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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其他类型 -> 玉佩牵缘:真假千金沪上行-> 第0254章月下江南绣 第0254章月下江南绣
- 深夜十一点,江南水乡的石板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贝贝坐在自家门槛上,借着屋檐下那盏昏黄的油灯,绣着手中的帕子。针是普通的绣花针,线是母亲从沪上带回来的七彩丝线,布是自家织的土布,染成了烟青色。
她在绣《水乡晨雾》。
这不是为了博览会准备的那幅——那幅已经完成,用最好的杭缎,最细的苏绣丝线,足足绣了三个月。现在她手中的这幅,是给养父莫老憨的。
父亲躺在床上已经半个月了。黄老虎那帮人下手狠,打断了他三根肋骨,肺也伤了,郎中来看过,开了药,说要静养,不能再动气,更不能下水。
可家里就靠父亲打渔为生。父亲倒下了,这个家也像断了一根梁。
贝贝咬着嘴唇,针在布上穿梭。她的手指很稳,比任何时候都稳。因为这是她能做的事——绣好了,拿到镇上的绣品铺子去卖,能换药钱,能换米。
母亲坐在里屋,借着同一盏灯纳鞋底。她没有说话,但贝贝能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漏了的风箱。
“妈,”贝贝停下针,“你睡吧,我守着爹。”
“你明天还要早起去绣坊。”母亲的声音嘶哑,“快去睡,我守着。”
贝贝没动。她看着手中绣了一半的晨雾——雾气还没绣完,只勾了个轮廓,朦朦胧胧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黄老虎那样的恶霸能横行乡里,为什么父亲这样的老实人却要躺在床上受苦。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赵坤那样的人能身居高位,为什么莫家那样的忠良却要家破人亡。
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遗弃在码头,为什么养父母这样好的人,要承受这样的苦难。
很多事都想不明白,所以她只能绣。一针,一线,把所有的想不明白,都绣进布里。
“阿贝。”
里屋传来父亲虚弱的声音。贝贝赶紧放下针线,端起油灯走进去。
莫老憨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看到贝贝进来,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贝贝在床边坐下,拿起湿布巾给父亲擦脸,“爹,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不疼了。”莫老憨说,但贝贝看到他说话时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是忍着痛。
她低下头,继续给他擦手。父亲的手很粗糙,掌心全是老茧,手指关节粗大变形。这双手撑了船,撒了网,养活了她们母女俩这么多年。
“爹,”贝贝忽然开口,“我想去沪上。”
莫老憨愣了一下:“去沪上?去做什么?”
“去找活做。”贝贝抬起头,眼神坚定,“绣坊老板说,我的绣活在沪上能卖更好的价钱。我多挣点钱,爹就能买更好的药,就能早点好起来。”
“不行。”莫老憨摇头,“沪上那地方……乱。你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去了被人欺负怎么办?”
“我不怕。”贝贝说,“我打小跟着爹练拳脚,一般人欺负不了我。”
这是真的。莫老憨年轻时跑过船,学过几手功夫。后来有了贝贝,想着女孩子家要有点自保的本事,就教了她一些拳脚。贝贝学得快,虽然力气不如男人,但招式熟练,寻常两三个男人近不了身。
“那也不行。”母亲也走了进来,眼圈红红的,“阿贝,咱家是穷,但再穷也不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去闯沪上。那是大地方,人心复杂,不比咱们水乡。”
“可再这样下去……”贝贝的声音有些哽咽,“爹的药不能断,家里的米缸快见底了。妈,你纳一双鞋底才卖两个铜板,我绣一幅帕子能卖十个。我去沪上,哪怕在绣坊当个学徒,一个月也能挣一两银子。足够给爹买药,够咱们吃饭。”
她拿出那半块玉佩:“而且,我带着这个。当年你们捡到我的时候,这玉佩就在我身上。也许……也许我的亲生父母就在沪上,也许他们能帮咱们。”
这话她说得很轻,但莫老憨夫妇都听清了。
屋里陷入了沉默。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墙上的影子跟着晃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阿贝,”莫老憨缓缓开口,“你……想找你亲生父母吗?”
