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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剑起处 第五十四章 平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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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如同一条疲惫而坚韧的巨蟒,在苍凉的北境官道上蜿蜒前行。连日的风尘仆仆,使得原本鲜亮的旌旗也蒙上了一层灰黄,士卒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对即将抵达目的地的不安与决然。

    这一日,前方探马来报,已近平安集地界。

    平安集。当这两个字传入耳中时,一直闭目调息的叶逍然猛地睁开了眼睛。车厢内,原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凌昭寒的目光似乎也若有若无地扫过他,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没有看向她,只是透过卷起的车帘,望向窗外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地平线上,开始出现低矮的土坯房和零星的树木。空气中的味道也变得复杂起来,除了行军固有的尘土和皮革味,渐渐混杂了牲畜粪便、柴火烟气和一种边陲集镇特有的、贫瘠而粗粝的生活气息。

    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股冰冷的、掺杂着剧烈仇恨与深切痛楚的情绪,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胸腔内翻腾涌动,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强行运转《青冥录》,那枚“文心”也散发出温润光芒,才勉强将这股几乎要撕裂他的浪潮压了下去,外表看起来,依旧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中军传来号令,大军将在平安集外短暂驻扎休整半个时辰,补充部分淡水,但不入集镇,以免扰民。

    车驾缓缓停下。叶逍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依旧沉默坐着的凌昭寒低声道:“小姐,我有些私事,需入集一趟,很快回来。”

    凌昭寒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的目光深邃,似乎想从他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问,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未知的远方。

    叶逍然转身,掀帘下车。他没有惊动凌家亲兵,独自一人,离开了喧闹的临时营地,踏上了那条通往平安集的、坑洼不平的土路。

    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踩在过往岁月的碎片上,尖锐的棱角刺得他灵魂生疼。

    越靠近那低矮的、由夯土和乱石垒就的集镇围墙,空气中的熟悉感便越发浓重。那是他出生、成长、挣扎、最终带着无尽屈辱与血仇逃离的地方。

    集子入口处,歪歪斜斜地立着一个破旧的牌坊,上面“平安集”三个字早已模糊不清,仿佛一个讽刺的隐喻。

    此时正值午后,集子里不算热闹,但也有些许人烟。几个穿着破旧棉袄、脸颊冻得通红的孩子在路边追逐打闹;一个老汉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妇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门口,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低声交谈着,目光时不时警惕地扫过外面那支庞大的军队。

    叶逍然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他衣着普通,风尘仆仆,看起来就像个随军的普通役夫或低阶士卒。但当他一步步走入集子,走向那条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完的街道时,一些目光开始停留在他身上。

    最初是疑惑,然后是仔细的打量,最后化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

    “那……那是……叶家小子?”一个正在门口簸箕里挑拣杂粮的老妇人猛地停下了动作,干瘦的手微微颤抖,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鬼魂。

    “叶……叶逍然?他不是……不是被钱家……”旁边一个妇人手中的鞋底掉在了地上,声音发颤,不敢再说下去。

    “天爷啊……他怎么回来了?还……还跟着官军?”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叶逍然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议论,也没有看到那些各异的目光。他只是平静地走着,目光缓缓扫过街道两旁那些低矮破败的房屋、店铺。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是丈量着过往的苦难。

    他看到街角那棵老槐树,树干更加歪斜了,但枝丫依旧顽强地伸向天空。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两个瘦小的身影,正踮着脚,努力地用竹竿去打树上新发的嫩芽,那是饥荒年间难得的口粮。哥哥在下面对着脸憋得通红的妹妹喊:“蓁蓁,慢点,够不着就算了,哥再想想办法……”

    他看到那间早已倒闭的铁匠铺,炉火早已熄灭,门板残破。他曾在这里偷偷捡过煤渣,被凶恶的伙计发现,追打着跑过整条街,摔得头破血流,怀里死死护着那几块能让他们兄妹熬过寒冬的黑色石头。

    他看到王寡妇家的豆腐坊,门还开着,淡淡的豆腥味飘出来。王寡妇是个心善的,偶尔会偷偷塞给蓁蓁一小块刚出锅的热豆腐,蓁蓁总会小心翼翼地捧回来,非要和他分着吃,那一点点温软咸鲜的滋味,曾是灰暗日子里最奢侈的美味。

