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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武侠修真 -> 剑出大唐-> 第一百九十六章:极于情、极于剑 第一百九十六章:极于情、极于剑
- 净念禅院的僧众心慌意乱,佛心难定。
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不朽铜殿,被打碎了!
这比死伤几位底蕴还要严重,多年以来建立的威信,在这一刻跌入低谷。
铜殿已破,和氏璧如何能守得住?
了空望了铜殿一眼,忽然让开道路。
四大圣僧等一众高手,全都罢手。
武林圣地,这是认输了吗?!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想法,除非四下僧人一拥而上,否则已挡不住三位大宗师。
可那么一来,不仅死伤无数,还将从“和氏璧争夺”转变为生死大战。
“善哉善哉,天师确实比老衲高明。”
了空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刻哪怕是李建成都认为他已服软。
再死磕下去,就不是铜殿被打碎那么简单了。
周奕指尖一拨,长剑归鞘。
他的目光划过了空,心有明悟,与邪王阴后一齐看向不朽铜殿后方,那是一座高大殿宇,为高僧诵念佛经之所。
一道不易察觉的风声,自大殿朝铜殿方向落下。
众人的目光再度汇聚,不可置信地看向铜殿前沿。
那里,忽然多出一位老人!
此人峨冠博带,身躯高挺,伟岸如山,面容古雅朴实,留着五缕长须,着一身锦袍,有股出尘飘逸的隐士味道。
感觉像是个普通人,察觉不到他的武功底细。
可细细观他气度,那种清净至虚绝非寻常人能有,委实深不可测。
此刻,这老人打量着三位攻打圣地的大宗师,接着将好奇的目光凝注在周奕身上。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天师,咱们总算见面了。”
周奕微微一笑:“宁道友早也见过我,我却是首次见到宁道友。”
这老人不是旁人,正是中原武林第一人,道门第一人散人宁道奇。
名动天下几十载的武道大宗师!
宁道奇听到周奕不太友好的话,全无怒意。
阴后呵呵一笑走了上来:“宁散人,您老人家也是来拿和氏璧的?”
邪王道:“我看多半是改道修佛,与诸僧一道参悟佛法。”
周围人竖耳倾听,心道这三人说话真是不中听。
不过,他们确实有这样的资格。
同为大宗师,如今联起手来,自然无惧中原武林第一人。
宁道奇苍老的双目略带天真,抚须朗声一笑:
“三位朋友的怨气不必这么大,宁某只是在一旁观瞧,也未曾打扰你们。”
周奕问道:“那宁道友又何必现身?”
宁道奇朝他们走近一步,跟着朝身后的不朽铜殿一指:“实是宁某已答应过几位朋友,须得守此殿至讲筵会,若再不现身,此殿恐怕要被天师打成废墟。”
“宁某一生重诺,只好厚颜在此。”
他的话音充斥着一股叫人沉心静气的力量。
周奕仔细瞧了瞧他。
宁道奇的实力毋庸置疑,且是那种无欲无求不在乎旁人议论的性子。
与他动手,他不仅没有杀心,反倒愿意给你留面子,输了也能得个体面,或者干脆打个平手,极少相争。
这就与天刀动手截然不同。
天刀出刀,你就要想办法逃命,从而赚取声名。
宁道奇一辈子没杀过人,看他现在的状态,周奕更笃信宁道奇将《南华经》参悟到极高的境界。
因木道人的关系,他本身也学过庄子人间世。
这位老人那逍遥无为的气质,实在太好辨认了。
周奕正做权衡,阴后与邪王看了他一眼,他二人对和氏璧并无兴趣,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如何决定就是周奕的事了。
当下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三人突然发功,一齐强冲铜殿,或许有机会将和氏璧取出。
否则等四大圣僧这些人与宁道奇联手,今日注定无功而返。
周奕在诸多视线的瞩目下,朝着宁道奇走近。
“宁道友,如果我一定要拿和氏璧,在你的承诺中,将如何应对?”
宁道奇道:
“宁某须得与天师一战,倘若你技高一筹,宁某就乐得清闲,不用再理会这些事。”
他脸上笑意更甚,周奕甚至觉得,这老人输了好像也会很愉快。
不过
此刻与宁道奇一战,他心中无底。
“宁道友陷于承诺,看来这一战在所难免,只是不知道友可知晓所谓的天命,又如何看待?”
