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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状元郎->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最后一日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最后一日
- 腊月十五,年终考,也是最后一次月课。
同时也是苏录在太平书院的最后一天了。
下一年他将同朱子和一起去泸州的鹤山书院读书。太平书院是鹤山书院的下院,山长本就可以推荐优秀的学生上去就读。
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私?大部分时间,当山长的是不愿把自己最好的学生送出去的,哪怕书院的上院也不成。
但朱琉偏偏这么干了,自然要被先生们痛骂。不过他反正要提桶跑路了,爱骂就骂去吧……
要是没考中,又灰溜溜回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不过这个决定对苏录是有利的,张先生也支持他去泸州,于是苏录就答应了。
所以今天这场考试,将是他在太平书院的最后一考了……
~~
开考的云板声将苏录从离愁别绪中拉回,他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试卷上,以一种近似虔诚的心态,开始一笔一划答卷。
做完了贴经墨义,苏录翻到了重头戏——制艺。
这次的题目是——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此句出自《大学》开篇第三段,张先生第一堂课就讲过。山长出这道题,也算是回归起点了,更是对这一年的总结。
看来临别之际,山长也感性起来,不再作妖了。
但苏录审题发现,这道题的水平可不低。首先它是一道承上截下题,既要承接前文的义理……朱熹认为,这一段是对开篇两段话的总结;又要体现所截取的后两句‘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的‘未显之义’。
而且朱注还发挥说:‘明德为本,新民为末;知止为始,能得为终。本始在先,末终所后。’
又曰:‘明德、新民两物而内外相对,故曰本末;知止、能得一事而首尾相因,故曰始终。’
所以看似普通的八个字,被赋予了这许多的意蕴。学生制艺时,不仅需要在短短几百字之内,把这些知识点照顾到,还要将其捏合为一篇理气贯通的文章,难度着实不小。
最后,经过一整年的学习,学生不该只停留在刚开学时看山是山的地步——学生在一开始学习《大学》时,是无法明其真意的,非得等到学完了《中庸》再回顾时,才能体会出圣人的微言大义。
所以文章不能像当初那样浮于表面,而要深入浅出,阐明更高深的道理!
如果不能审出这三层要求,并一一完成,文章写得再花团锦簇,也不合格。因此这算一道压轴的综合题了,作为学年的总结确实不偏不倚,正正好好……
一番构思修改后,苏录换一只状态最好的毛笔,一丝不苟地誊抄在答题纸上。
誊抄完毕,仔细检查无误后,苏录搁下笔,轻吁口气,抬头望着书斋内。
从他坐的位置,不用转头便可将全班同窗一收眼底。
开学时除他之外有十九人,现在还有十五人。下半年,山长又出了两次作妖的题目,所以又有两位同窗提前离开了。
现在,也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苏录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舍,张先生、众同窗,还有这间讲堂,都给他留下了无比美好的回忆……
能考进这间书院,真好。
~~
云板再度响起,下斋的最后一次考试结束了。
监考先生收卷离开后,同窗们呼啦一下围到了苏录身旁,所有人脸上没有放假的欢欣,只有万分的不舍。
苏录也同样满心的不舍,与他们一一相拥话别。想到以后再也无法与义父朝夕见面,不少同学忍不住眼圈通红,程万舟更是泣不成声,如丧考妣。
“咱们不是还要一起去吃送行酒吗?”马斋长安慰众人道:“现在哭什么哭?”
“就是,哥能去鹤山书院读书,是大好事儿!”乔枫也朗声笑道:“我们当初考太平书院,不也是这个目的吗?”
“没错。”林之鸿重重点头道:“哥你先行一步,明年我们在泸州汇合!”
明年的全院前十名,也将按开学前公布的政策,到鹤山书院去完成最后一年的学业。
这次苏录和朱子和属于特别推荐。但没有人会觉得不公平,因为两人已经遥遥领先,余者难以望其项背了,他们确实需要更高的挑战了。
而且这俩怪物上去后,正好给他们空出俩名额来……
“好,那大家要继续努力,争取把前十名包圆了!”苏录便鼓励众人道:“我在泸州踩好点儿等着你们!”
说着他伸出手,高声道:“不见不散!”
“好,一言为定!”同窗们也纷纷伸出胳膊,十六只年轻的手紧紧搭在一起,异口同声喊道:“不见不散!”
“好了好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咱们吃席去吧?”狂热的吃席爱好者、幸运的太平镇免单王,备受拥戴的省身斋长马千里,招呼众同窗道:“我把程万堂他们四个也叫来了,别让他们等太久!”
