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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玄幻魔法 -> 九劫天书-> 第一卷凡尘劫 第四十二章 鹤唳深处 第一卷凡尘劫 第四十二章 鹤唳深处
- 冰冷,坚硬,光滑。
这是意识回归后最强烈的感知。
秋长歌感觉自己像是被嵌在了一块巨大的寒冰里,刺骨的冷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深入骨髓。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如同被彻底碾碎般的剧痛,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在将碎裂的脏腑再次割开。左臂的伤口处传来一种麻木的钝痛,心口那毒针蛰伏的地方,阴寒死气虽然被一股外来的、柔韧却冰冷的力量暂时束缚着,却依旧如同毒蛇般在封印下蠢蠢欲动,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带来冰针穿刺般的悸痛。
他尝试着凝聚一丝意念,沉入膻中穴。那里空空荡荡,那缕莹白气流早已枯竭溃散,如同燃尽的灯芯。皮肤下黯淡的琉璃光泽彻底消失,只剩下重伤后的脆弱与冰冷。劫书残片紧贴着心口,嗡鸣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被严密隔绝后的沉闷感,不再示警,却也失去了与外界的清晰联系。
这里是…哪里?
死亡的冰冷并未散去,但似乎被暂时隔绝了。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水。光线并不强烈,是一种柔和的、仿佛从半透明的墙壁后透出的微光,带着淡淡的暖黄色调,却无法驱散身体内部的寒冷。
鼻端萦绕着一股极其清雅的檀香,试图掩盖什么,但秋长歌那被劫书和生死磨砺过的感知,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檀香下更深层的气息——一种混合着灵木清香、丹药清苦,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如同毒蛇般阴冷的、与百草堂掌柜袖中毒钩、血泥巷那些枯黑藤蔓同源的死寂味道!
听雨阁!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穿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想坐起,但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禁锢,沉重的剧痛和虚弱瞬间将他死死按回冰冷的硬榻上,喉头一甜,又是一股带着内脏碎末的腥甜涌上,被他强行咽下,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如同酷刑。
“不想死,就别动。”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近处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
秋长歌强忍着咳嗽带来的撕裂剧痛,转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
光线朦胧。一个身着月白色素雅长裙的女子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一张同样由深色灵木打造的案几前。案几上摆放着几件精巧的玉瓶和一个打开的药匣。她身形高挑,腰肢纤细,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此刻,她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用一柄小巧的玉杵,在白玉钵中研磨着什么,动作优雅而稳定。空气中那股清苦的药味,正是来源于此。
是那个在沉船迷宫上方、喝退“泥鳅张”、自称“听雨阁”的清冷女声!
“脏腑碎裂,经脉寸伤,阴寒死气入髓,外加污秽侵体…能撑到现在,你倒真是命硬。”女子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若非你怀中那枚令牌透出的奇异冰寒之力,勉强护住了你最后一点心脉,此刻你已是一具被‘泥龙’彻底消化的枯骨了。”
她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剖开了秋长歌此刻的绝境。她果然知道“泥潭”!
秋长歌心中警铃大作!听雨阁的人!朱砂手的同伙!她救自己,绝非善意!
他试图开口,喉咙却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省点力气。”女子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终于停下了研磨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
柔和的微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线条清晰而冷冽,如同精雕细琢的寒玉。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却覆盖着一层拒人千里的冰霜。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看向秋长歌的目光,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静与疏离。
“我叫苏妙真。”她简单地报出名字,声音依旧清冷,“听雨阁摇光殿执事。”
摇光殿!楚山河正是摇光殿主!秋长歌心头剧震!楚山河引他入道,赠他铁剑(虽然已失落),留下“补天契机”的谜题,而眼前这女子,竟是楚山河的下属?她是否知晓楚山河的下落?她救自己,是否与此有关?
无数疑问翻涌,但他只能死死盯着苏妙真,用眼神传递着警惕和疑问。
苏妙真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她莲步轻移,走到榻边,俯视着秋长歌。那股清冷的檀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初雪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伸出两根纤长白皙、如同玉雕般完美的手指,轻轻搭在秋长歌冰冷的手腕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细腻,却带着一股柔韧而冰冷的气流,瞬间探入秋长歌的经脉!