宁道奇点了点头,悠悠道:
“无论天命在何处,我亦希望苍生罹难消止,当下只能说造化弄人,宁某需要有一份坚守,在不知错还是对中选择面对。”
“看来宁道友有些动摇。”
“连空间都动摇破碎,何况是我。”
宁道奇摇头,颇为回味:“我瞧见那破碎之处,感觉到了真正的逍遥意境,天师若要胜过我,我倒是得以解脱,乐得去追求这份虚空外的逍遥。”
他说这话时,周身有股奇妙波动。
宁道奇的散手八扑,乃是将千万种无穷的变化尽归于八种精义之中,招式随心所欲,全无定法,如天马行空,不受任何束缚规限。
当下,他看到了虚空碎裂。
那是一种天外逍遥,是真正的神游天地,符合了南华经要旨所在!
从方才宁道奇出现时展露的身法,周奕就看出一丝端倪。
当下更是醒悟。
这位近百岁的中原第一人,因瞧见虚空破碎,又在武道一途上有了变化。
他若再往前一步,那可不得了。
此时与他交手,着实不妥。
周奕一寻思,自己与人正面交战,从未有过败绩。
何况还有那么多道门朋友期待。
这时若败,实在不值。
但是话到这份上,岂能怯战?
他念头转动极快,心念电转间,有着旁人体会不到的一丝郁闷。
就在这时
他听到“嗒”的一声轻响。
那是铜殿东侧真言大师放在那里的扫帚倒在地上,慈航圣女一身青衣,空灵的眼神在周奕目光飞来的瞬间,起了一些变化。
周奕的心咯噔一下。
邪王与阴后已发现宁散人的奇妙状态,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周奕竟毫无畏惧地又朝宁散人走近。
两人微微皱眉,这做法,很不像他的性格。
随着周奕迈开步子,所有人都已预见,道门第一人是谁的争议将在今日见分晓。
“我也很想领教一下宁道友的散手八扑,不过”
“有何不妥?”
周奕摇头:“并无不妥,只是,在此之前,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宁道奇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和氏璧的消息是两大圣地放出来的,可我从未见过,倘若此地没有和氏璧,岂不是被了空禅尊戏耍一通?”
“非是我恶意揣测,若禅尊怀有恶意,与某方势力演戏故意拿和氏璧造势,有没有这千古流传的宝物,外人也不得而知。”
周奕话罢,宁道奇由衷道:“天师多虑了。”
周奕却表现得很谨慎:
“我愿意相信圣地多年积攒下来的声誉,可宁道友有所不知,他们针对我的手段着实不少。邪王阴后今日到此,只为一观和氏璧。然而,这样简单的要求也被拒绝。”
“禅尊宁愿一战,也不想叫人看见铜殿之中有什么。”
石之轩与祝玉妍看向了空。
宁道奇也看向了空:“禅尊,不如取和氏璧一观消除误会。”
被四位大宗师盯着,了空只能点头。
况且有宁散人在此,不必担心这三人耍诈抢了和氏璧就走。
在梵清惠的示意下,师妃暄走到铜殿破损的大门前,随着高台上另外两名老尼,一道推门而入。
须臾间从金碧辉煌的殿中,取来一个铜盒。
慈航圣女的一举一动都优雅绝伦,她手捧圣物,背映铜殿,更增不似凡间的灵气。
那两位老师太一左一右,分站在她身后。
“和氏璧就在这里。”
众目所见,师妃暄一手托着铜盒,一手取下上方如莲花倒扣般的盖子。
下一刻,她平静淡雅的脸上,忽然露出讶异慌乱之色。
嗯?!
站在她身后的两位老尼更是大惊失色。
盖子打开,里边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两个老尼往前一凑,把铜盒、盖子底部全部掀开,只见里边搭着明黄色绸缎,却哪有什么和氏璧!
四周喧闹声骤起。
众人看向了空的眼神都变了,从最开始的敬畏尊敬,到如今的鄙夷愤怒。
果如天师所言,这一切竟都是了空的阴谋?!
