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事情只发生在一瞬。
镜头最后定格在那蒙面人飞滚而出的头颅刹那,溅了一墙的鲜血。
景涵微翕唇瓣,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前的情景过于震撼,即使她再淡定,也一早在脑中猜想到这偷听之人的最终结局,可是她并没有料想到对方出手如此狠辣,以及毫不留情。
她射出的数枚银针其实已经可以导致那蒙面人半身不遂,那毒毒性强烈,所以他才一下子便倒地,本来以为如此,他还能留下一命,可是紧随他而来的那名黑衣人居然干脆利落地拔剑,砍下了他的首级。
巨大的心跳声现在才传来,脖颈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剑,疼痛之感再次袭来。
景涵脸上再无一丝笑,左颊上的鸦青色胎记色泽暗淡,显得她整个人有一种诡异却潜静淡定的气韵,她抿了抿唇,稍稍移目,从那柄刺穿自己旧伤的利剑中抬起头来,直视那人。
“凌非,解决了没有?”
一空洞冷寂又在寒凉中带了微些笑意的嗓音自耳侧传来,浓重胭脂之味盖了那说话之人身上散发出的青荇气息,脚步渐近,一如雪洁白的男子侧颜从暗黑中缓缓浮现,精致的长眉如细羽柔软,眼角余光落下之处,只能看见那人眼尾微微上挑,犹如空谷寒渊深处的甘露垂挂,跃跃欲滴。
他缓步走了出来,若水仙洛神褪了清灵水光,露出了人世间难描的林下之姿。
隽永妖惑,又隐透空灵澄澈。
他亦是穿了一身黑,玄黑,像密集的乌云布满了天空,云层浮动间,依稀有褐金色的闪电跃进眼底,如蟠龙从深海之中跃出,磅礴凛然之气扑面而来。
“主人,这里还有一个丑女子,是否将她也一并杀了?”
凌非恭声问道。
“嗯?”
那人转过头来,一看,随即惊讶出声:“怎么又是你?”
“是啊,殿下,又是我啊!”
景涵早已认出了那人是谁,正是刚刚出现在萃香楼的彻王,凌彻。
“殿下,这丑女子是谁?”
一女子之声从凌彻身侧响起,景涵这才看见凌彻身旁另站了一名艳装打扮的女子,看她的样子,并不太像赤欢楼里面的名伶。
“心儿,你先回去吧,现在时间不早了,莫要耽搁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那名女子的问题,而是轻轻松了她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含笑对她说道。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要和妾身去……”
“嗯?”
凌彻似笑非笑地觑了她一眼,那女子触到他的目光,立刻垂下了头。
“本殿答应过你的说话当然记得,你今晚先回去,莫要让他怀疑了。”
那女子听出他话语中对她的担忧,不由抬目一笑,也不管其他人在场,踮脚勾住了凌彻的脖颈,给了他一个香甜暧昧的吻。
哎呀!少年不宜啊少年不宜!
景涵立刻闭上了眼睛,不想看这对偷情男女享受的嘴脸。
“丑女子,睡够了没有?”
一阵熏人口鼻的胭脂风吹过,青荇气息再次铺天盖地地袭来,脖颈的压迫之力已然消失,景涵睁开了眼睛,一张放大的俊颜仅离自己鼻尖两寸。
“哗――”
景涵吓了一跳,想往巷口处跑去,却不料自己先前早已被凌非逼进了死角。
凌彻轻声一笑,抬手掐紧了她的脖颈,“又想逃?”
“我没有想逃,我只是想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而已。”
脖颈间并没有窒息之感传来,只有一层温热包裹着自己,景涵摸不清凌彻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只能与他灵活周旋。
“说,你这次为何又撞进来?”
话语依然带笑,可是景涵却听出了其中的冷冽,若然自己的回答令他不满意,那么下一刻自己见到的就不是这个惑如午夜妖昙的男子,而是满脸胡须的阎罗王了。
“我是来取回这个的。”
她举了举手中染了血的织锦袋子,如实对他说道。
“嗯?”
凌彻不明所以。
“殿下,你刚刚在巷口深处杀的那个人是个偷儿,他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偷了我的药材,我是为了追他,才这么‘幸运’地看见了你在办事情。”
“原是如此。”
凌彻剔了剔眉,稍稍放开了自己的手指,可是仍是扼紧了她的要害。
“殿下,能否给小女子一条活路走走?”
景涵见他松了戒备,空气中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感也消散了不少,她知道现在是与他谈条件的时候了。
“理由呢?”
“……”
活命也需要理由?
景涵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她闭了闭目,依然露出微笑,“方才小女子帮助你的下属铲除了真正的偷听之人,替你免去了不少麻烦,单是这个理由小女子应该能请求殿下让我活下来吧?”
“听你这样一说,貌似你的确帮了本殿大忙。”
凌彻看似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吧?”
景涵见有希望,立即乘胜追击,“所以,恳请殿下放了小女子,允许小女子拿这袋药材回去给我娘亲治病。”
“你母亲患了很重的病?”
凌彻突然关心起景涵的家庭状况来。
景涵愣了一愣,不明白他问这句话作甚,可是又不能不回答,“旧疾而已,就是需要长期调理。”
9.8
“你倒是孝顺,为了一袋不值钱的药材差点可以把性命都丢掉。”
“……咳咳,殿下你过奖了。”
景涵硬着头皮说道,“不知现在殿下能否放小女子走呢?小女子保证明天会失忆,将今晚所看见的人和事都忘掉。”
她直视凌彻的眼睛,说得信誓旦旦,毫不含糊,就只等待那人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凌彻亦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一双隐有褐金的眼眸看得专注却是漠然,一如两人第一次见面那般,明明是浮动着无限水光的眸子,却只能折射出虚无的影子。
手掌下的肌肤有点濡湿,带着血的黏稠,那女子脖颈动脉的跳动清晰可辨,平稳却虚弱,没有一丝因为性命被人扼在手中的惊慌害怕,平静得令人诧异。
自这件事情过了许久之后,当凌彻问她,为何那时候你被我扼紧脖颈命悬一线的时候还能显得那么冷静而不焦躁?
那已经恢复回女子打扮的少女盈盈一笑:“因为我自小已经习惯了被人扼紧脖颈还要装作不知啊。”
他一听,想起她的身世,暗叹了一口气。
可如今,他倒是想看看她究竟能隐忍多久而不反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