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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4章 大棒!
-     刘荣反思过:对于贯穿华夏近两千年历史的儒家、儒学,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排斥、那般嗤之以鼻;
 
 甚至于在后世,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儒家、儒学,便是华夏文明在封建时代中后期,愈发腐朽、灰暗的原因所在。
 
 最终,刘荣得出的结论就是:儒家所提倡的‘乡绅治国’道路,在历朝历代——在每一个华夏封建王朝,都使得乡绅、地主阶级,成为了国家真正的统治者。
 
 相较于多少还要点脸、多少还有点追求的封建皇权,乡绅、地主阶级的诉求纯粹的多。
 
 不外乎兼并土地,耕读传家八个大字。
 
 底层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他们吸整个底层的血,来帮助他们滚雪球般积累财富、地位的诉求相悖。
 
 只是儒家、儒学的存在,让他们得以将底层vs地主的阶级矛盾,转移为底层vs封建皇权的制度矛盾。
 
 于是,封建王朝周而复始,深陷三百年王朝周期律而无法自拔;
 
 反观乡绅、地主们,早已在一朝又一朝、一代又一代的财富积累——也就是对底层民众的压榨后,发展成为了臭名昭著的百年门阀,乃至千年世家。
 
 直到后世新时代,这样的状况才被一位伟人所终结;
 
 但刘荣依旧清楚地记得:即便在那两千多年后的新时代,整个地球上,也独有华夏文明摆脱了这种畸形的‘乡绅治国’路线。
 
 华夏文明周边的泛华夏文化圈国家,无不仍在被儒家‘乡绅治国’的错误理念继续荼毒,翻身无望。
 
 至于遥远的西方,则发展出了独具特色的财阀治国理念,并在自我毁灭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明白了这些,再回过头,来看眼下,正被自己所掌控、所统治的当今汉室,刘荣便很轻松的就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了。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绝对不行的。
 
 至于‘统一思想’,刘荣也想过:要不要从除儒家以外的其他学派、学说当中,选一个可以面面俱到,可以完美武装华夏文明思想的一个。
 
 但刘荣最终发现,这个想法太过于天真。
 
 因为在刘荣的简单了解过后,便发现这个时代的所谓‘诸子百家’,更像是一张百足圆桌的桌腿。
 
 将这百根桌腿砍掉一些,甚至砍掉大半,或许并不影响这张名为‘华夏文明’的桌子的平衡。
 
 但这百根桌腿当中,没有任何一根,能独自支撑起这张桌子。
 
 历史上,儒家曾尝试过。
 
 只是后来的一切,都证明:将一根桌腿放在圆桌正中央,虽然能勉强撑起一张桌子,但这个平衡将无比脆弱;
 
 随便在桌子的某个位置放上东西,桌子就马上会倒。
 
 以至于儒家自己也发现了这个隐患,于是只能‘自我分裂’,内部分离出多个流派,来共同支撑起这张桌子的平衡。
 
 而在刘荣看来,华夏这张桌子,哪怕是按照最基本的物理原理,也至少有三条腿才能立稳。
 
 儒家的‘有教无类’,教书育人,有其可取之处。
 
 法家的法治理念、改革信念,同样不可或失。
 
 此外,还有黄老学——即道家的‘无为而治’,与民休息;
 
 墨家的格物致知,乃至于史前版本的‘共产煮意无政府’理念;
 
 还有负责农业技术的农家、医药技术的医家、外交艺术的纵横家、舆论传播的家……
 
 等等等等。
 
 你不能说诸子百家当中,有哪一家可以完全代表华夏文明的思想结晶。
 
 ——哪怕号称‘集百家之所长’的杂家,也同样不行!
 
 但你不得不承认:诸子百家当中,任何一个学派、学说单拎出来,都有其存在的积极意义。
 
 所以在刘荣看来,统一思想,完全不需要通过粗暴的‘罢黜百家,独尊某术’来达成。
 
 这纯粹就是懒人的做事方法。
 
 刘荣要做的,是通过对诸子百家进行统一的思想改造,来达成华夏文明思想统一的同时,尽可能保留诸子百家当中,那些明显有积极意义的学说、学派。
 
 那么,问题来了。
 
 ——人家凭啥听你的?
 
 祖师爷都把道路指的明明白白,你刘荣张口闭口一句话,就让人家改?
 