“哼!”秋长歌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那股外来气流霸道而精准,在他残破不堪的经脉中穿行,探查着他糟糕到极致的伤势,也触碰到了心口那被暂时束缚的阴寒死气!剧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在体内爆开!他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才没再次昏厥过去。
苏妙真面无表情,仿佛手下这具身体痛苦的颤抖只是无关紧要的涟漪。她的指尖在秋长歌手腕上停留片刻,又移到心口上方,隔着粗布衣襟,悬停在那毒针刺入的位置。她的秀眉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幽冥宗的‘蚀心针’…还有‘九幽化尸水’残留的污秽…真是麻烦。”她收回手指,指尖似乎也沾染了一丝阴冷的气息,被她用一方洁白的丝帕轻轻拭去。“若非那令牌的冰寒之力奇特,加上你之前似乎强行融合过某种…古老气息,暂时压制了死气爆发,神仙也难救。”
她的话语再次印证了秋长歌的猜测。她知道幽冥宗的手段!甚至认出了那蒙面人滴落的毒水!
“为…为什么…救我?”秋长歌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目光死死锁住苏妙真冰冷的双眸。
苏妙真看着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两个原因。”她的声音平淡无波,“第一,你身上有摇光殿主楚山河的气息。”
果然!她察觉到了!
“他在…哪?”秋长歌眼中爆发出急切的光芒,挣扎着想追问。
“不知道。”苏妙真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殿主行事,非我等执事可揣度。但他的铁剑既在你手(虽已失落),气息又与你交融,你便是与他有关之人。听雨阁三殿分立,摇光殿的人,还轮不到其他殿的爪牙随意打杀。”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冷硬的护短之意,却也明确划清了界限——她救的是与楚山河有关的人,而非他秋长歌本身。
“第二,”苏妙真的目光落在秋长歌依旧紧攥的右手上——从昏迷到现在,他始终死死攥着那块从沉船中挖出的、刻有“镇渊”二字的青铜残片!“你手里的东西,还有你怀中那枚令牌…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能看透粗布衣襟,直视那枚沉寂的莲花令牌和紧贴胸口的冰冷青铜片。
秋长歌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将右手藏起,但重伤之下,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不必紧张。”苏妙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依旧平淡,“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至少现在没有。听雨阁内,各司其职,也各怀心思。朱砂手是天枢殿冷无尘的人,他们做的事,不代表摇光殿。”她的话语点到即止,却清晰地勾勒出听雨阁内部复杂的派系斗争。
“你伤势太重,脏腑几乎碎裂,阴寒死气盘踞心脉,寻常丹药已无用。”苏妙真不再看秋长歌,转身走向案几,拿起刚刚研磨好的药粉,小心地倒入一个温玉小碗中,又从玉瓶里倾倒出一些散发着浓郁生机的淡绿色液体。液体与药粉混合,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腾起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氤氲白气。
“这是‘回春续脉散’,以千年玉髓芝为主药,辅以七种灵草精华,能暂时粘合你的脏腑裂痕,压制阴寒死气蔓延,争取时间。”她端着温玉小碗走回榻边,声音清冷,“过程会很痛苦,比你之前经历的所有痛苦加起来,可能还要强烈数倍。熬不过去,就是死。熬过去,也仅仅是暂时吊住性命。如何选择?”
她的眼神平静地看着秋长歌,没有催促,也没有丝毫怜悯,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秋长歌看着那碗散发着浓郁生机、却也蕴含着未知痛苦的药液,又看向苏妙真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情绪波动的寒潭双眸。
没有选择。
他必须活下去。为了楚山河的谜团,为了沉渊遗迹的刀罡,为了血髓石地图上的红芒节点,为了那深埋地底、被幽冥宗“血饲”喂养的“镇渊”巨物…也为了怀中这枚与“镇渊”共鸣的莲花令牌所承载的一切!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绝望淬炼过的、近乎凝固的坚定。
苏妙真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不再言语,伸出纤纤玉指,捏住秋长歌的下颌,稍一用力。剧痛让秋长歌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那碗温热的、散发着浓郁草木清香的药液,被不容抗拒地灌入了他的喉咙。
药液入喉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万千熔岩金针刺入经脉的恐怖灼热感,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
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惨嚎,终于冲破了秋长歌紧咬的牙关,在这间弥漫着檀香与药味的密室中凄厉地回荡!他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虾,剧烈地抽搐、痉挛!皮肤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汗水如同溪流般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的硬榻!
