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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权臣西门庆,篡位在红楼-> 第170章 收官之后,又起波澜

第170章 收官之后,又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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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大人兀自呆立在大官人身旁,面色灰败如土,若不是一双手死死拄着腰刀,两股战战,只怕早已瘫软成一滩烂泥。

    方才史文恭那惊世骇俗、险些洞穿他咽喉的索命一枪,那股子透骨的冰冷杀意与无可匹敌的凶威,仿佛还凝滞在他周遭的空气里,激得他脊梁骨缝里嗖嗖冒寒气,手脚酥软得如同新出锅的面条。

    想他堂堂北地边军摸爬滚打出来的老行伍,刀头舔血半辈子,此刻竟像个初上战阵、被吓破了胆的雏儿,三魂七魄兀自在腔子里悠悠荡荡,半晌归不得位。

    “贺老哥?”大官人恰到好处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温言软语的关切,伸手轻轻捏了捏贺大人僵硬如铁的臂膀。

    “啊?!”贺大人如同被蝎子尾巴蜇了一下,浑身猛地一个激灵,这才缓缓扭过僵硬的脖颈,看清是西门庆那张堆着笑的白净面皮,心口那块悬着的巨石才“咚”地一声落回肚里。

    他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脸色依旧灰败得难看,额角上那层细密的冷汗珠子,在夕阳下闪着油光。

    大官人笑得一团和气:“哥哥,您手底下这些儿郎,可都眼巴巴等着您的钧令呢。”

    贺大人这才如梦方醒,彻底回了魂。他放眼望去,只见林间道旁黑压压跪满了降卒,心中那股子劫后余生的虚浮感,顿时被一种掌控生杀大权的踏实感填满。

    他腰杆子倏地挺直了几分,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刻意为之的威严,厉声喝道:“来人!给老子缴了这些撮鸟的刀枪铠甲!收拢马匹!捆结实了严加看管!哪个敢尥蹶子炸刺儿——就地格杀,砍下脑袋当球踢!”

    “得令!”贺大人手下那些亲兵并周遭士气正旺的士卒,齐声暴吼应诺,声震林樾!他们如同见了血的饿狼,呼啦啦扑向那群跪地筛糠的降兵。

    一时间,“哐啷”的兵器收缴声、“刺啦”的卸甲撕裂声、“捆紧些”的粗野呵斥声、以及降兵压抑的痛哼哀告声,混杂成一片。

    这方才还血肉横飞、鬼哭狼嚎的修罗道场,转眼便成了收押俘虏、彰显威风的所在。

    武松那铁塔般的身影,如同刚从血池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神。

    夕阳的残光涂抹在他虬结如老树盘根的筋肉上,勾勒出刀劈斧削般的轮廓,身上那未干透的暗红血迹,散发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他左手如同拎着一只褪了毛的死狗,五根铁指深深抠进史文恭后颈的衣领皮肉里,将这位先前还威风八面的绝世猛将,死狗般拖行在尘土之中!

    史文恭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口鼻间淌出的黑红污血,在尘土里拖出两道黏糊糊的印子,两条胳膊软塌塌地垂着,随着拖拽古怪地晃荡,显是早已昏死过去多时。

    “东家!”武松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闷在破瓮里的雷。他几步走到西门庆面前站定,随手将那沉重的躯体如同丢弃破麻袋般往地上一掼!

    “噗通!”一声闷响,溅起一片混着草屑的尘土。“人已擒来,”他环眼扫过地上那滩烂泥,“是剁碎了喂狗,还是留着喘气?”

    武松说话间,几点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筋肉虬结如铁铸的粗壮臂膀蜿蜒滑落,“啪嗒…啪嗒…”

    滴在脚下的碎石子上——那殷红的,正是他肩头、臂膀上几处被史文恭凌厉枪风扫过、或是格挡时被震裂的伤口,此刻正皮开肉绽,筋肉外翻,混着敌人溅上的污黑血渍,显得格外狰狞骇人。

    大官人西门庆的目光,最先便落在他这几处翻卷的皮肉上,眉头不易察觉地一蹙:

    “武丁头!你这几处见骨的伤,须得赶紧裹扎!此番破敌,全赖你一身虎胆!且到一旁歇息片刻!”

    “些许皮肉翻卷,死不得人!”武松眉头纹丝未动,仿佛那汩汩淌血的不是自家身子。他抬手随意地在臂膀上一抹,动作粗野得如同擦拭刀口上的秽物,登时留下大片刺目的暗红。

    武松低头瞥了一眼臂膀上那几处皮肉翻卷、犹自渗血的伤口,眉头纹丝未动,沉声问道:“可有烈酒?”

