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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晋末长剑-> 第九十四章 年前年后(下) 第九十四章 年前年后(下)
- 新年很快就来了。
因赵王师、广平大儒游济身体不适,留在府中静养,于是文学李兆便主动出击,四处参加各类饮宴。
倒不是他贪吃,也不是别人家的姬妾,而是为了打探消息。
宴会是最容易出消息的地方,这一点毫无疑问。尤其是人们多喝了几杯酒之后,平日不愿意说的话兴许就遮遮掩掩讲出来了,颇具价值。
这样的吃喝生活一直持续到了隆化二年(343)正月下旬才算告一段落。
成果是显著的一太子在年前回到京中,满面风尘,天子令他在东宫休养数月,明年三四月间再行前往彭城,督促徐州、青州、司州三地的度田括户。
李兆听大理寺主簿王徽提及,他曾被借调去黄沙狱,发现监舍都不够了,于是提了数百犯人进大理寺牢房关押,日夜审讯一一王徽是王澄之子,多年前就担任大理寺主簿,后因父丧去职,服丧期满后赋闲了一阵子,随后又被任命为大理寺主簿。
下邳度支都尉蔡涯附和,他去年十月前都是左骁骑卫录事,数次奉命征调兵马,前往豫州抓捕犯人,尤其是在芒砀山泽之中苦守两月,抓获了王岱,立下大功。
对这些事,李兆只听,不发表意见,
他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和当年第一次度田一样,跳出来反对的多为小士族或土豪,世族一个没有。
而这些人在朝堂上没有强力的支持,并且无法形成席卷之势,自然被一一击破,前后抓了不少人,听闻算上被牵连的三族,万余人总是有的。如果算上被他们裹挟的庄客部曲,那人数就更多了,关都关不下。
李兆还听闻,覆田劝农使幕府中有一个叫谢安的士人,被提拔为了从事中郎,颇受太子青睐。
青州刺史司马确之子司马奉在徐州清查户口时大病,却抱病坚持,将田籍、黄册整理地井井有条,听说还躲过了一次下毒,于是被提拔为参军。
诸如此类的人很多,基本都是靠度田括户起家的,成为太子面前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
宴饮之外,李兆还参加了「白事」。
去年下半年,陈胗卒于成都私第,棺被家人运回洛阳,于正月十八下葬,李兆代表赵王到场。
偶然之间,他听到场的左神武卫司马京牧(故侍御史京禅之子)提及,许昌陈氏子弟悉数罢官,回家居丧,太子没能帮到他们。
言语之间,京牧觉得颇是可惜,又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一一京氏乃汲都士族,庾琛时代被发掘出来的,一直算是庾琛、庾亮父子的嫡系,但并非颖川嫡系。
从这里,李兆咂摸出了不少有用的讯息,暗道太子那边的水浑得很,派系之间并不算多融洽。
正月二十五日,禁军教练监靳准庆贺生日,李兆上门拜访,得知凉城郡公元真已选定了颖川荀氏女为夫人,大概下半年就会成婚。
听到这个消息时,李兆有些恍惚。
他不止一次见过凉城郡公,印象中还是个孩子呢,怎么突然就十八九岁了?时间过得真是飞快。
此事肯定是要报予赵王知晓的,因为李兆知道他家主公很喜欢这个弟弟一一是的,凉城郡公姓元不姓邵,且名字并未列入宗正寺之内,但满大梁朝都知道元真是天子的种,没有皇子之名,但有皇子之实,不然也不可能娶荀氏女为妻。
正月最后一天,李兆终于回到了赵王府中,开始书写信函,发往高昌。
******
二月初二,李兆还没休息几天,又来到了城北广莫门外的一个庄宅,见到了王府左常侍、骑督鲜于屈。
老实说,李兆和鲜于屈不熟,心里面甚至对他多有鄙视,盖因鲜于屈原本是楚王属吏,带着一百具装甲骑来投,改换门庭。
赵王可能出于千金买马骨的心理,给了王府左常侍,并让鲜于屈兼领骑督,依然带着那一百具装申骑,但这不代表李兆就会对他有什么改观,
因此,见到面后,他只是例行公事地寒暄了几句:「鲜于将军怕是连年都是在路上过的吧。真是辛苦了。」
「在邯郸过的年。」鲜于屈拱了拱手,道:「大王就藩,食邑只能领到去年,故我去那边收尾,发卖了财货、粮食、牲畜,搬取机器和工匠西行。」
李兆看了眼鲜于屈带过来的人马,足足五百兵,其中超过三百穿着锁甲,戴着波斯样式的铁盔。
这种头顶有高高的铁针一一天子说是「避雷针」,却不知何意一一并具备护鼻功能的波斯盔不知道被禁军将士嘲笑过多少次了,尤其是那个能活动的护鼻铁块更是让人笑得直打跌。
