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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其他类型 -> 左眼见飘心中喜-> 第三十九章废弃舞蹈跳舞飘(二) 第三十九章废弃舞蹈跳舞飘(二)
- 窗外的云遮住了月亮。排练厅陷入短暂的黑暗,再亮起来时,乐谱上的小熊旁边多了行新字:“明天下午三点,带好舞鞋。” 字迹还带着潮湿的晕染,像刚写上去的。
小提琴的共鸣还在持续,F 孔里的白玫瑰轻轻颤动。李小婷数着花瓣,一、二、三…… 数到第七片时,花瓣突然飘落,落在《爱的华尔兹》最后一个音符上,像滴迟迟未落的眼泪。
琴盒的锁扣生了锈,李小婷用发夹撬开时,金属摩擦的尖啸刺得耳膜发疼。里面垫着的深红色绒布褪成浅粉,某个角落绣着的星星图案被虫蛀了半边,露出灰白的棉絮。
周明轩总说这琴盒比他的命还重要。去年汇报演出前,他把琴盒抱在怀里睡了三个晚上,“小婷你看这绒布,能吸走所有杂音。”
琴盒夹层里藏着个磁带录音机,按下播放键时,齿轮转动的沙沙声后,传来林老师的声音:“华尔兹的重音在第一拍,就像心跳,咚、哒、哒……”
磁带转着转着突然卡住,发出刺耳的嘶鸣。李小婷拍打机身时,掉出张折叠的诊断书,日期是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终章排练那天。诊断书上的名字被水渍晕开了,只剩 “晚期” 两个字清晰得刺眼。
录音机突然吐出磁带,卷成乱糟糟的一团。李小婷蹲在地上整理,发现磁带背面贴着张便利贴,上面画着简易的舞步图,每个旋转的箭头旁都标着时间,最后一个箭头指向空白处,写着 “等小婷”。
排练厅的吊扇不知何时开始转动,扇叶搅动着灰尘,在阳光里形成旋转的漏斗。她把磁带重新装好,按下播放键,这次传出的是周明轩断断续续的拉琴声,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小婷,终章的转音…… 我好像拉不上去了。”
白球鞋在地板上踩出凌乱的节奏。李小婷捂着耳朵转圈,镜子里的碎影跟着她旋转,那些裂纹渐渐模糊,像融化的糖浆。旋转中她撞到钢琴,琴盖轰然落下,震起的灰尘里,有片乐谱飘到她脚边,是《爱的华尔兹》的终章,被人用红笔圈出了延长记号。
录音机里的琴声突然流畅起来。周明轩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每个转音都精准得像教科书,最后一个音符拖得很长,长到像是要钻进时光的缝隙里。琴声结束时,传来他的轻笑:“林老师说,这样就能飘到云上去了。”
琴盒底层的绒布下,有硬物硌着。李小婷掀开绒布,发现是枚银色的书签,形状是只跳芭蕾的天鹅,翅膀上刻着日期 —— 今天。书签背面刻着行小字:“在终章等你。”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炽烈,把排练厅照得如同舞台。李小婷把书签夹进乐谱的终章处,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板上轻轻晃动,像踩在随时会飘起的云朵上。
白玫瑰的第七片花瓣落在琴键上时,李小婷正在练习终章的钢琴伴奏。花瓣被琴键夹住,随着旋律的起伏轻轻颤动,像个不肯落下的音符。
走廊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两步…… 在第七级台阶处停住。她屏住呼吸,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然后是熟悉的咳嗽声,短促而压抑,和周明轩在医院里的咳嗽一模一样。
“小婷,你的升 Fa 总弹得太硬。” 林老师的声音突然从镜子里钻出来,“要像羽毛落在琴键上。”
李小婷的指尖顿住,琴键发出突兀的颤音。她看向镜子,某个碎片里映出双米白色的舞鞋,鞋尖的月牙形凹痕正对着自己。舞鞋轻轻点地,敲出三拍子的节奏,嗒、哒、哒……
白球鞋不由自主地跟着移动。她走到排练厅中央,想象舞伴站在对面,蓝衬衫的袖口沾着松香。旋转时看见镜中的舞鞋也在动,步伐与自己完美契合,像两段被复制的影子。
脚步声从楼梯口挪到门口。李小婷猛地转身,逆光中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琴盒斜挎在肩上,蓝衬衫的衣角在风里飘动。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松香堵住了。
