嚣仍在,可此刻的教堂内,却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俗世的燥热与喧嚣隔绝在外。唯有余韵未散的祷告声、信徒轻浅的呼吸声,以及烛火燃烧的轻响,在正午的明亮阳光里流淌。

    这声音里,既有异域信仰的纯粹,也有对东土盛世的赞颂,为这座唐代广州的蕃坊十字庙/阿当堂,镀上了一层兼具神圣与家国情怀的安宁。但在所有的祷礼都散去之后,驻堂的白袍经师/教士这才来到后院。

    当他再度踏入存放轨仪法器的圣物间时,手中已然多了一个微微温热的食盒;随着圣物间的门户禁闭,隔绝了外在的天光之后;他才用力按下砖墙上的铁支烛台;吱呀作响的沉闷摩擦声中,一个下行旋道显露。

    随着他缓步踏入其下,顿时就闻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酒肉混杂污浊气息;还有一个醉醺醺的抱怨声:“景净,我还要在这,担惊受怕的藏上多久……没有女人,没有乐子,只能吃了睡,就看这些啥劳子画册!”

    “郎君见谅,这是您的家门交代,若非外间事态有所平息一二,不然……”名为景净的白袍经师/教士,却是脸色如常有带着些许疏离道:“不然什么?”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旋梯下方的空旷密室之中。

    下一刻,教士景净毫不犹豫的挥出手杖,却砸了一个空。而听到这个陌生声音的霎那,之前抱怨的“郎君”,却大声惨叫起来,不顾一切的向外窜逃而去,同时口中还叫嚷着:“不是我……别找我……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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