“太好了,不愧是斋长!”同窗们一听说今天能全员到齐,全都十分高兴。
“那当然,省身斋,一个都不能少!”马斋长得意道。
不得不承认,省身斋能这么团结,一靠义父以身作则、无私辅导,二就是靠马斋长这份强大的凝聚力了……
同窗们书箱也不背,便簇拥着苏录往外走。
路过备课耳房时,苏录道:“你们先去鸿运楼,我跟先生道个别。”
“应该的。”同窗们深以为然,苏录可是张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从开学第一天就给他吃小灶,一直开到了昨天。
虽然大伙不知道,后半年主要是坐而论道……
~~
苏录走到备课耳房外,轻轻敲响了掉漆的木门。
“进来。”里头传来张砚秋的声音。
他这才整整衣襟,推门进去,恭敬行礼道:“先生。”
这样的动作和对话,今年重复了三百次。
“就知道你会过来。”张砚秋从书桌后站起身,笑着走到他面前,伸手扶起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依依不舍地反复打量,想将他的样子牢牢记住。
口中却道:“往后不会再有个笨先生,还得反过来向你请教了。鹤山书院的先生,水平可比我高多了,要是运气好,还能碰上举人教你呢。”
“但先生才是我最重要的老师,谁也替代不了,”苏录眼圈微红,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永远忘不了先生的言传身教,还有师娘的焦切……”
“哈哈哈,后半句我是信的。就知道你忘不了师娘的手艺。”张砚秋大笑着一指桌上的双层食盒道:“你师娘给你做了这许多,带着去县里慢慢吃吧。”
“是,弟子回来时,一定登门拜谢师娘。”苏录感动地收下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按照约定,明天县里会来人,接苏录到合江去讲注音,年也得在县里过了。
“先生为什么就不能一起去呢?”苏录已经跟张砚秋说了好多次,山长也劝过,但张先生就是不同意。
但他还想再努力一次,因为他和山长都觉得,对张先生来说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只要去了县里,帮县太爷推行注音符号有功,卢知县最起码得给他在县学谋个教职。
县学教谕,得举人或者岁贡出身,硬条件不够应该没办法。但苏录打听过了,之下的训导是可以由老资格生员担任的,且同样是吏部任命的官员。
虽然训导不入流品,却是吃皇粮的正经官员。
而且不像教谕,还得经过铨选,训导只需要知县推荐,提学官认可后,吏部就会下任命。朱山长说,其实就是卢知县一句话的事儿……
或者也可以凭借教化之功,不必排队挨贡,直接破格送去南监读书,肄业后就是高贵的岁贡监生了,政治待遇上仅次于举人。
而且岁贡生还可以参加吏部的铨选,担任州县佐贰,或者直接当上教谕……
虽然谁也不敢打保票,去了一定会怎么样。但是去了才有机会,不去就不会有机会,这是一定的!
“这话你说过很多遍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希望分一部分功劳给为师。”张先生却依旧毫不动摇道:
“但我也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去县里有什么意义?这么简单的拼音方案,你一个人还教不明白吗?难道还需要配个先生在边上指导你么?也不怕让人笑话?”
“不光是教授社学先生们,推广注音符号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的。”苏录忙道。
“我知道。”张先生叹了口气道:“但跟官面上人打交道,就得折腰。下了乡还得应酬,我不喜欢这样。”
“先生,谁也不喜欢,但有的时候是必须的……”苏录轻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张先生点点头,轻按着苏录的肩膀道:“要是年轻时,不用你劝我也会主动去的。”
“但现在我年纪大了,既不想撇家舍业,去几千里外坐监,更不想往县学钻营……那里完全没法跟书院比,我岂能为了一身绿袍,整日无所事事,还得忍受乌烟瘴气?”张先生说完,笑容愈加清澈道:
“我就喜欢窝在这山沟沟里教书,孩子们也需要我,所以这辈子都不想动了。你就原谅这个不思进取的先生吧……”
“是,先生。”苏录也知道人各有志。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你以为的对别人好,对别人却可能是折磨。
他只是担心,先生是因为想成全自己,才不肯去县里的……
但先生心意已定,自己再勉强他就属于自以为是了,只好放弃了劝说,深吸口气躬身抱拳道:“临别之际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先生一定要答应。”
“讲,太过分了我可不能答应。”张先生警惕道,唯恐他把自己套路去县里。
“请先生提前为我赐字吧!”却听苏录请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