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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流外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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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公使钱’为例,化暗为明,立定制以约束,不失为一条破局之径。”

    欧阳修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

    “然此策牵一发而动全身,‘系省钱物’之内明立条目,这等于是在已然绷紧的地方支用上又划出一块,很难讲是否会有其他变故因此而生。”

    大宋财政里的收入项目或名目之专款、税目等,被统称为“窠名”,里面分为系省钱物、不系省钱物、封桩钱物、不封桩钱物和无额上供钱物等等类型.

    而“系省钱物”这个术语是中唐诞生的,当时藩镇节度使会独立节流赋税不上缴唐廷,唐宪宗借着一度压服藩镇的有利形势才规定了“分天下之赋以为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在财政收入上实行三级定额划分。

    所谓上供是唐廷中枢的预算收入,由州郡提供上解;送使是诸道节度观察使的预算收入,亦由州郡提供解发;留州是州郡的预算收入。

    而当时的军费不像宋代那样实行专款制度,如把末盐钱等收入专门用于军费开支之类,因此当时的军费都统一由度支钱开支,于是便出现了“系省”这个专门用语,到了宋代则演变成了复杂的财政预算项目里的一种,专指地方自留费用。

    而之所以出现从唐代“三级预算制度”到宋代“天下支用悉出三司”的情况,自然是因为宋太祖定立的制度。

    宋太祖一开始是设立转运使争夺地方财权,废除了“送使”这一环节,然后又加紧了对留州钱物的控制,下诏“诸州旧属公使钱物尽数系省,毋得妄有支费”,属于是一点都不留给地方,而到了真宗以后,尽管随着财政松绑地方逐步获得了一些财权,但始终也难以摆脱三司高度集权的财政管理体制。

    所以,从“系省钱物”里面单独划出一部分作为胥吏开支,虽然方法简单易行,但从财政角度来讲,其实是有一定引发连锁反应的风险的。

    “接着说。”王安石催促道。

    “其二,胥吏‘有破家之能’,皆因其掌文书之流转、握征敛之实权,而监督缺位.故而凡征缴赋税、丈量田亩、编造册籍等要害环节,应由官员复核签押方为有效,同时各路不定期遣人分组进行巡查,若有缺漏,则官吏同责,如此方能限制胥吏擅作主张、私相授受,使其虽有‘能’,却不敢擅用。”

    嗯,就是巡视组了……

    “其三,胥吏世袭盘踞,视衙门为私产,根源在于其永无晋身之阶,世代沉沦于‘吏’籍,与‘官’有天渊之别,故其子孙亦只能承其业,行其道,积弊遂成痼疾。”

    陆北顾环视众人,说道:“在下斗胆一言,若想破此千年沉疴,当效仿前唐‘流外入流’之遗意,若能在州县衙署中择其通晓律令、熟稔庶务、久任无过且考绩优异者,许其参加以考实务为主的特定制科通过后可授官职,纵是不入流之位,亦是登天之路!此门一开,犹如暗室启牖,使其知勤勉有报、未来可期,如此,方能真正激励其向上之心,约束其向下之恶,为吏治注入活水之源。”

    所谓“流外入流”,指的是唐代官员入仕的三种途径之一,另外两种是科举和门荫。

    其是指在中枢或地方各衙门任职的胥吏原本属于流外之职,也就是未被编入正式官职编制,但这些人任满一定年限之后,经过考试合格可以到吏部参加铨选,授予执事官或散官,进入“流内”,也就是正式官职编制内。

    “由吏入官?!这岂非混淆流品,淆乱纲常?!”

    程颐满脸的不认同,直接不满地开口道。

    在他根深蒂固的儒家传统观念里,“君子”与“小人”、“官”与“吏”的界限如同天堑,是维系社会伦理的根本。

    让胥吏这等“操持贱役”之人跻身士大夫行列,简直是颠覆秩序,亵渎圣道!

    梅尧臣也是面色微变,显然这个提议触及了士大夫阶层最敏感、最根本的利益。

    有些事情,唐代可以做,但宋代不能。

    因为唐代的统治阶层是门阀,是由血缘决定仕途的门阀可不在乎给胥吏开个口子,在他们看来那些非门阀世家出身的官员,跟胥吏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但宋代的统治阶层是士大夫,士大夫是普通人通过读书考科举这种“千军万马闯独木桥”的艰苦方式才实现阶层跃升的,所以绝不会允许其他阶层来挤占他们的生存空间,哪怕只是最末端的职位也不行。

    这时候,张载的目光从窗外星空收回,落在陆北顾身上。

    张载是有过一定地方治理经验的人,他很清楚,陆北顾指出的“吏治”沉疴,确实是横亘在儒家崇高的治国理想与蝇营狗苟的现实困境之间最坚固的壁垒。

    重新使用唐代的“流外入流”之策,无疑是试图凿开这壁垒的一道缝隙!

    可行吗?代价几何?

    张载对此心中并无答案,但陆北顾这份直面核心问题的勇气,却让他心潮澎湃,忍不住想要击节赞叹,却又被眼前的凝重气氛所阻。

    通过这两次青松社聚会,张载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他对于陆北顾的理念,不管是哲学上,还是政治上,都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曾巩则是抿紧了嘴唇,他既为陆北顾的见识感到惊叹,又为始终没说话的好友王安石捏了一把冷汗。

    在场的人里,除了陆北顾,唯有曾巩知道王安石并非无意仕途,而是胸藏丘壑、锐意革新,只不过不曾在人前显露罢了。

    而曾巩更清楚,王安石之所以如此关心这个问题,是因为王安石真的打算以开封府为试点,进行相应改革!

    那么,有什么改革,比吏治改革更适合王安石现在“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的差遣呢?

    要知道,开封府的所有县、镇的胥吏,可都在王安石手底下管着呢!

    而说白了,陆北顾不过是在聚会上议论国事时出个主意,在现在大宋宽松的风气下,这根本就不叫个事,但王安石若是按这个思路来在他的职权范围内进行改革,可是真的要承担风险的。

    若是一个弄不好,这足以让王安石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曾巩紧张地看着王安石僵立的身影,手心里全是汗。

    王安石却一直都没有说话。

    对于他来讲,陆北顾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中无数被现实束缚的构想,而“无禄养之资,有破家之能”这十个字更是反复锤击着他的心神。

    “若是不解决这个根本,再好的法度,也只会沦为胥吏敲骨吸髓的工具.”王安石心头想道。

    在鄞县、在舒州、在常州,他亲眼见过多少胥吏之害?又亲身经历过多少被胥吏蒙蔽的事情?

    类同“公使钱”的思路是化暗为明,将地方衙门里那笔心照不宣的“胥吏所费”,如同“公使钱”一般从“系省钱物”中划拨定额,立定制,如此釜底抽薪,断了胥吏不得不贪的借口;再辅以官员复核、巡查同责,钳制其擅权之能,这思路虽非尽善尽美,却是在当下财政框架内,最具可行性的破局之点!

    但最后那条“胥吏入流”,即便胆大如王安石,暂时也不敢去想。

    此时,王安石脑中飞速运转,已经开始推演在开封府界推行前两项吏治改革的细节,以及可能遇到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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