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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虑虒之心(求追读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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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张显入主虑虒县衙。

    原先县衙衙役,簿吏,小吏尽数堂前供应。

    张显看了一眼韩暨,后者近前侧耳细说。

    “昨日已将衙门之中何许两家子弟清理,现下衙役四十三人,簿吏十七人,小吏二十二人皆是其余五家子弟。”

    张显颔首,步履向前。

    “我等拜见县公!”

    他一入内,将近百人的衙门吏员便齐声呼道。

    张显摆手,熊皮大氅微动:“尔等各司其职,衙役巡街,吏员整理虑虒田册户籍,今日之内,某要看到详细数字!”

    “谨遵县公法令!”

    县衙中,近百人齐声喝道。

    昨日惊变现在他们都已知晓,何许两家如今皆入牢狱,死者甚多,面对这般强硬冷酷手段的县公,他们可不敢有一丝的怠慢。

    张显环顾四周,微微点头便入了正堂。

    “主公,虑虒如今慑于主公威名之下,趁着这段时机,我等应该快速将权利收回才是。”

    三人落座,韩暨便直言道。

    张显自然也是这个意思:“汉升。”

    “下尉在。”

    “收揽虑虒兵权,将桃源卒列入县兵行列,原先县兵整合,查出空饷者。”

    “另外,尽早统筹虑虒乡野亭长,缉盗剿匪之事你全权负责!”

    “诺。”

    “公至、”张显眼眸转向韩暨。

    “下丞在。”

    “县衙交给你了。”

    “为君分忧、”

    三人简短确认了一下职责划分。

    午时后。

    县衙便只有韩暨张显两人,黄忠已经外出收权去了。

    一卷卷的竹简堆砌,张显两人一人一手纸笔,将竹简上的数目往纸上誊抄。

    这些都是虑虒县的田亩户数。

    整个虑虒县大约六百平方公里的样子,百分之五十的地形乃是山地,境内五峰山(五台山)主要产出铁石矿产,盐石。

    百分之二十五的地形是河谷平原,滹沱河支流浇灌出了一大片主要农耕区。

    还有百分之二十五则是沼泽荒地,虑虒境内有一泽池周二十里之数。

    户籍在册两千三百户,统计人口一万三千多人。

    在誊抄人口时,张显第一反应就是感觉不对。

    虑虒县占地这般大,怎的人口只有一万三千多?

    他问询韩暨,得到的答案是差不多就是这么多。

    当然肯定还有大量人口隐于豪强之手,但并州各县的人口均值也确实是这个数目。

    用了大半个下午,张显两人将所有数据统计誊抄完成。

    而后张显便用这些数据编写了表格以方便理清其中不详之处。

    结果就是,处处皆是模糊。

    竹简堆迭的案几上,张显的指尖重重敲在刚誊抄的麻纸表格上,墨迹未干的数字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反光。

    “公至,你看这田亩数——“他抓起两张纸并列摊开,“滹沱河两岸良田登记一万三千亩,可光是何家地窖搜出的私契就不止此数!“

    韩暨捻着胡须苦笑:“县公明鉴、下丞查过旧档,永和六年(141年)洪水后,县里田册就再未真正厘清过。“他指向表格某处,“您看这'泽池二十五里',实则十年前就被许家垦作桑田。“

    窗外暮色渐沉,表格上的矛盾却越发刺目。

    张显烦躁一扫,骂骂咧咧道:“不理了,越理越乱,干脆全部推倒重来!”

    “公至,安排信任的人开始丈量虑虒田亩,某要看到所有田亩皆有名目!”

    “那何许两家搜出来的地契如何处理?”

    “皆是民脂民膏,两家隐户有数目了吗?”

    韩暨点头:“两家私籍在册隐户七千人,明面佃户三百户。”

    “呵!你瞧瞧,光是这两家吞没的人口就赶得上虑虒县人口的半数了,别说这样的豪强还有五家了。”

    张显眼眸之中略显怒意:“他们那五家还没有黄籍田册送来吗?”

    “主公莫恼,该是给他们一些时间准备才好,若是都如同这何许两家这般全全明目反而对主公不妥。”

    “何意?”

    张显看了眼韩暨。

    “主公,别忘了我等要做的事!”

    张显恍然,光被土地兼并这四个字冲昏了头脑了,却是忘了他自己如今也是这大汉蠹虫之一。

    “瞧我这脑子。”

    他拍了自己额头一掌,不过还是说道。

    “何许两家的地尽数入册,隐户也登记,我等如今可是要做大汉忠良表率!”

