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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散文诗词 ->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两个好哥哥 两个好哥哥
- 天刚蒙蒙亮,长乐偏殿的窗纱就被宫女轻轻撩开了。
晨光像融化的蜜,淌在案头叠着的青布外袍上。
那是皇后娘娘前几日让人赶制的,领口绣着暗纹的云鹤,针脚密得看不见线头。
“六皇子,该起身了。”
宫女葳蕤捧着铜盆进来,热水里飘着两片茉莉花瓣,是皇后宫里特有的讲究。
我刚坐起身,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青砖,带着风冲了进来:“阿珩!快些快些,去晚了就该被夫子骂了!”
这声音是四哥沈怀璟的。
他是那种一眼望去就亮眼的模样。
他那一头墨发,总是没来得及好好束,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晨光染得泛着浅金。
偏偏眉骨生得高,衬得一双杏眼格外灵动。
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眼梢会弯成小月牙,眼下还坠着颗浅浅的卧蚕,像藏了星光。
他的鼻梁不算特别挺,却胜在线条流畅。
鼻尖带着点少年人的圆润,唇角天生上扬,哪怕不说话,也像含着笑意。
肤色是健康的暖白,带着点被风吹日晒的薄红,是常年跑演武场、溜出宫的痕迹。
方才跑进来时,额角沁了层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下颌的线条不像三哥那样锋利,带着点柔和的弧度,却在仰头笑时,能看见脖颈清晰的喉结,添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
他手里攥着糖糕,指尖带着点薄茧。
这是练箭磨出来的,指节分明,却不粗糙,反而透着鲜活的劲儿,连锦袍上沾着的糖渍,都像是给他添了几分烟火气的帅。
“四哥,你怎么来了?”
我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糖糕,咬了一口,豆沙馅甜得流进喉咙。
这是御膳房刚出炉的,热乎着。
“小傻子,眼看着太阳都快晒屁股了,我这个做四哥的不得催着你?”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把我没穿好的外袍拉了拉,“快走,母后在门口等着呢。”
走出偏殿,就看见皇后娘娘站在玉兰树下,穿着一身素色的宫装,手里拿着个锦盒。
见我们过来,她先瞪了四哥一眼:“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阿珩的头发都被你揉乱了。”
四哥嘿嘿笑着躲到我身后,皇后娘娘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白玉扣,温润得像浸了水:“给你系在衣领上,太傅见了,也知道你是中宫的孩子,不会受欺负。”
她的手指很暖,系玉扣时,指尖轻轻蹭过我的脖颈,像春日里的风。
我低头看着那枚玉扣,忽然想起张容华以前给我系披风的样子,心里软乎乎的。
“母后,您放心,有我在,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阿珩!”
四哥拍着胸脯保证,锦袍上的金线绣纹跟着晃,像只振翅的雀鸟。
皇后娘娘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发带:“你自己别给太傅惹麻烦就好。”她顿了顿,又对我轻声说,“阿珩,跟着太傅好好学,要是累了,不用硬撑,回殿里歇着,娘娘给你留桂花糕。”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是三哥沈淮舟走了过来。
他的样子与四哥是另一种模样,像精心雕琢的玉,带着清冷的规整感。
他的头发用一支羊脂玉簪束得一丝不苟,没有半根碎发,玉簪的光泽衬得他耳后碎发都透着细腻。
那双眉是标准的剑眉,眉峰挑得利落,却不锐利,眉尾收得干净,像画笔下最精准的一笔;
眼是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下垂,瞳仁是深黑色,像浸在冷泉里的墨,平时总是半垂着,看人的时候却带着清冽的穿透力,仿佛能把人的心都看透。
他的鼻梁高挺,鼻翼收得极窄,鼻尖带着点冷白的瓷感,下颌线锋利得像刀削,从耳际到下巴的线条没有一丝多余的弧度,连喉结都生得端正,随着呼吸轻轻滚动时,都透着股克制的贵气。
他穿着和我一样的青布外袍,袖口却捋得整整齐齐,露出的手腕细而有力,肤色是冷调的白,透着常年待在书房的清润。
手里的书册捏得端正,指尖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连指节都透着规整的好看。
真感觉他就像株笔直的竹,每一处都透着“规矩”二字,却偏偏生得极俊。
