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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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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碧菡猛然间从昏沉中醒来,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在一片混沌中挣扎着睁眼,视线先是模糊的白,而后慢慢聚成轮廓……床前立着的人,玄色衣袍,腰间系着的墨玉佩……

    她的第一感觉是:“我获救了。”

    见她醒了,青年原本微蹙的眉峰稍稍舒展,伸手想碰她的额头,指尖却在半空顿了顿,大概是怕惊扰了刚从噩梦中挣脱的她。烛火在他侧脸投下浅淡的光影,勾勒出下颌紧绷的线条,眼底还凝着她从未见过的慌色,像是方才她在昏晕中呓语时,他比她更要煎熬。

    “谢公子!”她使足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她最想说的话。

    “小姐毋庸客气,我是因为在路上碰到了你,如果没有那个巧遇,救你人不会是我……”

    “我很想知道苏府发生了什么?苏小姐何以至此?若无妨,小姐肯不肯说给我?”

    “……”

    长时间的沉默,空气中像凝固了一样,这沉重的话题让一个无比创伤的弱女子去回答确实很残酷。秦江月见自己的话很不妥马上扭转话题:“小姐一定是死里逃生,如今大难不死,理应庆幸,实在是不应碰撞那些不快的事……”

    “公子此言差矣,伤痛还是要碰的,不然你不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此时的苏碧菡似有缓解,她眼含热泪,慢慢地诉说着惊天骇地的那一幕:

    “晨雾还未散尽,百名持械的官差如凶神恶煞撞开苏府的朱漆大门,“奉旨抄家”的呼喝声刺破了往日的宁静。院内瞬间乱作一团,丫鬟仆妇们惊慌奔逃,被官差咔咔地砍倒在地,不幸的是我父刚刚从晋阳回来,却遇此横祸……他身着朝服冲出大堂出来理论,刚开口便被铁链锁住,冰冷的镣铐碰撞声与官差的呵斥声混在一起,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往日里雕梁画栋的庭院,只听得官差翻箱倒柜的噼啪声,名贵的瓷器被摔得粉碎,泛黄的书卷散落一地,连廊下悬挂的名家字画,也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母亲看到官差要抓走父亲绝望地向官差喊道:“吾家世代忠良,何至于此?”

    这时跑过来一名执行官,他大冲母亲大喊道:你家老爷犯了逆天而行的谋反罪,按后夏之法律,谋反者夷三族!”

    “啊……”母亲在惊悸之余,被执行官刺穿了胸部……

    所有的人都死在了官差们的刀剑之下,尸体横在院内,染红了绿草……”

    很久,秦江月问:“你呢?”

    “我有幸藏在书房里,被一个官差堵在门后,当他锐利的剑刺向我时,我提前躲过他的剑锋,颈部只有小小的刮痕。那个官差看见我倒地以为我死了,就转身离开了。”

    “你还算机敏!”

    “我在后进的院子听到了前院父亲与母亲的嘶喊,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躲在的书房的门后……”

    “你提前倒下了?”

    “是的……”

    “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苏碧菡有些哽咽,眼中涌出泉水般的热泪。稍事停顿他继续说道:

    “夜幕降临,抄家的官差并未离去,反而点燃了携带的火把。熊熊烈火从偏院开始蔓延,很快便吞噬了整个府邸,灼热的火苗舔舐着木质的梁柱,发出 “噼啪” 的脆响,浓烟滚滚冲上夜空,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焦黑色。曾经富丽堂皇的苏府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歪斜地搭在瓦砾堆上,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木头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连月光洒在残垣上,都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那场大火烧起来时,浓烟呛得我几乎窒息,死亡离我只差一步……”

    不幸的事就发生在身边,发生在他的心上人身上,如此残酷的现实让秦江月撕心烈肺,他不敢大声呐喊,重重地捶了一下身边的案几:“苏将军,功高盖主,皇帝怕他谋反!”

    “我不明白为何此事发生在我父亲的身上,我父是后夏的扛鼎之臣,没有我父哪有后夏?”

