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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市静默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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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岛中环的晨雾尚未散尽,环球贸易广场三十六层的“新旭日”香港办公室已浸没在一种克制的喧嚣中。颜旭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维多利亚港的航船,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敲击着某种节奏——这是他过去二十年间,每逢重大决策前惯有的动作,仿佛指节与硬物碰撞产生的震动,能帮助他厘清思绪。

    “颜总,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第七封提醒函。”首席财务官秦风将一份打印件轻轻放在黑檀木办公桌上,纸张边缘与桌面精准平行,“达文证券再次强调,在聆讯通过后的关键阶段,任何未经披露的公开言论都可能被联交所视为违规。”

    颜旭转身时,西装下摆带起微弱气流。他瞥见文件标题处加粗的“静默期”字样,唇角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三个月前,也是在这个房间,他与秦风彻夜推演上市方案时曾笃定地说:“路演阶段我要亲自去见每一个重要基金。”此刻,这位习惯在技术论坛即兴挥斥方遒的创始人,却要学着像精密仪器般控制每个表情。

    “通天集团昨天在《金融时报》的专访看到了吗?”秦风滑动平板电脑调出页面,“他们那个中国区新总裁暗示某些中概股‘估值存在泡沫’。”

    颜旭的目光掠过屏幕上精心编排的措辞,鼻腔里逸出轻微的冷哼。他想起2005年第一次参加世界通信展时的场景——通天集团的展台占据整个主厅三分之一,他们的亚太总裁被记者簇拥着预言“中国科技企业至少落后十年”。那时他只能挤在展馆角落,向每个驻足者解释自主基带芯片的原理。

    “让他们跳。”颜旭将平板反扣在桌面,声音像浸过冰水,“现在每句回应都会变成招股书里的风险提示。”

    办公室玻璃门被轻轻叩响,董事会秘书带着两名穿深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为首的证券律师放下公文箱,取出一摞标注着“保密”的文件:“颜先生,我们需要最后确认招股书第127页的供应链风险披露。特别是关于‘琉璃’芯片的晶圆代工环节...”

    “中芯国际的产能爬坡比预期快三个百分点。”颜旭打断对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图表,“这是上周的良品率数据,可以补充进附录。”

    律师扶了扶金边眼镜:“但原文提到‘某国际代工厂可能受出口管制影响’的表述,是否需要弱化?毕竟我们正在静默期...”

    “为什么要弱化?”颜旭突然提高声量,又在秦风的眼神提醒中压回喉底,“这本来就是选择回归港股的原因之一。”他抓起桌上的金属保温杯猛灌一口,陈年普洱的苦涩在舌尖漫开。2018年那个寒冷的四月,当通天集团突然切断代工渠道时,他在深圳工厂的车间里对着报废的晶圆沉默整夜。如今这些伤疤反而要小心遮掩?

    秦风适时介入,用铅笔在文件边缘标注:“建议保留原文,在分析师问答环节准备标准化回应策略。”这位毕业于沃顿商学院的CFO总是能在理想与规则间找到平衡点,就像他当年巧妙设计VIE结构时,既满足外资诉求又守住核心专利控制权。

    当律师团队带着修订意见离开,颜旭忽然指向窗外:“看见那艘正在进港的集装箱船了吗?”秦风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晨曦正映照在货轮吃水线附近的锈迹上。“二十年前我跟着邮轮货船去德国引进设备,在汉堡港听见当地工人用俚语称呼‘Copycat’。」颜旭的指节无意识叩击窗玻璃,“现在他们讨论的是我们的架构专利。”

    他的手机在口袋中震动,锁屏显示着陈瑾瑜发来的简讯:“央视财经正在做中概股回归专题,制片人想约访谈。”颜旭将手机屏幕转向秦风,两人对视时都看清彼此眼中的无奈——这些曾经求之不得的曝光机会,此刻却成了需要规避的陷阱。

    黄昏降临时,颜旭独自穿过办公区。开放式工位间弥漫着***与焦虑混合的气息,年轻的分析师们对着多屏显示器修改路演材料,某个角落突然爆发的争论又迅速压抑成窃窃私语。经过打印间时,他听见两个实习生正在讨论:“静默期是不是就像考试时不能交头接耳?」

