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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大脑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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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三树在家休养三个月,身体才基本康复,但变形的瘪脑壳始终无法复原,他开始间歇性头疼。棕熊王一掌拍下终生的后遗症。

    没过多久,巴东地区下起几天几夜的大雨,村民们忙于抗洪救灾,都没去关注李三叔的瘪脑壳。

    来年春初,板栗村里会磨豆腐的桶叔家杀猪办喜事,以往板栗村杀猪宰牛都是由臂力过人的李三树操刀,这次也不例外。

    这日天气晴朗,早晨,村头稻场的大榕树下,妇孺闲汉都来看热闹。

    杀猪开始。活杀新鲜肉嫩,强壮的李三树先热身,在地面跺跺脚,然后脱掉上身棉袄,捋卷袖口。黑皮猪被几条麻绳横身捆绑在一块大青石上。这头圈养的公猪斤两不是很足,骨头性情却桀骜暴躁,是头名副其实的杂交野猪。被捆的它张口嗷嗷咧嘶,几颗大牙坚硬尖刺,四只蹄脚忿忿乱蹬,浑身剧烈挣扎。扶猪的桶叔心慌手拙,额头滴答圆粒的汗珠,与猪折腾时火急向三树叫嚷:“快点动手……”

    冷静镇定的李三树开始下手,他娴熟平握锋利的剔骨尖刀,一掌用力摁稳摇摆的猪头,一刀捅入猪脖中央的喉结处,只听猪惨叫长鸣一声后又猝然哑止,三树又快手抽出尖刀,锋刃刚离,猪脖子破口处的血哗啦哗啦像山洪爆发跌落至猪头下方早已置放好的木桶里,热气蒸腾的猪血滑滑在桶里冷水中凝结成块。血逐渐流尽,黑猪断气,扶猪的酒叔也松了一口气,显露笑脸。

    李三树没有松懈,双手挪开猪血木桶后,立即给公猪通身泼淋沸水烫毛,泼水滚烫好后,三树抓紧推刀刮毛。稍许,从猪的耳朵鼻子到蹄腕尾巴每个角落都刮得一干二净,刮完毛后,又猛浇冷水冲洗一遍。

    最后剩下开膛肚。三树拿稳尖刀稍微捅进刚才猪喉放血破口处,迸力快速向下划至后窍,一条笔直深长的切口出现,切口剖面鲜红的嫩肉翻露,完整的大肠肝脏自动流出,一股腥臊味扑鼻窒息。围观乡亲夸奖刘三树动作干脆利索。

    突然,手中握刀的三树痉挛急剧呕吐,身体踉跄向前倾跌,头重脚轻,一头栽进装满血腥大肠胆肺脏器的瓷盆里。滑倒颤抖的三树感觉头昏脑胀、呼吸梗塞、胃囊翻滚,他越吐越凶、眼乌面赤、脸脖子手臂先发红后变紫,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脑甩落。

    自从在盘丝洞咬肠血战棕熊王捡条命回来后,李三树就对大型动物血腥内脏过敏。

    “三树,你怎么了?”桶叔问。沾满猪毛肠粪的李三树冷酷转过头并抬起,他眼眶里混淆阴霾,嘴里不停飙喷污秽,他又撑身直立,握紧尖刀捅刺桶叔。

    “你疯了?”桶叔尖叫,围观的乡亲惊慌逃窜。

    “三婶,李三树疯了!”正在家里晒蚕豆的三婶不相信,也去没告诉在山上地里种马铃薯的李四树。

    同时,李三树一脚高一步低满村追刺桶叔,桶叔一手蒙住自己肩胛突骨处,他的肩膀已被挨中一刀,正在流血。慌不择路的桶叔踏踩碎石杂土,翻过一道篱笆,往村外逃跑,三树也跟进翻过篱笆挥刀紧追,一逃一追,搅乱村庄鸡飞狗吠。眼看就要逼近,桶叔无路可逃,他看见前方有口粪窖,就蹬脚纵身朝里一扑,他认为三树不会也跳入冰冷刺骨臭味熏天的粪窖来撵逮他。三树追到粪窖边,毫不犹豫纵身一跳,抓攫桶叔。粪窖枯浅,齐腰深,两人蹒跚挪行,矮瘦的桶叔憋闭呼吸,连爬带滚登上岸逃奔。

