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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其他类型 -> 左眼见飘心中喜-> 第八十一章废弃药厂日本飘(一) 第八十一章废弃药厂日本飘(一)
- 滇西的雨总带着股铁锈味,混杂着腐叶与潮湿泥土的气息,将整个边境小山村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阿爸蹲在灶台前,用竹烟杆敲着鞋底的泥块,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瞬间便被从木窗缝钻进来的潮气扑灭。
“那片坡又塌了。” 阿爸的声音裹着烟袋锅里的硫磺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日本人留下的那堵墙,压了半亩茶园。”
我正用铜火箸拨着炭火,闻言猛地抬头,火星子溅在手腕上,留下个针尖大的燎痕。去年清明,我在那片坡地见过那堵墙,青灰色的砖缝里嵌着深绿色的苔藓,墙根处丛生的蕨类植物掩盖着几个模糊的日文刻字。村里的老人都说,那是昭和年间日本人建的药厂遗址,大炼钢铁时被拆得只剩断壁残垣。
“明天我去看看。” 我把火箸插进火塘,木炭发出细碎的爆裂声,“顺便把阿爷的药锄找回来,上次他说落在茶园边上了。”
阿爸没应声,只是将烟锅在灶沿上磕了磕,暗褐色的烟丝末簌簌落在积灰的地面上。窗外的雨突然变急,打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是有人在用无数根细针同时穿刺。
次日清晨,雾气尚未散尽,我便背着竹篓上了山。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茶园边缘的泥坡果然塌了一大片,褐色的泥浆裹挟着断裂的茶树枝,在坡底积成个浑浊的水洼。那堵断墙塌了大半,露出的截面里嵌着些奇怪的东西 —— 不是砖块,而是类似玻璃管的透明碎片,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
我蹲下身,用树枝拨开碎砖,发现这些玻璃管是成排嵌在墙体里的,管壁上还残留着暗黄色的结晶。就在这时,竹篓里的铜铃突然叮铃作响,那是阿爷生前挂在药锄柄上的铃铛,说是能驱蛇虫。
铃声未落,我便听见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转身时,正撞见个穿卡其色冲锋衣的***在雾里,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手里拿着台黑色相机。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镜片后的眼睛正盯着我手里的玻璃碎片。
“你好。” 男人的普通话带着点生硬的口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请问这里是龙塘村吗?”
我握紧了手里的树枝,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边境线上的陌生人总是让人心生警惕,尤其是在这片埋着太多秘密的山坳里。阿爷在世时总说,雾大的时候,不要和口音奇怪的人说话,那些消失在密林里的勘探队员,就是被山雾里的回声勾走的。
“你是谁?” 我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要镇定,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看见他身后的雾里隐约有个白色的影子,像是件挂在枝头的衬衫。
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的雾气散去,露出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叫松本健一,从东京来的。” 他从背包侧袋里掏出个蓝色封皮的本子,递过来,“是做历史研究的,想来看看这里的旧药厂遗址。”
我没接他的证件,只是盯着他手指上的戒指 —— 那是枚银戒,上面刻着朵奇怪的花,花瓣像是由蛇信子缠绕而成。这种图案我在阿爷的旧医书里见过,是昭和年间日本 731 部队的秘密标识。
“村里不让外人进。” 我站起身,将玻璃碎片踢回断墙下,“你从哪来,回哪去。”
松本健一却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径直走到断墙前,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抚摸那些玻璃管。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某种易碎的珍宝,背包里露出半截金属探测仪的天线,闪着冷硬的银光。
“这些是石英冷凝管。”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近乎痴迷的颤抖,“昭和十四年的产品,用来做蒸馏装置的。”
我后退半步,踩在块松动的石头上,脚下传来细微的滚动声。这时,雾里的那个白影子动了,原来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提着个银色的金属箱,正弯腰在泥地里捡着什么。她的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侧脸的轮廓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我的助手,小林医生。” 松本健一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件物品,“她是药理学家。”
小林医生站起身,手里捏着片沾满泥浆的滤纸,上面不知托着什么东西,正对着晨光仔细观察。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发现了青霉素结晶。” 她的中文异常标准,只是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上扬,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纯度很高,保存得比想象中好。”
我的后背突然泛起一阵寒意。阿爷临终前说过,当年日本人在这里不仅种鸦片,还偷偷炼一种 “白药”,凡是参与制药的村民,最后都得了怪病,皮肤像树皮一样开裂,舌头变得又肿又硬,连话都说不清。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握紧了竹篓的背带,铜铃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却带着种不祥的急促,“这里不欢迎你们。”