“终章的转音,我练会了。” 周明轩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像生锈的琴弦在振动。他打开琴盒,小提琴的琴身在阳光下泛着暗哑的光,那道撞在门柱上的裂痕里,嵌着片干枯的桂花。
小提琴声响起时,白玫瑰的花瓣开始一片接一片飘落。李小婷踮起脚尖,感觉腰间多了双温暖的手,旋转中看见林老师站在镜子前,米白色的舞鞋在碎片里划出优雅的弧线,阳光穿过她银白的发丝,在地板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终章的延长记号处,三个人的影子在镜中重叠。李小婷数着拍子,一、二、三……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她看见周明轩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蓝衬衫的星星图案在阳光下闪了闪,像颗即将熄灭的星。
“我们在云上等你跳完。” 林老师的声音轻得像花瓣,舞鞋的影子在镜中最后转了个圈,然后跟着光斑一起飘向窗外。
排练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白球鞋踩在地板上的余响。李小婷捡起最后一片玫瑰花瓣,夹进乐谱的终章处,那里已经有了片干枯的桂花,和她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雨停了。李小婷把《爱的华尔兹》的乐谱收好,放进周明轩的琴盒里。琴盒底层垫着新换的深红色绒布,是她昨天特意买来的,星星图案被仔细地绣补完整,用的是从林老师舞鞋上拆下来的缎带。
第七级台阶的缺口被她用水泥补好了,表面特意留了个月牙形的凹痕,像舞鞋轻轻踩过的痕迹。排练厅的镜子前摆着三双鞋:米白色的舞鞋、黑色的皮鞋,还有双洗干净的白球鞋,鞋带系成标准的蝴蝶结。
她站在旋转门的半弧处回望,阳光穿过玻璃上的裂纹,在门厅里投下彩虹。挂在墙上的 “招生进行时” 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边角的流苏扫过积尘的前台,留下浅浅的痕。
铁门外的狗尾草已经枯黄,却有几株抽出了新绿。李小婷最后看了眼锈蚀的天鹅图案,转身走进巷口。琴盒在肩上轻轻晃动,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片桂花正在乐谱间慢慢飘落。
街角的音像店在放华尔兹舞曲,某个转音处故意走了调。李小婷停下脚步,看见玻璃窗里映出自己的影子,旁边并排走着两个模糊的轮廓,一个提着舞鞋,一个举着琴弓,三人的影子在地面上织成不断旋转的圈。
白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快的节奏。她想起林老师说过,真正的舞蹈永远不会结束,它会变成风,变成光,变成某个转角突然闻到的桂花香气,在不经意间,轻轻推着你旋转。
琴盒里的磁带还在转动,沙沙声中,周明轩的笑声混着林老师的指导声飘出来,穿过耳机线,钻进她的耳朵。李小婷跟着旋律踮起脚尖,感觉自己真的飘了起来,像踩在五年前那个雨天的云朵上,永远不会落下。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撞在排练厅的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李小婷蹲在地板上,用软布擦拭那把断弦的小提琴,琴弓上凝结的块状松香突然崩裂,掉在乐谱上,碎成几粒透明的泪珠。
她想起周明轩总爱在琴弓上反复涂抹松香,手腕翻转的弧度像跳华尔兹时的摆荡。“松香要像给琴弦盖被子,” 他曾举着琴弓在她眼前晃,“太薄了会冷,太厚了会喘不过气。”
琴箱内侧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林老师的字迹:“明轩的升 La 总偏冷,需在 G 弦多叠半指。” 便签边缘有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像是书写时过于用力。李小婷指尖抚过那些凹痕,突然想起汇报演出那天,林老师就是这样掐着后台的栏杆,看着周明轩的琴弓在弦上颤抖。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乐谱上摇晃,像无数双舞动的手。她将松香碎屑一点点刮回盒里,发现琴弓的马尾中缠着根细发,银白的,长度恰好及肩 —— 是林老师的头发。去年冬天,林老师坐在轮椅上指导周明轩调弦,一缕碎发落在琴弓上,他笨手笨脚地想取下,却让发丝缠得更紧。
