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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其他类型 -> 玉佩牵缘:真假千金沪上行-> 第0138章沪上风云渐起 第0138章沪上风云渐起
- 小火轮在浑浊的黄浦江面上颠簸了数日,终于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缓缓靠向了十六铺码头。
贝贝随着拥挤的人流踏上岸,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淹没了。高耸的洋楼、叮当作响的电车、熙熙攘攘的人潮、各种听不懂的方言和外国话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江水腥气、煤烟味、脂粉香和食物混杂的复杂气味。这一切,都与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宁静水乡截然不同,光怪陆离,令人目眩神迷。
她紧了紧肩上有些磨破的包袱,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和希望。按照镇上见过世面的人指点,她应该先去南市一带,那里小绣坊多,机会也多。她深吸了一口这陌生而呛人的空气,努力压下心头的茫然与怯意,迈开了脚步。
然而,沪上这片繁华地,对初来乍到的乡下姑娘,并不友好。
她操着带有浓重水乡口音的官话问路,换来的多是白眼和不耐烦的挥手。好不容易找到南市,那些挂着“苏绣”、“湘绣”招牌的绣坊,要么嫌她年纪小、来历不明,要么瞥见她包袱里露出的、带着水乡野趣的绣品,便嗤之以鼻,说“土气”、“不上台面”,连试工的机会都不给。
一天下来,贝贝走得脚底起泡,饥肠辘辘,却一无所获。眼看着日头偏西,她摸着怀里所剩无几的铜板,咬了咬牙,走进一家看起来最便宜的大饼摊,买了一个干硬的大饼,就着路边自来水龙头喝了几口凉水,算是解决了晚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沪上的夜晚比白天更加喧嚣,霓虹闪烁,歌舞升平,但这繁华与她无关。她无处可去,只能蜷缩在一处背风的骑楼底下,抱着包袱,警惕地看着来往的行人。夜风带着凉意,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她想起水乡温暖的乌篷船,想起养父母关切的脸庞,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但她强行忍住了,用力抹了把脸,告诉自己不能哭,爹还等着药钱呢。
就在这时,一阵吵闹声从不远处的巷口传来。
“小赤佬!敢偷东西!打断你的手!”
“我没有!是你们诬陷我!”
贝贝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围着一个半大的小子拳打脚踢。那小子衣衫褴褛,被打得抱头蜷缩在地上,却仍倔强地喊着冤枉。
贝贝自幼跟着养父莫老憨在水边长大,摸鱼凫水,也跟邻村武师学过几手拳脚,性子里有几分路见不平的侠气。眼见那几人下手狠辣,她心头火起,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大喝一声:“住手!你们凭什么打人!”
那几个地痞一愣,回头见是个面生的小丫头,虽穿着土气,但眉眼清亮,带着一股子泼辣劲儿。为首的一个疤脸汉子淫笑一声:“哟,哪里来的小娘皮,想管闲事?陪哥哥们玩玩,就放过这小瘪三!”
说着就伸手要来拉贝贝。贝贝眼神一厉,侧身躲过,脚下使了个绊子,同时手肘猛地撞向对方肋下。她力气不算大,但招式巧妙,角度刁钻,那疤脸汉子猝不及防,哎呦一声摔了个狗吃屎。
另外几人见状,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贝贝心知不能硬拼,一把拉起地上那小子,喊了声“快跑!”,便朝着人多的大街方向冲去。她身形灵活,在水乡练就的好脚力此刻派上了用场,三拐两绕,竟将那几个地痞甩开了。
一直跑到一条相对安静、灯火通明的街道,两人才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谢……谢谢你!”那半大小子惊魂未定,脸上还带着伤,感激地看着贝贝。他自称叫小栓子,是这一带的报童,刚才被那伙人诬陷偷了钱袋。
贝贝摆摆手,示意不用谢。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条街颇为整洁,两旁多是些绸缎庄、银楼和……绣庄?她的目光被一家门面颇为气派的绣庄吸引了过去。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云裳绣庄”四个大字,橱窗里陈列的绣品精美绝伦,在灯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那是‘云裳’,”小栓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是沪上顶顶有名的绣庄之一,专做有钱人的生意,里面的绣娘手艺都好得不得了。”
贝贝看着橱窗里那幅栩栩如生的《孔雀开屏》双面绣,眼中流露出惊叹和渴望。若是能进这样的绣庄……但她看了看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和寒酸的衣着,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沉了下去。
“你想进‘云裳’?”小栓子看出了她的心思,摇摇头,“难得很!他们招绣娘要求极高,要么是家学渊源,要么是名师高徒,还要有人担保。像我们这样的……”他没再说下去,意思却不言而喻。
贝贝抿了抿唇,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倔强却丝毫未减。再难,她也要试试。
与小栓子道别后,贝贝在“云裳”绣庄附近找了个更隐蔽的角落挨过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起身,仔细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用剩下的铜板去公共浴室勉强梳洗了一下,将头发重新梳得整整齐齐,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了“云裳”绣庄气派的大门。
她没敢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后巷,找到了负责收货和招工的后门。那里已经排了十几个人,多是些年纪稍长的妇人或是穿着体面些的姑娘,像她这样年纪小又土气的,几乎没有。
管事的是个穿着藏青色长衫、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姓孙,面色严肃,正逐一查看前来应征的人带来的绣活样品。轮到贝贝时,孙管事瞥了她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哪里人?多大年纪?跟谁学的绣活?”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
“江南水乡来的,十六岁,跟我娘学的。”贝贝尽量让自己的口音听起来标准些。
“你娘?”孙管事嗤笑一声,“乡下婆子的手艺,也敢来‘云裳’献丑?去去去,别耽误工夫!”