    他这声音不高,却惊醒了众人!

    那群原本被史文恭凶威和武松神勇惊得魂不附体、兀自腿软的护院们,此刻如同被蝎子尾巴蜇了屁股,猛地一个激灵!

    他们这群人里,“酒蒙子”不在少数。

    当下便有几个反应快的,屁颠屁颠、连滚带爬地抢上前来,忙不迭地从腰间、褡裢里往外掏摸。

    一个个双手捧着油光锃亮的皮酒囊,献宝似的递到武松面前,声音带着谄媚的颤抖:“丁头!丁头!小的这里有上好的‘透瓶香’!这可是正宗头锅烧刀子,甭说人,便是头牛灌下去也得躺三天!保管够味道!”

    武松也不言语,大手一伸,如同抓只小鸡般将那沉甸甸的酒囊捞了过来。

    他拔掉塞子,一股子浓烈到近乎刺鼻的、混杂着高粱焦香和火辣气息的酒味,“呼”地一下窜了出来,熏得旁边几个护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只见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咕咚!”喉结剧烈滚动,连喝几大口!

    “哈——!痛快!”武松猛地一抹嘴角淋漓的酒渍,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大吼,脸上竟泛起一丝被烈酒激出的红光!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竟将那剩下的大半囊烈酒,高高举起,对着自己臂膀上那几处筋肉外翻、犹在渗血的狰狞伤口,“哗啦——!”一声,兜头浇了下去!

    那滚烫辛辣的烈酒甫一接触翻卷的皮肉和裸露的嫩红肌理,便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了上去!

    众人仿佛听到“嗤啦”一声轻响,仿佛滚油浇了下去!武松臂膀上那虬结如铁的肌肉,瞬间不受控制地、剧烈地、如同活物般猛地一抽搐!

    筋腱条条暴起,皮肤下的血管根根虬张凸现,如同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游走挣扎!

    那伤口处,更是瞬间泛起大片大片的惨白,随即又被更汹涌的鲜血和酒液混合成的粉红泡沫覆盖,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牙根子发酸!

    围观的众人,无论是贺大人的亲兵、西门庆的护院,乃至贺大人本人,全都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嘶——!”声此起彼伏!

    不少人只觉得自己的膀子也跟着那伤口猛地一抽,仿佛那烈酒不是浇在武松身上,而是泼进了自己的伤口处!

    可武松只是在那剧痛袭来的瞬间,牙关猛地一咬,腮帮子上的咬肌如同铁疙瘩般坟起,额角青筋暴跳了两下,仅此而已!

    竟又是发出一声如同虎啸般的低吼:“痛快!当真痛快!”

    那神情,非但不见丝毫痛楚,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酣畅与满足,仿佛那蚀骨灼心的剧痛,不过是给他这尊铁打的身躯又添了几分活气!

    吼罢,他看也不看臂膀上那犹自冒着酒气血沫的伤口,拎着那还剩了个底儿的酒囊,几步走到旁边一块半人高的青石旁,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如同铁塔生根。

    他抓起酒囊,又仰头灌了一口,任由那烈酒顺着虬结的脖颈流下,混着血污,浸湿了胸前破烂的衣衫,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副浴血豪饮、恍若魔神般的剪影。

    “真猛男也!”大官人心中一赞,望着发呆的众人皱眉道:“来保!玳安!用那浸透了桐油的牛筋索,再捆上三道铁链,把这厮给爷绑成个粽子!”

    “是!大官人!”来保和玳安哪敢有半分迟滞,慌忙应声,手脚麻利地从褡裢里掏出早已备下的、三股拧成麻花般粗韧的浸油牛筋绳,又拖出沉甸甸、哗楞楞作响的铁链,如狼似虎般扑向地上那摊烂泥似的史文恭。

    贺大人目光这才从武松身上挪了回来,这史文恭当面他兀自心有余悸。

    眼神躲躲闪闪地瞟着地上被捆缚得结结实实的史文恭,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我在北地边关,跟辽狗、西夏崽子们厮杀了半辈子,尸山血海里滚爬出来的,砍翻的悍卒比宰的羊还多!自认见过的所谓猛将,真如过江之鲫…”

    “可像史文恭这厮般,马背上如此…如此霸道凶戾的杀才,当真是活阎王下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他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深入骨髓的后怕,仿佛仍在咀嚼一个未醒的噩梦,“那马术,人借马力,马随人意,简直通了灵!那杆枪,毒龙出洞,招招索命!更别提那股子临阵搏杀时透出来的冲天煞气…简直不是阳间的人物!他一人一骑,硬生生…硬生生差点将俺苦心布下的阵势捅了个对穿!”