那种俊不是张扬的,是内敛的、带着距离感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母后。”三哥躬身行礼,声音清冽得像冰,目光扫过四哥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怀璟,该去学堂了,太傅不喜人迟到。”
四哥撇了撇嘴。
他没说话,却悄悄拉了拉我的手,用口型比了个“逃学”的姿势。
我攥了攥手里的书册,跟着他们往大本堂走。
宫墙下的落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四哥走在最前面,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响;
三哥走在后面,脚步稳得像踩在石阶上;
皇后娘娘站在原地,直到我们的背影转过拐角,才慢慢回了中宫——后来葳蕤说,那天娘娘站了很久,手里还攥着给我留的桂花糕。
大本堂在东宫的东侧,是座四方的殿宇,窗棂很高,糊着细纱,阳光透进来,落在案头的《启曜政鉴》上,字里行间都透着冷硬的道理。
殿里摆着十几张书桌,最前面是太傅周砚之的案台,上面放着一把戒尺,黑得发亮,听说打在手上,能疼上半日。
“都坐好吧。”
太傅的胡须白得像雪,讲起“边境防务”时,语调平稳得像殿外的石阶,连四哥画在案角的小弓,都显得没了精神。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四哥在我旁边,三哥在我们后面两排。
刚坐下,四哥就用胳膊肘撞了撞我的桌角,从袖袋里摸出颗松子糖。
这松子糖啊,是皇后宫里特供的,糖纸在晨光里泛着浅金,上面印着小小的云纹。
他侧头说话时,晨光落在他的侧脸,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鼻尖上沾了点墨渍,是方才画小弓时蹭的,却一点不显得邋遢,反而添了几分少年人的鲜活。
“阿珩,”他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吹在我耳边,带着糖糕的甜,“今儿午后太傅要去给太子殿下讲课,咱们趁机溜去演武场,新弓我都给你藏好了。”
我攥紧了手里的毛笔,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那把新弓我见过,是前日四哥偷偷塞给我的,比寻常的轻两成,弓身上刻着细密的花纹,正合我十三岁的力气。
我真想去,可又想起皇后娘娘昨晚说的“在学堂要守规矩”,想起张容华以前教我的“凡事要稳”。
“可是……太傅要是发现了怎么办?”
我小声问。
四哥见我犹豫,把松子糖往我手里塞了塞,指尖的薄茧蹭过我的掌心:“怕什么,有我呢!回来我替你瞒着母后,就说你在学堂练字,练到忘了时辰。”
他说着,又在案角画了个小小的箭,箭头对着三哥的方向,低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唇角的笑,像只偷腥的猫。
我刚要接那颗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冽的咳嗽。
是三哥。
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素色的锦袍袖口垂在身侧,没有一丝褶皱,阳光落在他的肩线,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走到我们桌前时,下颌线绷得笔直,眉峰微微蹙起,丹凤眼里带着点冷意,却因为生得太俊,连蹙眉的模样都透着股清贵的气。
他仿佛不是来训人,而是来赴一场郑重的宴。
“沈怀璟,”三哥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压人的气势,目光落在四哥案角的小弓上,眉头皱得更紧,“你又想带坏阿珩?”
四哥的手顿在半空,转头时,脸上的坏笑还没来得及收,杏眼里的星光闪了闪:“三哥,我跟阿珩说着玩呢,不是,哪能真逃学。”
“只是说着玩?”三哥往前走了两步,停在我们桌前,目光扫过我手里的松子糖,又落在四哥画的小弓上,冷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前几日你偷偷把演武场的箭囊拆了玩,把箭杆都刻上了小雀;前些日子又把太傅的茶换成了糖水,害得太傅喝了一口就皱着眉;今日还想逃学——哦,你怕不是又想去那些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这四个字,像几颗小石子,砸在我心上,瞬间勾起了那些零碎的、带着酒气和戏腔的往事。
前年御花园的枫叶早已落尽,晨起时竟飘起了细雪,碎玉般的雪沫子落在宫墙琉璃瓦上,染得整个皇宫都透着股冷意。宫里静得压抑,连风吹过廊下宫灯的声响都格外刺耳。
当年父皇刚因边境军情急报发了火,养心殿的呵斥声像裹了雪的冰锥,扎得人不敢出声。
四哥那时刚满十四,耐不住宫里的沉闷,竟买通侍卫溜出宫,去了醉春坊。
可他不知道,早已有人盯着他这“不规矩”的性子。
不过三日,早朝时丞相王定安就出列,捧着奏折跪在丹墀下,声音洪亮得整个太和殿都听得见:“陛下明鉴!成王殿下身为皇子,不但不为陛下您分忧,反而不思进取,三日前竟私溜出宫,流连醉春坊等烟花之地,与伶人厮混,言行失仪,彻夜未归,实在有损皇家颜面!臣恳请陛下严惩四皇子,以正纲纪!而四殿下做出此有违纲纪举,是为中宫管教不利,赵容华娘娘品行端正,臣斗胆请命陛下……废后!”