“就让它陪着琴弓吧。” 林老师笑着摆手,阳光透过她的发丝,在琴箱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这样拉出来的调子,就有我的温度了。”
排练厅的时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指针颤巍巍地从三点十七分挪到三点十八分。李小婷抬头,看见镜中的碎影都在同步抬头,某个碎片里的自己正举着琴弓,马尾辫上别着的桂花发卡闪着金光 —— 那是周明轩送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她拿起琴弓在空气中虚拉,想象 G 弦发出的温暖共鸣。当弓尖划过想象中的 E 弦时,窗外的风突然变了调子,卷着几片枯叶从破窗钻进来,在地板上旋出华尔兹的轨迹,最后停在第七级台阶的方向。
松香盒里的碎屑突然自行聚成小小的金字塔。李小婷凑近看,发现碎屑间卡着个微型的舞鞋模型,缎面被松香浸透,呈现出琥珀般的光泽。她想起周明轩曾在手工课上雕过这样的模型,却在送给她的前一天摔碎在排练厅门口,碎片混着松香埋在桂花树下。
暮色降临时,她将琴弓轻轻放在琴盒里。马尾上的银白发丝随着动作滑落,恰好落在 “终章” 乐谱的延长记号上,像个迟迟不肯结束的音符。
清晨的霜花爬上排练厅的玻璃窗,李小婷呵着白气翻开《爱的华尔兹》总谱,发现某页的页脚粘着块干涸的润喉糖。透明的糖纸里,隐约能看见 “薄荷味” 三个字,是周明轩总在口袋里揣着的那种。
“练舞前含一颗,转音时嗓子不会发紧。” 他曾塞给她一颗,指尖的温度透过糖纸渗过来,“林老师说薄荷能让气息飘得更远。”
润喉糖旁有片压平的桂花,五年前的香气似乎还锁在纤维里。李小婷用指甲轻轻挑起花瓣,发现下面藏着行极淡的铅笔字:“小婷的第三拍总踩不实,需在左脚跟垫半张纸巾。” 是林老师的笔迹,字迹被泪水晕开了边角,像朵浸了雨的桂花。
她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天,自己因为总踩错节拍被林老师留堂。周明轩背着琴盒在走廊里等了三个小时,琴盒上的星星图案被雨水泡得发涨。当她哭着跑出来时,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一层层垫在她的白球鞋里,“这样就像踩着棉花,肯定飘得起来。”
排练厅的暖气片发出水流的轻响,积尘的表面渐渐凝出细小的水珠。李小婷将脸颊贴在暖气片上,冰凉的铁皮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像有人用手心捂着那里。她抬头,看见镜子里映出暖气片的影子,某个光斑正在缓慢移动,勾勒出林老师轮椅的轮廓。
总谱的夹页里掉出张舞蹈评分表,日期是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周明轩的名字旁写着 “98”,评语栏里林老师画了只跳华尔兹的小熊,旁边批注:“转音处似有哽咽,扣 2 分。” 评分表背面粘着半片润喉糖,糖纸已经和纸页粘在一起,撕开时带着纤维的声响。
窗外的霜花开始融化,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无数条流淌的河。李小婷踩着纸巾垫的脚跟,在地板上试跳第三拍,白球鞋果然轻盈了许多。旋转时看见镜中的碎影都在垫脚,某个碎片里的周明轩正举着润喉糖,在阳光下晃出晶莹的光。
旧钢琴的琴凳下藏着本日历,纸页脆得像枯叶。李小婷小心翼翼地抽出,发现日期停留在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一页被人用红笔圈了圈,旁边画着个旋转的箭头,箭头末端写着 “终章”。
日历的纸缝里夹着根断发,黑中带褐,是周明轩的发色。她想起他总爱在练琴时用发梢蹭松香,说这样弓毛会更服帖。有次她恶作剧地剪掉他一缕头发,塞进琴盒的缝隙,他发现后笑着挠她的痒,“等演出结束,我要把你的头发也藏进去,这样曲子里就有两个人的味道了。”
日历的空白处写满了排练笔记:“小婷的手腕需再放松 15 度”“明轩的琴弓应抬高 3 厘米”“终章的灯光需调成月光色”。字迹时而娟秀时而潦草,显然是林老师和周明轩交替书写。某页的角落画着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戴着舞鞋形状的戒指,另一只沾着松香。
