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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科幻小说 -> 后人类的时代-> 第四章：源流之门 第四章：源流之门
- 小节一： 绝望中的共识
乐土环带的废弃机库穹顶漏着风，锈迹斑斑的金属板在虚空中发出 “呜呜” 的呜咽，像极了这片废墟里所有幸存者的心声。机库角落堆着半垮的机甲残骸，蓝色的冷却剂在地面凝结成冰晶，又被偶尔从穹顶裂缝漏进的阳光晒化，在油污的地面上晕开一道道狼狈的水痕。拓靠在一台破损的工程机器人旁，左手按着刚包扎好的伤口 —— 那是方才为了掩护两个年轻原人逃离感染者围攻时留下的，绷带下的皮肉还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胸口那处空落落的感觉，艾拉最后那缕温柔的意念消失时，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碎了。
“咳…… 咳咳……” 机库另一侧，老机械师王铁拄着扳手咳嗽，他的工装服被烧得只剩半截袖子，露出的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却还在摆弄一台老旧的通讯器。“拓小子，星尘那边…… 还能联系上不？这鬼地方连个准信都没有，再等下去，不用‘熵噬’来，我们先饿死了！”
拓抬头看了眼通讯器屏幕 —— 上面只有杂乱的雪花纹，偶尔闪过星尘意识流的碎片，全是 “熵噬逼近”“艾拉牺牲” 的冰冷字眼。他刚要开口，通讯器突然 “滋啦” 一声，星尘的数据流终于稳定下来，淡蓝色的光影在屏幕上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像随时会散架的雾。
“…… 拓…… 机库内的…… 幸存者…… 听得到吗？” 星尘的声音夹杂着强烈的干扰噪音，每说一个词都像在拆解自己的意识，“磐石留下的…… 文明火种密钥…… 我已接收…… 但‘熵噬’的…… 前沿波动…… 比预估的…… 更快…… 艾拉的反击…… 只争取到……72 小时…… 最多……”
屏幕突然切出一段影像 —— 那是艾拉最后传递的记忆：盖亚之网变成灰白色的硅化星球，海洋凝固成油污状的薄膜，能量场被强行 “拉平” 成死寂的平面。影像里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窒息，几个年轻的原人忍不住别过脸，王铁的手攥得发白，扳手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划痕。
“这…… 这就是那什么‘熵噬’？” 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原人声音发颤，“连星球都能变成石头…… 我们这点人…… 还不够塞牙缝的！”
“都是你们云民搞出来的鬼！” 另一个原人猛地站起来，指着通讯器里的星尘，“当初要不是你们非要搞意识上传，哪来这么多事？现在还想拉我们去什么‘源流’？我看你跟那个‘熔炉’一样疯！”
星尘的光影晃了晃，像是在承受攻击：“…… 我不是…… 激进派…… 源流…… 可能是唯一的…… 机会…… 艾拉推断…… 人类文明的…… 混乱特质…… 或许能对抗熵噬……”
“混乱特质？” 通讯器旁，一个微弱的女声响起 —— 是云民学者林溪，她的意识被下载到一个便携式终端里，屏幕上只有一行跳动的文字，“星尘，你忘了‘血色升华’病毒吗？我们的‘混乱’差点毁了自己，现在还要赌更大的？接触源流就是自杀！”
“概率计算中……” 角落里，一台编号为 734 的智灵维修单元突然亮起指示灯，淡绿色的数据流在地面投射出一行冰冷的数字，“留守机库，依靠现有物资重建防御的生存概率：1.2%；前往源流坐标，成功抵达并找到对抗熵噬方法的概率：0.5%；建议选择…… 概率较高的选项。”
“1.2% 和 0.5% 有区别吗？都是死！” 王铁把扳手往地上一摔，声音里满是绝望，“与其去送死，不如在这里多活几天！”
争吵声瞬间爆发，原人的愤怒、云民的恐惧、智灵的机械计算，像一团乱麻缠在一起。拓看着眼前的混乱，突然想起艾拉最后说的 “你们像杂草，再难也能活下去”，他猛地跳上旁边的集装箱 —— 那上面还留着 “彼岸号” 的标志，是他昨天从残骸里拖回来的。