净念禅院,根本就没有和氏璧!
梵清惠冲入铜殿之中,与数名禅院僧众一起翻找,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
阴后笑容满面:“佩服,是本宗主小看禅尊了。”
邪王露出不屑之色:“原来净念禅院是个装神弄鬼、欺世盗名之所。”
周奕看向宁散人:“宁道友,我们还要再打吗?”
宁散人转目在了空身上,他发现了空在看周奕,于是也朝周奕看去。
周奕又对了空道:“禅尊,你未免太让人失望了。圣地这等做法,岂不是将天下英雄都当做傻瓜。”
远处的李建成彻底傻眼。
和氏璧,不存在了!
他遭遇了一连串的变故,见证了一幕幕想象不到的戏码,这时已是神昏意乱。
难道,自己也被禅尊所骗?
“世民,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垢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李世民道:“我也不知,但一定是周兄的手笔。禅尊输了,输个彻底。这一次,输了对决,输了和氏璧,输了铜殿,还要搭上百年声誉。”
“正道联盟的旗帜估计也要倒下,武林圣地的名声遭受重大打击,这意味着江湖人将扭转对他们由来已久的印象。”
长孙无垢已听到周围的议论声。
就连李建成身边的长林五将都有种被耍了的错觉,更别提其他人了。
了空叹了一口气,他那看上去四十多岁的面孔,瞬间积攒愁云,像是老了十岁。
“天师竟有此等偷天换日的手段,实在匪夷所思,老衲只能说一声佩服。”
他称了个佛号,继续道:“本次讲筵会将改成吃斋会,天师若有兴趣,可以来用些斋饭。”
周奕朝铜殿一指:
“禅尊何必垂头丧气,此殿金铜所铸,价值远在和氏璧之上,虽被我斩上一剑,份量却未减少,只此一殿,就不知能用多少年斋饭。”
他转头对宁散人道:
“宁道友,我在江都时,曾遇到一名六旬老翁,为求生计,深夜还在售卖汤饼。那时江都混乱,我建议他去清流、庐州一带,他心有此意,考虑家小祖宅,不敢移居,只得在纠结中艰难度日。”
“江都繁华之地都是如此,天下与之相类者何其之多,相比于他们,禅尊又有什么好愁的?”
周奕面朝了空,继续道:
“这五百罗汉、金铜之殿、三世佛、文殊菩萨像,哪个不是常人一辈子都赚取不到的财富?”
“你既然悲天悯人,为何视苍生罹难于无物,还以金铜之殿困子虚乌有的和氏璧。”
“如此行径,还大言不惭与我说什么天定命数,禅尊没有羞耻之心吗?”
他掷地有声,叫一众江湖人大受触动。
宁散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望着白石平台上众多彩塑金饰之物陷入沉思。
了空大和尚听罢,浑身震颤。
他修炼的那口心钟不断敲响,武道意志层层跌落。
这时望向虚空,已是后悔没与几位师兄一道上路。
梵清惠在铜殿中寻和氏璧未果,本欲上前朝周奕寻问。
她确定此事与周奕有关,心中实不愿让两大圣地背黑锅。
可是
听到一串洞心骇耳的言辞,硬生生把脚步停了。
‘天师滔滔雄辩之能天下皆知,如今和氏璧已失,与他相辩,岂不是自讨苦吃?’
梵清惠在心中叹息。
又仔细回想,不清楚这和氏璧到底是怎么丢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道信大师站了出来,他长长的白眉下带着笑意,以诙谐洒脱的表情说道:
“老秃我这就返回禅宗去了,周小子有空去寻我喝酒。”
他看了看周奕,又看向师妃暄。
话罢转身就走。
最吃惊的人,反倒是石之轩。
四大圣僧分别来自天台宗、三论宗、华严宗,禅宗,这四位向来心齐,无论是以往追杀他还是这次协助两大圣地。
没成想,四大圣僧之间竟出现破裂。
嘉祥大师白眉一皱:“道信,你.”
四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别激动,我没说你们几个老秃做错了,但命数不代表一切,我愿意相信周小子。”
帝心尊者与智慧大师都露出惊讶之色。
自从得知真相,他们从不认为自己做法有错,难道不该让乱世朝盛世靠拢?