    「更像比武前封剑养气。」颜旭突然插话,在年轻人惊诧的目光中抽出张便签纸,画了个被锁链缠绕的宝剑图案,「锋芒要留到开市锣响那一刻。」墨迹在纸面泅开时,他想起母亲病中反复念叨的俗语——真佛只说家常话。这些年轻人或许要多年后才明白,资本市场最残酷的战役往往爆发于无声处。

    回到私人办公室,他打开加密邮箱审阅秦风发来的《投资者关系管理预案》。当读到“针对做空机构的标准化回应模板”时,鼠标光标在某段加粗文字上反复盘旋:“本公司坚信长期价值投资...”这套他在无数财报会议上娴熟运用的语术,此刻读来却像隔靴搔痒。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预设的问答环节,而在那些没有脚本的突发时刻——就像三年前在莱茵金属的谈判桌上,当对方首席技术官突然质疑架构安全性时,他抓起粉笔在黑板上推演的三小时即兴论证。

    夜色渐深,维港对岸的霓虹开始在水面投下碎金。颜旭从保险柜取出母亲那架紫檀木算盘,冰凉的檀木珠在指间滑动时发出清脆撞击。他试着用童年习得的归除法计算上市后的资本溢价,算珠碰撞声里却浮现起更古老的画面——邮电局老会计们戴着套袖拨弄算盘,月末结算时整个科室回荡着暴雨般的脆响。那些充满人间烟火的声响,远比此刻办公室死寂的沉默更令人心安。

    当零点钟声透过双层玻璃隐约传来,他最终在《静默期守则》签名页落下钢笔。墨迹凝固的瞬间,窗外恰好有货轮拉响汽笛,悠长的鸣响像某种时代的注脚。他知道自己正踏入当代商业最奇特的仪式——用缄默换取喧嚣,以退让博取进击。而隐藏在财务报表数字背后的,是整整一代人用算珠与琉璃铺就的远征。

    暴雨敲打着环球贸易广场的玻璃幕墙,会议室内液晶屏的冷光映照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颜旭站在智能屏幕前,指尖悬停在《华尔街日报》实时更新的报道上方,标题赫然写着:“新旭日上市前巨额分红,科技民族主义还是资本套现?”

    “他们算得很精准。”秦风将平板电脑推到会议桌中央,屏幕上罗列着三家关联媒体的股权结构图,“通天集团通过维京群岛的基金,持有这些财经媒体优先股。报道里特意引用了我们三季度的研发费用资本化率。”

    颜旭的目光扫过数据栏里被标红的67.3%,鼻腔里逸出冷笑。这个数字确实比行业均值高出十五个百分点,但报道刻意忽略的是——按照国际会计准则,为“琉璃”架构重建底层代码的投入本就该计入资本支出。他想起去年在苏黎世与审计师的激烈辩论,当时对方挥舞着准则手册坚持要费用化,是秦风带着团队熬了三个通宵,用二十七个典型案例说服了普华永道的技术委员会。

    “最致命的是这个。”公关总监调出CNBC早间节目的片段,画面里通天集团聘请的独立分析师正侃侃而谈:“当企业将上市视为终点而非起点,投资者就该警惕...特别是某些依赖政策扶持的科技公司。”镜头刻意扫过分析师手边的财务报表,页脚处新旭日的LOGO被红圈特意标注。

    年轻的投资关系经理突然砸了下桌面,咖啡杯震出褐色涟漪:“他们明明知道我们在静默期!这是故意...”

    “所以呢?”颜旭打断他,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钢块,“现在冲去电视台拆穿谎言?还是召开新闻发布会展示原始凭证?”他抓起遥控器关闭屏幕,暴雨声瞬间填满寂静的空间。二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夜浮现眼前——当时还是邮电部技术员的他,蹲在机房看着进换机莫名宕机,德国工程师轻描淡写地说:“或许你们该先学会读操作手册。”

    法律顾问推门而入,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联交所刚发来问询函,要求我们在48小时内说明研发资本化的会计依据。”他将平板电脑转向众人,密密麻麻的条款中,“可能误导投资者”的短语被反复划出,“按照规程,问询函内容必须在下个交易日开盘前公示。”