    这时正值上午,村里精壮男人正在田地里劳耕。

    最终,村中男人们合围用渔网罩住控制了村长李三树。回村的李四树不明白哥哥为何突然发疯,但看见哥哥被熊掌拍瘪的脑壳,就知道了原因。

    李三树发疯不能胜任村长一职,板栗村就集体推举学识渊博且岳父家有钱的李四树继任村长一职。

    板栗村也害怕李四树去牛角镇做上门女婿享受荣华富贵,却丢下贫困潦倒的乡亲们。

    李三树自从杀猪发疯后,过去半年六个月,也不见好转,丧失了劳动能力和日常的生活意识,村中老太婆说李三树是中邪了,要请巫师道士驱魔去邪,三婶和刘木兰都不同意,但当过和尚的四树也不同意,他已经确定哥哥的疯是脑袋被熊掌拍瘪造成的,无法复原的人体器官受损。

    哥嫂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现在健壮如牛的哥哥又突然丧失劳动力,一家子怎么过呀?

    面对哥哥家的现实悲剧,李四树最想了解去年盘丝洞熊掌拍脑的全过程。

    第二天,为查明真相的李四树赶到喻湾村,才知道去年打猎队的五勇士,死了三人,德高望重的喻铁锅也死不见尸,听说还有一名叫秦虎还活着,家住凤尾乡疙瘩村

    李四树又赶到疙瘩村,发现秦虎已成植物人,上次打猎回家后,家人发现他身受重伤,没几天就倒下瘫痪,不死不活,像僵尸一直躺在床上。

    李四树又赶回骆驼村,他把去年打猎队的五人结局告诉了媳妇,刘木兰问:“你哥的瘪脑壳到底治不治?治不治得好?不如先送到我娘家牛角镇去看看!”

    李四树思维清晰,分析认为哥哥的瘪脑壳铁定治不好:人体的脑袋怎么可能像金属铁桶一样可以复原,送到牛角镇,送到上海,送到美国,都枉然!

    “哎!算了,不治了,瘪脑壳这种病,可怕现在整个中国的任何医院都没办法,现在主要是要防止哥哥发疯搞破坏,治疯不治瘪!”李四树拒绝送往牛角镇医治。

    弹指过去三四年,发疯的李三树还是没有恢复正常,兼顾两个家庭的李四树夫妇也不想生二胎,专心培养刘庙。

    虽然哥哥疯了,但刘木兰发现七岁的儿子刘庙,身高已经超过妈妈。刘木兰估计儿子成年后的身高应该会达到二米一零。

    连怪异癫狂的李三树看见高大的刘庙也很畏惧,如果让刘庙看管大伯,李三树就会乖顺听话。

    治疯不治瘪,李四树想快点医好哥哥的疯,多年寻医未果,又打听到香溪镇龙潭山有位隐居的郎中,医术高明,人称龙潭居士。

    这年雪冬农闲时,李四树向香溪镇龙潭山行去,步伐吱吱找到了龙潭居士。

    “心悸失眠,惊痫发狂,是脑丘受损,按配方抓药悉心料理,云芒二两、蛇蜕二两、石楠叶半斤、菝葜三两、蜘蛛脚十三支、紫参一根、枯梗五钱、燕麦五两、云荽子一两、雪莲三株、冬虫草十二只、虎爪两只,一寸长的母蚂蟥干体三条作药引,用黄菊根当柴烧,小火煨熬一天一夜。”

    手拿药方的四树在香溪镇街市的药铺去抓药。一问,雪莲和冬虫草,价格昂贵到倾家荡产的地步也买不起,更甭提老虎脚爪,有钱也买不到,李四树只好去牛角镇岳父家借钱。

    铁匠知道这是白费力气,也早就知道熊掌拍瘪脑壳的后遗症在目前中国乃至世界都治不好,也明白女婿只是在寻求一种心理上不放弃哥哥的安慰。

    铁匠不是借,而是白给,他也趁机劝女婿:“生活在贫穷的板栗村,会耽误你一家子的前途,尤其是我外孙刘庙,该上学堂了。你这么心疼你哥,干脆,二家都搬到牛角镇刘家这里来!”