排练厅的天窗突然透进束阳光,正好落在十二月二十四日那页。李小婷看见红圈里渗出淡淡的水渍,像滴落在纸上的眼泪。她凑近闻,有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和医院走廊里的一模一样。
日历突然哗啦啦往后翻,停在今年的九月十五日 —— 今天。这一页是空白的,只有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指印,沾着淡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松香。李小婷用指尖按在指印上,大小正好吻合周明轩的食指。
钢琴上的白玫瑰不知何时又开了一朵,花瓣上的水珠在阳光下滚动,折射出彩虹的颜色。她撕下今天的日历页,叠成纸飞机,顺着旋转门的半弧飞出去。纸飞机穿过门厅的灰尘,撞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掉落在狗尾草丛里,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小字:“等你完成终章。”
走廊的声控灯坏了很久,李小婷每走三步就跺下脚,昏黄的光便会亮起十秒。第七级台阶被踩到时,灯光突然持续亮着,照亮台阶上新鲜的划痕,像有人刚用鞋跟在上面打了个节拍。
她扶着墙往下看,楼梯转角的窗台上放着只舞鞋,米白色的缎面沾着泥土。鞋尖的月牙形凹痕里卡着片枯叶,是从排练厅窗外的梧桐树上掉下来的。李小婷想起林老师总爱在窗台上放舞鞋,说这样能吸收月光的灵气。
“嗒、哒、哒。”
楼下传来清晰的舞步声,正是《爱的华尔兹》的节奏。李小婷屏住呼吸,听见舞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小提琴的泛音,某个转音处故意走了调,和周明轩的习惯分毫不差。
她轻手轻脚地往下走,每级台阶都数着数。到第三级时,舞步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翻乐谱的声音,哗啦啦的,像风吹过树叶。第七级台阶的划痕处渗出细小的水珠,顺着台阶往下流,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影。
水洼里突然多了个倒影,穿着蓝衬衫,背着琴盒。李小婷猛地抬头,楼梯口空荡荡的,只有片桂花落在她的白球鞋上。她捡起桂花凑近闻,香气里混着松节油的味道,是周明轩琴盒里特有的气息。
回到排练厅时,乐谱自动翻到了终章。月光透过破窗落在纸页上,某个音符的位置有片湿润的痕迹,像刚被眼泪浸泡过。李小婷的指尖刚触到那片湿润,整页乐谱突然飘了起来,在旋转的气流中舒展,最后贴在镜子上,与某个碎片里的音符重合。
舞步声又在楼下响起,这次带着钢琴的伴奏。李小婷闭上眼,感觉腰间多了双温暖的手,旋转中看见楼梯口的舞鞋正在自行移动,鞋尖划过地面的痕迹,在月光里闪着银白的光。
储物柜的底层积着厚厚的灰,李小婷用扫帚扫开时,露出个牛皮纸信封,边角已经磨破,上面没有收信人地址,只写着 “终章舞者亲启”。
信封里装着三张乐谱,是《爱的华尔兹》的改编版,在终章处加了段小提琴独奏。改编者的名字是林老师,日期是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 她摔下台阶的前一天。乐谱的空白处写着:“给明轩和小婷,让终章飘在云端。”
还有张医院的缴费单,患者姓名被划掉了,金额栏里的数字触目惊心。背面有周明轩的字迹:“不能让老师知道,我可以去酒吧拉琴挣钱。” 字迹被水洇过,笔画扭曲得像团乱麻。
李小婷想起去年冬天,周明轩总是很晚才来排练,琴盒上沾着酒气。有次她撞见他在巷口吃最便宜的面包,看见她时慌忙把面包藏起来,“刚在老师家吃完晚饭,她做的桂花糕超甜。”
信封最底层是张合影,比之前那张更清晰。林老师站在中间,左手搭着周明轩的肩,右手牵着她,三人的脚下是旋转的舞步轨迹,用金色颜料画的,在照片上闪着微光。照片背面写着:“星梦不会落幕,只要还有人记得旋转的方向。”
排练厅的吊扇突然加速转动,将信封里的纸张吹得漫天飞舞。李小婷跳起来去抓,白球鞋在地板上旋出一个个半圆。当她抓住改编版乐谱时,发现终章的小提琴独奏部分,被人用红笔标了无数个延长记号,像一串省略不掉的思念。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浓稠,将飞舞的纸张染成银白。每张纸都在空气中旋转出华尔兹的轨迹,最后轻轻落在地板上,拼出完整的舞步图,从排练厅一直延伸到楼梯口,像条通往云端的路。
