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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渭水大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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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过了上一次的正面猛攻后,征西军司意识到,正面强攻河东军大营,恐怕并不是一个好的策略。

    虽然刘羡在渭南布置的兵力并不多,也就五千人。可实际上,因为三座渭桥的存在,使得刘羡可以随时更换渭南营垒的防御,所谓的渭南渭北之分,是对不能渡河的征西军司而言。但对于刘羡的营垒布置来说,它本质上就是浑然一体的防御体系,简直是一座横跨渭水南北的城池。

    阎鼎对此做过分析,这三座渭南的小垒,就好比是城防中的翼城,是专门用来消耗对方兵力的。

    所谓翼城,便是主城外突出来的小城,因形似双翼,故称之为翼城。翼城看似势单力孤,实则随时能得到后方主城的支援。如此一来,守方仅需要用少量的兵力驻守其中,就可以牵制多达数倍的敌军。而攻方即使攻下了翼城,却无法破坏守方的主体防御,还是得一步步往前推进,这就又给了守方反攻的机会。

    而比起寻常的翼城,刘羡的布置又更麻烦一些。因为寻常进攻一座有翼城的城池,不妨碍同时进攻其余没有翼城的城墙,攻方可以寻求用多点开花的方式,令守方顾此失彼。但现在,由于三座渭桥都在刘羡手中,西军又没有渡河的方式,导致西军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进攻这三座小垒,

    结果就是此前所遭遇的那样。即使在各方面上,西军都占据优势,结果竟然是无法拿下营垒,而且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休战的这几日,征西军司内部就一直在做讨论,究竟该如何应对这个难题。众人一连献了数策,各有所得。而眼下,终于到了实施的时候了。

    这一日上午,天空晴朗,一片蔚蓝中没有一朵白云,人们头顶只有一轮光芒万丈的太阳。暖洋洋的阳光挥洒下来,涛涛渭水卷起金花无数。而此时随着北风呼啸,暑气泄失,温度骤然冷了下来,士卒们已经换上了皮袄,他们不时可看见成行掠过的大雁,然后消失在远方巍峨的秦岭山脉尽头,只剩下落木萧萧。转眼之间,已是中秋了。

    此时张光在渭南的西垒中巡营,眼看渭桥上聚集有一些士卒,似乎在相互议论,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对身边的刘义问道:“他们是在议论什么?你知道吗?”

    刘义是他的老部下,早年大家一起在马兰山遭遇马兰羌的围攻,算是过命的交情,因此后来派义师前去支援朝廷时,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刘义。如今刘义随刘羡一同返回关中,他又重新被划归到张光麾下。

    刘义看了一眼远处,看见了几张熟面孔,回禀道:“明公,他们大概是在讨论,这次元帅重授的军职。”

    “军职?”张光哦了一声,人活世上,所求无非是荣华富贵,这次刘羡对军队的改编,便相当于变相表明了,其势力中,不同人员现如今的地位。将士们议论这个,倒也无可厚非。

    他道:“这有什么可议论的?”

    刘义道:“大家多是在为明公不平,明公与元帅有故,还以为能沾点光,多升两级,没想到居然与卫博那些上蹿下跳的人同品,实在叫人咽不下气。”

    不意听闻此言,张光对此大为不喜,继而他责难道:“这都是什么话!是为我不平吗?是为自己鸣不平吧?眼下大敌当前,危难还没有解除,就先讨论这些东西,莫非已经得胜了么?”

    “你去把领头说话的,抓起来,打一顿鞭子,再告诉他们,元帅传出的消息,西军马上就要再战了,富贵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若是真有本事的,就第一个上阵杀敌,在这里抱怨算什么大丈夫?到那时候,若是元帅克扣他们的功劳,我自会为他们领命!”

