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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上帝之鞭的鞭挞-> 第八十五章 渡口晨雾 第八十五章 渡口晨雾
- 锡尔河畔的夜晚短暂而安宁。河水奔流的声音如同大地的脉搏,沉稳而持续,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也抚平了一些白日里的躁动与疲惫。巴特尔睡得出乎意料地沉,直到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刻才被冻醒。他蜷缩在毛毡里,听着帐外河水不息的吟唱,左臂的伤处在这湿冷的凌晨又隐隐作痛起来,但比起干渴时的钝痛,这种熟悉的痛感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拂晓时分,他被帐外逐渐响起的动静唤醒。不是号角,而是人马活动、车辆挪动、军官低声布置任务的声音。他钻出帐篷,一股冰凉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河面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乳白色的晨雾,对岸的景物完全隐没不见,只能听到河水在雾中流淌的、略显沉闷的哗哗声。雾气沿着河岸弥漫开来,营地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人影、马匹、车辆的轮廓在雾中模糊地移动,仿佛幽灵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呼吸间满是清凉湿润的感觉,草叶和帐篷上都凝结了细密的水珠。
渡河的命令已经下达。今日,他们必须渡过这条锡尔河的分支。
营地再次进入了有序的忙碌状态,但与之前拔营时不同,这次更多是针对渡河的准备。辎重营的车辆被重新检查,绳索加固,尤其是那些装载着沉重器械部件的马车。士兵们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确保在渡河时不会成为累赘。马匹被集中起来,准备分批泅渡。
巴特尔所在的小队被分配到协助第一批辎重车辆渡河。他和其他人一起,将一些相对轻便的物资从车上卸下,准备由人力或驮马先行运过河,以减轻车辆的重量。晨雾打湿了他的皮甲和头发,带来阵阵寒意,左臂的伤处在这种湿冷环境下,酸痛感更加明显,他不得不时常用右手去揉按。
刘仲甫早已在匠作营的车队旁忙碌。他亲自监督着最后一遍检查那些封装好的器械部件,尤其是防水措施。雾气中,他的眉发皆白,不知是水汽凝结还是本就如此。他偶尔会抬头望向浓雾弥漫的河面,眼神里带着计算和评估。渡河对于这些精密(以当时标准而言)的器械而言,也是一次考验。
阿尔斯楞和他的斥候们早已在对岸,但浓雾隔绝了一切视线和声音的联系,只能依靠之前约定的信号——某种特定的号角声——来传递信息。等待信号的过程,让晨雾中的等待平添了几分紧张。
俘虏们也被早早驱赶起来,集中在河岸一片指定的区域。他们瑟缩在雾气里,比士兵们显得更加单薄和无助。渡河对于他们这些体质虚弱者而言,危险更大。巴特尔的目光在灰蒙蒙的人群中搜寻,很快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阿依莎抱着双臂,站在人群边缘,望着面前白茫茫的河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漠然。雾气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号角声穿透浓雾,从对岸传来。那是阿尔斯楞他们发出的“可渡”信号。
命令立刻层层传递下来。第一批由经验丰富的老兵驾驭的、负载相对较轻的车辆开始缓缓驶下河岸,冲向浑浊的河水。车轮碾过河滩的碎石,发出嘎吱的声响,随即被河水淹没。河水瞬间淹没了大半个车轮,马匹奋力向前,水花四溅。士兵们徒步跟在车旁,手扶着车厢,在及腰深的水中艰难前行,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白雾。
巴特尔和他的小队负责的第二批车辆也开始准备。他看着前方在雾气与河水中若隐若现的车队,听着马匹的嘶鸣和士兵的呼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水雾的空气,活动了一下因湿冷而有些僵硬的左臂,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推动沉重的车辆,向着雾霭沉沉的锡尔河驶去。
河水的冰冷透过皮甲和衣物迅速传来,激得他一个寒颤。水流的力量比看上去要大,冲击着他的双腿,需要用力才能站稳。他一手扶着冰冷的车厢木板,一手协助保持平衡,左臂不敢过于用力,只能更多地依靠身体和右臂来对抗水流。
雾气依旧浓重,对岸只是一个模糊的、更深的阴影。他们仿佛行驶在一个只有水和雾的世界里,唯一的方向是前方同伴模糊的背影和车辆行进的声音。河水哗哗作响,淹没了其他声音,也掩盖了内心的不安。
渡口晨雾,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归途与征途的界限。他们就在这片朦胧之中,向着东方,向着故乡,也是向着未知的下一段旅程,艰难地跋涉。
第八十六章绿野疗伤