今夜的月光格外清亮,透过破窗在排练厅的地板上投下完整的圆。李小婷换上洗干净的白球鞋,鞋带系成和照片里一样的蝴蝶结,站在舞步图的起点。
她打开周明轩的琴盒,小提琴的 G 弦不知何时被换好了新的。琴弓上的松香涂得恰到好处,马尾中那根银白的发丝在月光里闪着光。李小婷将小提琴夹在颈间,突然想起周明轩说过,琴身要贴紧锁骨,这样心跳才能融进旋律里。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楼梯口的舞鞋开始移动。米白色的缎面在月光里泛着珍珠光泽,沿着地板上的舞步图缓缓前进,鞋尖的月牙形凹痕里,渗出细小的水珠,滴在地板上,发出嗒、哒、哒的节拍。
李小婷跟着琴声起舞,白球鞋踩在月光铺就的轨迹上,感觉自己真的飘了起来。旋转中看见镜子里的碎影都在舞动,某个碎片里的林老师正提着舞鞋,站在第七级台阶上微笑,银白的发丝在月光里飞扬。
终章的小提琴独奏响起时,周明轩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镜中。蓝衬衫的袖口沾着松香,琴弓在弦上拉出哽咽的转音,和乐谱上标注的一模一样。他的目光穿过镜面,落在她的白球鞋上,像在说 “这次你没有踩错节拍”。
舞鞋从楼梯口移到排练厅中央,与她的白球鞋并排而立。李小婷伸出手,指尖穿过镜面的裂纹,触到片冰凉的湿润,像谁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她随着琴声旋转,看见林老师的舞鞋也在旋转,三只鞋在月光里画出三个交织的圆,像三颗永不分离的星。
最后一个延长记号被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穿透时光。当琴声消散在空气中时,镜中的身影渐渐透明,只留下琴弓悬在弦上的影子。楼梯口的舞鞋轻轻颤动,鞋尖对着窗外的夜空,那里有颗明亮的星星正在闪烁,像琴盒上的图案活了过来。
李小婷将小提琴放回琴盒,发现里面多了片新鲜的桂花。她把改编版乐谱放进琴盒,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在轻轻翻页。月光从琴盒的缝隙钻进去,在乐谱上投下细小的光斑,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排练厅时,李小婷正在擦拭镜子。裂纹里的水渍已经干涸,留下淡淡的痕迹,像幅抽象的舞步图。她用软布轻轻擦拭,某个碎片里的自己突然对着她微笑,马尾辫上的桂花发卡闪着金光。
铁门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是来收购旧物的卡车。李小婷站在旋转门的半弧处,看着工人将蒙布的钢琴抬出去,琴键上的霉斑在阳光下呈现出奇异的绿色,像片微型的森林。
“这个琴盒要留下吗?” 工人指着周明轩的琴盒问。李小婷点点头,将琴盒抱在怀里,感觉里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有颗心脏在跳动。
她最后看了眼排练厅,木地板上的舞步图已经淡去,只在第七级台阶的方向留下圈浅痕。镜子前的三双鞋并排摆放着,阳光穿过它们,在墙上投下三个重叠的影子,像在跳一支永不结束的华尔兹。
铁门关上时,锈蚀的天鹅图案硌着后背。李小婷回头,看见排练厅的窗台上,那只米白色的舞鞋正对着她轻轻晃动,鞋尖的月牙形凹痕在阳光下闪着光。
巷口的音像店还在放华尔兹舞曲,这次的转音精准得没有一丝偏差。李小婷抱着琴盒,踩着白球鞋的节奏往前走,感觉腰间总像有双温暖的手,旋转时总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在身边,一个举着琴弓,一个提着舞鞋,三人的影子在地面上织成不断旋转的圈。
琴盒里的磁带还在转动,沙沙声中传来林老师的声音:“真正的舞者永远不会离开舞台,他们会变成风,变成光,变成某个转角突然闻到的桂花香气,在不经意间,轻轻推着你旋转。”
李小婷的白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快的节奏。她知道,终章从未结束,它只是变成了永恒的旋转,在每个有月光的夜晚,在废弃舞蹈学院的尘埃里,在她和他们的记忆深处,永远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