“丞相怎么就是跟皇后过不去呢?!朕也是奇了怪了,皇后到底哪碍着你了?!”
话音刚落,又有几位大臣接连出列,手里都攥着奏折,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
“这好好地处理成王的事,怎么又’中宫管教不利’,朕也是奇了怪了,三句话不离废后!”
父皇气极。
“臣亦有本奏!”兵部尚书上前一步,奏折上的字墨还泛着新痕,“臣听闻四皇子在醉春坊彻夜不归,席间还与伶人共舞,此事已在京中传开,百姓议论纷纷,都说皇家子弟骄奢放纵,恐有损陛下威望!”
“臣也听闻,四皇子还曾赏赐伶人重金,那银两皆出自内库,如此挥霍,岂不是置国库充盈于不顾?”户部侍郎的奏折递上去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却仍硬着头皮往下说,“四皇子如此行事,恐会让百官寒心,让百姓失望啊!”
一时间,太和殿里全是参奏四哥的声音。
奏折像雪片似的堆在父皇面前的龙案上,每一本都写满了“失仪”“失德”“有损皇家颜面”的字眼。
父皇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手指捏着奏折的边角,指节都泛了白,脸色沉得像窗外的雪天。
他翻着奏折,上面连四哥在醉春坊点了什么菜、喝了什么酒、跟哪个戏子说过话都写得一清二楚,显然,有人早早就盯着四哥,把他的行踪摸得明明白白。
太子皇兄就站在百官前列,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墨发用玉簪束得一丝不苟。
起初他只是垂着眼,指尖轻轻捻着朝服的玉带,可听着大臣们越说越离谱,说四哥“沉迷声色、败坏纲纪”,他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我作为旁听朝事的最小皇子,虽站在末尾,却能看见太子皇兄的侧脸(四哥此时没有旁听朝事,是因为此事父皇已经知晓,如今被禁足在坤宁宫)。
只见他平日里温润的眉眼,此刻覆着一层冷意,丹凤眼里冷冽的目光扫过那些参奏的大臣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大抵是想起了前日四哥还缠着他的模样,这想起四哥虽爱胡闹,却从不会真的做出“败坏纲纪”的事。
而那些大臣嘴里的话,不过是刻意夸大、添油加醋。
就在这时,丞相又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陛下,臣为查此事,连日来暗访醉春坊周边,走访坊中伙计、邻街百姓,才将四皇子的行径摸清查实,每一句都有据可依,绝无半分虚言!臣自知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可身为御史,当以朝堂纲纪、天下民心为重,不敢因四皇子身份而徇私隐瞒!”
他这话既表了自己的“兢兢业业”,又暗指旁人不敢直言。
一时间,殿内竟静了几分,连父皇都皱着眉,看向他手里的奏折。
就在丞相话音刚落,殿内沉寂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琉璃瓦上的轻响时,一道清冽的身影突然动了。
三哥原本站在百官之列,素色锦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墨发束得一丝不苟的玉簪在殿内烛火下泛着冷光。
方才听着大臣们字字句句扣向四哥,他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悄悄攥紧,指节泛白,冷白的脸上没了往日的规整平静,眉峰拧成一道紧绷的线,丹凤眼沉得像浸了雪的冷泉。
此刻听得丞相邀功般的话,他竟不顾朝堂礼仪,猛地往前迈了两步,双膝“咚”地一声跪在金砖上。
动作太急太猝,连衣摆扫过地面的风声都透着慌乱,与他平日沉稳克制的模样判若两人。
“陛下!”他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清冽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成王绝非‘沉迷声色’之辈!那日他溜出宫,不过是因宫中心闷,又听闻醉春坊的桂花酒清冽,想为父皇寻来尝尝,绝非与伶人厮混!此事……此事臣亦有责任,是臣未能及时劝阻,陛下若要责罚就责罚臣好了!”
