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wangshugu.info
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手机阅读
望书阁 -> 武侠修真 -> 泼刀行-> 第737章洪流将起 第737章洪流将起
-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监正元丰与严九龄,匆匆整理袍服,几乎是带着全体格物、玄工二科学员,乌泱泱迎至了书院那扇新漆未干、寓意“格物致知”的朱漆大门前。
阳光透过云层,恰好照在门前新铺的红毡上。
元丰穿着簇新的五品青色团领鹤补朝服,严九龄则难得换上了一身藏青缂丝儒生常服。
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远处渐行渐近的车驾上。
并非御赐的明黄,而是一乘并不张扬但质地精良的紫檀木四人抬官轿,前后簇拥着十几名身着褐衫、气息沉稳精悍的亲随家奴。
轿子稳稳停在书院正门前。
未等元丰等人上前寒暄,一名亲随已麻利地打起轿帘。
一只描金绣蟒的大红宫靴踏了出来,随即是身着同样猩红描金蟒袍、头戴三山帽的身影。
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赵无咎。
他依旧是那样,面容清癯,白发枯槁,布满老人斑,一幅命不久矣的摸样,完全没有传闻中大宦官的横肉煞气。
只一双细长眼睛扫过众人时,锐利得如同能看穿五脏。
“见过赵公公!”
以元丰为首,众人齐刷刷躬身作揖,面露恭敬。
赵无咎走出轿子,目光在排场十足的迎接场面——从整齐列队屏息的学子,到躬身作揖的主要人物,再到地上新铺的红毡——缓缓扫过一圈。
他那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是缓缓抬了抬手,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诸位大人,这是做什么?”
赵无咎的声音不高,沧桑嘶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寂静的空气,“咱家不过是皇上的一个老奴才,奉旨办差,路过书院,顺道看看。这般场面,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老奴——担待不起啊。”
他最后几个字,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讽意,目光落在额头沁汗的元丰和强作镇定的严九龄脸上。
元丰和严九龄脸上堆起的笑意瞬间僵住,准备好的奉承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说实话,他们也憋屈。
书院筚路蓝缕,本来就忙得一塌糊涂,原本以为开院大典和招生结束后,就能安心工作,先让书院运转起来。
谁知,这还没两天赵无咎就来了。
这位的凶名,朝堂上下谁人不知,他们岂敢怠慢。
见他们噤若寒蝉,赵无咎微微摇头,开口道:“二位大人都是实在人,朝堂这些腌臜事,你们不必理会,都是为皇上效力,咱家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来给你们添堵。”
监正元丰松了口气,侧身抬手道:“赵公公请。”
众人来到“天圆地方”格局的中央广场,赵无咎向前踱了几步,目光扫过周围大殿,又投向高耸的神像,嘴角勾起个满意的弧度:
“‘燧轮水火真君’……好东西啊。圣上最近,可是时常向老奴提起这新晋书院祭奠出来的‘新神’”
“元监正,严大人,不知可否借个清净地方,讨杯茶水喝?老奴,倒有几个小小的疑问,想请教一二。”
他话说得客气,但那股隐含的威压和背后的“圣上”二字,让元丰和严九龄心头那根弦,瞬间绷得更紧了。
“公公请。”
众人来到偏殿坐下。
待侍者奉茶后,元丰小心翼翼拱手问道:“赵公公此来,可是圣上有什么叮嘱?”
“不急。”
赵无咎平静喝了口茶,“听闻十二元辰的李少侠也在书院,不妨将他也请来,到时一块儿说。”
元丰和严九龄听罢面面相觑,不知找李衍做什么,但既然赵无咎已经说了,他们也只好照办。
李衍踏入偏殿时,脚步猛然停下。
他能感觉到某种威胁。
没有半点杀气,却像是踏入了猛虎领地,后背发凉。
抬头望去,但见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
监正元丰与严九龄分坐两旁,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而那位身着猩红描金蟒袍的司礼监大太监赵无咎,正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墙壁上悬挂的一幅《老子出函谷关》画。
听到脚步声,赵无咎缓缓转身。
那张枯槁如老树皮、遍布深褐色老人斑的脸上,一双眸子却锐利得如同淬过寒冰的黑曜石刀锋,精准地落在李衍身上。
没有摄人的气势外放,却让李衍骤然一凛。
这老太监…深不可测!
