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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都市言情 -> 开局遭雷劈:音乐不需要被-> 第34章 封顶的红绸与初秋的脉动

第34章 封顶的红绸与初秋的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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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海角村,空气里还残留着盛夏的余温,却又被海风早早掺入了丝丝缕缕的清冽。阳光不再那么炽烈灼人,变得温煦而澄澈,慷慨地洒在村东头那片曾经荒芜、如今却已骨架峥嵘的土地上。

    宏远施工队那台橘黄色的搅拌机,终于停止了它持续多日、不知疲倦的嗡鸣。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密集的敲击声、金属碰撞声和工人们带着乡音的高声吆喝。一座三层别墅的钢筋水泥骨架,如同从大地深处生长而出的钢铁巨人,已然拔地而起,带着现代工业的冷峻力量感,深深扎根于这片饱经风霜的海角土地。脚手架如同攀附其上的藤蔓,层层叠叠,包裹着这座初具雏形的庞然大物。工人们的身影在其间敏捷地移动,像忙碌的工蚁,为这座新巢穴进行最后的加固。

    今天,是主体框架封顶的日子。意义非凡。

    天刚蒙蒙亮,海角村的老少爷们、婶子阿婆们,就自发地聚拢到了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外围。空气里弥漫着新鲜水泥、钢筋铁锈、深秋清冽海风,以及泥土被翻动后特有的、混合着草根气息的味道,还有一股浓浓的、带着期待与喜气的喧嚣。几张从各家各户借来的、高矮不一的旧木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洗得发白但浆得挺括的蓝布。碗筷杯碟依旧是五花八门,豁口的粗陶碗、掉了漆的搪瓷缸、甚至还有几个竹筒削成的杯子,此刻都盛满了热气腾腾的粗茶,氤氲着朴实的白气,被阿海婶和几个相熟的渔家妇女来回添续着。

    王工站在最高层的脚手架平台上,脸膛被初升的、带着暖意的秋阳染上一层金色。他手里拿着一个裹着红绸布的对讲机,声音洪亮地穿透清晨微凉的空气,指挥着下方:

    “起——!慢点慢点!左边再高半公分!好!稳住!对!就这样!”

    随着他沉稳有力的指令,巨大的塔吊如同巨人的手臂,沉稳地移动着。粗壮的钢索绷得笔直,发出令人心安的、低沉的“嘎吱”声。钢索下端,吊着一根通体缠绕着鲜艳夺目红绸、足有碗口粗、数米长的巨大钢梁——那是整栋房屋的“脊梁”,承载着封顶的重量与象征,也承载着无数期盼的目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根缓缓上升的红绸钢梁上。阿海伯、张伯等老渔民仰着脖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叹,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那抹鲜艳的红;婶子阿婆们交头接耳,指着那气派的框架和巨大的钢梁啧啧称赞,议论着这“洋楼”的气派;小虎子带着一群半大孩子,在人群外围兴奋地又蹦又跳,追逐着塔吊巨大的影子,嘴里喊着含糊不清的吉利话,清脆的笑闹声为这肃穆的仪式增添了几分生气。

    阿星和阿汐并肩站在离地基稍远一些、相对平整的空地上。阿星穿着一件半旧的深灰色工装外套,身形挺拔,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一种经历过大起大落后独有的沉静与力量感,如同海边历经风浪冲刷的礁石。他的目光如同焊枪,紧紧追随着那缓缓升起的红梁,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线微微绷紧。阿汐裹着一件柔软的、鹅黄色的薄棉袄,蜜色的脸颊在初秋的晨光中泛着健康温润的光泽。她微微侧身站着,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身前,那件宽松的棉袄下,小腹处已经有了微微的、虽不明显却已能察觉的圆润弧度,像悄悄藏了一个温暖的小秘密。她的一只手被阿星宽厚而略带薄茧的大手紧紧握着,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和温度。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映着那抹越升越高、鲜艳如火的红色,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一种脚踏实地的、沉甸甸的幸福。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那份初为人母的温柔光辉,比秋阳更暖。

    红绸钢梁在塔吊精准而沉稳的操作下,如同被无形的手托举着,稳稳地落在了三层框架最顶端的预留位置上,发出一声沉闷而令人无比心安的“哐当”巨响!这声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宣告着一个阶段的完美终结。早已等候在顶端的几个精壮工人,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敏捷地围拢上去,动作娴熟而利落,挥舞着工具进行校正、定位。紧接着,耀眼的电焊弧光如同节日的盛大礼花,在澄澈的晨光中骤然亮起,发出“滋滋滋”的、仿佛金属在歌唱的声响!蓝白色的光芒刺破空气,瞬间又熄灭,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带着金属熔融特有的灼热气息。

    “吉时到——!封——顶——喽——!!!”