说着,他便要俯身叩首,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急切。
可就在额头即将触到金砖时,一道温润却带着分量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身上。
是太子沈朝岸。
太子往前微侧了身,目光扫过三哥时,轻轻摇了摇头,眼底带着一丝示意。
那眼神很淡,却藏着几分笃定,像一汪平静的湖,瞬间稳住了三哥慌乱的心绪。
三哥叩首的动作顿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他抬眼看向太子,见太子唇角虽无笑意,眼底却透着稳操胜券的从容,便知太子已有对策。
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直起身,默默退回到原位,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仍紧紧攥着,指节的青白久久未散,冷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急切。
“丞相大人倒是真’用心’啊。”
太子皇兄开口,声音清润却带着分量,瞬间压下了殿内的沉寂。
他往前迈了一步,月白锦袍的下摆轻轻扫过金砖,目光落在御史大夫身上,“只是不知大人‘暗访’时,可是切实看到成王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了?欸?似乎不对,不知各位大人是否还记得,刚刚丞相说……成王当夜彻夜未归是吗?难不成……”
太子没有说下去,而丞相的脸色却瞬间变了,捧着奏折的手微微发颤:“这……臣……”
太子继续说,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成王性子跳脱,溜出宫确是有错,可‘沉迷声色’‘败坏纲纪’之罪,却也未免太过牵强!大臣当以实事为依据,而非捕风捉影、夸大其词,更不该借小事兴风作浪,搅动朝堂局势!”(其实是真的,只不过是太子护短而已)。
他这话直指那些大臣借四哥的错处打压中宫的心思,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连父皇都抬眼看向太子,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
可那丞相大人还想辩解,硬着头皮说:“太子殿下,臣虽……可四皇子溜出宫闱、出入烟花之地已是事实,若不严惩,恐难服众……”
“够了!”父皇忽然重重拍了下龙案,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沉得像冰。
丞相大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臣……臣罪该万死!”
父皇没再看他,目光扫过殿内的大臣,语气带着威严:“四皇子确需惩戒,可‘沉迷声色’之罪不实!日后众卿奏事,当以事实为据,若再敢捕风捉影、混淆是非,休怪朕不念旧情!”
百官齐齐躬身:“臣等遵旨!”
第四日清晨,我踏着薄雪去中宫给皇后请安,刚到廊下就听见父皇震天的怒吼:“逆子!朕看你是皮痒了!烟花之地是什么地方?!那是你能去的吗?皇家的面子还要不要?!”
我躲在廊柱后探头,只见四哥直挺挺跪在青砖上。
他上身只着一袭白衣,衣料轻薄,被冷汗浸得贴在脊背,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墨发散了大半,几缕沾在汗湿的额角,随着喘息轻轻晃动,雪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衬得原本灵动的杏眼更红了,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却仍梗着脖子,连狼狈模样都难掩那份张扬的俊。
“父皇,儿臣就是去喝了点酒……没做别的事情……父皇,那醉春坊的桂花酒,可比宫里的好喝,本想给您带一坛……”
四哥声音沙哑,带着刚哭过的颤音,试图缓和气氛,却让父皇的怒火更盛。
“你还敢说!”父皇气得发抖,指着侍卫喊,“把戒尺拿来!朕今天非要让你知道皇子的规矩!”
皇后站在一旁,攥着帕子的手指泛白,眼圈通红却不敢劝。
她知道父皇在气头上,越劝反打得越重。
很快,内侍捧着紫檀木戒尺进来,上面“谨言慎行”四个大字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比太傅的戒尺粗了一倍有余。
“褪了小衣,趴在凳上!”