    会议室骤然陷入死寂。颜旭走到落地窗前,维多利亚港的货轮在雨幕中模糊成灰影。他看见玻璃倒影里自己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母亲病中反复念叨的谚语——真龙困浅滩,反被虾戏弄。此刻缠绕在脚踝的何止浅滩,是整个资本市场的游戏规则织就的天罗地网。

    “颜总...”秘书举着震动的手机欲言又止,“陈记者来问是否需要提供历年采访素材作为佐证。”

    他摆手示意拒绝,转身时眼底已沉淀下来:“秦风,准备三套方案:第一,向联交所申请延迟公示问询函;第二,联系二十家重要机构投资者做非交易路演;第三...”他停顿片刻,目光掠过窗外被风雨摧折的棕榈树,“让技术团队开放测试服务器权限,允许前五十大基金随时查验‘琉璃’架构。”

    “这违反静默期规定!”证券律师猛地站起,文件散落一地。

    “查验权写在招股书第208页。”颜旭用鞋尖轻轻拨开散落的纸页,“我们只是把静态文字变成动态体验。”这个灵感来源于2008年参观丰田精益生产车间时看到的透明化管理——当时日本课长指着全玻璃墙的装配线说:“真正的质量不怕被凝视。”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下主机柜的运转声。颜旭独自审阅着秦风提交的《非交易路演预案》,当看到“针对套现质疑的标准化回应”章节时,钢笔尖在纸面洇开墨团。他打开加密邮箱,给研发中心发了封简短指令:“明日清晨六点,我要看到所有代码仓库的提交记录统计。”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站在茶水间冲泡速溶咖啡。两个加班的分析师在走廊转角低声议论:

    “听说北美养老基金暂停了认购申请...”

    “做空机构在建仓看跌期权,溢价率飙升到...”

    声音在发现他的身影时戛然而止。颜旭将未拆封的咖啡包抛给年轻人,玻璃幕墙外忽然掠过闪电,刹那间照亮他眼底的血丝。二十三年创业生涯里,他经历过技术封锁、专利诉讼、供应链断裂,却从未像此刻般渴望撕开喉咙发出怒吼——那些在青海戈壁测试基站的日夜,在东莞工厂与工人同吃同住的岁月,难道最终只能缩略成招股书里被质疑的数字?

    晨光刺破云层时,他最终在内部系统发布了全员信。没有辩解也没有煽情,只有简短的结语:“请继续打磨‘琉璃’架构的响应延迟,我们的用户不在乎华尔街的杂音。”点击发送的瞬间,他听见母亲那架紫檀木算盘在记忆深处响起珠玉碰撞声——老会计们常说,算珠自己会说话。

    当第一缕阳光映亮维港水面,颜旭推开法律顾问再次递来的《媒体回应建议书》。纸页飘落时露出底层的技术图纸,那是“琉璃2.0”的芯片布局图,晶体管分布宛若星辰大海。他知道真正的战役从来不在财经版面上,而在这些纳米级的电路间静静等待爆发。

    香港文华东方酒店的套房里,羊皮纸封面的招股说明书在落地灯下泛着象牙白的光泽。颜旭松开真丝领带,指尖划过扉页烫金的公司代码“0897.HK”,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深圳华强北柜台手写的那张营业执照——皱巴巴的A4纸上,“旭日电子”四个宋体字被雨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颜总,摩根士丹利刚刚确认了明天首场路演的出席名单。”秦风将平板电脑轻轻放在茶几上,屏幕显示着三十七家顶级基金的标识,“富达基金特意备注,他们的全球科技股负责人刚从硅谷飞过来。”

    颜旭的目光仍停留在招股书第43页的股权结构图。他的个人持股比例被稀释到18.7%,那些代表员工持股平台的蓝色方块旁,密密麻麻标注着股权激励的行权条件。财务总监上个月还在争论是否该设置更严苛的解锁条款,当时他指着窗外建设中的伶仃洋大桥说:“我们要建的是百年工程,不是浮码头。”

    浴室传来水龙头滴答声,让他恍惚回到1998年那个雨季。邮电局宿舍的屋顶漏雨,他和林浩天用搪瓷盆接水时,两个年轻人就在淅沥雨声中勾勒着“中国人的通信协议”。此刻林浩天的名字静静躺在招股书第178页的“主要合作伙伴”列表里,像枚被时光打磨光滑的旧硬币。