    手拿买药费的李四树也心动了,也真怕误了儿子刘庙的学业前途,他回应岳父:“让儿再考虑一段时间,我担心发疯的哥哥来牛角镇会给父亲你添麻烦!”

    “只要你肯上门,什么都不叫麻烦!”铁匠日益年迈,再也等不及了。

    李四树跋山涉水赶回板栗村。

    虎爪雪莲虫草熬药服下,反而越服越疯。耗费大量财力精力的李四树苦恼,他想抛弃,带着二家人搬到牛角镇。

    犹豫不决的李四树决定清明节到五谷庙去祭祀告慰师傅白塔大师,寻求心灵慰籍。

    清明节前的一天,李四树独自一人用布包装好香烛鞭炮黄表,去给竹叶山五谷庙的师傅师兄扫墓祭奠。

    日夜兼程赶至五谷庙大门前时,已是黄昏,径直投奔入大院,荒草萋萋,朽木腐烂虫蛀,伤痕累牍。

    “这是我生活过三十多年的地方,多想重建五谷庙,可鸡毛蒜皮琐事太多,无暇顾及!”李四树自言自语踱步走进没门的正堂大厅,只见里内,蜘网密布,尘灰满壁,七倒八斜几尊泥菩萨。顿生伤感的刘四树打算歇过今晚,明天大早,去师傅坆前祭祀,他抓了团枯草擦净一片地,点燃堆柴火,躺在旁,闭眼酣睡。

    半夜,突然感觉眼前有一橦巨大直立黑影在晃动,向他按扑袭击。猝冒一身冷汗的李四树睁眼翻立:“谁!”,握紧拳头环周张望,没发现异常,又从篝火堆里抽捡根火木照明,在大院里转一圈,也没动静,是老鼠或蟑螂。

    是野人还是棕熊?

    “可能是恶梦吧!”他走回大堂,点数布包里的祭品,一件都不少。又给篝火添加柴木,躺下入睡。

    一会儿。“呜……呜……”悠悠惨呤声频响,一阵风从北刮入,穿堂而过,扇旺快熄的篝火,呼呼冒窜。“呜……呜……”一股雌性啼鸣声越发冗长,吵醒了四树。

    “谁?”李四树再一次翻立,大喝一声,恐怖鸣叫骤然刹止。

    难道是野人?

    神农架野人传说是巴东地区最著名的民间故事,惊魂动魄一场的刘四树再也不敢睡,又给火堆添柴,然后找到一块琉璃破瓦片和一根瘦木棒,两腿盘坐在地,微闭双眼,手夹木棒敲打琉璃瓦片,口里若念唱儿时所学的婆罗蜜涅槃经,直至启明星升起。

    禅坐念经半宿的李四树站立,去寺庙后山,找到师傅师兄的墓,伸手抹擦石牌上的刻字,再燃香点蜡烧纸放鞭跪拜磕头,又清除坟身上的野草枯蔓,用脚踩实周围的排水沟。

    太阳出现,李三树就赶路回家干活。

    七月十七日夜晚,天空一轮皓月,圆如镜,环境凉爽的山村却感觉到非常闷热。到了一更时辰,村里人都没睡,在自家门前摇扇闲聊。村前蜈蚣山高高的峰顶响彻连绵的嚎嗥,孩子们听见反而感到好奇有趣。

    只见一头威风凌凌的雄狼在蜈蚣山巅峰顶仰首伸嘴长嗥,呼唤空旷明月。狼嗥扩散,山林周围也响起同样嘹亮的嚎叫,回荡山谷。闷热发慌的村民听到这阵群狼尖嗥,都全身冒起鸡皮疙瘩,身体顿时凉爽。