    他猛地转向西门庆,脸上带着后怕与感激交杂的复杂神色:

    “若不是好弟弟府上这位武丁头神威天降,哥哥我这条老命,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荒山野岭,做了孤魂野鬼了!”

    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百思不得其解:“这等…这等近乎妖邪的杀神人物,怎会…怎会屈就在东京汴梁城一个区区团练的冷板凳上?”

    说罢,他又忍不住偷眼望向大石上那尊浑身浴血、沉默如山的凶神武松,咽了口唾沫,声音低了几分:

    “好弟弟…你府上这位武丁头,拳脚上的功夫竟也如此…如此凶恶霸道!哥哥我在清河县盘桓这些年,怎地从未听闻过如此惊天动地的好汉?”

    话一出口,他自觉有些露怯,脸上微臊,对着西门庆讪讪一笑:“咳…倒让西门老弟见笑了,哥哥我自打离了那刀头舔血的营生,这胆子…也跟那泄了气的猪尿泡似的,怯懦多了。”

    大官人西门庆闻言,脸上立刻堆起一团春风也似的笑意,连连摆手:“老哥快莫如此自轻!”

    他声音清朗,带着一股子熨帖人心的力道:“方才老哥临危不乱,那几手指挥包抄、调度合围的本事,真真是沙场老帅的章法,小弟在旁看得是心折不已!至于说胆子怯?”

    他话锋一转,笑容里透着了然的世故,“大丈夫立世,何惧一死?无非是心有所牵,念着家中嫂子贤惠,子侄年幼,不忍撒手罢了!这才是真丈夫、真担当!”

    西门庆这一番话,如同滚烫的蜜油浇在贺大人那点残存的羞臊和不安上。

    贺大人只觉得心口那块堵着的闷气“呼”地一下散了个干净,恍若吃了人参果一般,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舒坦,比灌了三碗滚烫的烧刀子还痛快!连寿命都多活了几年!

    他腰杆子不自觉地又挺直了几分,脸上那点灰败气色也褪去不少,恢复了往日的几分威仪。

    “老弟过誉了!”他对着西门庆郑重一拱手,声音也洪亮起来:“要说真丈夫,真豪杰,老哥哥我才真真打心眼里佩服好弟弟!这份眼力,这份胸襟,这份临危不乱的定海神针气度,清河县里,舍你其谁!”

    贺大人往远处指望去,但见那些本该是史文恭麾下健硕如龙驹的战马,此刻竟大多口吐白沫、涎水粘稠地顺着嘴角淌下,四肢瘫软如泥。

    更有甚者,直接倒卧在地,四肢抽搐、肚皮剧烈起伏,任凭鞭子抽打、粗野呵斥,也只是徒劳地蹬几下蹄子,再也无力站起。

    这情形,与史文恭那匹神骏非凡、最终轰然倒地的黑马如出一辙!绝非寻常力竭或刀箭之伤所能致!

    贺大人这等在行伍里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老油条,眼睫毛都是空的,岂能嗅不出其中的猫腻?

    他佩服得作揖:“西门老弟!高!实在是高啊!”你这行事,真真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想必这些畜生,也是老弟你的手笔?这招釜底抽薪,断其爪牙,简直是神来之笔,绝了!绝了!”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兀自饮酒的武松,又带着几分自矜补充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老弟府上这位武丁头神勇盖世,便是没了这战马,凭那史文恭步下的本事,哥哥我自认也未必怵他!”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心照不宣的亲热:“先前张大户那档子事,哥哥我便已领教过老弟的手段,如今再看今日这局,真真是…五体投地!”

    大官人笑道:“哥哥过誉了,不过是雕虫小技,比不得哥哥排兵布阵。”

    贺大人连连摆手,目光灼灼,扫过那些垂头丧气、被牛筋索捆成一串串的俘虏:“好弟弟真乃我贵人也!”

    贺大人忍不住抚掌大笑,脸上最后一丝后怕的灰白彻底被脸上的红光淹没,声音也陡然拔高,恢复了往日的粗豪中气:

    “人赃俱获!铁证如山!这他娘的可不是寻常剿几个毛贼土匪!“

    他搓着手,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枢密院的嘉奖文书和随之而来的升迁赏赐:

    “老弟啊老弟!你送哥哥我的这泼天的功劳,不亚于的战功了!在地方上,这可是少有的大功一件!哈哈哈哈哈!”

    贺大人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拍着西门庆的肩膀,“西门老弟来找哥哥我,我就知道又合该哥哥我发达了!”