贝贝心头一沉,却没有退缩,她将紧紧抱在怀里的包袱打开,取出那幅《水乡晨雾》和《雾锁烟波》,双手递上前:“请管事看看我的绣活再说。”
孙管事本不欲理会,但目光扫过那两幅绣品时,却微微顿住了。尤其是那幅《雾锁烟波》,用色大胆而和谐,将水乡晨雾的朦胧氤氲、水波的荡漾灵动表现得淋漓尽致,针法虽不完全符合苏绣或湘绣的某些传统规范,却自成一格,充满了生机与灵气。
他接过绣品,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绣工,这灵气,绝非普通乡下绣娘所能及。
“这……真是你绣的?”孙管事的语气缓和了些。
“是。”贝贝肯定地点头。
孙管事沉吟片刻。这丫头手艺确实不错,有灵气,是个可造之材,但来历不明,年纪又小,按规矩是不能收的。可最近绣庄里几位顶尖的绣娘或被对头挖走,或自己出去单干,正缺好手,尤其是这种有独特风格的……
“你先留下来试试工吧。”孙管事最终做出了决定,“不过话说在前头,试用期三个月,工钱减半,住在绣坊后院的工棚,规矩多,吃得了苦就留下,吃不了现在就走。”
贝贝心中狂喜,连忙躬身:“谢谢管事!我吃得了苦!”
只要能留下,就有希望!
……
就在贝贝为了生计在“云裳”绣坊艰难起步的同时,齐公馆的书房里,齐啸云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更多关于莫隆案的资料,有些是他通过家族关系从司法系统内部秘密抄录的,有些则是他雇用的私人侦探搜集来的。线索杂乱无章,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几个关键证人身上。当初指证莫隆“通敌”的所谓“人证”,一个是莫隆曾经的副官,案发后不久就举家迁往了南洋;另一个是码头的小管事,在莫隆被捕后没多久就意外落水身亡;还有一个是莫家从前的账房先生,如今在公共租界开了家小烟纸店,深居简出。
前两个线索几乎已经断了,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就在那个账房先生,周福民身上。
齐啸云掐灭了手中的烟,站起身。他必须亲自去见一见这个周福民。
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长衫,戴了顶礼帽,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公共租界那条不起眼的小弄堂。周福民的“福记烟纸店”就在弄堂口,店面狭小昏暗,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坐在柜台后打着瞌睡。
齐啸云走进店里,假装挑选香烟,用余光打量着周福民。老头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畏缩,与想象中能构陷东家的奸猾账房相去甚远。
“老板,来包‘老刀牌’。”齐啸云开口道。
周福民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取下香烟,递过来。
就在齐啸云接过香烟,将钱放在柜台上时,他状似无意地低声道:“周先生,还记得莫隆莫将军吗?”
周福民的手猛地一抖,刚刚拿起的铜板叮当一声掉在柜台上。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惊恐地看向齐啸云,嘴唇哆嗦着:“你……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什么莫将军!你找错人了!”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反而印证了齐啸云的猜测。
“周先生,别紧张。”齐啸云压低声音,“我只是想了解一些当年的情况。莫将军蒙冤,难道你心里就真的安稳吗?”
“出去!你给我出去!”周福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指着门口,声音尖利而颤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再不走,我叫巡捕了!”