    这时,关在自家牛棚烦操的李三树在漆黑中,开始害怕,紧张痉挛亡命捶墙击门,嗓子不停大喊:“棕熊王来了,棕熊王来找我报仇,它们要吃我,救命呀!……”精神分裂的救命呼喊传遍全村。李四树撒腿跑往哥哥家后院牛棚,打开木门,只见猥亵的哥哥张牙舞爪冲出,魁梧强壮的李四树一脚绊倒了哥哥,再压身骑牢,闻声赶来的邻居们走进牛棚,借光一看,墙壁门后到处是血,再看李三树的手,皮开肉绽。李四树顺手抓一芷稻草揉团堵塞哥哥口腔,村里这才安宁。

    深夜,山里山外恢复了平静,月光似水,淌淌沉浸入原始辽阔的草木人间。

    为兑现岳父的上门女婿,刘庙四岁时,李四树就把儿子送到牛角镇集市大街去读书,住在外公家,刘木兰也回刘府陪读并经营刘家的工厂,刘庙放假时就和母亲刘木兰回板栗村与李四树团圆。

    岳父经常出差,牛角镇的工厂需要刘木兰经营管理,李四树非常开明大度,允许母子二人长期住在牛角镇集市大街,想回村住几天时就回板栗村,他是板栗村的村长,必须留下负责。

    牛角镇的刘家喜悦极了,看见四岁外孙来读书,刘木兰也回集市大街长期居住,就摆了几十桌山珍海味盛大酒宴邀请四方来宾,为外孙刘庙接风洗尘,但女婿李四树没来,还是有点遗憾。

    刘庙和刘木兰离开板栗村后,村长李四树又要整天安排处理村里的水利播种防疫修路犄角旮沓事项,他想在斧头山高处用自制水泥修一个即能发电又能储水的小型水库,让板栗村用上无烟电灯照明,就甚少看管哥哥,吃喝拉撒睡全由三婶照料。

    这天上午,关在牛棚的李三树撞开木门,逃到村里到处瞎闯捣乱,撵鸡斗狗,一条汪汪挑衅吠吼的灰狗咬中他的腿,他一脚踢脱。狗逃,生气的他就追,追到村旁池塘边,又搂抱一名洗菜淘米的妇女不放,被缠妇女是村里残疾人跛子的发妻。跛子正在池塘对岸的水田埂堤下翻沟,听见自己老婆在喊救命,又看到老婆被疯子李三树拥搂不放,头顶火冒三丈,急促一拐一拐横握铁锹冲过来,一锹斩在李三树的脊背上,李三树哎哟疼呐一声,抹背放开了跛子的老婆,但跛子好像还没出完这口恶气,接连一锹又斩向李三树的头,三树害怕偏闪躲避,但铁锹还是斩掉三树的整块左耳,三树两手蒙抱血淋头颅嗷嗷惨叫。

    远处正在修水渠的李四树听见田地里有人喊叫:“李三树又发疯闯祸!”

    等村长赶回家,只见嫂子哭哭啼啼给疼痛在地翻滚的哥哥止血包扎,一只耳朵被斩掉。心疼丈夫的三婶失声痛哭:“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跛子的媳妇背袋粮食来赔礼道歉。被告之原委的村长安慰跛子的媳妇:“应该是我家的过错,没有看管好哥哥。我知道哥哥发疯抱人在先,孩子他爹为了保护你才不得已出手的,他没错,他天生残疾,吃了一辈子苦,受尽一辈子的委屈,全家种点苞谷粮食出来也不容易,你拿回去,应该是我家去上门赔礼。”

    李四树亲自送跛子的媳妇回家,并把自家的十斤菜籽油和一箩筐土豆送到跛子家,低头谦卑慰问跛子全家老小。

    石头多的高地留不住水,这年,斧头山里又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人畜饮水都困难,李四树带领村里壮丁从蝌蚪山挖沟搭槽引泉入村。在常年热量不足的深山里,人工开垦的水田,每年只能种一季糯稻,施肥通常是人畜粪便草木灰等有机肥料,产量严重低下,大米便显弥足珍贵,逢年过节全家才能吃上一顿白米饭。