    王工浑厚响亮的吼声,如同一声冲锋的号角,瞬间引爆了现场积蓄已久的热情!那声音穿透云霄,带着一种粗犷而真挚的喜悦。

    话音未落,王工已从怀里掏出一挂长长的、盘得整整齐齐的万响大红鞭炮,利索地挂在了脚手架一根突出的、粗壮的钢筋上。他划亮火柴,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带着一丝决绝,凑近了那根细细的、承载着喧闹的引信。

    嗤——!

    引信被点燃,迅速燃烧,留下一缕带着硝石味的青烟,蜿蜒向上。

    下一秒!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密集如疾风骤雨般的炸响声猛地爆发开来!仿佛积蓄了千年的喜悦在这一刻尽情宣泄!红色的鞭炮碎屑如同漫天倾泻的、喜庆的暴雨,瞬间从高处洋洋洒洒地飞落!带着浓烈、霸道硝烟味的喜庆气息,第一次如此蛮横、如此浓烈地冲散了海角村上空惯有的咸腥海风,宣告着新生的降临!金色的阳光穿透弥漫的淡蓝色硝烟薄雾,给无数飞舞的红色纸屑镀上了一层耀眼夺目的光晕。它们纷纷扬扬,如同传说中散花的天女,欢快地旋转、飘落,洒落在新落成的、还带着水泥湿气的钢铁框架上,洒落在仰头欢呼、笑容满面的村民们花白的头发和古铜色的脸上,也洒落在阿星宽阔的肩头和阿汐柔软的发梢。

    “好——!!!”

    “大吉大利!顺风顺水!”

    “阿星阿汐!恭喜啊!这房子真气派!”

    “乖乖!这得是咱海角头一份的‘大楼’吧!”

    善意的祝福声、由衷的惊叹声、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混合着鞭炮那仿佛永不停歇的轰鸣,形成一股巨大无比的、充满了人间最质朴烟火气的热浪,将这片崭新的宅基地彻底淹没、点燃!老陈头拄着他那根油光发亮的硬木棍,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愁苦和沧桑。浑浊的老眼先是望着那在鞭炮红雨中昂然矗立、如同巨兽骨架般的钢铁框架,目光缓缓移动,又落在不远处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阿星和阿汐身上。他的视线在阿汐微微隆起的腹部停留了一瞬,嘴角微微向上牵扯了一下,那沟壑纵横的脸上,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饱含着巨大欣慰与释然的叹息。他悄悄抬起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用袖子飞快地、用力地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角。

    鞭炮声由密转疏,最终彻底停歇,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厚厚的红色纸屑地毯,覆盖在泥土上、冰冷的钢筋上,像铺就了一条通往新生的红毯。空气中浓郁的硝烟味还未散尽,王工再次拿起对讲机,声音带着封顶成功的巨大喜悦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兄弟们!最后一道工序!讨头彩!挂——红——布——!”

    一块崭新的、足有两米见方、厚实挺括的大红绸布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工人合力展开。那红色鲜艳欲滴,在初秋明净的阳光下,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又似流动的鲜血,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与驱邪纳福的象征。他们动作矫健如猿猴,利索地攀上脚手架最高处,小心翼翼地将这块象征着吉祥如意、家宅平安、驱散一切阴霾的红布,平平整整、稳稳当当地覆盖在了刚刚焊接好的、位于房屋正中心的主钢梁正中央的位置!鲜艳的红布如同给这钢铁巨兽披上了一件最华美、最神圣的冠冕,在带着凉意的深秋海风中猎猎招展,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成为这片初秋海角土地上最耀眼、最温暖、最令人瞩目的精神图腾!

    “挂红布——!家宅兴——旺——!人——丁——安——康——!福——禄——寿——喜——全——到——!”王工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古老而粗犷的韵律,如同祭祀时的祭司,高声唱诵着流传千年的祝词。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力量,在空旷的框架间回荡。

    “兴旺——!安康——!全到——!”