父皇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终究疼四哥,没打会伤筋动骨的背和腿,只选了肉厚却疼得钻心的臀部。
四哥咬了咬牙,指尖攥得发白,慢慢褪下小衣,白皙的臀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他强忍着羞耻,趴在长凳上,脊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墨发垂落遮住侧脸,只露出紧抿的、泛白的唇角。
第一下戒尺落下时,四哥闷哼一声,额角的汗瞬间冒了出来,臀部瞬间起了道鲜红的痕,像燃着的火,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我躲在柱子后,心脏猛地抽搐,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那戒尺砸在皮肉上的声响,混着窗外的细雪声,一下下抽在我心上。
“朕让你记住,你是大昭的皇子,不是市井无赖!”父皇一边打,一边怒声责骂,“烟花之地是你该去的?传出去丢的是皇家的脸!”
戒尺一下接一下落下,鲜红的痕慢慢变紫发青,血丝渗出来,染红了白皙的肌肤,也沾湿了身下的长凳。
四哥起初还能闷哼,后来只剩紧攥的拳头,指节泛白,指甲嵌进掌心,血珠顺着指尖滴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的脊背微微发抖,身体因疼痛而紧绷,却硬是没再哼一声,额角的汗混着眼泪,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把单薄的白衣浸得更透。
皇后终于忍不住,扑过去抱住父皇的胳膊哭着劝:“陛下,别打了!阿璟知道错了,再打就伤筋骨了!”
父皇喘着粗气,戒尺停在半空,看着四哥狼狈的模样,声音里满是心疼与疲惫:“你要是早点懂事,朕何必要打你?”
四哥慢慢抬头,脸上满是汗泪,睫毛粘在一起,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却强撑着扯出个笑:“父皇……儿臣没事……就是这戒尺,打得真疼……”
他唇角的笑带着颤抖,像风雪里顽强绽放的花,脆弱却鲜活。
话音刚落,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若非趴在长凳上,几乎要栽倒。
他显然是疼得昏沉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缓却沉稳的脚步声,混着雪粒落在靴底的细碎声响。
太子沈朝岸来了。
他一身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纹流云,雪沫子沾在他的发梢和肩头,像落了层细霜,却丝毫不减那份温润贵气。
他刚跨进殿门,目光扫过昏沉的四哥,瞳孔骤然一缩,眉头瞬间拧起,快步上前时,连袖摆带起的风都透着急。
“父皇。”他声音清润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恳切,目光扫过四哥苍白的脸与青紫的伤处,“四弟已受二十大板,皮肉伤重又染了寒气,东宫已备好银丝炭暖炉,也传了太医候着,儿臣斗胆请父皇应允,将四弟带回东宫养伤,也好方便照料,让他早日痊愈。”
说着,他微微抬头,丹凤眼里满是真切的关切,没有半分逾矩的请求,却让人心知这份在意绝非虚言。
父皇看着他,又看了眼昏沉中仍蹙着眉的四哥,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终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便依你。就让他在你那待着。好好照看他,别再让他胡闹。”
太子闻言,眼底瞬间添了暖意,躬身谢过父皇,转身快步走向四哥,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伸手将人轻轻抱起。
那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生怕稍一用力就弄疼他。
四哥上身的白衣蹭到了腿上的血迹,淡红的印子落在太子月白的锦袍上,像雪地里开了朵浅梅。
太子却毫不在意,只低头看着怀里意识模糊的人,声音放得极柔,连呼吸都放轻了:“阿璟,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殿门推开的瞬间,风雪裹着寒气涌进来,却被太子怀中的暖意生生挡去大半。
太子一身月白锦袍,发梢肩头落着细碎雪粒,怀中四哥只着一袭白衣,衣摆被风掀起轻晃,墨发如瀑般垂落,几缕沾着雪沫的发丝贴在苍白脸颊上,像极了被风雪打蔫却仍透着灵气的琼枝。
太子手臂微收,将四哥护得更紧,尽量不让寒风灌进他衣间。
四哥意识昏沉,头靠在太子颈窝,温热的呼吸轻拂过太子肌肤,墨发随太子的脚步轻轻晃动,偶尔扫过太子手背,带着微凉的痒。
雪粒子落在两人发间衣上,月白与素白交融,墨发如绸带缠绕其间。
太子每一步都走得极稳,靴底碾过积雪发出轻响,却没让怀中的人有半分颠簸。
四哥偶尔因疼痛轻哼,太子便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发顶,轻声哄道:“阿璟,快到了,你且忍忍。”
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混着风雪声,竟有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
