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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第 6 章
-     裴淮瑾见过沈知懿张扬恣意的样子,再看她如今这幅动不动就红着眼眶谨小慎微的模样,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她太过了些。
 
 他想着,只要她安分守己,他稍稍纵着她些又有何妨。
 
 裴淮瑾手指在桌上轻点,压着眼帘盯着她瞧了片刻,最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声:
 
 “也不必如此,三日后是你十六岁生辰,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沈知懿似是没想到裴淮瑾会突然待自己这般好心似的,诧异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最后才终于肯相信他说的话。
 
 她微微垂下眸,纤长的眼睫小扇子一般轻轻扑闪,须臾,抬头望进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问他:
 
 “淮瑾哥哥可还记得三年前我生辰那次?”
 
 三年前沈知懿软磨硬泡了好久,终于磨得裴淮瑾松了口,答应在她生辰那天去京城外的那片梅林里赏梅。
 
 沈知懿爱梅,不过二哥早就在沈府种了一大片梅花花海供沈知懿赏玩。
 
 沈二财大气粗,选的还都是举世难见的稀有品种。
 
 那时候沈家的梅园在京中十分有名,一到冬日里各家来赏梅的拜帖便没有断过。
 
 就连京城里的三岁稚儿都知道,沈二公子宠爱妹妹宠爱到为她造了一片举世无双的梅林。
 
 所以见惯了最好的梅后,京郊那片梅林其实根本入不了沈知懿的眼。
 
 只不过那片梅林是她和裴淮瑾初遇的地方,便成了她心底最最美好的存在。
 
 那年的生辰那日,天才蒙蒙亮,一贯赖床的沈知懿就爬起来让春黛替自己梳妆。
 
 她怀着最忐忑又最激动的心情,早早到了约定的酒楼。
 
 只是她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却始终不曾等来裴淮瑾的消息,酒楼中的客人陆陆续续都归了家。
 
 三年前临县出过一次匪患,所以那段时日京中设了宵禁。
 
 沈知懿等啊等,直到亥时宵禁过了也没有等来裴淮瑾的身影。
 
 可酒楼老板今夜恰好有事要闭店,沈知懿被从酒楼请了出来。
 
 宵禁后的京城街上冷冷清清,此处又离沈府极远,沈知懿不认得路。
 
 夜黑风高,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风声,沈知懿一人蜷缩在街角,害怕得浑身发抖。
 
 最后还是时任城防营指挥使的谢长钰恰好带人巡逻至此,发现了早已哭得睡着了的她。
 
 他将她带回了自己临时歇脚的住所,又将她宵禁出行之事压了下去,第二日送她回了沈府,甚至还替她编好了理由瞒过了父兄。
 
 后来直到第三日晚间的时候,裴淮瑾才亲自登门致歉。
 
 也是那时候沈知懿才知道,她那夜蜷缩在街角无处可去的时候,他彻夜陪在秦蓁身旁,陪着秦蓁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沈知懿不知道当时自己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明明恼极了他,但瞧见他面上的憔悴和眼底的悲切时,又忍不住心疼。
 
 她劝自己,那到底是秦蓁逝世这件大事,自然比陪自己过生辰重要得多,突发意外他没能及时知会自己也能理解,况且他都已经登门道歉了。
 
 于是沈知懿原谅了她。
 
 她甚至矛盾地想自己是不是太阴暗了,以至于在听到秦蓁终于逝世的那一刻,她居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一丝隐秘的庆幸。
 
 她一面鄙夷自己,一面忍不住暗生窃喜。
 
 所以在沈家刚出事的那半年,她忍不住地想起这件事,忍不住地怪罪自己,将沈府的覆灭全揽在自己一人身上。
 
 不止一次地在梦里梦到秦蓁,梦到父母兄长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沈知懿鼻尖发酸,匆匆从回忆里醒过神来。
 
 “我想要在生辰那日,淮瑾哥哥陪我去郊外的梅林里赏梅。”
 
 “……如果可以的话。”她又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补充道。
 
 裴淮瑾听她猝不及防提起此事,眼底波澜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平静,颔首道:
 