    他既如此说,刘义自不敢怠慢,连忙带着一干士兵过去,将渭桥上聚众的人群给驱散了。张光虽然为人和善,但治军严格,极不讲人情,将士们听说他过来,连忙就如羊群般驱散了。只剩下那几个领头的,被刘义捆起来当众鞭刑。

    此时张光的两个儿子,张玟与张援都在身边。他们业已成年,都是军中冲锋陷阵的勇士,见此情形,无不觉得父亲有些小题大作了。张援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治军讲究恩威并施,抓大放小,您未免也太过严苛了。”

    张光却摸头叹息道:“若是平时,我自然不会管,可现在还处于大战之中,怎能有片刻松懈?上次我就是心软,答应帮卫君向元帅请战,结果白白折损了几千人,这下场还不够惨痛么?”

    “更何况,如今大军草创,正是相忍为公的时候,若是让这种言论散播出去,同僚相争,太影响士气,战场上又该如何共生死呢?”

    他如此谆谆教诲,张玟二人自也心悦诚服。说巧也巧,言语间正谈及战事,长安城内也就再次出兵了。

    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接近十万西军人马从城池中鱼贯而出,继而在长安城北拉开阵线,长达十数里。很快战鼓如雷,绵绵不绝,河东人可见他们各自在渭南营垒前列阵,只是这一次,他们并不像上一次一样,均匀地将士卒分布在三座营垒前,而是呈现一种西重东轻的阵型。

    张光身为宿将,当即就在心中揣测对方的意图:经过上次的教训以后,西军大概认为,同时进攻三个营垒,还不足以完全展现西军的兵力优势。那不如干脆集中兵力,先攻破其中一个营垒,一座一座地夺回渭桥,得尺为尺,得寸为寸,虽不足以一口气取胜,但胜在稳妥。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若张光还是对面的将领,大概也会采取这样的举措。但对于此时身为西垒主将的他而言,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这意味着这一次西军对他的攻势,将会空前猛烈。

    好在张光从不是一个缺少勇气的人。当年齐万年之乱,比现在的情形要恶劣得多。那时其余盟军全军覆没,他身在马兰山,手中带领着区区数百人,却被数十倍的羌人围攻,内外消息断绝,根本不知道关中的变化,这是何等之绝望!可即使如此,张光仍不愿投降,其忠勇之程度,一度为人比作耿恭再生。

    此刻眼见西军即将展开进攻,他一面向刘羡传令,一面令麾下将士在营中布阵。对于方才他下令鞭打的几名军官,他则善加抚慰,让他们与张援、张玟一同作战,以表自己的亲近之心,宽解他们身上的怨气。

    他再次向将士们鼓舞道:“若能坚持得胜,区区富贵而已,何足道哉?若能流芳千古,死得其所,丧命也是登仙!”

    然后又指着不远处即将列阵完毕的西人,玩笑着贬斥道:“贼军以为人多便能取胜,岂不知猪羊再多,也难敌我虎狼之师!”

    见张光谈笑自若,原本还有些浮躁的昭武军将士们顿时安定下来,以一个较为镇静的态度,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西军在列阵完毕后,并没有立刻上前厮杀,而是先从中拉出了一队人马,衣着光鲜地走到西垒之前。为首的一人,朝内呼喊着说:“诸位,我是新平功曹裴丰,有识得我的人在吗?”

    士卒中有泰半是雍州军改变过来的,认识裴丰的人有许多,闻声抬眼去看,顿时惊讶地发现,来人正是裴丰。他不仅没死,而且面色红润,精神状态极好。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披火红色的狐裘,当众说道:

    “诸位,霸城一战,我被俘以后,太尉不仅没有怪罪于我,反而亲手释缚,对我大加劝慰。裴丰这才知晓,我们与太尉之间有极多的误会。太尉实是朝廷的忠臣啊!他铲除赵王、讨伐齐王、平定了谋朝篡位的长沙王,都是一心为了社稷!绝无私心啊!”

    “诸位可知,太尉已经任命我为安定太守,诸位若是倒戈来投,亦是升官加爵,何必为了刘羡死战呢?他不过是朝廷的一介逆贼,可诸位都是食得朝廷俸禄啊!”

    这一番话说完,他并不停止,而是再三重复,大声叫嚣。西垒众军士不禁骚然,就连张光也心中叫糟。没想到,征西军司居然还用起了攻心计!

