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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0 伎入王府,亦应督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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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时分,是王邸中最清闲时刻。主人们往往昨晚欢愉至深夜,日上三竿还未起床。同时时流朝士们则多数都上朝或者入署办公,鲜有此时登门拜访者。

    王邸中的日常生活通常要到正午才会正式开始,而邸中奴仆们便也都跟随主人的作息,在清晨到上午时分偷得片刻安闲,眼见时间将要到日中,才开始忙碌的洒扫收拾。

    尚善坊中的薛王家便维持着这样的作息习惯,哪怕日头已经升起了老高,邸门内外仍然少有人影走动。

    所以当张岱带领二十几名乐官、府吏,以及自家随从来到薛王家门前时,便显得有点突兀。

    被赶鸭子上架一起拽来的太常录事赵岭哭丧着脸,持帖来到门前准备投帖拜访,偌大庭门内竟无家奴照应,他有些无助的站在门旁向后望着张岱。

    “大声喊!”

    张岱向着赵岭打个手势,嘴里大声吩咐道,赵岭那里自是不敢喊叫,还在小声嘀咕着给自己打气,门内薛王府家奴却已经被张岱那一嗓子吼出来了,一边走还在一边怒声道:“哪里来的闲汉,敢在贵邸门前喧哗!”

    “太常寺诸官,持帖登邸拜访薛国大王,恳请足下递进禀奏。”

    赵岭只是一个区区九品录事,站在王邸门前已经先怯三分,听到王府家奴呵斥后,脸色更是白了一白,两手将那名帖托恭恭敬敬的托在面前,口中也小声说道。

    “太常寺官?大王并未交代有官来访,你等且于邸外候着吧。清晨来扰,岂是为客道理。大王若要见,自会召见。”

    说话间,那家奴随手接过名帖丢在门后匣笼中,也没有持帖入奏,并顺势一挥手中棍杖,吓得赵岭直往后跳了一大步,才免于被那棍稍扫到,旋即便踉踉跄跄的退下门阶。

    真是丢脸啊!

    张岱对赵岭这小心翼翼的姿态真是没眼看,直接向前走了一步,抬手指着那门仆便怒骂道:“你这贼门子瞎了狗眼?知某等何事来拜见薛王,便敢将诸官人直阻门外!若是误了王之大事,小心将你打杀喂狗!”

    那门仆闻听此言自是大怒不已,瞪眼便向门外望来,可当看到张岱那高居马上、鼻孔望人的纨绔架势,脸上怒态稍敛,回身从匣笼里将名帖拿出,然后才又闷声道:“门外候着,不要入内哗噪。”

    说完这话,他便匆匆往内走去,同时又有两名门子来到门前,一脸警惕的望着他们一行。

    “张协律,这、如此失礼,怕是不妥罢?”

    赵岭见张岱还没进门便如此嚣张的恶声斥骂,忍不住凑上前小声说道:“这、这终究是名王贵邸,若为御史所奏,难免发落啊。况我等今日登门,本就不是常规署事,只是、只是私自……”

    “薛王家中有太常乐奴,这总不是假的。久失考课,某等太常官已经失职,所以登邸来考。这一份不便,自然不敢问责于大王,但又岂可为家奴阻于门外!赵录事你放心吧,偌大天下容得下一个正直!”

    张岱见这家伙还没进门便吓得忧心忡忡,于是便摆摆手示意他到后方去,别再站在前边弱了大家气势。

    赵岭闻言后便也不再多说,弯腰低头便钻进队伍后方去了。

    门子当然不能直抵薛王寝居,可是当那名帖被送到府内后,自有府中掌事认出了名贴上的署名,正是大王近日深恨不已的张岱,便也不敢怠慢,内外接力的送到了薛王的床头上。

    “张岱?这狂贼竟敢主动登门?哼,他真是贼胆不小,既然到来,我岂能轻饶了他!”

    薛王本来还在睡梦中,被吵醒后自是有些不爽,可当听到门仆禀奏竟是张岱主动登门来访,他顿时便来了精神,当即便从床中坐起披衣。

    “大王,是、是那太常寺的恶官吗?求大王一定要为奴一家作主……”

    榻中侍寝女子恰是那舞女红绡,闻听薛王此言,忙不迭也从帷幄中翻身而起,跪伏薛王身畔,楚楚可怜的哀求道。

    薛王侧眸看到这舞女白皙玲珑身姿,心中爱意更深,将这身躯狠狠抱于怀中片刻,然后才又笑语说道:“放心罢,此徒自投罗网,岂能由他轻松逃脱!”

    说完这话后,薛王便穿上袍服,气势汹汹的向前堂而去。

    此时张岱一众人等也被引入了门厅中,趁着还未得薛王召见,他左右打量了一下王府的护卫情况。

    大唐亲王护卫力量还是挺不错的,有一个专门的亲事帐内府,诸亲事帐内等护卫满编有近千人之多。

    但这只是理论上,当今圣人向来秉持自己走过的路就一定要堵得死死的,所以对诸王亲事帐内也都多有削减,取代以王邸周边设置金吾卫街铺之类的布置,而在长安则将王邸环设大内周边,用宫卫代替府卫。

    所以如今诸王邸亲事帐内府只存框架,缺额甚多,但也都很少进行补充。就张岱在门厅里视野所见,薛王府前庭护卫不过七八人而已,内中是否还有更多,则就不得而知了。

    他这里暗自估量敌我形势,薛王已经昂首行至前庭,他便带领群徒拜迎道:“下官太常协律郎张岱,引寺署群僚拜见大王。连日不见,大王风采更胜往昔,下官幸睹名王英姿,心甚敬仰!”

