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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状元郎->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苏吹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苏吹
- 卢知县利用学生考试的功夫,回房‘处理了一会儿公务’。
一觉睡到……呃,一直忙到日头偏西,他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忙了半下午,他精神头反而好多了,你说神不神奇?
只是依然步履蹒跚,走起路来像只大马猴。
待他缓缓坐在软垫中空的太师椅上,小厮重新上了茶,朱琉和钱怀仁这才呈上试卷。
后者屁精附体、大赞不已:“县尊这三道题出得真是妙,尤其是上下两斋的考题。上斋考察基础,提醒他们脚踏实地,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以截搭题考查下斋,提醒他们戒骄戒躁,岂不知泰山高矣,泰山之上还有天。”
“啊?”卢知县听得一愣一愣。经幕友提醒才明白过来,自己千防万防,还是闹了笑话——将上斋的题给了下斋,下斋的题给了上斋。
他一寻思,就想起怎么回事儿了。昨晚受那李百户款待,没想到这里的酒,居然出奇好喝。结果忍不住贪了几杯,被架回房间时,看东西已经一个变三个了。
喝醒酒汤时,幕友呈上了待拟的三道题,自己过目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就重新装了信封。
肯定是醉眼惺忪装错了!
想到这,他怨念深重地瞥一眼下首陪坐的李百户,这粗鄙武夫是不是妨我呀?
李百户见状,忙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回应知县大人的注目礼。
卢知县却倏然收回了目光,觉得跟他对视都晦气。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错进错出了,卢知县感激地望一眼老钱,心说不愧是老牌狗腿。便咳嗽一声道:
“确实,本县考虑到贵院的学子十分优秀,一般的题目肯定难不倒,反而可能助长了傲气。所以就稍微别出心裁了一点,以告诫为主,考察次之,但愿他们能体会到本官的苦心。”
“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啊!我等一定将大人的告诫,传达到每一个学生!”朱琉也捏着鼻子拱手道。
“好好,朱山长请坐,我们一同阅卷。”卢知县高兴道。不管真情还是假意,朱琉确实给咱留足了面子!
“是。”朱琉便在卢知县旁边坐定,钱怀仁将三斋试卷并排放在两人中间的茶桌上。
“虑及县尊公务繁忙,身上又不太爽利,所以我等斗胆先筛选了一遍,每一摞上头的几份,都是私以为相对出色的习作。”朱琉轻声介绍道:“越俎代庖,还请大人恕罪。”
当然免不了人情世故,比方马千里和李奇宇的卷子也在下斋优秀习作中……
“唉,德嘉老弟言重了,这是诸位对本官的爱护啊。”卢知县在这里感受到了尊重乃至恭维,路途遥远、痔疮发作导致的烦躁也就自然消失了。他和颜悦色道:“我还不相信你的水平啊?来,咱们一起再看看。”
说罢便拿起一份卷子,摇头晃脑阅看起来。
~~
正如朱琉所言,卢知县哪能把一百多份卷子一一看完?就算他精神允许,身体也不允许啊。
所以卢知县只略略扫了几眼上斋的卷子……都是要毕业的学生了,做那么简单的题,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按书院的安排召见即可。
他把重点放在了,唯一没出错题的中斋。细细读了几篇文章,不禁大悦道:“好好,太平书院果真是卧龙藏虎啊!这几份卷子别说过县试了,就是拿给大宗师,怕是也能过关的!”
“县尊谬赞了,小子们火候还很不够。”朱琉谦虚道:“得劳烦县尊帮他们再加把火啊!”
“那是当然。本县有教化育才之责嘛,”卢知县拢须笑道:“何况得英才而育之,实乃平生快事。”
他便命幕友记下,上斋和中斋名次靠前的学生。倘若近期县试的话,这些学生自然都会得到关照。
只是距离下次县试还有一年半呢,也不知到时候县太爷还能不能记起这茬来?
但至少现在,无论是院方还是卢知县,都兴致勃勃地投入了这场荐材选材的活动。
卢知县最后把目光转到下斋,打算像上斋一样扫两眼,就快速结束阅卷……题目太超纲了,能考察个什么出来?
谁知下斋的第一份卷子,就定格了他的目光。
卢知县虽然学历有限,但已经主持县试十多年了,阅卷的眼光早就练出来了,只扫一眼他就感觉这该是篇好文章……
便拿起来细看,简短的八字破题便刺入眼帘:
“仁本在诚,浮伪先亏——好好,一个‘诚’字,把上下两截紧密勾连起来,又精准阐发了孔孟之道!这题破得又稳又准!谁说下斋的学生不会截搭题?”
“确实。”幕友从旁捧哏道:“正如东翁所言,小小书院卧龙藏虎啊!”