    大官人脸上笑意不变,拱了拱手:“弟弟我还有一事相求。”

    贺大人正沉浸在升官发财的美梦里,闻言那红光满面的笑容登时一滞,眉头倏地拧成了个疙瘩,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嗓门都拔高了几分:“哎哟我的好老弟!”

    他用力一拍大官人的臂膀,脸上堆起十二分的不悦与亲热:“你这说的什么见外话!看不起哥哥我?你我二人,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亲得如同一个爹娘的亲兄弟!还说什么‘求’字?这不是拿鞋底子抽哥哥我的脸么!”

    他胸膛拍得砰砰响,“但说无妨!”

    大官人笑道:“既然哥哥如此厚爱,小弟便厚着脸皮张嘴了。”

    他顿了顿,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我想要这史文恭…还有那边那个泼皮,”他下巴微微一抬,点了点被捆得像个蛆虫、脸朝下趴在地上、浑身泥污的癞头三,“小弟另有大用,还望老哥哥成全则个。”

    贺大人顺着西门庆所指望去,目光落在史文恭那具被层层铁链捆缚、却依旧散发着凶兽般沉寂气息的身躯上,刚才的狂喜瞬间冷却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与担忧。

    他凑近大官人,声音压得极低:“老弟…你可是要…收服这史文恭?”

    他见西门庆不置可否,眉头皱得更紧,“哥哥可得给你提个醒!这等…这等能在千军万马里杀个七进七出的绝世凶神,一身本事近乎妖邪!岂是那么容易就肯低头认主的?”

    他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退一万步讲,就算他面上服了你,谁知道他肚肠子里转的什么念头?说不得第二日就给你来个窝心枪,或是半夜三更悄没声息地跑了,到那时,反噬其身,祸患无穷啊!”

    他语重心长,仿佛在劝自家兄弟莫要玩火。

    西门庆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展颜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哥哥所虑极是。”

    他微微颔首,“所以…小弟正要请哥哥助我一臂之力。”说着,他极其自然地侧过身,将嘴唇凑到贺大人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极低声音,如此这般地快速低语了几句。

    贺大人连连点头,拍着胸脯:“放心!包在哥哥我身上了!保管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得了贺大人这千金一诺,西门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面向自家那群商队护卫和伙计们,声音清朗:

    “诸位!护得周全,爷我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抛出最实在的犒赏:“回去之后,这个月所有人的薪俸,翻倍!”

    “谢大官人恩典!”、“大官人仁义!”、“愿为大官人效死!”的感激吼声此起彼伏,先前那场恶战带来的阴霾,似乎在这翻倍的薪俸面前,烟消云散了。

    府邸深处,正房佛堂内香烟缭绕,烛影摇红。

    月娘一身素净衣裳,正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抵着额心,对着那尊慈眉善目的菩萨像深深叩拜。

    她身旁,潘金莲、香菱、李桂姐也依着规矩跪着。

    三张绝色脸蛋摆在一起,真真是把满堂佛味都压得全是胭脂女儿香。

    李桂姐最是眼尖嘴快,觑着月娘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忧色,忙不迭地开口,声音宽慰:“大娘,宽宽心!咱家老爷是什么人物?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自有神明庇佑!此番出门,定然是吉星高照,逢凶化吉,连根汗毛都不会少!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潘金莲一听,暗骂这蹄子又抢了先机,自己这安慰的话才刚到嘴边!

    她赶紧把腰肢伏得更低些,声音娇柔,抢着说道:“大娘,昨儿夜里,我独自来这佛龛前,为老爷祈福,可是连丢了三次圣杯!”

    她伸出三根纤纤玉指,比划着,“回回落地都是圣面朝天!菩萨显灵,明明白白告诉咱,老爷此行,必定是平安吉祥,万事顺遂!您呀,真真无需忧心!”

    李桂姐那对描画精致的柳叶眉几不可察地一挑,眼波在金莲脸上滴溜溜一转,忽然“咦”了一声,故作惊诧道:

    “呀!金莲姐姐,你昨儿夜里也来了?那可真是奇了!妹妹我昨夜也在这佛堂里跪了大半个时辰,替老爷念了好几卷心经呢,怎地连姐姐半片衣角都没瞧见?难不成…是菩萨显灵,只让姐姐一人瞧见了?”

    她这话说得又软又糯,却像根细针,直直刺向金莲话里的漏洞。

    潘金莲心头猛地一沉,这李桂姐来没来她不知道,可自己确实是真的来给亲爹爹求吉来了!

    一股气气直冲顶门!好你个李桂姐儿!

    这是存了心要在大娘面前拆我的台,既显摆你的“诚心”,又让大娘质疑我,踩着我往上爬啊!