    “逍……逍然?”一个苍老而迟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叶逍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是住在巷口的陈爷爷,更老了,背驼得几乎成了直角,满脸深刻的皱纹如同干裂的土地。他正颤巍巍地扶着门框,浑浊的老眼努力地辨认着。

    “陈爷爷。”叶逍然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小时候,他和蓁蓁饿得受不了时,也曾偷过陈爷爷家晾在院外的红薯干,老人发现后,没有声张,只是叹了口气,后来偶尔会在门口放一小碗粗粮。

    陈爷爷看清了他的脸,确认了是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摇了摇头,慢慢缩回了门内,仿佛不忍再看。

    叶逍然直起身,继续往前走。

    “叶家哥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小脸脏兮兮的,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她可能是在他离开后才出生的,不认识他,只是听大人们的议论感到好奇。

    叶逍然停下脚步,看着小女孩那双清澈却带着贫苦生活痕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蓁蓁。他沉默了一下,从怀中取出小心保管的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干粮——那是军队配发的硬饼,他省下来的。他蹲下身,将干粮轻轻放在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里。

    小女孩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饼。叶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身,继续前行。

    身后传来妇人急促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呵斥:“死丫头!谁让你乱要东西的!快回来!”以及小女孩被拉走的细微挣扎声。

    他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下。

    回忆如同潮水,汹涌地冲击着他刻意冰封的情感堤坝。

    父母的模样在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父亲是个沉默的樵夫,每次进山都能带回柴火,偶尔会有只山鸡野兔,那时便是他们最快乐的节日。母亲身体不好,总是咳嗽,但会用粗糙的手温柔地抚摸他和妹妹的头,在油灯下缝补他们永远补不完的破衣服。

    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父亲没能回来。母亲拖着病体,挣扎了半年,也撒手人寰。那一年,他十岁,妹妹蓁蓁才六岁。

    从此,活着,成了唯一的目标,也成了最艰难的事情。

    他什么都干。给富户放牛、割草,去码头扛包,挖野菜,捡柴火,甚至跟野狗争抢过别人丢弃的腐肉……只为了能带回去一点点吃的,看着妹妹能咽下去。

    蓁蓁很乖,乖得让人心疼。从不哭闹着要东西,饿得厉害了,就蜷缩在角落里,小声地说:“哥,我不饿。”她会把捡到的稍微完整一点的菜叶偷偷藏起来留给他,会笨拙地学着用捡来的破瓦罐烧水,小手被烫出泡也不吭声。

    无数个寒冷的夜晚,破屋里四面漏风,他们兄妹俩紧紧挤在一堆干草里,盖着那床破得不能再破的棉絮,听着外面野狗的吠叫和呼啸的北风,瑟瑟发抖。他会把妹妹冰冷的脚丫捂在自己同样单薄的胸口,一遍遍地低声告诉她:“蓁蓁不怕,哥在呢,哥会保护你,总有一天,哥会让你吃饱穿暖……”

    那些承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苍白得可笑。

    集子里的人,并非都是恶人。也有像陈爷爷、王寡妇那样,偶尔会偷偷施舍一点善意的好心人。但更多的是麻木的旁观者,以及……以钱家为代表的,肆意欺辱、践踏他们的恶徒。

    钱胖子,钱老爷的独子,比叶逍然大几岁,从小就是平安集一霸。以捉弄、欺凌叶逍然兄妹为乐。抢他们好不容易讨来的食物,放恶狗追咬他们,往他们栖身的破屋里扔石头、泼脏水……每一次,都伴随着他和他那帮狗腿子刺耳的哄笑声。

    叶逍然反抗过,但他太弱小了。每一次反抗,换来的都是更凶残的殴打和妹妹惊恐的哭声。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把仇恨死死咬在牙关里,学会了在钱胖子出现时,拉着妹妹远远躲开。

    他以为,只要忍下去,只要妹妹再长大一点,日子总会有点盼头。

    直到那一天。

    他失去了蓁蓁。

    于是,今天他回来了,即便钱家胖子已经死了。

    此刻,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便是叶家的府邸。

    叶逍然抵住青冥剑的剑柄,闭上了双眼,开始深呼吸。

    一切似乎都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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