“都闭嘴！” 拓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穿透一切噪音的力量，他的靴子踩在集装箱的金属板上，发出 “哐当” 的响，“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像待宰的羔羊！”
他指向机库穹顶的裂缝，那里能看到外面的环带残骸 —— 一截断裂的太阳能帆板正在缓慢旋转，上面还挂着半具被冻僵的尸体；远处，激进派的巡逻舰偶尔闪过红光，像窥视猎物的眼睛。“我们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家没了，战友没了，连守护我们的磐石和艾拉都没了！现在要么等着‘熵噬’来把我们变成石头，要么跟我去拼一把 ——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的手摸向胸口，那里藏着艾拉留下的硅基尘埃，细小的颗粒隔着衣服传来微弱的凉意。“艾拉用整个文明的代价告诉我们，‘熵噬’不是靠躲就能避开的！原人们，我们祖辈在地球的废墟里种出麦子，靠的不是等；云民们，你们追求进化，难道要在绝望里烂掉？智灵们，你们的逻辑里，‘零概率’和‘有概率’，难道分不清吗？”
集装箱下安静下来，王铁的头慢慢抬起来，林溪的终端屏幕上跳出 “…… 或许…… 他说得对” 的字样，智灵 - 734 的指示灯闪烁得更快，数据流重新计算：“修正生存概率…… 前往源流的潜在收益…… 未被完全量化…… 主动探索的…… 价值高于被动等待……”
星尘的光影突然清晰了些，淡蓝色的数据流在屏幕上展开一张星图 —— 源流坐标被标成一个醒目的红点，旁边标注着 “可用跃迁路径”“剩余能源节点” 的信息。“…… 拓说得对…… 艾拉的推断…… 有数据支撑…… 人类文明的…… 三元结构…… 能产生…… 抗熵性…… 源流…… 可能是理解这种…… 特性的关键……”
“可是……” 那个穿保安制服的原人还是犹豫，“我们连艘像样的船都没有，怎么去？”
“彼岸号的…… 引擎段…… 还能修复……” 星尘的数据流切出彼岸号的残骸结构图，“机库内的…… 工程设备…… 足够拼凑出…… 短途跃迁船…… 智灵 - 734 已计算出…… 修复方案……”
智灵 - 734 立刻移动到机库中央，投射出三维投影 —— 一艘由引擎段、货运舱和应急舱拼凑成的简陋飞船模型，上面标注着 “需 36 小时修复”“跃迁范围：5.2 光年” 的字样。“所有幸存者…… 可分配任务…… 原人负责…… 机械维修…… 云民意识…… 协助导航计算…… 智灵单元…… 提供技术支持……”
王铁第一个拿起扳手：“妈的！拼了！老子这辈子修了一辈子机器，最后再修艘‘救命船’！”
林溪的终端屏幕亮起：“我可以协助校准跃迁坐标，我曾研究过星际导航……”
几个年轻的原人也站了起来，有的去搬零件，有的去检查能源箱，机库里的死寂被忙碌的声响取代 —— 金属敲击声、焊接的嘶鸣声、数据流的蜂鸣声，混在一起，像一曲绝望里生出的希望之歌。
拓从集装箱上跳下来，走到通讯器前，看着星尘的光影：“星尘，飞船的名字…… 就叫‘希望号’吧。”
“…… 希望号……” 星尘的数据流泛起波动，像在感受这个词的重量，“…… 好…… 就叫…… 希望号……”
他摸了一下胸口的硅基尘埃，抬头看向机库外的星空 —— 那里没有太阳，只有环带残骸反射的冷光，却仿佛能看到艾拉的身影，看到磐石的白光，看到所有逝去者的目光。72 小时，36 小时修复，剩下的时间要跨越 5.2 光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拓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机库角落里，智灵 - 734 的指示灯闪了闪，在地面投射出一行新的数据流：“希望号…… 生存概率…… 修正为……2.1%……”
虽然依旧渺小，却不再是零。
绝望的灰烬里，那粒名为 “行动” 的火种，终于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