    她刚想开口反驳争辩几句——

    月娘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低低叹道:“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也晓得官人福大命大,按理不该有事…”

    她捻着腕间的佛珠,指尖微微发白,“可…可我这心里,总像揣着个没着落的空瓢,七上八下,静不下来。自打他出门,我这右眼皮就跳得厉害,从昨日起,从未见他这般郑重其事过…”

    “我问了一下.宅里的壮丁都走光了.”

    跪在最边上的香菱,怯生生地抬起小脸,她心思最是单纯,见月娘愁苦,便鼓足勇气小声道:

    “大娘…老爷是顶顶好的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待下人们都宽厚。奴婢…奴婢没见过比老爷心肠更好的人了。这样的好人,菩萨一定会保佑,定然会平平安安的!”

    她说完,又赶紧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冰凉的砖地。

    正在这佛堂里愁云惨淡、静得只剩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玉喘着粗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张小脸跑得通红,尖利的嗓音刺破了满室凝滞的香雾:“回来了!回来了!老爷!老爷他回来了!平安无事!全须全尾的!身上连…连衣角都没蹭脏一块!”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月娘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旋即又涌起巨大的狂喜!

    她带着哭腔,第一个重重叩下头去,额头触地,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虔诚无比。

    金莲、桂姐、香菱也慌忙跟着叩谢菩萨恩典。

    月娘扶着膝盖站起身,因跪得太久,膝盖酸麻,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脸上却已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连声吩咐道:

    “快!快!去叫雪娥!让她把灶上温着的热食都端上来!老爷一大清早水米未进就出去了,折腾这大半日,此刻定然饿坏了!还有煨好的熊掌,也一并上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忍不住向门外张望,脚步虚浮却急切地就要迎出去。

    西门大官人揣着几分意气风发,脚下生风,袍角带起微尘,刚踏上自家府邸那光可鉴人的青石阶墀。

    手还未沾上那两扇沉甸甸的黑漆大门兽头铜环,冷不防斜刺里黑影一闪!

    一个泥猴儿似的人影,骨碌碌滚将过来,“扑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西门庆脚前!

    那膝盖砸在冷硬的石阶上,听得人牙根发酸。

    抬头看时,好一张腌臜面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混着汗水泥浆,东一道西一道,活脱脱刚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三花脸,正是应伯爵身边常跟着的小厮——小狗儿。

    “大…大爹!祸事了!大爹救命哇!”小狗儿嗓子劈了叉,哭嚎得又尖又急,活像被踩了脖子的瘟鸡,“我家老爷他…叫人给打得…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囫囵皮肉了哇!”

    他捶胸顿足,唾沫星子混着涕泪乱飞,“同去的谢三爷、祝五爷、孙六并七八九几位爷…一个都没落下!全…全让人家放倒啦!如今都瘫在家里,骨头折了多少根都不晓得!大爹!您老人家是咱们的擎天柱,可得替小的们出这口恶气啊!”

    大官人眉头一挑。

    他心头明镜也似——这正是他清早吩咐应伯爵那帮泼皮去办的第二桩事,第一桩是试那李桂姐。

    没想到竟是一脚踹着了的铁蒺藜,撞上了硬茬子!

    西门庆点点头:“爷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好生将养着骨头。爷我用过饭便过去瞧瞧。”

    说完便走入宅里。

    大官人一脚刚踏进那暖香氤氲的门厅,还未及掸落肩头沾染的几分肃寒,月娘已领着金莲、桂姐、香菱三个,如同四枝被春风拂动的娇花,齐齐地迎了上来。

    那月娘脸上,早不见了佛堂里的忧戚焦灼,只余下一派温婉平和的当家主母气象,恰似雨过天青。

    她那双秋水也似的眸子,先在西门庆身上飞快地、细细地巡梭了一遍——见官人果然丝毫无损,连袍角都平整整的,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回腔子里。

    她莲步轻移,极其自然地接过西门庆随手褪下的外氅,转手便递给身后眼巴巴候着的金莲,也不问发生甚事,只说着家常:“官人,这一大早空着肚子出去,折腾了这半日辰光,想必是前心贴了后背,饿得狠了?”

    她声音温软得像刚蒸出锅的米糕,眼角眉梢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侧首对桂姐吩咐道:

    “快去灶上瞧瞧,雪娥那锅炖得鸡汤煨烧的熊掌,火候可还足?爷回来了,这就开席!”

    那金莲儿何等乖巧,早已捧着个滚烫的铜盆,里面浸着雪白香胰子的手巾,袅袅娜娜地凑到跟前,莺声呖呖:“老爷快净净手,去去外头的尘气与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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