贝贝沉默了。她看着手中的玉佩,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么多年,她一直贴身带着,洗澡睡觉都不离身。有时候她会想,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把她遗弃在码头?他们是迫不得已,还是……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有时候想,有时候不想。想的时候,想知道他们是谁,想知道自己从哪来。不想的时候……你们就是我的爹妈,这里就是我的家。”
莫老憨的眼睛湿润了。这个在水上漂泊了半辈子的汉子,此刻脆弱得像一尊纸人。
“去吧。”他终于说,“去沪上。找你的路,也找……你的根。”
“老憨!”母亲惊呼。
“让她去吧。”莫老憨握住妻子的手,“咱们不能绑着她一辈子。这孩子……跟咱们不一样。你看她的眼睛,看她的心思,看她的手艺。她是该去大地方的人。”
他看向贝贝:“但是阿贝,你要记住,不管找到找不到亲生父母,不管以后走到哪,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爹妈永远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贝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扑到父亲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爹,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挣了钱,治好了你的病,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那一夜,贝贝没有睡。
她坐在门槛上,把剩下的半幅《水乡晨雾》绣完了。雾气氤氲,小船在雾中若隐若现,船头站着一个女子的背影,看不清脸,但身姿挺拔,像是随时准备驶向远方。
天快亮的时候,母亲给她收拾行李。
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两件换洗的衣服,一双新纳的布鞋,还有几个铜板——家里最后的一点钱。
“到了沪上,先找个地方住下。”母亲一边打包一边叮嘱,“别住太偏的地方,贵点没事,安全要紧。绣坊老板给的地址你收好了,找不到就去问路,嘴甜一点。”
“知道了,妈。”
“还有这个。”母亲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多年的几件银首饰,“拿去当了,当铺在东街,那家公道。当了钱,别乱花,先把自己安顿好。”
“妈,这是你的嫁妆……”
“拿着!”母亲硬塞进她手里,“出门在外,没钱寸步难行。等你挣了钱,再给妈买更好的。”
贝贝接过布包,沉甸甸的,不只是银子的重量。
天亮了。
贝贝背上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破旧的木屋,褪色的对联,院子里晾晒的渔网,还有站在门口、互相搀扶着的养父母。
“我走了。”她说。
“去吧。”莫老憨挥挥手,“路上小心。”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抹眼泪。
贝贝转身,沿着石板路往码头走。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一回头,可能就走不动了。
码头上已经热闹起来。船工在卸货,渔民在卖鱼,小贩在吆喝。贝贝找到去沪上的客船,船老大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看到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多问了一句:“去沪上找亲戚?”
“嗯。”贝贝点头。
“一个人小心点。”船老大收了船钱,指了指船舱,“坐里面吧,外面风大。”
船开了。
贝贝坐在船舱里,透过小小的窗口看着外面的江水。江水浑浊,泛着黄,像这片土地的颜色。两岸的房屋渐渐后退,水乡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她摸了摸怀里的玉佩。玉佩很凉,像是江水的水温。
“我是谁?”她轻声问自己,“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没有答案。
只有江水的声音,哗啦,哗啦,像是时间的脚步,推着她往前走。
船在江上走了三天。
这三天,贝贝几乎没有出过船舱。她坐在角落里,要么绣花,要么看着窗外发呆。同船的旅客有商人,有学生,有探亲的老人,大家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沉默的姑娘。
第三天傍晚,船到了沪上。
贝贝站在甲板上,第一次看到这座传说中的城市。
高楼,很多很多的高楼,比她想象中还要高。霓虹灯已经亮起来了,红的,绿的,黄的,把天空都染上了颜色。码头上人来人往,汽笛声,吆喝声,脚步声,混成一片嘈杂的乐章。
这就是沪上。
繁华,喧嚣,陌生,让人害怕,也让人向往。
贝贝深吸一口气,背好包袱,走下跳板。
脚踩在沪上的土地上时,她感觉到一阵眩晕。不是因为晕船,而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和水乡不一样。水乡的空气是湿润的,带着水汽和泥土的味道。这里的空气是干燥的,混着煤烟、香水、汗水和食物的味道。
她按照绣坊老板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绣坊。
“锦绣坊”,招牌很小,门脸也不大,开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但走进去,里面却别有洞天——墙上挂满了绣品,花鸟鱼虫,山水人物,件件精美。几个女工坐在窗边,正在低头刺绣。
“你找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穿着深蓝色的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找李老板。”贝贝说,“是水乡的莫绣娘介绍我来的。”
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就是阿贝?”