    “先不要想这件事,等你伤好后我们再叙以后的事。”

    “其实,我的伤不算重,脖颈处只划破一道口,腿上的,脚上的,臂上的,都是墙坦裂开后砸伤的……”

    “万幸!万幸!”秦江月似在为苏碧菡庆幸,事实了他内心充满的对上苍的感恩,他认为是老天开恩,让苏碧菡没有在劫难中死去。他也因此有救出心上人的相逢。“如今,你安全逃离了那个虎口,没有知道苏家还有人活着。秦浩祥是我的父亲,你一定听到过他的名字,他与你父是世交。”

    “啊……”苏碧菡显也惊愕之色,“你就是上元日拾到我的丝巾的那位秦公子?”秦江月的提醒让苏碧菡想到了那条绣有梅花的丝巾。

    “是的!”秦江月的声音既轻柔又温和,“我是秦家的二公子,我是秦江月。”

    “秦江月?”苏碧菡极力地在记忆搜寻那个名字。

    “是的!”

    这时,她的眼眶湿润了,她似乎想到了上元日那个既热闹又拥挤的场面。此刻,上元日她遇到的那个翩翩公子此刻就站在她眼前,呼吸可闻,温度可触。她想抬手碰他,指尖却没力气,只能望着他,眼泪无声地滚过面颊,晕过一小片湿痕。

    秦江月似乎懂了她的无力,俯身扶起她让她靠在床梃上,动作轻得怕碰碎她。她闻到他衣料上的松香,那是比任何药石都管用的慰藉,让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连残存的痛感,都变得不那么清晰了。

    他怜惜地坐在她的身边,他知道她的内心有多痛苦,她正在间熬着世间最大的痛。他小心地拿起她的手,那只还没来得及清洗的手。

    手很凉,指节因为长久攥紧而泛白,掌心还有未愈合的划伤。

    “我本在南部的军营中管理着粮草,是母亲捎信让我看望病重的父亲……”秦江月坐在苏碧菡的身旁,像一位温情的长者又像缠绵悱恻的恋人诉说着心里的话。

    “你还没有看……”苏碧菡敏感地侧过脸,“你应该去看你的父亲呀!”

    “没事的,不差这一会儿,深更半夜,他有可能还在睡呢。”

    “不要因为我,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秦江月淡淡一笑,:“不会的!你现在比谁都重要……”

    “我……”苏碧菡苦笑一下,“公子千万不要费心,伤好后,我一定会离开秦府的。”

    “你怎么能离开秦府?”秦江月芫尔一笑,“你考虑过……”后面的话秦江月省略了,他怕说出来伤到苏碧菡满是伤痕的心。

    “本想中秋节到苏府去求亲,没想到……”秦江月哽咽得说不下去,眼泪夺眶而出。他的目光扫过苏碧菡渗血的裙摆、额角的伤口,“我回来晚了。”

    苏碧菡的脸变得有了一丝红色,她对秦江月的突然示爱很腼腆很羞怯。原本她对秦江月就有好的印像,上元日他们有过面对面,他对她有过友好的举动,还将他拾到的丝巾送还给她。他的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她是有记忆的。如此危难时刻,是他救了她一命,难道这不是缘份?为什么只有他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出现在那条小路上?如今她落魄即此他还在说他要求亲的话,她万分感动,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公子如此炽情,小女受之不起。小女已不是从前身份,而是逃犯,公子岂能不顾身家性命做出损害秦家的事?”

    “小姐多虑,我秦江月岂是势力之徒?原本的纯真永远在我的心底埋藏,我不会因为你身份的转变而转变。”他想伸手抚摩她头部的伤口,又怕弄疼她,最终只是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别怕,以后有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苏碧菡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一日来的恐惧与绝望终于烟消云散。油灯的光映着两人相握的手,连窗外的风声都似乎变得温柔了些。她知道,往后的路一定很难走,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窗棂漏进细碎的月光,桌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有吃的吗?”终于她鼓足了勇气,说出她此时最想说的话。

    “哦,我忘了!”秦江月拍拍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早就应该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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