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里我又待在屋里临摹书画,孟少游的这幅山水图可是市面上吃紧的物件,即使大家都知道遇到真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每次遇到质量上乘的赝品还都是心存侥幸的高价买下,我想着不日后大家竞相抢购的场景,微微扬起嘴角,自信满满、聪明狡谐,这才是我林静好,平日里那低眉顺目不得宠的林家二小姐,那并不是我的全部。
“小姐,夫人喊你去前厅呢,说是府上来了贵客。”环儿急匆匆的进来通报,这丫头是怕极了大娘的那副严苛嘴脸,总是担忧我又会在她那里受到责难。
“是什么人来了?”我一边收起笔墨问道。
“奴婢也不太清楚,大少爷他们也都在呢。”
不论府上来了何等尊贵的客人,跟我都应该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可我还是不得不遵从安排,步履匆忙的赶往前厅。
“大娘、大哥、大姐。”我规矩的行礼,也没有耽搁用余光扫视全场,除了大娘、大哥、大姐、三妹,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也在场。
“静好,这位是沈公子。”大哥介绍道。
“见过沈公子。”我客气的行礼。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林小姐好名字。”
此时我抬眼看清楚了对面的男子,清秀英俊的面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那笑容透过他的唇畔直达我的心里,那是我这几年来见过的最纯粹、最温暖的笑容,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公子既然来到府上,就让凌峰他们陪着多待会儿,我这就吩咐下去准备晚膳,还望能留下来一同用膳。”大娘眉开眼笑的话语表情,将我从呆愣中唤醒,我有些意外的看着大娘那一向严厉苛刻的脸上此时却荡漾出如水般温顺轻柔的笑容,除了吃惊,隐约还感到阵阵凉意,鸡皮疙瘩不由得起了一身。
“那就有劳林夫人了。”对方面对如此灿烂的笑容只是客气平淡的答应着。
此时我对眼前的这位沈公子倒是有些好奇了,会是如何的人物让大娘如此谄媚,他又有如何的心胸气度能如此应对有度。我又忍不住抬眼看他,却正好遇到他的目光,我有些慌乱的别开眼睛,脸上一阵阵发起烫来。
“也有劳林兄与三位小姐啦。”他对着有些局促慌乱的我继续客气的说道。
起初这位沈公子待人处事的从容态度让我有些好奇,甚至我对他还有淡淡敬畏,无论对方是谄媚讨好,还是冷漠无视,他总是能从容不迫且看似是一视同仁般对待,似乎对方是何种态度都不能影响他,大娘的笑靥如花也是,我的客气冷淡也是,都不影响他交流兴趣与态度。
“静好姑娘,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他还是淡笑着问道,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多心,我总觉得他似乎对我的关注要多于两位姐妹。
“沈公子客气了,若是公子不嫌弃,就如大哥那般唤我静好就是了。”我也客气的答道,在这林府上我一向是个乖巧温顺的主儿,更何况这次的这位客人还能让大娘如此的费心讨好,我自然不会惹他不快,其实我骨子里可不是那么容易跟陌生人亲近的,这些年来,除了叔父,姑妈母还有环儿,很少有人是我打心底里可以亲近的,就连父亲也不是。
“常听人夸奖,林府的小姐们那可是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不知道今天我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他继续一脸真诚说道。
“我进京要晚些,恐怕沈公子所听到的那些赞誉说的是其他两位姐妹。”我诚实的说道,因为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在外会有什么好的名声,我确实也没做过什么值得外人称道的壮举,当然除了坑蒙拐骗似的卖过几副字画,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好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找我算账呢。
“偶?那不知两位小姐可否赏脸一同吟诗赋词让我也能借光风雅一番,也好暂时忘却世俗的烦恼。”他这才对着身旁的两位姐妹说道。
在他的建议下,很快大家一拍即合一同前往湖边的凉亭共赴风雅去了。如此这般,我们就真的如这位沈公子所说,风雅的在一起呆了一个上午,在这期间我很少开口只是安静的听着,而实际上两位姐妹的诗词功夫确实也并不逊色,只是养尊处优的久了,从未见识过外面世界的她们,对出的诗词未免显得有些娇柔,辞藻虽是华丽优美却并不那么触动人心。
“静好为何很少开口?是不喜欢诗词吗?”过了好一会儿,沈公子好似才从那诗词的情致中回过神来对着一直静默不语的我说道。
“刚才姐姐的诗勾勒出的景致实在是柔美。”我不得不笑着应和。本来在诗词歌赋方面是很难分出好坏高低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与意境,所谓的好与不好、技艺的高低也就很难界定了,除非两人的水平真的相差甚远,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有自信,我自信在这方面胜过几位兄弟姐妹很多,我的诗词字画都是有灵魂的,都是灵动鲜活的,不似他们的空洞虚幻,这也正如我的人生一般,看似我活的平静渺小不受重视,其实我的生活经历比他们任何人的都要丰富多彩。
此时的我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虽是经历的事情比同龄人多些,自认为已是老成稳重、心思更为缜密,可总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哪有这个年纪的少女不渴望父母亲人的宠爱与重视,不渴望别人的赞美与关注的,我也没有逃出这份恶俗。
“一折青山一扇屏,一弯碧水一条琴。无声诗与有声画,须在桐庐江上寻。”我凝望湖面,喃喃道出我心中的大美之景,那古朴静谧的老宅里,姑母的琴声,叔父的诗词,爷爷的书画,加上那山水的美景作为映衬,今生恐怕是难以再见这样的景致了。
“静好姑娘好诗!好景啊!”旁边沈公子的赞誉之声让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我有些羞赧的面对众人赞誉或是疑惑的目光,心中的骄傲之情甚至压过了刚才诗中意境给我带来的短暂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