    “至于其他五家,给他们些时间便给了,不过公至也要敲打一二才是。”

    韩暨拱手:“下丞知晓。”

    “这何许两家入狱的人该如何处理?”他再问。

    张显摩挲了一下下巴思虑道:“何许两家横行虑虒,被其欺压之民应当不在少数吧?”

    “自是不会少的,遑论豪强最喜放贷,百姓穷苦若是无力偿还最终也就成了那隐户之中。”

    “公至文采好,善言,便委屈你去走访这一家一户,调动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哭诉这何许两家之恶!”

    “嘶主公的意思是。”

    韩暨稍稍有些明悟自家主公要做什么了。

    “何许两家该死,但不能白死,某要用他们的死来收拢这万民之心!”

    “不过公至莫要咬文嚼字,在调动被欺压之人的话语中越是直白效果越好!”

    韩暨拱手:“暨知晓,主公此计颇为精妙。”

    “拾人牙慧罢了。”

    “待汉升回返,你也将话术教与他,待其巡视乡野中时,让其绕过宗族,组织乡野之民集会,痛陈这豪强之害!”

    “主公这是要将二者对立啊。”韩暨倒吸一口凉气。

    张显却是直言:“难道他们二者并非对立吗?”

    “唉,说来也是,只不过以往无人替他们出头尔。”

    张显摆手:“便如此吧,我等入主虑虒尚短,凡事还需公至费心,再过八九日云弟他们也该到了,到时人手便也就充足些了。”

    “为主公前驱,何来费心。”

    韩暨轻笑。

    ——

    以雷霆之势扫除何许两家,威逼虑虒豪强,顺利的,张显便拿下了虑虒的大数权柄。

    一连三日,虑虒之政都在大刀阔斧的改制。

    先是何许两家私田两万亩被县府收回,隐户佃户共计万人也皆入户册。

    何许两家的田地,分给了何许两家的隐户,汉田令,今一夫挟五口,治田二十亩。

    张显他们自然是遵从汉田令,将这两万亩悉数分田与这些隐户以及虑虒县中的无田之人。

    一时间,张显的名声在虑虒百姓之中善名彰显。

    韩暨那边也没闲着,如张显之言,他带着几名刀卒日夜走访各户百姓之家。

    痛陈何许两家之害,将日子过得愈发艰难的由头全部往这两家身上推,一时间竟也引得共鸣者众多。

    每当韩暨走访时,身后都会跟上一众虑虒百姓,他们不为别的,就为在韩暨痛陈两家时跟着哭上一场。

    又过两日。

    虑虒其余五家豪强田亩黄籍也尽数送到了县府。

    五家之和隐田又多出来了万亩,隐户五千人。

    其实就实际情况而言,许多隐户并非是受压迫才隐了户籍的。

    投靠豪强其实也有那么些好处,起码每年赋税都不用他们自己交付。

    苛捐杂税何其多也,每任县令都有每任县令不同的税收。

    这些税收其实又何尝不是豪强吞没人口的臂助。

    刘家,又何尝不是此间最大的豪强!

    张显用了五天时间,终于是将除朝堂定下的税赋外的所有其他苛捐杂税全部剔除。

    田租,算赋,口钱,刍藁税,更赋。

    光是这些,一户五口之家一年就要交出十石粟米才能交上税。

    而且这才是税啊。

    还有徭役呢。

    更卒:修城墙、运粮,每年最少三日。

    正卒:郡兵训练、戍边、23-56岁男子必服,每次两年,不过一生只服役一次。

    杂役:修陵、治河等临时征发,每年差不多有三十日的服役时间。

    结合税赋徭役,以物计算那每年一家五口的税赋支出就在十五至二十石粟米外加千钱左右。

    而虑虒一亩田的年产大约是在三石左右,一户五口即便以满田二十亩计算,那产出收成也不过六十石。

    交了税赋堪堪温饱。

    你说朝堂昏庸吧,他们定的税赋却是刚好还是能满足百姓的吃喝。

    你谁他圣贤吧,但是又不管每年大量税赋的流向,光是盯着黔首看。

    张显看着右手边一份竹简就登记完的朝堂税赋。

    而后又看了看左手边十几卷竹简都没能登记完的苛捐杂税叹了口气。

    “肉食者鄙啊。”

    “这些豪强全数是将自己该承担的税赋转嫁到了百姓之上,也难怪隐户会有如此之多。”