“这学生的悟性确实强了些。”朱山长笑道:“不过最多算块璞玉,他才学作文半年有余,还有很多需要县尊教导的地方。”
“什么,学制艺还不到一年?”卢知县和幕友齐齐吃一惊,赶忙继续念道:
“诚为仁本,孝悌发于内则本固;伪乃仁蠹,巧令饰于外则根凋。”
“仁启孝悌,孝本至诚。亲亲之爱发于天性,非诚不笃;人伦之常存乎实心,非真不彰。离本真而饰虚言,违伦常而作矫容,实舍本逐末,仁何以立?”
“好好好……”卢知县连说了十几个好,读完冒子便忍不住看向朱琉道:“你说这孩子作文还不到一年?”
“有他的斋师张先生为证。”朱琉便指向在堂下陪坐的张砚秋。
张砚秋忙起身拱手道:“禀县尊,这学生叫苏录,正月入学时连何为破题都不知道。我出了一道最简单的‘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让学生们练笔,结果他交了白卷。”
“哦?”卢知县登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道:“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神童么?终于轮到本县撞大运了吗?”
“他已经十四岁了,说神童有些牵强了。”张砚秋永远实事求是。
“不牵强,不牵强。他总是从十二岁过来的吧?难道他十二岁时,就不是神童了吗?”卢知县激动地坐直身子,表情一阵扭曲,嘶嘶倒抽冷气道:
“比方当今杨大学士的大公子,十二岁成名至今已经六年了,大家还不是一口一个‘杨神童’的叫着?”
一番论证还挺严谨,堂中众人自然纷纷称是。
张先生心说,我那学生十二岁时,还在家里种地呢。杨慎怎么比?便假假叹气道:“可惜那孩子十三岁才开蒙,报考书院前一百天,方开始学习‘三百千’。”
“那不是更厉害了吗?这不是神童是什么?!”显然卢知县是铁了心的,要从这大山里,挖掘个神童出来。
一旁的幕友也凑趣道:“神奇的是,张朋友给这孩子出的平生第一道题,居然跟东翁给他出的题不谋而合,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啊!”
“你别说,还真是!”卢知县这下更来劲儿了,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激动地拍案道:“本县给他出的题有‘其为仁之本与’,张朋友给他出的题,也有‘其为仁之本与’,果然是天作之合,合该本县得到这个神童啊!”
众人闻言大感佩服,这么刁钻的角度都能注意到!怪不得这位尤先生能把钱山长挤走。
“恭喜东翁,不虚此行啊!”尤幕友拱手道贺。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卢知县兴奋地放声大笑,别说书院众人,就是尤先生也没听过他这样的笑声。
卢知县笑完了又嘶嘶倒抽冷气,对张先生道:“这孩子叫什么,什么出身,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回县尊,他叫苏录,本地军户出身,家里条件不好,所以读书晚了些。”张先生便正色道:“入学后,为了省钱,每日来回二十里山路上下学,风雨无阻。每天吃的是自家带的高粱饼子,用的是他哥哥烧松烟制的墨条……”
“确实,那孩子原先家里贫寒了些。”朱山长也点头道:“入学前没有纸,就从山里采集芭蕉叶子,煮过晾干后用来写字。”
“这么艰苦的条件也没有影响他进步,仅用了半年时间,就从入学时的最后一名,考到了全校第一!”钱山长赶紧也赞叹道。
他现在勉强算是‘苏吹’了,不再一味站‘朱’了。
“哎呀,这孩子真不容易,听他的经历就像又看了一遍《送东阳马生序》,但愿他将来也能有宋龙门的成就!”卢知县感动得稀里哗啦,掏出帕子擦擦眼角道:
“德嘉贤弟,老哥哥得批评你两句了,虽然‘家贫子向学’的故事很励志,但这样的良才美玉,应该得到加倍呵护才是。书院怎么能如此暴殄天物呢?”
“呵呵,县尊有所不知,刚才说的都是老黄历了。”朱山长忙笑着解释道:“书院已经给那孩子发了膏火银,他现在跟别的同窗一样,都吃住在书院了。”
“这还差不多。”卢知县这才放过朱琉,对张砚秋道:“张朋友继续说。”
“学生要说的是,这孩子的神机颖悟还在其次,最关键是有一颗仁爱之心!”张砚秋今天是有备而来的,卯足了劲儿要给苏录整个大活。
“哦?这不又跟我们出的题目对上了?”卢知县一听又来精神了,亢奋道:“好哇,有才无德可不行,德才兼备方能成为栋梁之材!”
说着他亲切招呼张砚秋道:“张朋友坐近些,细细说,你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