 “好,三日后的辰时三刻,我来接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及了三年前秦蓁病逝一事,之后裴淮瑾同沈知懿说话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未说两句便打算离开。
 
 沈知懿急忙起身跟着要送他。
 
 哪知方才同他说话说得太投入,倒忘了自己崴脚一事,刚一起身她就惊呼一声往一旁倒去。
 
 幸得裴淮瑾眼疾手快,转身一把攥住沈知懿的腰,将人拉住。
 
 然而这一拉又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将人拉得撞进了怀里。
 
 这一撞令裴淮瑾也脚下一个踉跄,他护着沈知懿一连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抵在门上才停了下来。
 
 “咣当”一声,才刚开了一丝缝隙的门板又被撞得合上。
 
 裴淮瑾额角青筋突突跳了两下,低头去推怀里娇软的身躯:
 
 “能站起来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沈知懿才回过神来,急忙从他怀里站起身来,玉白的小脸染上飞霞:
 
 “抱、抱歉。”
 
 方才被挤压到,她也察觉到了。
 
 自打裴淮瑾命苏安送来红罗炭后,屋中就暖和了不少。
 
 原本在屋中为求舒适,沈知懿身上穿的衣裳就薄而宽松,方才的动作太过激烈,她一站起来,襟口便微微敞开,一侧领口堪堪挂在圆润的肩头。
 
 白得晃眼。
 
 裴淮瑾错开视线,锋利的喉结滚了滚,嗓音微哑:
 
 “把衣裳穿好。”
 
 沈知懿一愣,低头瞧见后猛地瞪大眼睛,慌忙将领口捂紧,脸颊上的飞霞一瞬间蔓延至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裴淮瑾微仰下颌,靠着门扇站了片刻方才起身,视线落在她的脚踝处,蹙眉:
 
 “脚怎么了?”
 
 听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沈知懿也慌忙站好,面不改色回答:
 
 “方才坐得久了腿有些麻,如今已没事了。”
 
 “是么?”
 
 裴淮瑾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了几息,语气冷了下去:
 
 “那你好生休息,三日后我来接你。”
 
 “郎君不会以为!”
 
 沈知懿在他抬脚迈过门槛的瞬间紧追了两步,“……郎君不会以为方才、方才是我故意摔的吧?!”
 
 此刻已快至酉时,冬日里的日头偏了西,冷白的日光没精打采地斜照下来,落在小姑娘的脸上。
 
 方才还满面羞赧的娇靥此刻只剩下些许倔强和不甘,似是无声的控诉。
 
 裴淮瑾指尖一颤,视线在她脸上定了两息,神情稍缓:
 
 “没有,你莫多想,回去吧。”
 
 正轩堂的书房。
 
 裴淮瑾拿起一本文书,刚翻开两页,苏安从外面敲门进来。
 
 “爷,打探到了。”
 
 裴淮瑾眼皮也没抬一下:
 
 “怎么说?”
 
 “今晨的时候,秦二姑娘确实去了海棠苑。”
 
 裴淮瑾鼻腔应了声,“继续。”
 
 苏安道:
 
 “秦二姑娘挑了几匹上好的布料给沈姨娘送去,后来两人又说了几句,之后沈姨娘似乎是想走了,自己没站稳歪了一下,秦二姑娘想去扶,没扶住。”
 
 “没了?”
 
 “没了。”
 
 裴淮瑾沉默片刻,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搁了笔:
 
 “知道了,你下去吧。”
 
 苏安诶了声,去旁边的桁架上将今日世子换下来的衣裳取下,抱在怀里才要离开,就听身后裴淮瑾又道:
 
 “衣裳苏毅拿去送洗,你将我柜子里那瓶药送去海棠苑。”
 
 苏安脚步一顿,回头应了声,转头去找那瓶太医院给的跌打损伤药,一边找还一边悄悄抬头看了自己主子两眼。
 
 见鬼了,世子爷何时这般关心起海棠苑的事了。
 
 苏安前脚才走,裴淮瑾还未看两本文书,苏毅就来报,说是秦二姑娘来了。
 
 裴淮瑾眼都不抬,“就说我在处理公务。”
 
 “可……”
 
 苏毅犹豫了一下,如实禀明:
 