李衍瞬间警铃大作。
作为活阴差,他比寻常修士对气息更加敏感。
眼前的赵无咎,给他的感觉极其怪异。
外表是行将就木的老者,气血衰败,但那枯瘦躯壳内敛的“神”,却沉凝如巍峨山岳,带着一种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踏着累累白骨打磨出的冰冷意志。
更诡异的是,在那内敛的“神”之外,还隐隐缠绕着一种……非人般的、极其稀薄却又无比深邃的“空”与“寒”。
仿佛他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投影。
真正的本体,连接着某个幽暗莫测的所在。
地仙?不像…
阴犯?勾牒没异样…
这什么老怪物?
“李少侠来了,坐。”
赵无咎的声音嘶哑低沉,指了指元丰下首的空位。
李衍不动声色地拱手:“见过赵公公。”
他依言坐下,目光平视前方,心神却高度集中,暗中揣摩着对方深浅和来意。
这赵无咎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权势熏天,更是皇帝的心腹鹰犬,亲自来访,所图绝非小事。
还有方才那抹感知中的非人之感…
莫非与宫廷秘术有关?
“元监正,”赵无咎没有寒暄,径直看向元丰,直入主题,仿佛时间极为紧迫,“咱家瞧着,那燧轮真君金身法相,神韵初具,气象庄严,确是国朝祥瑞。”
“只是不知,何日方能功德圆满,移奉社稷坛,受万民香火?”
元丰连忙欠身:“回公公,神像主体已然完成。后续尚有‘开面点睛’、‘敕神封宝’、‘罡炁通灵’等几道玄工秘法加持。”
“此乃墨门及玄门几位供奉共同推演而定,欲借器物诞生灵性之机,循天时、地利、人和,稳妥为上。预估尚需一月之功。”
“一个月?”
赵无咎花白的眉毛似乎微微向上抬了一下,脸上枯槁的皱纹没有丝毫变化,但偏殿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滞了一瞬,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
这并非炁的涌动,更像是精神威压造成的窒息感,转瞬即逝。
“太久了。”
赵无咎缓缓起身,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斩钉截铁:“必须在两日内完成。后天子时之前,神像必须入社稷坛正殿,由陛下亲自主持首次祭典封敕。”
“两……两日?!”元丰脸色骤变。
严九龄也失声道:“公公,这万万不可!罡炁通灵非朝夕之功,强行施为,恐有神器蒙尘,甚至根基损毁之虞……”
赵无咎的目光缓缓扫过焦急的元丰和震惊的严九龄,最后落在垂着眼睑、看似平静却心中剧震的李衍脸上。
无论元丰,还是严九龄,此刻都气得满脸通红。
他们没想到,这赵无咎一来就要对燧轮真君动手。
这可是书院今后立足的底蕴。
二人心中已暗自发狠,待这老阴阳人一走,他们就前往皇宫告御状,说什么也不能然他乱来。
见气氛紧张,李衍沉默了一下,拱手道:“神像迁移的时间,皇上也知道,敢问赵公公,临时变卦可有原因?”
赵无咎不紧不慢,端起桌上的青花盖碗,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啜了一口清茶,语气平淡道:“元监正,严大人…”
“你们的顾虑,咱家知晓。但时势不等人!”
“就在这几日,龙虎山张天师、武当山玉蟾子真人、终南全真邱长春道长……还有青城、峨眉诸派掌门,皆已离山,星夜兼程,直奔京城而来…”
说着,抬眼道:“你们可知,他们要来干什么?”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面面相觑。
一时间,偏殿里落针可闻。
李衍若有所思,眼中精光一闪:“玄门各派教主齐动!是为燧轮真君而来?”