    下面的工人们、围观的村民们,无论老少,都齐声应和,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笑声、掌声、叫好声再次响成一片,喜庆的气氛被推向了最炽烈的高峰。

    阿星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小手,微微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侧过头,目光低垂,看向身边的阿汐。她也正仰头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得如同秋日的海子,此刻盛满了金灿灿的阳光、那抹猎猎作响的鲜艳红色,以及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初为人母的温柔光辉在她眼底流转,让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晕里。她微微隆起的、被柔软鹅黄棉袄小心呵护着的小腹,此刻仿佛与那屋顶上迎风招展、象征庇护与希望的红布,与这坚实拔地而起、即将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家园框架,产生了一种无声而强大的、血脉相连的共鸣。

    封顶仪式在喧闹、祝福和漫天飘落的红色余烬中,渐渐落下帷幕。乡亲们热心地帮着收拾了桌椅碗盏,三三两两地说笑着,议论着这座气派的“大楼”,陆续散去。工人们也开始了后续的清理工作和脚手架的拆除,叮叮当当的声响取代了刚才的喧天锣鼓。王工摘下安全帽,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陪着阿星和阿汐,沿着刚刚浇筑好、还散发着新鲜水泥微凉气息的楼梯,一层层地、仔细地查看这初具规模、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新家骨架。脚下的楼梯台阶粗糙裸露,提醒着一切仍在孕育之中。

    “林老板,老板娘,你们看!”王工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他率先踏入一楼,指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巨大空间。

    一楼。巨大的落地玻璃门窗的框架已经安装完毕,深色的合金型材勾勒出未来通透的轮廓。虽然还没有装上玻璃,但视野已无比开阔、敞亮。初秋上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成片成片地倾泻进来,像金色的瀑布,照亮了眼前这片令人惊叹的区域——一个高度达到两层楼、层高足有六米的巨大中空客厅!站在这里仰望,能直接看到二楼的部分楼板边缘,空间感极强,恢弘大气。可以清晰地想象未来一盏璀璨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天花垂落,光芒倾泻而下时的气派与温暖。客厅的后面,与开放式空间相连的,是同样宽敞明亮的区域,地面上预留的管道接口和水电位清晰可见。

    “这里就是开放式厨房和餐厅了,”王工比划着,“灶台位置、水槽、岛台区域都留好了。这边整面墙都可以做橱柜和嵌入冰箱烤箱。餐厅摆个大圆桌,十几个人吃饭都宽松!”他走到靠近后院的方向,那里预留了宽大的推拉门轨道位置,“这门一打开,餐厅就直接通往后院,采光通风都好得很,摘了菜转身就能进厨房洗,方便!”

    阿汐的目光追随着王工的指引,想象着将来在这个明亮的大厨房里忙碌,为孩子准备食物,一家人围坐在大圆桌旁吃饭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温柔的弧度。她的手下意识地在小腹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喏,电梯井在这里,”王工又指向客厅靠近内侧角落的一个用木板严密围护好的方形竖井区域,井口边缘还露着粗壮的钢筋,“尺寸都按标准留好了,等主体完工,内部装修时,电梯设备一装就成。上下楼方便得很,省得爬楼梯,尤其老板娘以后,”他特意看了一眼阿汐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说,“抱着孩子,拎个东西,更省力安全。老人要是来了,也方便。”

    沿着裸露着钢筋水泥边沿的楼梯走上二楼。这一层的气氛与一楼的开放截然不同,显得格外静谧、通透。整个楼面目前完全空旷,没有任何隔断,是一个巨大的、方正的开放空间,面积几乎与一楼客厅相当。只在靠墙的位置,预留了几个水电的接口盒子,像等待连接的神经元。

    “这里就是按你要求预留的整层茶台和书斋区了,”王工的声音也放轻了些,带着一种理解的意味,他走到巨大的、预留了落地窗位置的空间边缘,比划着,“林老板你不是说要个绝对安静、能静心喝茶看书、又能观景的地方吗?一整层!够不够敞亮?将来这里,”他指着中心区域,“摆上一张巨大的原木茶台,养上几盆青翠的文竹或者菖蒲。这边墙,”他沿着墙壁走,“全部做成顶天立地的红木或者榆木书架,放满你那些书!往茶台后的大师椅上一坐,面前是茶香袅袅,抬眼,”他指向正面巨大的预留窗框,“看出去就是前院的花园、鱼池、凉亭,还有远处的大海!再一转头,”他又指向侧面和后面同样预留的大窗,“后面就是咱自家的菜园子,绿油油的,开花结果的时候,黄的白的紫的,看得清清楚楚!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光线?绝对没问题!这几面大落地窗一装,只要天上有光,这屋里就亮堂堂!”