远处宫灯在风雪中摇曳,暖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绵长,与漫天飞雪相映。
四哥靠在太子肩头,昏沉中似乎认出了熟悉的气息,原本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无意识地攥住太子胸前的衣襟,指尖微微颤抖,嘴里还含糊地哼着“皇兄,我疼……”
太子感受着怀中人的虚弱,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随后快步往外走,连雪粒落在身上都顾不上拂去。
太子府的主卧早已备好暖炉,鎏金铜炉里燃着银丝炭,将殿内烘得暖融融的,与外面的风雪判若两个世界。
太子小心翼翼地将四哥放在铺着软绒锦被的床上,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生怕稍一用力就弄疼他。
他刚要起身去传太医,手腕却被四哥昏沉中攥住,那力道很轻,却带着依赖的意味。
太子顿了顿,俯身轻声哄道:“我去叫太医来,很快就回来,乖。”
等太医提着药箱赶来时,四哥正昏昏沉沉地哼着,额角沁着冷汗,脸色苍白得像纸。
太医跪在床边,指尖搭在四哥腕上,片刻后眉头皱起,转向太子躬身回话:“太子殿下,四皇子本就体寒,方才受责时又在殿内受了寒气,如今寒邪入体,加之皮肉伤重,才会意识昏沉、疼痛难忍。需先以温灸驱寒,再敷上活血化瘀的药膏,后续还要用当归、生姜煮的汤药调理,切不可再受风寒。”
太子点点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都按你说的办,药材用最好的,务必让他少受些苦。”
说罢,他站在床边,看着太医点燃艾条,在四哥腰腹间轻轻温灸,看着药膏被揉开敷在青紫的伤处,四哥因疼痛蹙起的眉峰,让他眼底的心疼又重了几分。
温灸结束后,太子亲自给四哥盖好锦被,又守在床边,等药汤熬好。
药汤送来时,他先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才小心翼翼地扶起四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慢慢将药汤喂进去。
四哥昏沉中不怎么张嘴,太子就耐心地哄着:“阿璟,喝了药就不疼了,听话。”
偶尔有药汁洒在嘴角,他还会用帕子轻轻擦去,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等四哥喝了药,又昏昏沉沉睡去,太子才坐在床边,轻轻替他拨开额前的碎发,指尖蹭过他苍白的脸颊,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殿内的暖炉泛着微光,映得两人身影格外缱绻。
那一刻,连风雪都像是在为这份在意让路。
后来我去太子府看四哥时,他已经能勉强坐起来了。
太子正坐在床边,给他剥橘子,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们身上,暖得像春日的风。
四哥拿着一瓣橘子,小声跟我说:“阿珩,那天我昏昏沉沉的,只记得太子哥哥抱着我,还喂我喝药,后来一点都不疼了。”
太子恰好听见,笑着摸了摸四哥的头,指尖轻轻蹭过他的发顶:“傻样,虽然当日朝堂上我替你说话了,不过以后若是再敢胡闹,我也不会这么轻饶你。”
四哥趴在榻上,说:“大哥,以后我再也不溜出宫了,不让你这么操心了。”
“知道就好。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城外的梅园赏雪,再给你温一壶桂花酒,难道不比在外面胡闹强?”
四哥的眼睛瞬间亮了,点头如捣蒜,脸上终于露出了往日鲜活的笑,连眼底都染了光。
午后的太子府主卧静悄悄的,暖炉里的银丝炭燃得正好,将殿内烘得暖融融的。
四哥趴在软绒锦被上,伤口还没好透,此刻正昏昏欲睡,额前的碎发垂着,脸色比晨起时好了些,却仍带着几分苍白。
太子刚去前院处理奏折,临走前还特意给四哥掖了掖被角,嘱咐侍从别吵着他。
殿门没关严,留了道细缝,外面的雪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青砖上,映出一小片浅白。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停在殿门外。
是三哥。
他穿了件素色的锦袍,袖口依旧捋得整齐,墨发用羊脂玉簪束得一丝不苟,只是往日冷白的脸上,少了几分疏离,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他没直接进来,只透过门缝往里看,目光落在四哥趴在床上的背影上,眉头轻轻蹙了下。
他大抵是想起了那日在中宫,四哥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模样。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推开殿门,脚步放得极轻,青砖上几乎没发出声响。
走到床边时,他先伸手碰了碰锦被的边缘,指尖探了探温度,确认够暖,才松了口气。
目光扫过四哥臀部那片被药膏盖住的青紫(被子特意撩开了一角,方便透气)。
他没说话,却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锦盒,放在床头的矮几上。
里面是他平时常吃的润肺糖,是他知道四哥怕药苦,特意带来的。
“三哥?”