    “一个虑虒县统计人口才一万三千之数,但从豪强之手夺回来的隐户却已经超过了统计人口。”

    “还别说这五家之中还有多少没有交出来的了。”

    给这五家豪强时间其实就是在默许他们可以继续藏匿一些人口隐田,这算是张显给他们的一点善意。

    叹了口气,他又提笔,开始正视虑虒新政了。

    第二天。

    一封政令广传虑虒县城与乡野。

    税赋一道,虑虒县摒弃所有苛捐杂税,只认朝堂正税。

    在一通衙役以及县兵的讲解下,虑虒之民明白了这条新政的意思。

    总的就是一条,那就是以后要交的税只有田租,算赋,口钱,刍藁税,更赋!

    要服的役就只有,更卒,正卒,杂役!

    你说百姓不懂文事,但他们计算这些税赋却是快速,基本上在讲解一番后便都知晓了明年开春到冬至要具体交的税赋之数。

    一时间,感恩戴德之声响彻乡野。

    一句‘张县公来了,青天就有了’道尽了压抑在虑虒之民心头中的心酸。

    ——

    寅时三刻,滹沱河畔的薄雾还未散尽。

    “哎哟喂!“李四突然大叫一声,把正在积雪覆盖的田埂上撒尿的赵家小子吓得一个趔趄。

    “四叔,大清早的嚎啥呢?“赵家小子提着裤子抱怨。

    李四却跟没听见似的,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摸着田界石上那个鲜红的“张“字官印,嘴里嘟囔着:“真的.是真的.“

    隔壁王婆挎着竹篮路过,见状嗤笑:“老东西,都三天了还跟见了鬼似的!“

    “你懂个屁!“李四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闪着光,“往年这时候,何家那帮狗腿子早提着棍子来收'春耕钱'了!昨儿个我特意在村口蹲到天黑——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王婆撇撇嘴:“瞧把你乐的,小心乐极生悲.“

    “呸呸呸!“李四狠狠往地上啐了三口,“你个乌鸦嘴!张县公可是说了,往后这二十亩地就是我李四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抢不走!“

    “四文钱一个?!“挑担的脚夫张大了嘴,差点把肩上那担柴火摔了,“赵大郎,你莫不是吃错药了?前几日还卖九文呢!“

    赵大郎“啪“地拍了下陶罐底,震得摊子上的碗碟叮当作响:“爱买不买!县公免了'市例钱''摊头税',老子乐意便宜卖!“

    旁边卖布的孙寡妇插嘴:“可不是嘛!昨儿个我去缴布税,那税吏居然按实价算,连'火耗'都没收!“她压低声音,“我偷偷多塞了十文钱,你猜怎么着?那税吏吓得跟见了鬼似的,当场就把钱扔回来了!“

    赵大郎斜眼瞥着那脚夫:“听见了吧,怎的,你觉得便宜了?”

    “嘿,哪有哪有,挺好的,给某来一个。”

    街角食棚里,几个老卒正掰着手指头算账。

    “更赋三百钱改实役三日.“瘸腿的老周掰着黑乎乎的手指,“修城墙管饭不说,还发盐!“

    独眼的老钱一拍桌子:“韩县丞昨儿个亲口说的,往后谁敢收'脚钱''火耗',直接砍头!“

    “可算是赶上好日子了。”

    “谁说不是呢。”

    “张县公,除苛捐~何许倒,百姓田~“晒谷场上一群光屁股小孩边跑边唱,清脆的童声惊飞了一群麻雀。

    蹲在墙根的里正听着,突然想起昨日县兵的警告:“再敢收'劝农钱',就把你塞进何家空着的棺材里!“他哆嗦着把怀里的钱串又给去挨家挨户的还了。

    日暮时分。

    “爹!爹!”李家小子抱着陶瓮冲进院子,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发下的役粮某还余下了半升黍米!“

    灶台前,李四老伴正往灶膛里塞一块发黑的木牌。

    “哎哟我的祖宗!“李四一个箭步冲过去,“你烧啥呢?“

    “何家的长生位。“老伴头也不抬,“供了十年,屁用没有。“

    李四愣了下,突然哈哈大笑,一脚踹开窗棂:“烧得好!明儿个咱请块新木牌,就写'张公长生禄位'!“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与往日不同,今夜巡街的衙役在县兵的注视下腰板挺得笔直,也没人再敢挨家挨户索要“灯火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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