    罕见旱灾,水稻绝迹,玉米枯竭,板栗村只能靠往年储蓄晒干的红薯片和荒野甲虫勉强充饥,靠天吃饭的乡亲个个都枯瘦如柴,急于改变的四树在一本破旧农业书籍上发现二种抗旱耐寒粮食和树木:青稞和柿子树。

    西藏地区的青稞容易照料,耐寒耐旱,营养丰富。

    柿子树耐旱耐贫瘠,产量高,果实成熟后,含糖量高,做成柿饼后容易储存度饥荒。

    村长李四树个人出钱购买种子免费给乡亲们试种,并用袋装面粉补偿耕地试用费。

    抗旱耐寒的青稞和柿子树正符合斧头山的土壤,但板栗村多数乡亲持反对态度,也不愿帮助村长修建小型水库,他们认为干旱的年份极少,百年才一遇,不愿改变千年传统,马铃薯和粟才是主粮,电灯也没多大作用。

    引进青稞失败这件事深深打击村长李四树坚守老家的信念,他纠结心中长久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深山里的人这么穷,靠天吃饭,又不喜欢改变,墨守成规排斥新事物。

    村长就是要带领乡亲们走向丰衣足食的道路,可这么难被人理解!青稞柿子树电灯如此普通的新事物都不愿接受。

    虽然穷,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一个凉爽的夏天,瘪脑壳李三树被拴系在宽敞稻场的大榕树下遮荫。一群孩子在大榕树附近玩捉迷藏的游戏,因为天气热,男孩们都赤身裸体。一位赤裸短黑发男孩从刘三树面前跑过去准备躲藏,李三树看见这位赤裸短发胖墩男童,突然大叫一声:“小野猪!”

    饥肠辘辘的李三树极度亢奋,疯狂迸力崩断了铁链,冲前去抓住这名赤裸男童,因为在他当年打猎入山的深刻记忆里,在女娲山晚上奇遇的篝火烤得冒油那个小野猪又重新出现,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味的一餐。

    李三树质问手中被抓男童:“你是不是小野猪变的?”

    胖墩男童也生性胆大叛逆,他不搭理却大口咬三树的手。痛叫的三树踢倒男童,一脚踩住男童脖子,并大骂:“小野猪,你还敢咬我!”

    仰躺被踩的男童喊救命,反抗抓抠李三树的腿,李三树向下踏踩更紧。赤裸男童想喊却憋不过气,脸窝乌紫,慢慢地,哽吭几声就安静不动。

    这场景与当年李三树在女娲山踩死小野猪的场景一模一样,

    “瘪脑壳踩死葫芦娃!……”其它孩子大叫。

    村里闹出人命,男人们用铁丝缠绕牢固捆绑住李三树。赤裸男童的尸体被放置在一张竹编的圆簸箕里平躺,孩子的奶奶和母亲瘫坐在地哭得死去活来,乡亲们也可怜这好生生的一个圆脸胖娃。

    葫芦娃的父亲从田地赶回,看见孩子惨死的尸体,愤怒地咬牙切齿,他快步冲进李三树家中堂屋里发泄杀子仇恨,先掀翻大堂中的八仙桌,双手掇条板凳大力向中堂墙壁上的孔夫子画一砸,板凳断成二截,壁画稀巴烂,又掐半截板凳抛向墙角的腌菜陶缸,嘭的炸碎,缸破咸水流,看见东西提瓶拿壶便扔,口里臭骂:“疯子,我要拆了你家!”