松本健一突然从背包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递到我面前。照片上是群穿着军装的日本人,站在栋西式建筑前,建筑门口挂着块木牌,上面的日文我认得几个 ——“龙塘研究所”。而照片右侧,站着个穿和服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眉眼间竟与小林医生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的祖母。” 松本健一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1945 年,她就死在这里。”
雾不知何时散去了些,阳光穿过茶树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盯着照片里那个女人手腕上的银镯,突然想起阿爷藏在樟木箱底的那件旧物 —— 同样款式的银镯,内侧刻着朵蛇形花。
“阿爷说,当年有个日本女人,把刚出生的孩子托付给了村里的接生婆。”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那个孩子,后来成了我的阿爸。”
松本健一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却没去扶,只是死死盯着我的脸。小林医生走了过来,手里的金属箱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震动。
“我们检测过你的 DNA。”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排列整齐的试管,其中一支贴着红色标签,“和我实验室里保存的样本,完全一致。”
坡底的水洼突然泛起气泡,浑浊的水面上浮现出些白色的泡沫。我想起阿爷说过,药厂的地下有暗河,当年为了销毁证据,日本人把大量的药渣倒进了暗河,河水至今都是苦的。
“墙后面有个地下室。” 松本健一突然指向那堵断墙,“我祖父的日记里写着,所有的研究资料都藏在那里。”
我们合力搬开压在墙上的断砖,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小林医生打开头灯,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阶梯上散落的玻璃碎片。
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靠墙摆着一排排金属架,上面的玻璃罐里浸泡着些看不清形状的东西。正中央的实验台上,放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松本健一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里面的日文娟秀工整,显然出自女性之手。他边看边翻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哽咽。
“他们在研究细菌武器……” 松本健一的手指颤抖着划过纸面,“用村民做实验…… 祖母发现后想销毁资料,被他们关了起来。”
小林医生突然蹲下身,在墙角的泥土里摸索着什么。片刻后,她举起个生锈的铁皮盒,盒盖上的蛇形花已经被腐蚀得模糊不清。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密封完好的玻璃管,标签上写着 “疫苗”。
“这是针对他们研发的病毒的疫苗。” 小林医生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祖母留了后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轰隆声,紧接着是泥土滑落的巨响。松本健一冲到地下室门口,大喊着什么,但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坍塌声中。我这才意识到,刚才的震动让本就松动的山体彻底塌了。
黑暗中,我摸到了口袋里的银镯,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镇定了些。小林医生打开应急灯,幽绿的光线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这里有通风管道。” 她指着天花板上的格栅,“也许能出去。”
我们合力撬开格栅,一股新鲜空气涌了进来,带着雨后山林特有的清新气息。松本健一先爬了上去,接着是小林医生,最后是我。当我从管道里钻出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阿爷的坟前,墓碑上的照片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山下的村庄已经亮起了灯火,像是撒在黑夜里的星星。松本健一望着那些灯火,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了那本黑色笔记本。火苗舔舐着纸张,将那些沾满鲜血的秘密化为灰烬。
“我会把真相带回日本。” 他的声音里带着种释然,“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小林医生将那几支疫苗递给我,金属管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也许有一天,这些东西还能用得上。” 她的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告别,又像是期许。
我把疫苗放进竹篓,里面还躺着那把阿爷的药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落在断墙上,将那些玻璃管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是无数个破碎的梦。
下山的路上,我看见阿爸站在村口的老榕树下,手里拿着那个银镯。他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老,却又带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阿爷说,有些债,总要有人还。” 阿爸把银镯戴在我手腕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有些秘密,也该见光了。”
夜色渐浓,山雾再次升起,将整个村庄拥入怀中。远处的国境线上,界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在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秘密与伤痛。而那片坍塌的坡地,已经开始冒出新的绿芽,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了半个世纪的故事。
樟木箱里弥漫着樟脑和陈旧纸张的混合气味,像是封存了半个多世纪的时光。我用指尖轻轻拂过那张泛黄的纸,上面的符号歪歪扭扭,像是用炭笔仓促画就。几个地名我倒是认得,“鹰嘴崖”“黑水河”“断魂桥”,都是村里老人讳莫如深的地方,据说抗战时期,好多逃难的人在那一带失踪了。