“是。”
“跟我来吧。”女人转身往里走,“李老板在楼上。”
贝贝跟着她上了二楼。二楼是间办公室,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桌后,戴着眼镜,正在看账本。
“老板,阿贝来了。”
李老板抬起头,看了看贝贝,又看了看她递过来的介绍信:“莫绣娘说你手艺不错,有天赋。但沪上不比水乡,这里的客人挑剔得很,一点瑕疵都不能有。你确定你能行?”
“我能行。”贝贝说。
“那好。”李老板从抽屉里拿出几块布料和丝线,“这里有几块料子,几种线。你当场绣个东西给我看看。绣什么随你,一个时辰后我来验收。”
贝贝接过东西,在一张小桌前坐下。
她看着手中的布料——是上好的杭缎,光滑如水。丝线是苏绣用的细丝,一根能分劈成十六股。
绣什么?
她想起了水乡的晨雾,想起了父母送别时的眼神,想起了江上三天看到的风景。
她拿起针,穿上线。
一个时辰后,李老板回来了。
他看到贝贝绣的东西时,愣住了。
不是花,不是鸟,不是山水。
是一艘船。一艘在江上行进的小船,船头站着一个姑娘的背影。江面没有绣水纹,而是用极细的针法绣出了一层薄雾,雾是淡青色的,朦朦胧胧,像是江南清晨的烟雨。
最绝的是船上的姑娘——虽然只是背影,但身姿挺拔,肩膀微微紧绷,像是紧张,又像是坚定。她的衣摆在风中飘起一角,那一角绣得极其精细,能看清布料的褶皱和纹理。
“这是……”李老板摘下眼镜,凑近了看。
“《离乡》。”贝贝轻声说,“我刚到沪上,想家了。”
李老板看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明天来上班吧。包吃住,一个月一两银子,做得好有提成。”
“谢谢老板!”
“别高兴得太早。”李老板严肃地说,“沪上这地方,手艺好的人多的是。你要学的还很多。”
“我会认真学的。”
李老板让刚才那个女人带贝贝去宿舍。宿舍在后院,是一排平房,每间住四个人。贝贝被安排在最里面的一间,同屋的是三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工。
“我叫阿萍。”带她来的女人说,“是这里的管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记住,晚上九点锁门,早上六点开工。迟到要扣工钱。”
“知道了,萍姐。”
阿萍走后,贝贝把包袱放在床上。床是木板床,铺着薄薄的褥子,被子是粗布的,但很干净。
同屋的三个姑娘好奇地看着她。
“你从哪里来的?”一个圆脸的姑娘问。
“水乡。”
“水乡?那里是不是到处是水?出门都坐船?”
“嗯。”
“那你会划船吗?”
“会。”
三个姑娘叽叽喳喳地问了很多问题。贝贝一一回答,但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明天要早起,要给家里写信报平安,要打听当铺在哪里,要把母亲的首饰当了换钱。
还有……要开始找。
找什么?她不知道。也许是找更好的活计,也许是找更高的工钱,也许是找……那半块玉佩的另一半。
夜深了。
贝贝躺在床上,听着室友均匀的呼吸声,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月光很淡,被城市的灯火稀释了,不像水乡的月光那么清澈,那么亮。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爹,妈,我到了。这里很好,你们别担心。等我挣了钱,就回去看你们。”
“还有……不管我是谁,从哪里来,我都会好好活着。活给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活给那些帮过我的人看,活给我自己看。”
月光移动,照在她枕边的包袱上。
包袱里,那半块玉佩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光。
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