 你有这么大面子吗?
 
 刘荣显然没有。
 
 准确的说,现阶段的封建皇权,还没有根据自己的心意,来改造某一个,乃至诸子百家所有学派的能力。
 
 但刘荣知道:科举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对于学派、学说而言,这个‘利’字,无外乎学说的传承。
 
 而传承,就需要人。
 
 只有更多的人,去学习、传承,学派才不会断绝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更多的年轻人,更积极的投身于某一学派呢?
 
 答案是:做官。
 
 升官发财四个字对华夏人的诱惑力,可谓是贯穿古今。
 
 只有能培养出官员、能让门下底子更轻松的跻身官僚群体的学派,才能吸引更多、更杰出的年轻知识分子,
 
 于是,逻辑闭环大致形成。
 
 ——学派、学说,需要有更多的人学习本门学说,来确保学说的传承、延续;
 
 同时,也需要官面上有本学派出身的人,为学说传承保驾护航;
 
 至于年轻的精英知识分子,则需要寻找一块能更轻易敲开‘官场’之门的敲门砖。
 
 同时,也需要通过学说这个媒介,来作为‘报团取暖’的人脉网络。
 
 双方一拍即合。
 
 唯一欠缺的,就是某一学派相较于其他学说,是否在‘将弟子培养为官员’这一层面,有明显的竞争优势。
 
 这时,刘荣出手,补全了这个短板。
 
 ——哪个学派更听话,哪个学派出身的士子,就更容易被录用为官员!
 
 至此,逻辑闭环彻底形成。
 
 学派要想更受欢迎,就得培养出更多的官员;
 
 而科举的存在,又使得学派为了培养更多的官员,就需要更听刘荣的话。
 
 学派听话了,培养官员的比例、能力增加了,对年轻人的吸引力自然就变大了;
 
 其他学派一看——这还得了?
 
 于世赶忙跟进。
 
 如此几年,现存于世的诸子百家各学,就都会陷入‘谁跟听天子的话,谁的国家立场更坚定’的竞争当中。
 
 刘荣无心罢黜百家,独尊某术,所以对于那些会来事儿的学说,刘荣都会给与相应的照顾。
 
 如此,诸子百家得以保存,思想家也得以统一,各学各派也都有了官方背书,传承、延续不成问题。
 
 甚至于,这些学说、学派的传承,将和汉家的国祚绑定在一起!
 
 毕竟谁知道若汉家灭亡,下一个朝代还会不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确保各家学说传承无忧……
 
 到这里,刘荣的想法也就很明显了。
 
 ——暂时的思想混乱,是有。
 
 但科举,恰恰是刘荣为了统一思想,而下的一手妙棋。
 
 通过科举的大棒,来引导各家学说更贴合现实、更贴合国家利益,就是刘荣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
 
 相较于这个宏大的政治目标,通过考举为国家选拔人才、充实官僚群体,就多杀显得有些顺手而为之嫌了。
 
 先前,刘荣放出科举的消息,考虑到兹事体大,自然不易透露太多。
 
 正所谓:事以密成。
 
 若是刘荣一开始,就把自己所有的目标都摆上台面,那且不说阻力有多大、难度有多大——单就是扯皮,都能把刘荣这具肉体凡胎之躯的寿命给耗光。
 
 一开始不多说,只表明是要选拔官僚,算是给朝堂内外,留一个缓冲、消化的时间。
 
 而现在,朝堂内外基本接受了‘科举纳士’的现实,也接受了这种官僚选拔制度;
 
 再加上舆论的混乱,已经让朝堂内外,就科举一事生出了些许不安。
 
 刘荣知道,是时候了。
 
 是时候向朝堂内外,进一步展露自己的政治意图了。
 
 “嗯~”
 
 “这样;”
 
 “申、商之学,朝中独大理一人。”
 
 “便由大理修书一封,转告张恢——张子:今岁秋闱,治刑、名学之法家士子,便暂不予录用了。”
 
 “往后数岁,还请张子于法家之士多行教诲、约束。”
 
 如是一番话,算是刘荣为参加本次秋闱的法家士子,做出了最终宣判。
 
 ——一人惹祸,集体背锅。
 
 过往的列国、秦汉二朝,都在说不让你们抱团,你们非抱团;
 