四哥昏沉中似乎察觉到有人,慢慢睁开眼,杏眼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当他看清是三哥时,愣了一下,随即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三哥伸手按住了肩。
“别乱动,伤还没好。”三哥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少了几分冷冽,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指尖碰到四哥肩头的白衣时,还下意识地收了收力道,“顺路过来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怎么会来?”四哥挠了挠头,声音还有点哑,“前几日在大本堂,你不是还说我胡闹吗?”
三哥没接话,只是指了指矮几上的锦盒:“里面是润肺糖,等会儿喝药时含一颗,能压点苦味。”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子殿下为了你的伤,连奏折都搬来这儿处理了,别再让他操心。”
四哥看着那个锦盒,又看了看三哥冷白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忽然笑了:“知道啦,老古板。我以后不胡闹了,等伤好了,还想跟你一起练字呢。”
三哥的耳尖微微泛红,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往殿门走:“好好养伤,我走了。”
走的时候,他还特意把殿门轻轻带好,没留缝隙。
是怕风雪灌进来,冻着四哥。
直到殿门合上,四哥才拿起那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的润肺糖裹着浅金的糖纸,印着小小的云纹,和皇后宫里的松子糖很像。
“傻子,明明关心我,还装得这么冷淡。”
四哥含着糖,小声嘀咕了一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慢慢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从那以后,四哥就再也没去过那些烟花之地。
有一回,我去他的寝殿送点心,看见他把以前从外面带回来的戏本子、酒壶,都堆在角落里,蒙了层灰。
那些戏本子上还画着他从前的批注,比如“这段唱腔软得像棉絮”“这个戏子的眉眼好看”。
可现在,这些都被他藏在了最里面,像藏起了那段年少荒唐的时光。
“烟花之地?”
四哥的声音把我拉回了大本堂,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却没恼,只是把那颗松子糖塞进我手里,指腹蹭过我的掌心。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能看见他下颌的线条,带着点倔强的弧度。
“三哥,话别说这么难听。我承认,不过……上上次那是戏耍戏子,前年那是年少荒唐,现在我早不玩那些了。”
“年少荒唐?”三哥的声音冷了些,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四哥。阳光落在他冷白的脸上,丹凤眼里的光更显清冽,鼻梁的阴影落在脸颊上,添了几分疏离感,“父皇打你那二十大板,你怕是忘了?母后劝你多少次,让你收收性子,你可曾听进去一句了?”
四哥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案头的小弓,指尖摩挲着弓上的木纹。
我知道,他不是忘了,他只是不想提。
前年他被打完后,趴在榻上,看着窗外的积雪,对我说“阿珩,以后我带你去演武场射箭,再也不偷偷溜出去了”,语气里带着点我听过的认真。
“我没带坏阿珩。”四哥抬起头,看着三哥,杏眼里的光很亮,带着点执拗,“我就是想带他去试试新弓,他长这么大,还没好好玩过呢。你看他,每天除了背书就是练字,像个小老头,一点都不像十七岁的孩子。”
三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松子糖上,又看了看我案头没写完的字。
他冷白的指尖轻轻动了动,眉峰的褶皱慢慢舒展开,丹凤眼里的冷意淡了些。
三哥他哪怕不笑,也依旧俊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走的时候,他的袖口扫过四哥的桌角,把四哥画的小弓蹭掉了一半,四哥却没生气,只是用毛笔轻轻描了描,又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对着三哥的方向,偷偷笑了。
太傅还在讲“民心向背”,声音像远处的风,飘在大本堂的上空。
阳光慢慢移到案头,落在那本《启曜政鉴》上,字里行间的冷硬,好像也沾了点松子糖的甜。
“阿珩,别理三哥,他就是个老古板。”
四哥用胳膊肘撞了撞我,声音压得很低。他侧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唇角的笑,像只偷吃到糖的猫。
我把松子糖塞进嘴里,甜意漫开时,想起前年深秋的那个清晨,四哥趴在长凳上,臀部上的伤渗出血丝,却还是笑着说“不疼”。
我又想起皇后娘娘给四哥擦药时,眼圈红红的样子,想起她昨晚对我说“阿珩,你四哥性子野,你多劝着他点”。
“四哥,”我轻声说,“其实……我也想去试新弓,但是……咱们得跟太傅说一声,不然他该担心了。”
四哥愣了一下,看着我,杏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行!听你的!等太傅讲完课,我去跟他说,就说带你去演武场练箭,是为了‘文武双全’,老头他肯定答应!”