他知道很多事,距燧轮真君现世不过两三日,但天下玄门各派却已闻风而动,且教主齐齐前往京城。
消息再快,也不可能瞬间传遍神州。
如此阵仗,开国或天下大乱时才会出现。
除非…有更上一层命令!
肯定来自大罗法界!
怪不得,只让他短期护持,原来还有后手…
“没错!”
赵无咎将茶碗轻轻放回托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们打着为真君护法,稳固神庭的名义…”
赵无咎的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一股凛冽寒气,眼神也变得冰冷,“实则为何,尔等心知肚明。”
“人道变革之机已至,朝廷与玄门,谁掌新神权柄,非常关键,陛下圣明烛照,岂容玄门诸派挟神器以制庙堂?”
赵无咎的语速陡然加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乃国之重器!社稷神器!必须归于朝廷,归于社稷坛供奉!任何外物,皆不得染指分毫!”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三人,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压力,让元丰和严九龄额头渗出冷汗,也让李衍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所以,工期必须提前!”
“不惜一切代价!”
“宫廷供奉,皇家秘库,京畿卫戍,皆可调动。若人手不足,立刻从内廷工坊和五军都督府抽调最好的匠师!”
“若灵材稀缺,即刻去太仓库支取!”
“无论用何等秘法、旁门、甚或折损阳寿的禁术……咱家只要结果!”
他看向元丰,眼神凌厉,一字一句道:“后天子时之前,燧轮真君金身法相,必须开光入坛,立于社稷殿内。”
“此事,关乎国运兴衰,更系天下人道变迁之序!”
“该怎么选,诸位可想好了…”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赵无咎那嘶哑而冷酷的话语在回荡。
原来是因为这个…
元丰和严九龄互相看了一眼,齐齐上前拱手道:“事关朝廷社稷,还请陛下放心,我等必不负圣望!”
这次的对手,是整个玄门。
怪不得赵无咎要亲自前来,而不是通过罗明子告知。
他们虽与玄门关系莫逆,但无论墨门,还是严九龄背后的开海派,利益都与朝堂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要竭力避免此事。
赵无咎点了点头,又看向李衍,“李少侠,你呢?”
李衍愕然,“如此大事,与在下有何关系?”
赵无咎眼神冰冷,“咱家也不打花腔,十二元辰与玄门关系颇深,不得不防。实不相瞒,乾坤书院的防务,已由都尉司全权掌管,京畿卫所在外守护,宗师霍胤领衔。”
“依咱家的意思,是要请李少侠你们离开,但陛下说你虽出身江湖,却是心系天下之人,因此让咱家问问。”
李衍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公公多虑了,事关神州气运,变革重器被玄门掌控,容易生出祸端,大是大非,在下还是分得清的。”
说实话,让他走,他也不想走。
此事不仅关乎神州,也是他天官任务。
反正天庭的指令,只要保证燧轮真君安全就行,至于最后被谁得到,还真不由他说了算。
“那就好!”
赵无咎深深看了他一眼,“此事若成,朝廷不会亏待李少侠。”
说罢,便起身阔步而出。
而在大殿外广场上,不知不觉中,密密麻麻的都尉司队伍已乌压压涌入,单是神火枪队,便有上千人。
远处大殿台阶上,霍胤也显出身形。
书院之中,原本执法堂的人,都满脸憋屈被请出,就连炼丹宗师王静修,都骂骂咧咧,拎着包袱向外走。
元丰和严九龄见状,连忙走出偏殿。
他们一个去好言相劝,一个去进行安排。
虽说有朝廷命令,但也不能寒了书院人心。
望着眼前乱象,李衍摇了摇头,看向远处高耸神像。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正以其为中心,卷起无法抗拒的风暴旋涡。
现在,还只是开始。
而他活阴差的身份,十二元辰游仙的身份,多半是要夹在这两股即将碰撞的洪流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