渡过了锡尔河分支,队伍仿佛真正踏入了一个新的地域。身后的干旱与死亡渐行渐远,眼前的景象变得丰饶而平和。他们沿着河流的走向,在一条被往来商旅和军队踩踏出的、相对平坦的古道上行进。道路两旁是绵延不绝的绿色原野,青草茂盛,没过马蹄,其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紫的、黄的、白的,星星点点,在微风中摇曳。
空气清新湿润,带着青草、泥土和花蜜的混合香气,沁人心脾。阳光也不再是之前那般毒辣,变得温暖而明媚,洒在人身上,驱散了渡河时沾染的寒意和湿气。鸟鸣声从路旁的灌木丛和林间空地里传来,清脆悦耳,取代了风沙的呜咽和“灰河”的哀泣。
这种环境的变化对队伍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行军的速度并未加快,但气氛却轻松了许多。士兵们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下来,脸上不再是纯粹的麻木和疲惫,偶尔也能看到一些轻松的表情,甚至有人会低声哼唱起草原上古老的调子,虽然不成曲调,却带着一种久违的乡愁。
巴特尔感到左臂的伤处在温暖干燥的环境下,疼痛明显减轻了许多。那种因湿冷而引起的酸胀僵硬感逐渐消退,只剩下伤口愈合时特有的、轻微的痒意。他甚至可以尝试着用左臂做一些幅度较小的动作,比如帮忙牵马,或者托举一些不太重的物品,虽然依旧不敢用力,但这细微的进步已然让他感到欣慰。
他行走在队伍中,深深地呼吸着这充满生机的空气。目光所及,是无边无际的、在阳光下泛着油亮光泽的绿色。这绿色如此纯粹,如此饱满,仿佛能洗涤人眼中的尘埃,也能抚慰心灵的创痕。他想起草原,故乡的草原,似乎也应该是这样的颜色,这样的广阔。一种归家般的亲切感,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悄然浸润着他干涸的心田。
辎重车队行进在相对平坦的古道上,也顺畅了许多。刘仲甫骑着马,跟在车队旁,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紧锁眉头。他甚至有闲暇观察路边的植物,偶尔会指着某种韧性特别的野草,对身边的学徒模样的年轻匠役说上几句,大抵是关于其纤维或许可用于绳索加固之类的话。技术的思维,在这片和平的绿野中,似乎也暂时从战争的阴霾中脱离出来,回归到了更本质的创造与利用。
阿尔斯楞的斥候小队依旧活跃在前方和侧翼,但带回来的消息多是关于前方道路状况良好、水源充足之类的安心讯息。他本人回来休整时,脸上也多了些笑容,会跟巴特尔描述前方某处水草尤其丰美,适合大队人马休整饮马。
俘虏队伍的境遇似乎也有了些微改善。至少,在这片绿野之上,他们无需再为最基本的饮水和恶劣环境而挣扎求生。虽然依旧被严密看管,行动受限,但那种源于极端环境的、即刻的死亡威胁暂时解除了。他们依旧沉默,但那种死寂般的绝望,似乎被这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冲淡了些许,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茫然的疲惫。
巴特尔在一次短暂的休整中,远远看到阿依莎坐在一片树荫下,靠着树干,闭着眼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依旧消瘦,脸色苍白,但眉头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紧锁着,呼吸平稳,仿佛在这片刻的安宁中,终于获得了一丝真正的休息。她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或者说,不再在意。
队伍在一片水草丰茂的河湾地停下了今日的行军,开始建立宿营地。这一次,营地的氛围更加松弛。士兵们卸下装备,有的迫不及待地冲到河边清洗,有的则直接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舒展着疲惫的四肢,享受着夕阳的余晖。马匹悠闲地啃食着青草,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巴特尔没有立刻去清洗,他找了一处安静的草坡坐下,望着眼前如画的景色:蜿蜒的河流,无垠的绿野,远处起伏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山峦。左臂的伤处只有些微的痒意,提醒着它正在愈合。
他拿出怀中那两本册子,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打开,只是将它们放在膝上,用手轻轻抚摸着封面。这片绿野,这安宁的黄昏,与他怀中这些来自另一个流血文明的典籍,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照。破坏与生机,战争与和平,毁灭与创造,似乎总是这样交织在一起。
绿野无言,只是用它博大的生机,默默疗愈着战争留下的创伤,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巴特尔知道,前路依旧漫长,过去的阴影不会轻易散去,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充满生命力的土地上,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以及一丝微弱的、面向未来的希望。他收起册子,躺倒在草地上,闭上了眼睛,任由青草的气息和夕阳的暖意将自己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