万一周奕身上有新的变故,天下岂不是还要再乱一遭?
望着道信坚定的步伐,三人终究没有再出声,他们看向周奕,同时陷入沉思。
“禅尊一言不发,看来又开始修炼闭口禅,那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
周奕看了铜殿门口的梵清惠一眼,又在宁道奇看向自己时,转脸朝他一笑:
“宁道友,我们之间切磋恐怕要等一段时日。”
宁道奇显然看出了周奕的小心思,他并未点破,很随意地说道:“正好,宁某接下来也将沉心在破碎虚空的奥秘之中。”
二人互相抱拳。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三道身影以极快速度消失于无量殿。
空中还传来余音:
“了空大师,你当好自为之。”
了空望着声音来处,他亦感受到四周不善的目光。
来自九州各地的武林人士退场出寺,可以想象,经此一役,武林圣地将被彻底拉下神坛。
江湖人看了个大热闹,急急往外走。
他们有太多震撼压抑在心中。
那些没有到场的人,在听到他们带出的消息后,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
“你已经拿到了和氏璧?”
阴后眼中有一丝困惑。
周奕坦然道:“若有和氏璧,我何必再去净念禅院。”
邪王对这些不感兴趣,直入主题:“你该兑现承诺,告诉我们杨公宝库在何处。”
“长安,跃马桥。”
“跃马桥?”
周奕解释道:“永安渠接通长安城北的渭河,供应长安一半用水,这跃马桥跨越渭水,是长安最壮观的石桥,你们难道不知道?”
“它与杨公宝库有什么关系?”
周奕道:“有机关。”
“什么机关。”
周奕摇头:“这需要二位自己摸索。”
说话间,他后退了两步:
“两位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几乎可以确定,邪帝舍利就在杨公宝库,但如何进入我委实不知情。”
“你要我破解机关,那可难为人了,我对那东西毫无研究。”
阴后狐疑道:“鲁妙子难道没告诉你?”
“他嘴巴严得很,怎会告诉我?”
周奕又加了一句:“两位出力帮我,我绝不会骗你们,跃马桥这消息一定是真的。”
邪王阴后对视一眼。
对周奕的人品,算是有些信任。
石之轩道:“你随我们一起去长安。”
周奕没有拒绝:“可以,但岭南有约定,须得二位先陪我去见宋缺。”
一听到宋缺,他们没了兴趣。
阴后对石之轩道:“你女儿精通机关之术,不如把她叫来。”
石之轩并不赞同:“转道巴蜀太耽误时间,先去长安看看吧。”
他话罢,又眯着眼睛看向周奕,顿时转了个话锋:
“若我们发现不了跃马桥的秘密,再去找小青璇不迟。”
周奕眉头一皱:“你找青璇有什么用,她又不知杨公宝库在哪。”
“她本就不喜见你,你非要再添恶感别动手,我只是实话实说。”
石之轩面色一沉,终究是把心中邪火压下,没有动手。
主要是现在拿这小子毫没办法。
“希望你的话无假。”
“放心,我的信誉胜过了空百倍。”
话音未落,便听“唰”的一声。
周奕望着他们消失之处,心中不断盘算。
不行,不能留青璇一人待在成都,她这混账老爹太不靠谱了。
周奕脚程极快,那些从净念禅院出来的骑马之人也落后他一大截。
去时大多数人都从洛阳出发,回来时却散向四面八方。
一炷香时间,净念禅院中已无闲杂江湖人。
“二弟,你有什么打算?”
李建成的声音已没有几天前的锐气。
李世民道:“我准备向宁散人请教一番,之后再返回关中。”
李建成不及回话,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看之下,赶忙站起来迎接。
梵清惠与了空一道来了。
“禅尊,斋主,里边请。”
李建成招呼一声,等梵清惠、了空坐定,他们又根据今日的局势聊了起来。
了空基本不说话。
主要是李建成和梵清惠在说。
李建成还未放弃,以两大圣地的实力,只要肯正面帮忙,他们便能以最快速度平定北方。
这或许是圣地的考验。
因此,在分析南北作战的形势时,他讲述了许多规划。
虽然相比于二弟差了不少,但他在军事决策、政务处理上也不是碌碌无能之辈。
梵清惠与了空听得很认真。
等他说完,梵清惠忽然问道:“大公子,当下最迫切想做的事是什么?”