“这是什么?” 阿爸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他的呼吸带着烟草的涩味,落在我颈窝处,有些发痒。
我把纸递给阿爸,他戴上那副断了一条腿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了半晌,他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阿爷年轻时,给日本人当过药农。” 阿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上面标的,是当年运药的路线。”
我的心猛地一沉。阿爷在世时,绝口不提日本人的事,只是每次阴雨天,他的腿就疼得厉害,整夜整夜地哼唧,用烧酒擦腿时,总能看见膝盖上有个铜钱大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
“鹰嘴崖那里,有个山洞。” 阿爸用粗糙的手指点着地图上的一个三角符号,“日本人撤退时,把来不及运走的东西都藏在里面了。”
话音未落,院门外突然传来狗叫声,紧接着是熟悉的铜铃声 —— 是村东头的哑巴阿婆。她总爱摇着个铜铃走村串户,铃音里带着种奇特的节奏,村里人都说,那是她在跟过世的儿子说话。
我跑出去开门,看见哑巴阿婆站在雨里,手里举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浑身都湿透了。她看见我,咿咿呀呀地比划着,手指不停地指向村西的方向,眼睛里满是惊恐。
油布包里是个铁皮盒子,和小林医生找到的那个很像,只是这个盒子上没有蛇形花,而是刻着个红色的十字。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玻璃注射器,针头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
“她早上在药厂遗址附近捡的。” 阿爸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接过盒子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是…… 马血。”
我突然想起松本健一说过,日本人当年在这里研究生物武器,难道他们用马做过实验?阿爷的医书里记载过,马血里要是混入某种病毒,注射到人体内,会引发全身溃烂。
“哑巴阿婆的儿子,就是这样没的。” 阿爸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年他才十五,被日本人抓去喂试验品,回来后浑身流脓,没撑过三天。”
雨越下越大,打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哑巴阿婆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凉,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她指着铁皮盒子,又指着地图上的鹰嘴崖,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往下淌。
“她是想让我们去鹰嘴崖。” 阿爸看懂了她的意思,“也许那里有能证明真相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和阿爸就背着干粮上了路。哑巴阿婆非要跟着,她拄着根磨得发亮的竹杖,背上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装着些草药和绷带。
通往鹰嘴崖的路异常难走,到处都是丛生的荆棘和松动的碎石。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我们来到一处峡谷,谷底是湍急的黑水河,河面上架着座摇摇欲坠的木桥,就是地图上标的断魂桥。
桥板已经腐朽,缝隙大得能看见下面翻滚的黑水。阿爸先试探着踩了踩,桥身发出吱呀的**,像是随时都会散架。
“我先过去。” 阿爸把绳索系在腰间,另一端递给我,“你们在这等着。”
他刚走到桥中间,突然一阵狂风刮过,桥身剧烈摇晃起来。阿爸踉跄了一下,险些掉进河里。就在这时,哑巴阿婆突然尖叫起来,指着桥对岸的崖壁。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崖壁上有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旁边似乎有个白色的东西在晃动。仔细一看,竟是件白大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有人挂在那里示众。
“是小林医生!”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肯定也发现了地图!”
阿爸咬着牙,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桥板彻底断裂前冲过了对岸。他解开绳索,用力扔了过来,“快过来!”
我和哑巴阿婆一前一后过了桥,腿肚子还在打颤。走到洞口前,发现那白大褂果然是小林医生的,上面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和之前看到的一样。
洞口被一块巨石堵住了大半,只留下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阿爸用力推了推石头,纹丝不动。哑巴阿婆突然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陶罐,倒出些黑色的粉末,撒在石头缝里,又用火柴点燃。
只听 “轰” 的一声闷响,石头被炸开了个缺口。硝烟散去后,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从洞里飘了出来,呛得人直咳嗽。
阿爸举着火把率先走了进去,我和哑巴阿婆跟在后面。山洞里很宽敞,地上散落着些玻璃器皿和生锈的金属架,墙角堆着几个铁皮桶,桶口溢出暗红色的液体,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
“松本健一!” 我大喊着,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小林医生!”
回应我的只有滴水声,滴答,滴答,像是有人在暗处计数。走到山洞深处,我们发现了一个用铁链锁着的铁笼,笼子里空荡荡的,只留下几件破旧的衣服和一根啃了一半的骨头。
“这里以前关过人。” 阿爸的声音有些发颤,用火把照了照笼子上的铁条,上面还挂着些布条,“看布料,像是村里的人。”
哑巴阿婆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指着笼子角落里的一个东西。我走过去捡起一看,是个铜制的长命锁,上面刻着个 “福” 字,锁扣处已经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