    不管裴丰口中言语,是何等的荒谬可笑。可在士卒之中,大部分人是听不懂的。他们只能看见,被俘的裴丰确实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加官晋爵了。自古利诱最动人心,若是此时军队还保留此前雍州军的建制,恐怕不用更多言语,当即就会有许多旧部曲投奔裴丰了。

    多亏有了前几日的改编,使得相当多不同来源的士卒混杂在一起。虽然原本的雍州兵们产生了一些骚动,但在各级军官的斥责之下,并不敢轻举妄动,很快就又安定下去了。

    可这样不是办法,张光心想,若不能杀了裴丰,除去这个叛徒,军中士气还是无法提振。只是裴丰极为经验,他站立在射程之外,想要用寻常弓矢命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好在身边的刘义算是个能开三石弓的射手,不能以常理度之,张光低声转问他道:“两百步的距离,你有没有把握射中他。”

    刘义眯着眼睛,审视了一番远处仍在叫嚷的裴丰,估算道:“明公,这个距离,我能射到,但把握不住弓力,恐怕射不准。”

    张光顿感失望,不意一旁的功曹晋邈问道:“若是换成弩机呢?我们这有十台长臂弩,都是征北军司送来的,可供射三百步。”

    刘义没做许诺,而是先接过弩机与弩箭,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移驾到营垒的栅栏前,也不吭声。眯着眼瞄了片刻后,他用石子在栅栏上划了道刻号,再放下弩机,摇动手柄,将弩弦拉满。最后才架上弩箭,将弩机放在刻号处,忽然间扣动扳机。

    与寻常弩箭比起来,这弩箭要粗上两圈,一瞬间弩箭射出,空中如同闪过一道黑光,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这道弩箭快得超乎常理,在人们意识到之前,它已经成功射入地里。

    而裴丰也只是一愣,哑然间,胸口似乎湿漉漉的,再往下一看,发现自己的胸口竟然开了一个大孔,鲜血如泉水般流淌出来,还未等他有所感想,身躯便已蜷缩一团,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地上。

    全场一片寂静,然后有人先高喊道:“叛贼好死!”

    立刻一群人惊雷般呼啸起来:“叛贼好死!”

    西军闻而色变,他们显然并未料到,这一次的攻心计,竟然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反而激发了对方的士气。

    此时的西军阵中,负责作战的诸将们相互议论,对此情形大不满意。但也有高兴的,如刁默就幸灾乐祸地对阎鼎说道:“参军,看来你的第一个策略不太中用啊!”

    在李含死后,刁默原本以为,自己会成为西军的二把手,不意半路忽然杀出了一个阎鼎,这使他难免心生嫉妒。而面对刁默的冷嘲,阎鼎似不屑一顾,他一句话也不接,转首便对张辅道:“张府君,既然攻心不成,还是由您指挥作战吧。”

    在经历过霸城之战后,张辅的声望已有回升,如今临阵指挥,他更是不二人选。受到重用后,张辅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只是哈哈一笑,洒然应承道:“这是我的本份,只是对于正面夺垒一事,参军不要做过高的指望。”

    阎鼎微微颔首,笑言道:“这我当然知道,我们还有别的策略,不过兵法有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又言‘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想要击败刘逆,奇策不可少,正兵亦不可少。策略想要奏效,也离不开您的正面强攻啊!”

    “那参军打算何时再用计?”

    “就在今夜。”阎鼎就目光放在泛着波光的渭水之上,很快又补充道:“就算今夜不成,我们还有下一夜,计策一环扣一环,我不信他抵挡得住。”

    阎鼎到底也是自负之人,他虽得志稍晚,可心比天高。在秦州之中,从来没遇到过瞧得上眼的对手,哪怕是对于前任河间王长史李含,也是一般的态度。如今李含既死,他遭受重用,若不击败刘羡,何以扬名天下,成就伟业?因此,打赢这一仗,不仅是河间王的心愿,同样也是他的心愿。

    此刻阳光正好,伴随着军鼓的节奏变化,大大小小的军阵开始移动。士卒们高举着环首刀,在温暖的秋晖下,冰冷的刀锋相映成辉,荡漾出片片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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