    他又操握门缝处除草用的长锄头,朝天乱捅,瓦片簌簌掉落,尘灰扑扑呛鼻遮眼。屋顶被捅出几个透明的大窟窿洞,又横排一扫一挖,瓶筐瓢篓柜,噼哩咵啦,破碎鳞片堆积。又冲进厨房,提揪大铁锅往通顶烟囱柱猛撞抛打,烟囱断塌,又蛮劲把灶台一拔一推,偌大的灶台散架垮陷,再举抱油罐朝碗柜砸丢,一拳捶破水缸,拎抓米袋抖撒。片刻,柴米油盐狼藉满地,厨房变成废墟。

    李四树和三婶只能站立在自家大门外任凭葫芦娃父亲肆意破坏。

    葫芦娃的父亲破坏发泄够了,从李四树身边走过。

    李四树走进哥哥的家。

    阳光从屋顶几个窟窿洞斜射照下,耀眼眩白,捉襟见肘的瓦片凳脚砖渣还没清扫,墙上几道深深凹痕,像要撕裂整座房屋。哥哥的家已不是家。

    这番情景如此熟悉,仿佛就在昨日,耀眼炫白的光线让李四树眼里朦胧湿润奇幻出现五谷庙被拆那天的一幕:那天,逃兵们走后,阳光也是从五谷庙大堂屋顶几个窟窿洞斜照下,残缺的佛像倒在狼藉满地的瓦砾砖渣中,墙上几道深深凹痕,也像是要撕裂整座庙宇,心碎的白塔大师躺在床上停止呼吸,几个成年和尚像失去父亲的孤儿一样伤心哭泣。

    五谷庙已不是庙,哥哥的家已不是家,心碎的三婶站在自家门口一言不吭在想什么,她曾经是那么的开朗乐观和幽默诙谐,但现在她却像一位判了死刑的囚犯,不是沉默,就是妥协。

    傍晚,更残酷的现实摆在村长李四树的面前:杀人偿命,处死刘三树。

    “是精神错乱的疯子也要偿命!这是天理!”葫芦娃的父亲很坚决。

    葫芦娃一家男女老小坐地嚎哭,悲痛至极。处死哥哥,这个纠结的念头盘踞在李四树的脑海。

    “杀人偿命,血债血还,还有什么可商量的,立即处死瘪脑壳,处死这个疯子,再心慈手软,他会毁掉整个板栗村。谁要是饶了李三树,我就与谁同归于尽!”葫芦娃的父亲凶狠叱喝。

    “我也有罪,没看管好哥哥!”李四树也低头跪在葫芦娃的尸体前,接着,痛哭的刘木兰和三婶也跪在孩子尸体前。

    “杀人偿命是应该的,但看在李三树兄弟俩为村做过众多功德好事的贡献上,就缓二日再处置吧!”腿脚残疾的跛子安慰乡亲们愤怒的情绪。

    现场的乡亲们突然变得安静,低头感叹,左右为难。葫芦娃全家也哭声稀疏。

    凶手被葫芦娃的家人们亲自关押。

    暮色降临,家淡淡冷清,山谷寂穆时,让人感觉白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当天傍晚,李四树给牛角镇集市大街的妻子刘木兰发电报:哥哥李四树杀人来,三婶情绪不稳定,你和刘庙赶快回板栗村安慰三婶。

    接到电报后的刘木兰,立刻带着11岁的刘庙连夜赶回板栗村,与李四树团圆。

    昨日过去,黎明出现,又是新的一天。

    彻夜未眠的李四树早起上茅厕小便,看见后院大枣树粗杆上悬吊着一个人,他揉亮眼睛跑近看清,嫂子的脖子缠绕在一根粗糙的麻绳上。

    “嫂子上吊了!”向屋里妻子刘木兰叫喊的李四树连忙冲进柴房拿出锋利的柴刀,一刀砍断枣树垂直悬吊的麻绳,僵硬的尸体掉落在地。惊恐跑出的刘木兰连忙蹲身搂抱嫂子的腰,拼命摇晃呼喊:“嫂子,快醒醒!”