    想象着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在光洁的原木茶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紫砂壶中茶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书香与茶香,前院的花香随风若有若无地飘入,后院隐约传来鸡鸭的鸣叫和蔬菜蓬勃生长的气息……阿星沉静的目光扫过这片空旷,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在此间沉淀的时光。他点了点头,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满意。这正是他想要的,一个完全属于精神世界、连接着内外自然、容纳思考、阅读与宁静生活的过渡空间,一处喧嚣生活中的禅意栖所。这里,将是他的“静心斋”。

    沿着楼梯继续向上,通往三楼。这里的气氛又为之一变,更偏向私密与休憩。几个房间的隔墙已经用轻质的加气砖砌好,格局清晰可见:宽敞的主卧套房,带有独立的衣帽间预留位置和宽敞的卫浴空间;两间次卧;一间方正的书房;以及一个连接着主卧、带大露台的起居室。每个房间都预留了宽大的窗户位置,主卧更是预留了整面墙的落地窗框架,正对着前院花园和远处波光粼粼的海平线方向。

    “主卧的露台,”王工领着他们穿过主卧预留的门洞,走到尚未安装栏杆的露台边缘(他小心地示意阿汐停在安全线内),强劲而带着咸味的海风瞬间扑面而来,吹拂起阿汐额前的碎发。“等安全玻璃栏杆装好,视野是这个!”王工竖起大拇指,语气充满赞叹,“毫无遮挡!早上睁眼就能看海上日出,金光万道!晚上躺床上能看星星,听着海浪声睡觉!绝对的‘海景套房’!”

    阿汐小心地站在安全线内,手扶着冰冷的钢筋框架,任由海风吹拂。放眼望去,前院规划中的花园、鱼池、凉亭区域尽收眼底,更远处是辽阔无垠、在秋阳下闪烁着细碎金光的海面。她想象着未来在这里种上爬藤月季和茉莉,花香萦绕;想象着阿星在凉亭下的木桌上摊开稿纸,笔尖沙沙作响;想象着孩子在小花园里蹒跚学步,追逐蝴蝶……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归属感和对未来的期冀,如同温热的泉水,汩汩地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那里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悸动,让她唇角的笑意更加温柔而笃定。

    “后面,”王工又指向楼下后院的方向。从三楼这个绝佳的俯瞰视角,后院的整体布局更加一目了然,清晰得如同一幅摊开的画卷。靠近房屋后墙的一侧,用矮矮的砖基清晰地圈出了几个相连的方形区域,那是预留的鸡、鸭、鹅棚舍的位置,顶棚的支撑点也已预留好。再往外,大片平整的土地被浅沟和预留的篱笆桩位划分成整齐的方块,那是属于阿汐的、未来将充满生机的菜畦王国。与牲口区之间,规划了一道矮矮的、尚未砌完的砖砌花基兼隔离带,既保证功能分区,又增添一丝田园趣味。“菜园子坐北朝南,一整天阳光都晒得足足的,保准长得旺!水龙头位置都留好了,浇水方便得很。鸡鸭圈离厨房后门近,喂食、捡蛋、清理都省事,而且风向是朝村外海边吹的,味道传不到前面客厅和你们住的三楼。”王工考虑得很周全。

    一切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眼前,甚至比当初图纸上的线条更加具体、更加触手可及。这座三层高的别墅骨架,如同一艘龙骨坚固、舱室分明、正在完成最后关键舾装的崭新航船,静静地停泊在这片初秋的海角港湾,只待内部精雕细琢,便可扬帆起航,载着他们驶向全新的、充满烟火气与书卷气交织的生活图景。

    夕阳熔金,将巨大的灯塔影子长长地、斜斜地投射在宁静的海岸线上,那斑驳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纪念碑。金红色的余晖也温柔地覆盖着这座刚刚封顶、披着猎猎红布、骨架峥嵘的新家。工人们早已收工离去,工地恢复了深秋黄昏特有的宁静。只有带着凉意的海风,穿过尚未封堵的门窗洞口和裸露的钢筋框架,发出时而低沉呜咽、时而尖锐呼啸的、空旷而奇异的声响,仿佛这座钢铁巨兽在沉睡前的呼吸。