李建成挺直腰杆:“统一天下,与民休息。”
她笑着点头,望向李世民:“二公子呢?”
李世民转过头来,带着一丝歉意:“不知宁散人何时出关,我想请教他一些问题,比如他说的虚空之外的逍遥是什么。”
梵清惠干笑一下,了空拨动念珠的手指在僵硬中停下动作。
“二公子现在就可以去寻散人。”
“好!”
二凤眼前一亮,他一招手,长孙无垢跟了上来。
又对李建成道:
“大哥,此间就拜托你了。”
李建成干脆点头,又开始与两位圣地之主商量大事。
他却注意不到,梵清惠与了空的瞳孔深处,出现了缕缕迷茫。
这.对吗?
……
圣地大战后第四日。
短短时间,净念禅院中的消息就和长了翅膀一样极速传播。
这绝对是一年中飞鸽活动最频繁的时间。
一条有关破碎虚空的确切消息,传到哪里,就将哪里的江湖气氛点燃。
破碎虚空,真实存在!
这一场大战的参战者,无不成为传说。
在武风本就浓烈的情况下,得知这场打碎虚空的大战后,更是叫众多武人痴于武道。
与此同时,诸多对武林圣地极度不利的消息传播开来。
天师败尽圣地十四位顶级高手,当着宁散人的面怒斥禅尊无德!
圣地近百年来积攒的江湖声望,一朝丧尽。
他们的光环,在江湖人心中暗淡。
取而代之的,乃是对武道真理的追求,是对更广大世界的无尽渴望!
秋意愈浓,洛水沿岸,西风飒然而至,木叶纷下。
但见长川如练,澹澹东注。
这一日,雁阵数行,嘹唳江天。
周奕出城南,往西朝洛水上游而去。
行过近二十里,见一片滩集靠在枫林之前。正有渔舟一叶,出没芦花深处。
瞧见远处一道青衣人影,他驾驭轻功点踩芦花,来到河畔。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随口念了一句,河畔那道青影侧目朝他微笑,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旁边的石板上。
周奕走近时,她正在理会被西风拂乱的青丝。
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灵秀面孔依然带着往日的仙姿圣洁,却因为坐在河边,更贴地气。
周奕坐在她身旁。
师妃暄抿着丹红薄唇,看他时,那空灵的眸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郁气,像是一个犯了错不敢对长辈说的懵懂少女。
与周奕对视一眼后,她又把目光移开了。
“妃暄。”
听到他开口,师妃暄不禁一笑,把手中一个小石子投入水中:“怎不叫秦姑娘了,你不是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没错。今日正是我与洛水仙子初见。”
她俏脸抹过红晕:“哪有初见就这样盯着人家看的。”
周奕带着欣赏之色,颇为真诚:“没想到妃暄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心中对你的好感就像你练功时一样。”
师妃暄嗯了一声,拾起了一条掰断的芦花,放在洛水中摆动。
“和氏璧就在这水下,道兄将它取走吧。”
周奕朝水中一看,隐隐发现一个铜盒。
“你是什么时候将它取出来的?”
“知道邪王阴后要来之后,我猜到你会来,就找了个机会。”
她话声渐低。
对于一个乖乖圣女来说,这种偷东西的行为实在是超纲了。
周奕有些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师妃暄轻声解释:
“我可以自由出入铜殿,加之我熟悉和氏璧异力迸发的时机,就以剑典所修的先天真气稍作压制,便将它带了出来。”
“讲筵会那天才过月满,和氏璧有亏,月满而亏时它会爆发,倘若那一天你在禅院内大战,因为修炼先天功法,将受到很大影响。我本打算告诉你,但你既然早来,就不必再说了。”
周奕不由点头:“带出和氏璧时,可有人发现?”