 那好,既然你们非要以‘学术’之名抱团,那就体验一下荣辱与共的感觉吧。
 
 至于刘荣‘托’赵禹转告的张恢张子,则是先帝老爷子的恩师:晁错早年的学师。
 
 拜弟子晁错所赐,如今的张恢,已隐隐成为了法家内部的话事人。
 
 刘荣很确定,都不需要赵禹具体去说些是什么——只要今年秋闱,法家没有哪怕一人通过科举的消息,送到那位张恢‘张子’面前,其他的事,就不必多言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有了这次的教训,下一次科举,法家必定会以更让刘荣顺眼的姿态,出现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
 
 敲打完法家,刘荣自然也没漏掉另一大难。
 
 “及仲尼之说~”
 
 “唔,便劳烦魏其侯,修书转告欧阳和伯——欧阳生;”
 
 “便说儒家之士,多长于经义,而短于实践。”
 
 “故今岁秋闱,儒家之士,或多有落榜。”
 
 “还望欧阳公约束门徒,另广告儒家其余诸学,如鲁儒、齐诗等学——朕兴科举,乃为国选材、纳士;”
 
 “学无所成、德无所全者,便莫派来长安自取其辱,辱没师门了……”
 
 相较于法家‘今岁秋闱不录’的一刀切,刘荣对儒家显然还是留情了。
 
 没办法;
 
 今年秋闱,儒家来的人实在是太多——足足占了七成有余。
 
 先立下‘法家士子皆不录’的弗莱格,今岁秋闱,刘荣已经损失数百上千的考生。
 
 若是再来一句‘儒家士子亦不录’,那也不用搞什么科举了;
 
 直接把剩下的千儿八百号人召入宣室,来一场殿室就完了……
 
 至于刘荣托请御史大夫窦婴这个‘当世大儒’,转告当世《尚书》传人、济南伏生唯一的传人:欧阳和伯,则是向儒家透露了一个不算隐晦的信号。
 
 ——治《尚书》的,才是我汉家最需要的儒学人才。
 
 一如太宗皇帝年间的贾谊贾长沙、计相张苍等。
 
 这也算是刘荣通过皇权,轻轻抬了欧阳和伯一手,使其在儒家内部诸多学派中,享有更大话语权外,针对儒家学术、思想改造的一次尝试。
 
 考试范围已经划给你了:治《周易》的,原则上来者不拒,治《尚书》的,无条件高看一眼;
 
 剩下的,就看儒家懂不懂事儿了。
 
 法家、儒家都敲打完了,就该轮到消极怠战,高傲的不掺和此次科举的黄老学了。
 
 “及黄老……”
 
 故作迟疑的沉吟一声,惹得殿内接连抬起几十颗原本低垂的头颅,刘荣终是怪笑着摇摇头。
 
 连道几声‘罢了’,旋即低下头去,自顾自沉默下来。
 
 对于黄老,刘荣的期望不大。
 
 ——不指望黄老学能触底反弹,重新成为汉家的执政学派;
 
 只是哪怕要退出权力中枢,刘荣也希望黄老学可以退的更体面、更有骨气。
 
 而且在淡退出权力中枢之后,也别自暴自弃的去修仙问道,搞什么道家。
 
 就像一个退役的运动员一样,乖乖在替补席坐着,等下一次华夏文明需要自己了,再披挂上阵就好。
 
 只不过,作为汉家的开国执政学派,黄老学在如今汉室朝堂的影响力,终究还是统治级的。
 
 尤其东宫长乐,还有一位太皇太后,在为这个无论整体精神层面,还是个体物理层面,都‘垂垂老矣’的学说撑腰。
 
 所以,对于黄老学,刘荣不方便太过直接的口头敲打。
 
 一声迟疑的沉吟,外加苦笑间几声‘罢了’,以及一个失望至极的眼神,足够了。
 
 刘荣很确定,今日这场朝仪结束之后,得知自己表态的黄老学,也必定会做出反思。
 
 至于反思结果,刘荣不在乎。
 
 派几个人象征性参加一下科举也好,珍而重之的应对科举也罢,继续对科举无所屌谓也行。
 
 终归是要做出变化的。
 
 几十年来,都始终一成不变——连内部秩序、学说传承都没咋变过的黄老学,总该做出些许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