    手机在丝绸床单上震动,屏幕显示“陈瑾瑜”三个字。接通后良久,电话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背景里隐约传来国家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

    “我在看你们提交的招股书附录七。”她的声音带着翻阅纸页的沙沙响动,“第206页提到首次实现国产基带芯片商用的时间点,比行业白皮书记载的早了十一个月。”

    颜旭走到迷你酒柜前倒了半杯单一麦芽威士忌:“当时工信部的验收专家组不肯签字,说测试数据太完美反而可疑。”冰球在杯壁碰撞出清脆声响,他仿佛又看见那个酷热的下午——专家组组长抚摸着首款基带芯片样品沉吟:“小颜啊,有时候跑得太快,连影子都追不上。”

    “记得那年你在邮电局仓库改装的实验室吗?”陈瑾瑜突然转换话题,“房梁上总是有鸽子筑巢,你一边调试设备一边抱怨鸽粪掉进示波器。”

    威士忌的烟熏味在舌尖漫开。颜旭望向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那些霓虹勾勒出的天际线,突然与记忆中邮电局斑驳的砖墙重叠。他想起自己跪在水泥地上擦拭鸽粪时,那只始终在窗台踱步的灰鸽——后来它被实验室的电磁波惊扰,撞在防护网上折断了翅膀。

    “明天之后,每个季度的财报都会变成公开试卷。”陈瑾瑜的语调平静得像在念调查报告,“你教过我,资本市场的评分标准从来不只是利润增长率。”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里,颜旭翻开招股书的风险提示章节。第89页用加粗字体列着“技术迭代风险”,第156页详细说明了“地缘政治对供应链的影响”——这些由律师精心措辞的警示,读起来像为他二十三年创业生涯撰写的墓志铭。他想起三年前在慕尼黑专利法庭,对方律师当庭展示的“旭日技术侵权对比图”,那些被红色覆盖的电路设计,其实源自他母亲病中仍在演算的古老珠算口诀。

    衣柜里挂着明天路演要穿的定制西装,深灰色羊毛面料上别着造型师的备忘卡:“建议搭配蓝宝石袖扣传递稳健形象”。他伸手取出内衬口袋里的旧胸卡——1999年首届高交会的参展证件,塑料封膜已泛黄翘边,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眼神亮得灼人。

    凌晨两点的中环依然车流如织,霓虹灯牌在暴雨后的街道上投下湿漉漉的倒影。颜旭站在落地窗前,视线掠过汇丰银行大厦的青铜狮子,望向更远处正在施工的西九龙高铁站。当年他带着首款路由器样品南下香港参展时,这片海域还填满舢板与驳船。某个参展商曾指着他的产品手册嗤笑:“内地企业还是做代工更实际。”

    手机突然弹出秦风加密发送的邮件,附件是某做空机构连夜发布的研报摘要。他滑动屏幕直接跳到结论部分:“……估值泡沫源于对国产替代概念的过度炒作。”冰冷的铅字让他突然想起母亲发病前最后的清醒时刻——老人握着计算器核算医药费时突然抬头:“旭旭,算盘打得太精,容易把活账算成死数。”

    晨光初现时,他将招股说明书收进公文包,金属搭扣闭合的脆响惊醒了浅眠。镜子里整理领带的男人两鬓已染霜色,唯有眉宇间那道因长期蹙眉形成的竖纹,还保留着当年在机房熬夜调试设备时的执拗。酒店送来的财经报纸头版印着“新旭日今日启动招股”,配图是二十年前他在邮电局天台架设首台基站的黑白照片。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颜旭最后检查了演讲稿的页码。那些关于市占率、毛利率、复合增长率的数字在他眼前飞舞,最终沉淀成招股书第303页的特别提示——“本公司实际控制人曾将其全部房产抵押用于支付芯片流片费用”。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些浸透血汗的私人记忆,都将变成资本市场上任人剖析的公开标本。

    维港上空传来早班渡轮的汽笛,声波震动着酒店玻璃幕墙。颜旭拿起床头柜上的紫檀木算盘放进行李箱,珠杆碰撞的声响里,他听见母亲当年教他珠算时的口诀:“六上一去五进一……”那些古老的计算韵律,即将与全球资本市场的电子脉冲发生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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