痛!超越极限的剧痛!仿佛身体从内到外被一寸寸撕裂、焚烧、又强行粘合!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那灼热的力量霸道地冲入他残破的脏腑,如同滚烫的烙铁强行熨烫着碎裂的伤口!同时,心口那被暂时束缚的阴寒死气,仿佛受到了致命的刺激,疯狂地反扑!冰与火,生与死,两股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
秋长歌的惨嚎变成了野兽般的嘶吼,眼球充血凸出,布满血丝,意识在无边的剧痛中迅速沉沦、崩解…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痛苦洪流吞没的刹那——
“嗡!”
怀中紧贴的莲花令牌,莲心那道细微裂痕处,那点沉寂许久的冰蓝幽芒,骤然再次亮起!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深沉的悲怆与古老威严,如同沉寂万载的冰川苏醒,瞬间穿透了狂暴的灼热与阴寒的撕扯,涌入秋长歌濒临崩溃的神念深处!
同时,他紧攥在右手中的那块冰冷的“镇渊”青铜残片,也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表面的古老纹路在无人可见的衣襟下,似乎有微光流转!
令牌的冰蓝幽芒与青铜残片的嗡鸣,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场,如同一个微型的、冰冷的、绝对宁静的领域,艰难地护住了他神念的最后一丝清明!
这丝清明,成了他在无边痛苦深渊中唯一的灯塔!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崩裂出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喘息,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但那双充血的眼睛里,那最后一点代表“秋长歌”意志的光芒,却如同狂风中摇曳的星火,在令牌与残片共鸣形成的冰冷领域中,死死地、顽强地燃烧着,未曾熄灭!
苏妙真静静地站在榻边,清冷的目光落在秋长歌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落在他紧攥的右手上,也落在他胸口那透过衣襟、微微亮起一点冰蓝幽芒的位置。她那如同寒玉雕琢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微光,一闪而逝。
她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如同一个无情的旁观者,静静地注视着这场发生在眼前、关乎生死的惨烈角力。
时间在无尽的痛苦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当那碗“回春续脉散”霸道的药力终于开始缓缓沉淀,与那阴寒死气形成一种脆弱的、暂时的平衡时,秋长歌身体的抽搐终于渐渐平息。他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瘫在冰冷的硬榻上,只剩下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喘息。意识在剧痛的余波和极致的疲惫中沉浮,那点维持清醒的星火也摇曳欲熄。
苏妙真这才上前一步。她伸出冰凉的手指,再次搭在秋长歌的手腕上探查片刻。随即,她目光落在秋长歌依旧死死紧攥的右手上。
那只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迹,与污泥混合。
苏妙真伸出两根纤长如玉的手指,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极其精准地捏住了秋长歌右手拇指的关节。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
剧痛让秋长歌昏迷中依旧闷哼一声,紧攥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那块沾满污泥和血渍、冰冷沉重的暗青色青铜残片,掉落在光洁的灵木地板上,发出“当啷”一声轻响。残片上,“镇渊”两个古篆字在密室柔和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妙真俯身,用丝帕垫着,将那块残片拾起。她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扭曲纹路和那两个古字,清冷的眼眸中,终于清晰地掠过一丝凝重与探究。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残片上那扭曲纹路的瞬间——
“嗡!”
秋长歌怀中紧贴的莲花令牌,莲心那道裂痕处,那点本已黯淡的冰蓝幽芒,猛地剧烈闪烁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悲怆与抗拒之意,如同受伤生灵的低鸣,穿透衣襟,弥漫在静谧的密室之中。
苏妙真拾取残片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起眼帘,目光再次落在秋长歌昏迷中依旧紧蹙眉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最终,她没有言语,只是将那块冰冷的青铜残片,无声地收入了自己月白色的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