    昨夜刚回来的刘木兰认为嫂子没死,她还活着,即使尸体冰冷得像块石头;即使脖子上留有深陷乌红的麻绳血痕;即使在半夜已断气,刘木兰依旧执拗认为嫂子没死,可以救活。

    一直没住在板栗村的刘木兰很愧疚,她争分夺秒给三婶做对嘴呼吸和心脏摁压,僵硬的尸体始终任凭摆弄。李四树害怕妻子也受刺激而精神错乱,他连忙去搀扶刘木兰,闻声赶来的乡亲们纷纷安慰劝导行为失控的刘木兰。

    三婶上吊自缢,离开这个无休止的尘世,比丈夫先走一步,向命运妥协低下头。

    仿佛一夜间衰老的李四树阴沉仰望枣树上被风吹动的椭圆绿叶和被柴刀砍断的麻绳。他,一位还俗的虔诚和尚,没有浸泪的悲伤,没有上前去默哀,没有感觉到意外的吃惊。

    他,木讷矗立在枣树前,在凝思,在回忆,在忏悔,像一尊历经千年风霜的佛教石窟菩萨,安详舒展的眉宇唇齿仿佛是在念诵,在超渡,在祈福,在时间静止中洞察旁观这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在藏经阁卷轴梵文里领悟善有善报的因果真谛。

    问佛,佛却无声。

    现实改变了他,不再虔诚慈悲。李四树决定今天就要处死哥哥。

    就在嫂子上吊的这个早晨,板栗村村长刘四树召集乡亲们宣布:“晚在村稻场,集体当众处死疯子刘三树并立即火烧成灰,不得土葬立碑,还板栗村一个天理公道‘杀人偿命’”。

    当晚,稻场大榕树底,就是踩死葫芦娃的现场,一条粗壮的铁链挂在大榕树的一根粗壮的横枝上。

    手脚被铁丝捆绑的凶手李三树被抬到刑场,将当众执行死刑。

    在板栗村全体乡亲面前,在葫芦娃的家人面前,在几名男子汉的协助下,村长李四树亲手把铁链的一头暴力强制绕圈缠紧锁死哥哥的脖子,然后和其他执行者合力拉起铁链另一头。

    窒息的凶手被残忍吊起,手脚捆绑的李三树痛苦摇晃挣扎,口里撕心裂肺大喊大叫,他也不认识面前的亲弟弟,他谁都不认识。

    半个小时后,李三树的身体不再折腾摇晃,口里也安静下来,整个人垂直于地面。

    李三树的尸体又被众人抬到堆积的柴木塔顶进行焚烧,由葫芦娃的父亲亲自点火。

    在焚尸火堆前,在肉体烧焦冒油滋滋响,乡亲们看到瘫跪的刘木兰在痛哭流涕,而11岁的刘庙却异常冷静,站立呆呆望着猛火焚烧的大伯李三树,大妈和大伯在同一天死去,他不知所措。

    树欲静而风不止,村长李四树没有像妻子刘木兰那样悲痛,等哥哥的尸体化成灰后,他又宣布一件大事。

    “等埋掉嫂子后,我和哥哥两家的房子田地家具财物以及在斧头山的一切全部陪给葫芦娃一家,我和妻子刘木兰儿子刘庙将空手离开板栗村,我李四树对不起乡亲们和葫芦娃一家!”辞去村长职务的李四树说完,在葫芦娃一家面前跪下,低颅缓慢磕下了三个头,刘庙也跟随父亲向葫芦娃一家磕下了三个头。

    处死哥哥的第二天上午,来不及给嫂子制作棺材,李四树夫妇就用家中的一个长衣柜装下嫂子的尸体,又收集哥哥的骨渣灰装入这个衣柜,准备给哥嫂二人合葬。

    第三天中午时分,李四树夫妻俩抬起衣柜棺材小心翼翼走向斧头山板栗村的祖坟山场。一路上,乡亲们也来帮忙,抬棺挖坟,烧纸焚香,燃放鞭炮。

    在生死无常的人生命运里,没有对错,李三树发疯也不是他自己故意的。

    1961年7月3日下午,李四树与葫芦娃家人做完赔偿交接安排后,背起五谷庙的旧牌匾,挎起一把淬火牌步枪与刘木兰刘庙手牵手离开了板栗村,一家三口离开了斧头山,投奔牛角镇集市大街的铁匠刘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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