    薛王来时一路已经想好了见面后如何训斥这狂徒,可却没想到这小子姿态如此谦卑恭敬,愣了一愣后才又冷哼道:“你等太常寺官,何事来扰?”

    “大王宗家贵人,或是懒顾人间。下官日前应试制科,侥幸取中,得获官职,便是今时所任太常协律郎……”

    张岱又恭敬说道,然而还没做完自我介绍,便被薛王粗暴打断:“闲话少说,谁人乐意听你官资履历!无事来扰,决不轻饶!”

    “岂敢岂敢,下官今日登门,确有要事。”

    张岱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群僚也都站起来,然后又向薛王躬身道:“下官履新之后,唯恐职事处置不周,遍览计簿,才见到大王邸中也有多员太常音声人在居供奉……”

    “有又如何?你待如何?若需过问,着你寺署上卿来问,区区协律郎,敢问我家事!”

    薛王闻听此言,当即便瞪眼怒声道:“你道王邸是民居闲宅?率此群徒,欲吓谁人?”

    “大王请稍安勿躁,是下官表述不清。”

    尽管连番遭受薛王大声呵斥,张岱还是一副唾面自干的恭谨表情,他又连忙欠身道:“区区几员太常音声人能进侍名王,乃是她们的福分,且此事早有处分,下官又怎敢冒昧质疑?

    大王误会了,下官绝无此意,况且这也绝非是下官职份之内的事宜。今日登门拜访,只是想要请问大王,此诸伶人侍奉还算得意?她们艺能有无生疏?”

    薛王已经切换到了战斗状态,随时准备召唤府中卫士们冲入进来将张岱一行打罚一通,可当见到这小子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便仍一脸高冷的说道:“她们得意与否,事亦与你无关!”

    “大王此言谬矣,此正下官份内职事啊。若此与我无关,则下官所食俸禄为何?”

    张岱听到这话后便站直了身体,旋即便直视着薛王说道:“下官近日于署考察诸部伶人艺能,所见艺能生疏者不乏,因念余诸群伶,想必更荒其艺。以此生疏艺能献于名王,实在唐突。是故登邸来问,请大王速速将群伎招聚于此,容下官细细考校,若有岂能不堪者,必加严惩,绝不轻饶!”

    “你、你说什么?你要做什么……你、你放肆!我家奴婢,岂由你来处罚!”

    薛王闻听此言,先是愣了一愣,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总算是想明白了这小子是要做什么,他不只在太常寺中打罚自家宠姬的家人,今日竟然还敢登门来打罚自家宠姬!

    明白了这一点后,薛王怒火顿时便直冲脑门儿,当即便大声怒吼道:“来人,给我打!给我打死这狂徒、这狗贼,欺人太甚!”

    “跑、快跑!薛王弄威,蛮不讲理!”

    张岱见薛王动怒,当即便也一蹬腿向后跃入金环、银环兄弟们的保护当中去,在他们拱卫下当即便夺门而逃,同时他还大声向同僚们呼喊示警。

    随着薛王一声令下,除了前庭七八名护卫一拥而上之外,邸内另冲出起码二三十人,皆持棍杖向此涌来。

    可见王府虽然亲事帐内并不满编,但还是有着不弱的防卫力量。若再搭配巡坊的金吾卫,守卫王府安危也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这些太常乐官们完全不在状态,他们不知道跟随张岱出外勤这么刺激,等到薛王府中护卫们围上来的时候,大部分乐官府吏们都被包抄拦截下来。

    只有张岱近前几个眼疾手快跟上来,和张岱随从们一起挣脱王府护卫们的棍棒拦截,直向府外跑来。

    “张协律、协律救我……”

    那赵岭被吓得小腿转筋,虽然也冲了出来,但半路上又抢摔在地,一脸绝望的向张岱吼叫道。

    张岱弯腰扯了他一把,顺便把准备好的一袋猪血兜头拍在他脸上,适逢一名王府护卫一杖砸来,疼得赵岭大声惨叫起来,好不容易才被拖起来一起往外跑。

    在金环兄弟们奋力阻拦下,张岱等几人好不容易逃出了薛王家,然后便直向尚善坊坊门奔行而去。他们一行这凄惨模样,顿时便引得坊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不要放跑了贼子张岱!”

    薛王带着护卫们追出王府来,指着张岱一行逃跑的方向便大吼道。可惜他王府护卫虽然不少,但却也没有什么甲械配给,只如家丁一般闹哄哄的在后方追赶。

    “救命、救命!薛王纵奴行凶,殴打朝廷命官……快来阻止!”

    尚善坊地处天津桥南,而这里作为前往皇城的要道,昼夜都有金吾卫甲兵的驻守。

    张岱之所以敢以身犯险的去薛王家故意将之激怒,就是因为这里方便呼喊帮手,跑出尚善坊之后,他们几人便直向天津桥南的金吾卫街铺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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