 “秦二姑娘是奉夫人之命给您送汤来了。”
 
 裴淮瑾执笔的手一顿,捏了捏眉心:
 
 “叫她去偏房等着。”
 
 说罢,看了眼一旁窗下的更漏,搁下笔:
 
 “算了,布膳吧。”
 
 临出门苏毅要替裴淮瑾披大氅,被他抬手制止:
 
 “两步路。”
 
 正轩堂占地颇广,说是两步路,可沿着抄手游廊走过去仍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裴淮瑾一进去,秦茵便朝他盈盈拜了下来。
 
 她微微低着头,从裴淮瑾的角度恰巧能看到她衣领后露出的一小片肌肤,那肌肤似擦过粉脂似的,白腻光滑,在盈亮的烛火下如玉一般润。
 
 裴淮瑾脚步一顿,几不可察地拧眉,“你这是何意?”
 
 “秦茵今日来,是来向淮瑾哥哥请罪的。”
 
 “起来说话。”
 
 裴淮瑾绕过她,自去架子前净手,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有几条青色脉络埋在手背若隐若现,水渍沿着冷白肌肤缓缓滑下。
 
 秦茵抽出腰间帕子,上前想要递给他,裴淮瑾先一步用架子上的帨巾擦了。
 
 秦茵抿了抿唇,忽而眼睫一垂,浓密的睫羽上便浮现一层晶莹的水雾:
 
 “我知淮瑾哥哥因为今晨我去海棠苑一事对我心中有怨……”
 
 “你想多了,我并未……”
 
 “是,我承认,我偶尔想起曾经沈知懿对我做下的那些事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有不平。”
 
 秦茵打断他的话,大大方方抬眸与他对视,眼底的晶莹如春水荡漾着:
 
 “可我秦茵从小是姐姐一手带大,姐姐曾不止一次告诉我为人要胸襟开阔,要与人为善,姐姐的遗志也是希望我能永远善良大方,是以尽管从前沈知懿那般对过我,今日我也是存了心想要去与她冰释前嫌的。”
 
 听她提起秦蓁,裴淮瑾这才朝她投来目光。
 
 秦茵拈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今早之事我从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若说有错,便只有一条,那便是在沈姨娘不小心摔倒的时候,没有及时扶住她,才让她崴了脚……”
 
 “她摔倒你何错之有。”
 
 曾经审案一天一夜都不觉疲惫的裴大人,此刻却只觉得耐心耗尽,生怕这人再在自己跟前抹起泪来:
 
 “行了,擦擦泪,坐下来一道用膳吧,母亲让你带来的是哪道汤?”
 
 问出这句话后,秦茵果然收住了泪,急忙端起桌上一个云纹青花瓷盅放到裴淮瑾桌前:
 
 “长公主惦记昨夜世子着了凉,特命人炖了当归羊肉汤,世子快尝尝吧。”
 
 裴淮瑾拿汤勺的动作一顿,瞥了眼汤盅里那块泛着膻气的羊肉,不动声色将手里的汤勺改换成筷子:
 
 “行了,先放着吧,你也一道用膳。”
 
 秦茵还在那里殷勤地搅动那盅汤,特意将羊肉都舀了起来,闻言急道:
 
 “淮瑾哥哥现在不喝么?羊肉汤凉了可就膻了。”
 
 裴淮瑾笑了,“不凉的时候就不膻了么?”
 
 秦茵一愣,瞧见裴淮瑾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讽刺,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瞬间将汤盅的盖子盖了回去,心道好险,幸亏是以长公主的名义送来的。
 
 她竟不知裴淮瑾竟然有这等忌口。
 
 一刹那,秦茵骤然想起从前。
 
 从前但凡是会上羊肉的宴席,沈知懿每次都会宣称自己爱吃羊肉,次次还都挣着抢着要吃裴淮瑾盘中的羊肉。
 
 宴席上的其余人私下里都说,沈知懿这般作态简直不顾脸面,恬不知耻……
 
 秦茵攥紧了手中的玉箸,剧烈的心跳拍打着耳膜。
 
 她悄悄用余光扫了眼身旁的男人,心里忽然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那般的沈知懿,他当真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