    阿星和阿汐没有回灯塔。他们并肩坐在新家一楼这巨大、空旷、尚是毛坯的中空客厅中央。地上铺着王工特意留下的几块厚实的硬纸板,权当坐垫。脚下是坚硬冰冷、布满细微尘土和零星水泥渣的水泥地,头顶是尚未封顶、直接敞向深蓝色渐变暮色天穹的巨大空洞,几颗早出的星辰已经在高远的东方悄然闪烁。巨大的空间像一个天然的共鸣箱,回荡着不远处海浪不知疲倦拍打礁石的、永恒而低沉浑厚的轰鸣——“哗……啦……哗……啦……”。

    阿汐裹紧了身上的鹅黄色棉袄,初秋的晚风带着明显的凉意,透过巨大的门窗空洞灌进来。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更紧地靠向阿星温热的身体,将头轻轻枕在他坚实的肩膀上。一天的喧嚣、喜悦、走动和情绪的激荡沉淀下来,留下的是身体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脚踏实地的巨大安宁感。她的小手依旧习惯性地、带着母性的温柔,轻轻覆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那份隐秘的、正在茁壮的生命力。阿星的手臂沉稳有力地环着她的肩膀,下巴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温暖气息。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任何言语在这一刻都是多余的。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两尊依偎的雕塑,目光投向门外那片在暮色四合中逐渐模糊的空地。

    前院的位置,此刻在昏暗中只是一片被平整过、等待开垦的深褐色土地。但在阿星的眼中,仿佛已经看到了蜿蜒的、嵌着鹅卵石的曲折小径;看到了精心栽种的、四季常开的花卉:春日绽放的月季和鸢尾,夏日绚烂的绣球和茉莉,秋日傲霜的菊花,冬日暗香的腊梅;看到了鱼池里清澈的水波荡漾,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悠闲地曳尾于碧绿的水草间;看到了那座小小的、原木色的凉亭下,一张宽大的书桌,上面摊开着稿纸,一杯清茶氤氲着热气,而他坐在那里,笔尖沙沙,偶尔抬眼,目光掠过花园,落在更远的海平线上……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扫过这巨大而原始的毛坯空间——那挑高至二楼、令人心生渺小又感开阔的中空客厅;那与客厅流畅相连、未来将充满食物香气和欢声笑语的开放式餐厨;那静谧超然、专属于精神世界的二楼整层茶室书斋;那私密温馨、连接着星辰大海的三楼卧室与露台;还有那部静静等待安装的、将无声连接起所有生活层面的电梯……这一切精心规划的空间,与远处那座在暮色中沉默矗立、斑驳破败、曾是他绝望深渊也是重生起点的古老灯塔,形成了最鲜明、最动人、也最令人感慨的对比。

    一种难以言喻的、饱含着沧桑与感恩的复杂情绪,如同涨潮的海水,缓缓漫上阿星的心头。从灯塔冰冷石壁上渗出的寒意,到如今这钢筋水泥骨架传递的坚实触感;从声带撕裂、坠入冰冷深渊的万念俱灰,到此刻掌心紧握的温暖与腹中新生命带来的、充满希望的悸动……这条路,布满荆棘与暗礁,却也开满了命运馈赠的、意想不到的坚韧花朵。废墟之上,并非只有荒芜,更能生长出最蓬勃的生机。

    “阿星哥,”阿汐靠着他,声音带着一天疲惫后特有的、柔软的困倦,如同梦呓般轻轻打破了这份宏大的沉默,“我们的新家……真好。”她的目光也落在窗外朦胧的暮色里,仿佛穿透了黑暗,清晰地看到了那些尚未存在却已在心中生根发芽的花园与菜畦,看到了未来某个夜晚,这座房子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出,孩子的笑声在客厅回荡,而他们相拥在露台,听着永恒的潮音……她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线里,弯起一个无比满足的弧度。

    阿星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那力道沉稳而充满保护欲。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却无比清晰、蕴含着千言万语的肯定:“嗯。”他低下头,温热的、带着海风气息的唇,无比轻柔地印在阿汐微凉而光洁的额头上。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这份他们亲手构筑的、看得见摸得着、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家园;这血脉相连、正在悄然成长、象征着永恒延续的崭新生命——便是命运从最深的废墟里,馈赠予他的最壮丽、最绚烂的生命之花,是穿越风暴后,最慷慨也最珍贵的补偿。

    灯塔巨大的剪影在暮色中愈发深沉。海浪声在这空旷的毛坯别墅框架内回荡、共鸣,如同大地母亲深沉的呼吸与吟唱,永恒地、温柔地为这尚未完工却已充满无限生机与希望的家,奏响着最深沉、最辽阔的背景乐章。初秋的星辰,在天穹之上,悄然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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