“嗯道信大师应该发现了,但他没有说。”
她又加了句:“我师父不知道的,否则她会很失望。”
“宁散人被请来后,短期内你没机会拿到和氏璧,尽管都是武道大宗师,你修炼日短,还不是宁散人的对手,不过,若你与他动手,他应该会给你个平手。”
“我感觉,散人好像不太愿意出手拦你,可他又需守诺。你们没打起来,这是最好的结果。”
周奕听清了她的心意:“妃暄,叫你为难了。”
师妃暄盈盈一笑:“你快拿和氏璧走吧,我要回去了。”
周奕将手探入水中,作势欲取和氏璧。
却顺着水流握住水中芦花,稍稍用力,师妃暄松手,半截苇杆脱手而出。
她不知周奕要这芦花做什么。
忽然,她探出去的手没收回,就已被周奕握住。
师妃暄从未与异性这般亲密,她一瞧周奕,发现他正用一种安慰式的目光看自己。
“道兄.”
饶是如此,她还是本能地去挣脱。
手没有摆脱,反倒是把周奕朝自己身边拉得肩臂相挨,贴靠在一起。
她心中并不排斥,反倒有股莫名喜意,似乎因为迎合本心,便迁就没有动作,任凭小手被他握住。
“妃暄,你可是担心你师父知道后责怪于你?”
“我我不想她失望。”
“可是,我又本能的相信你。这次因我之故,让他们受了许多指责,妃暄晚上想起这些,总是彻夜难眠,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换位思考,周奕能体会到她的心情。
“我可以向你担保,你的选择没有错,甚至是拯救了他们。你愿意信我吗?”
师妃暄举目,一瞬不瞬地凝望他,半晌后点了点头。
周奕盯着眼前的洛水仙子,她含羞带怯的样子动人极了。
手上稍一用力,只是尝试。
但顷刻间,圣女已在怀中。
她没有挣扎,只是空灵的嗓音微微颤抖:“道兄,你不可欺负人。”
“没有,我在教你练功。”
“哪有这样练功的,你快放开我。”
“天竺狂僧便是这样练,你不是看过爱经么。”
“那都是你给我看的,我从不看这种不正经的武学。”
周奕笑道:
“那就说说慈航剑典好了,剑心通明的修炼需要的情是极致的情。但地尼领悟的不对,她没搞懂为何要练情。”
师妃暄靠在他怀中,目望洛水,静静听他讲述。
“练情是为了练心,也就是一种精神修炼过程,意旨在先天元神。她想出斩情忘我,结合剑典前身有彼岸剑法的影子,从而有闭死关的法门。”
“你想想看,那些坐化的老僧,是不是也在闭死关?”
“地尼看过魔道随想录,又将自己的佛门武学融入进去,因为才情不够,故而不伦不类。”
师妃暄道:“那我的练法怎么解释?”
“极于情,极于剑。极致的情也能炼心,一旦升华,自然剑心通明。”
周奕又道:“等你真的练到这一层,也不要去闭死关。”
师妃暄好奇问:“为何?”
“到时候我给你想办法,闭死关太过危险。”
师妃暄心中喜悦,柔声问道:“你之前总是引我做坏事,现在为何突然对我这般好。”
周奕真诚一笑:“因为我发现你对我也挺好。”
圣女红云漫面,心跳得很快,不去看他眼睛,伸手将他搂住,此刻直达本心的欢悦心情此前从未体会过。
下一刻,周奕的声音近在耳边:“妃暄,等一切皆定,我带你舟起白帝城,重游三峡,可好?”
“好。”
她应了一声,想到了出白帝城的那一幕幕,忽用空灵嗓音问道:“奕哥,你还要教我练功吗?”
周奕反应好快,也不管是不是会错意,低头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是这样吗?”
师妃暄连连摇头,忙道:“不是、不是。”
这时一阵西风吹至,流光徘徊洛水,远处汀鹤啼鸣,哼唱清商之韵。
“那是这样?”
周奕望着动人的圣女,亲上了丹红薄唇,师妃暄像是要说“不是不是”,却逐渐在推拒中与他吻在一起。
就在这时
远处响起不满轻哼。
接着便是大石头砸落水中的扑通之声。
远处的汀鹤吓得飞走,河畔二人被水花砸中,立时分开,只见一道白衣人影,正带着一脸气愤快步走来。
一道很不乐意的灵动声音响起:“也许我来的不是时候。”
周奕回望了小妖女一眼:“你来的正是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