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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白骨为牌,死路为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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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凌晨,507所装备库。

    冷白色的灯管,把一排排金属货架照得没有半分暖意。空气里是枪油和帆布混合的生硬气味。

    石猛靠墙站着,手里拿着一张秦岭腹地的等高线地图,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林曦跪坐在地上,面前摊开一台外壳笨重的仪器,正在用一根铜线连接着一台老式电报机的接口。

    装备库里堆满了野外勘探设备,一应俱全。

    庄若薇却看都没看那些东西。

    她只要了一套最基础的地质勘探锤,几捆登山绳,还有一些压缩干粮和净水片。

    然后,她用了三个钟头,做一件事。

    她找来一块干净的细麻布,用桐油浸透,再拧干。然后把那套属于“雕骨师”韩松的手术刀,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包裹起来。

    动作很慢,很专注。她不是在打包工具,更像是在给一具具小小的骸骨,裹上殓布。

    “装神弄鬼。”

    林曦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嘴里蹦出四个字。

    “靠这个,能把人找回来?”

    庄若薇没理她。她拿起那把最长的柳叶刀,刀柄上“十翼”的符号,在灯光下像个小小的、睁开的眼睛。

    她用浸了油的麻布,从刀柄到刀尖,一寸寸擦拭过去。

    林曦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她扶了扶黑框眼镜,站起身,走到庄若薇身边。

    “我得提醒你,庄小姐。

    韩松的工具,在秦岭被不明场源深度污染,带有极强的异常磁性。

    你把它带在身边,我的‘地脉声呐’,在一百米内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她指了指自己脚下那台笨重的仪器,

    “到时候,我们三个都是瞎子,聋子。”

    庄若薇终于包好了最后一把剔骨刀。

    她将那个用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包,用细麻绳缠绕,打上了一个庄家手艺人才懂的盘扣。

    “那就别用精密仪器。”她开口,把那个油布包放进了自己的背包。

    “你……”林曦被噎住了,一股火气冲上脑门,

    “你以为这是在潘家园捡漏吗?这是秦岭无人区!没有设备支持,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带它,不是为了用。”

    庄若薇拉上背包拉链,终于抬起头,看了林曦一眼,“是为了让它别乱动。”

    “什么乱动?一堆破铜烂铁……”

    “它是凶器。”庄若薇打断了她,

    林曦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她想继续争辩,

    石猛却在这时开了口。

    他从墙边走过来,高大的身形像座山,挡在两个女人中间。

    “陈队让带的。”

    他只说了四个字,然后从装备架上取下一把开山斧,试了试刃口。

    林曦的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狠狠瞪了庄若微的背包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仪器旁。

    “地质图我看过了。”庄若薇转向石猛,

    “目标区域标注的‘太岁’,是地名,还是代号?”

    石猛把开山斧别在腰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她。

    纸是防水的,上面用铅笔画着潦草的地图。

    “当地人管那片山叫‘肉疙瘩’,常年起瘴,进去的牲口,没一头能出来。

    ‘太岁’,是韩松给它取的名字。”石猛指着地图上一个用红圈标出的区域,“他最后失联的坐标,就在这儿。”

    庄若薇接过那张粗糙的地图,指尖在那个红圈上摩挲。

    她的听骨针,隔着衣服,又开始发烫。

    不是那种指向北方的灼痛,而是一种被同类气息撩拨的,焦躁的温热。

    她看向自己的背包。那个油布包,此刻正在里面,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与她手里的听骨针,遥相呼应。

    韩松,用这套工具去拆解“太岁”,结果被“太岁”用他的方法,拆解了。

    现在,这套工具成了“太岁”的一部分,成了它的爪牙,它的延伸。

    带上它,不是带了一套工具。

    是带上了一个引路的魂。

    “出发。”石猛背上一个比他身板还宽的登山包,走向库房大门。

    林曦也收拾好了她的设备,最后看了一眼庄若薇,那表情混杂着技术人员对玄学的鄙夷,和对未知危险的警惕。

    三人走出库房,一辆刷着迷彩的军用吉普,已经等在外面。

    天,还没亮。

    车子开出基地,汇入通往山区的国道。

    车里没人说话,只有发动机的低吼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噪音。

    石猛在开车,稳得像块岩石。

    庄若薇靠着车窗,闭着眼睛。

    她没有睡。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背包里的那个油布包上。

    她能“听”到。

    那套手术刀,在她的感知里,不是一堆死物。它们在嗡鸣,在震颤。每一把刀,都带着韩松死前最后的执念、恐惧和不甘。

    那些情绪,像看不见的铁锈,附着在金属的每一个晶格里。

    而那块“从骨”,到底是什么

    庄家的手艺,不记代,只记规矩。

    第一条规矩,就是敬畏。

    敬畏物,也敬畏人。韩松什么都不敬畏,所以他死了。

    她此行,不是去寻骸。

    是去收魂。

    把韩松那不甘的魂,从“太岁”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把这套被当成凶器的工具,重新变回它该有的样子。

    吉普车在盘山公路上转过一个急弯,刺眼的车灯扫过路边的里程碑。

    秦岭,近了。

    庄若薇睁开眼,看向窗外连绵起伏的,如同巨兽脊背的山峦。

    她怀里的听骨针,烫得愈发厉害。

    军用吉普停在条被冲垮的桥头。再往前,就是地图上都懒得标注的,真正的蛮荒之地。

    车门打开,股湿热的、混着腐殖土和野兽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妈的,这什么鬼地方!”林曦跳下车,立刻被蚊虫围攻,她烦躁地挥着手,。

    手里地图上是个鲜红的叉。

    她快步走到一块空地,打开个三脚架,将那台笨重的“地脉声呐”安放上去,开始调试。

    石猛检查着每个人的装备,最后,他把那把雪亮的工兵铲,插在自己背包最顺手的位置。

    庄若薇什么也没做。

    她只是站在桥头,望着前面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山林。

    雾气不是白色,是种灰败的、带着病态的黄绿色,像巨兽呼出的浊气。

    “滋……滋啦……”

    林曦的仪器,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电流杂音,屏幕上的波形图,像疯了样胡乱跳动。

    “我就知道!”林曦狠狠踹了脚仪器架子,扭头冲着庄若薇,

    “你包里那堆破烂的磁场,把我的设备全干扰了!现在我们就是瞎子!”

    庄若薇仿佛没听见。

    她慢慢从背包里,抽出那个用桐油麻布包裹的物件。

    她没有完全解开,只是将那个盘扣松开,让里面的气息,透出些许。

    背包里那些手术刀,在她的感知里,正发出愈发急切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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