他刚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太傅咳嗽了一声,目光扫了过来。我们赶紧低下头,假装翻书,四哥的肩膀却在偷偷发抖——是在笑。我偷偷看了眼他的案头,那把小弓的旁边,又多了个小小的笑脸,画得歪歪扭扭,却很可爱。
窗外的风飘了进来,带着玉兰的香,落在案头的宣纸上,把我没写完的“天地玄黄”吹得微微动了动。我偷偷看了眼后面的三哥,他正低头看书,冷白的指尖轻轻翻过书页,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浅金——他的侧脸在晨光里像幅工笔画,每一笔都精致得恰到好处,连垂眸的模样,都透着股内敛的俊。其实三哥也不是坏,他只是太在意“规矩”,太怕我们出错。
又看了眼身边的四哥,他正用指尖在案角画着箭,嘴角带着笑,玄色锦袍的袖口沾了点墨,却毫不在意。他的俊是鲜活的、张扬的,像春日里的花,热烈得让人忍不住靠近。我想起他藏在角落里的戏本子和酒壶,想起他被打后攥紧皇后娘娘的手,想起他给我塞新弓时说“阿珩,这个给你,以后我教你射箭”。
其实四哥不是流连烟花之地的人,他只是怕闷,怕大本堂的枯燥,怕宫里的规矩把他捆得太紧。
就像他总爱画小弓,不是想惹事,是想抓住点自由的影子;就像他总爱给我塞糖糕,不是想带坏我,是想让我多尝尝宫里的甜。
“好了,今日就讲到这里。”太傅合上书册,站起身,“午后我要去给太子殿下讲课,你们在学堂里自习,不许胡闹。”
说完,他拿着戒尺走了出去,脚步声慢慢远了。
四哥立刻凑了过来,杏眼里亮得像夜里的星星:“阿珩,走!咱们去跟太傅说,然后去演武场!”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站起身。
路过三哥的座位时,三哥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没说话,只是拿出块东西塞到我手里——是一小块桂花糕。
很凉,是三哥平时最爱吃的。
他的指尖冷凉,蹭过我的掌心,带着点清润的气。
“早点回来,别耽误了课。”
他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竹叶,丹凤眼里的冷意全消,只剩下淡淡的关切。
四哥愣了一下,笑着拍了拍三哥的肩膀:“知道了,老古板!”
三哥没恼,只是低头看书,唇角却轻轻勾了一下。
那抹笑很淡,却很宠。
就像雪后初晴的光,让他清冷的俊添了几分暖意。
走出大本堂,阳光正好,落在我们身上,暖得像皇后娘娘的手。
四哥拉着我的手,往太傅的书房走,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响。
他的手很暖,带着点薄茧,攥得很紧,像怕我丢了似的。
“阿珩,”他忽然说,“等会儿试完弓,我带你去御花园的角门,那里有个小厨房,我偷偷藏了坛桂花酒,不是醉春坊的,是宫里的,甜得很,咱们少喝点。”
我笑着点头:“好。”
风从宫墙那边吹过来,带着玉兰的香,带着松子糖的甜,带着桂花糕的凉,像那些往事一样,暖得直让人心里发颤。
我看着身边张扬鲜活的四哥,想着身后清冷规整的三哥,忽然觉得,宫里的日子,因为有这两个长得极俊的哥哥,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他们是不同的模样,不同的性子,却都是真心待我的。
不用别的,只要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