齐啸云知道问不出什么了,这老头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威胁。他不再多言,拿起香烟,转身离开了烟纸店。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短打、看似在路边摊吃馄饨的男人,也迅速起身,隐入了弄堂深处。
齐啸云回到车上,眉头紧锁。周福民的反应,说明他肯定是知情人,而且背后有人时刻盯着他,让他不敢开口。看来,对手比想象中还要警惕和强大。
他发动汽车,驶离了弄堂。他没有回公司,而是转向了莫家母女居住的贫民窟。不知为何,此刻他特别想见到那个在逆境中依然坚韧生长的女孩。
当他来到那间低矮的平房外时,正看到莹莹坐在院门口的小凳子上,就着夕阳的余晖,认真地读着那本《新式算术入门》。她微微蹙着眉,似乎遇到了难题,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拉着。
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柔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她专注的神情下,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宁静与美好。齐啸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似乎……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专注而平和的样子了。家变的阴影,生活的重压,让她过早地成熟,眉宇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
他轻轻走过去,脚步声惊动了她。
莹莹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染上一丝羞涩,连忙合上书站起身:“齐家哥哥,你怎么来了?”
“路过,看看你和伯母。”齐啸云在她面前停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上,“遇到难题了?”
莹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指着书上的一道题:“这个函数……不太明白。”
“这里……”齐啸云很自然地俯身,指着书上的公式,耐心地讲解起来。他的声音低沉悦耳,逻辑清晰,将复杂的数学概念拆解得简单易懂。
莹莹开始时还有些紧张,渐渐便被他的讲解吸引,沉浸进去。两人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清爽的皂角香气,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贫民窟的喧嚣仿佛远去,只剩下少年清朗的讲解声和少女偶尔的提问声。
林氏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她看得出,齐啸云对女儿是真心实意的,女儿对他,也并非无意。可是……这重重阻碍,又如何跨越?
讲解完题目,齐啸云看着莹莹豁然开朗的笑容,心中也泛起一丝暖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莹莹,莫伯伯的案子……我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莹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急切和希冀:“真的吗?是什么线索?”
“现在还不确定,需要进一步核实。”齐啸云没有细说,怕给她带来希望又让她失望,也更怕打草惊蛇,给她和伯母带来危险,“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莹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激和依赖。她知道,在这茫茫人海中,他是她们母女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齐家哥哥……谢谢你。”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
齐啸云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一阵抽痛。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一切有他。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抬手,极其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莹莹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慌忙低下头。齐啸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轻咳了一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而尴尬的沉默。
“我……我该回去了。”齐啸云率先打破沉默。
“嗯。”莹莹声如蚊蚋。
看着齐啸云离开的背影,莹莹抚摸着刚才被他揉过的发顶,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小鹿,砰砰直跳。那是一种混杂着甜蜜、酸涩、惶恐与期待的复杂情感。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云裳”绣坊后院简陋的工棚里,贝贝正就着一盏昏暗的电灯,仔细研究着绣坊里老师傅们留下的绣样。她的手边,放着绣坊发的统一丝线和布料,她要尽快熟悉这里的规矩和风格。
工棚里住了七八个绣娘,多是些家境贫寒或是外地来的姑娘,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流,各自忙碌着。空气里弥漫着丝线和浆糊的味道。
贝贝拿起针,尝试着模仿一幅传统的苏绣牡丹。她的手指灵巧,学得极快,但绣出来的牡丹,总带着几分水乡的野逸之气,与苏绣的精致工丽略有不同。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绣娘瞥了一眼,撇撇嘴:“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绣出来的东西也带着土腥味。”
贝贝捏着针的手指紧了紧,没有理会,继续专注地练习。她知道,在这里,只有手艺才能让她站稳脚跟。她不仅要学会,还要学精,更要……找到机会,卖出自己的绣品,攒够给养父治病的钱。
夜深了,工棚里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贝贝却毫无睡意,她拿出贴身藏着的半块玉佩,在昏暗的灯光下摩挲着。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沪上很大,很艰难,但她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她相信,只要不放弃,总能找到出路。
南北双姝,一个在暗流涌动的豪门与贫民窟之间挣扎,一个在竞争激烈的绣坊底层奋力向上。她们的命运,如同黄浦江的支流,在经历了各自的曲折蜿蜒后,终将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渡口,轰然交汇。
而此刻,一张无形的网,似乎也正在悄然收紧。齐啸云对莫隆案的调查,显然已经引起了幕后之人的警觉。沪上的天空,风云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