鲜于屈似乎也发现了李兆的表情,解释了一句:「班师大军移交了大量甲胄、兵器给王府,殿下令分发给军士使用。」
李兆不敢笑了,肃然拱手道:「大王真是勤俭持家。」
清了清嗓子后,他又说道:「沈公买的人都在这里了,共一千七百二十人,男女各半,几乎没有超过三十岁的。」
「你来之前,我已经数过了。」鲜于屈点了点头,道:「这便带走了。」
李兆让人拿来名册,办理好交割手续。
跟鲜于屈一起西行的当然不止这么点人,事实上还有来自邯郸的工匠及其家眷八百余人,可能还要顺便搬取一些王府属吏的家人、僮仆,整个队伍的人数可能会超过四千。
交割完毕后,李兆又扫了一眼那些买卖的奴婢。
他们的神情是复杂的,期待、喜悦之中,又夹杂了不少志忑、不安。
或许这才是正常的吧。
对奴仆来说,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脱籍复良了,这是他们心底的执念。
赵王许诺解除他们的奴籍,统一编为高昌国的良民,这是人生的解脱,也是子孙后代的解脱世世代代为奴,哪怕生活上确实比庄客好不少,但心底的膈应总是存在的。
但他们对前往高昌生活有疑虑。
兴许是听到过什么传闻,兴许不愿离开家乡,又或者觉得那里危险,总之心中很是不安。只不过他们没有选择了,只能跟着队伍西行,然后希望日子没那么苦。
「鲜于将军抵达高昌后,可面奏大王,请发金银至洛汴,采买奴婢。」李兆又说道:「先前沈公取绢市奴,很多人不愿意收。若当时有足够金银,何止买这么点人。」
「好。」鲜于屈并不多话,点了点头后,转身吩咐了几句。
很快便有军士下到奴仆群中,令精壮列队,女人和小孩则坐到骤车上去,准备出发。
李兆静静看着,心中隐隐生出股满足之感。
是啊,看着高昌国的实力一点点增长,如何不满足呢?
******
到二月中旬的时候,洛阳周边已经开始了全面的春耕,李兆依然在奔走。
十七日,他又来到了城南某个宅院,见到了曾经的熟人、粟特胡商康维。
赵王府舍人罗康已在此等候多时了。甫一见面,他就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康维携带大量货物和金银来到洛阳,准备参加四月的坊市集中交易。在此之前,他打算把手头的波斯银币尽数换成大梁朝的另一种法币:龙币。
其实市面上流通的实物龙币很少,与他约定兑换的那名洛阳商徒其实是私铸的,成色很差,不过还没来得及完成交易,此人就被洛阳县给逮住了,接着便是绷吊拷讯,顺藤摸瓜牵扯到了康维。
「其实没甚大事。」罗康解释道:「康公尚未去兑换,算不得犯法,洛阳县其实是看他好欺负,想讹点钱罢了。不过,李公最好找一找人,让洛阳县的那帮奸吏熄了敲诈的心思。」
李兆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了康维一眼。
罗康是赵王夫人罗氏的族弟,巴西人。在洛阳人生地不熟,确实只能求到他头上来。
「数日前我收到了信,四月初会有人来洛阳?」李兆看向罗康,问道。
「有,说是要募人。」罗康说道:「其实大王若愿派人去蜀中招募板蛮壮士,花不了几个钱的。」
李兆不置可否。
若一下子招募了许多板蛮去高昌,罗康倒是高兴了,其他人则未必。
但这确实是一条思路,不仅仅是板蛮,蜀中的療人怕是更便宜。
李兆了解过,獠人并不全是愚味之辈。出乎你的意料,他们其实也是男耕女织的社会,只不过被蜀人歧视,不得不躲在山里罢了。
療人还很善于学习,他们百年前织的布一塌糊涂,现在已经相当不错了,质地堪称上佳一一到隋唐时期,獠布成了蜀中的贡品之一,以质地优良著称。
按照信上所说,商队带了价值十五万龟币的各色白银东来,真的惊人!
这笔钱在高昌也就买二十万斛粟一一当然,市面上有没有这么多粟售卖则是另一回事一一但在洛阳,按照最新行情,怕不是可买七十余万斛。
中间没有别的奥秘,就是银子在中原太值钱了一一从历史维度来说,中原王朝越往后,开采出来的铜往往比银多,中国古代固然缺铜,但更缺银子,唐初规定一两白银可换一千铜钱,民间其实可换一千五百左右,但到北宋就变成两千多文了,而在唐初的高昌,价值一两白银的波斯银币至多只能换三百铜钱,银铜比价存在五倍的差距。
赵王让人带来这么多白银,买别的都不划算,就买人最适合。
但如果高昌和大梁是两个国家,显然不可能让你这么买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万幸赵王颇受天子喜爱,光不限制你买人就是绝大的帮助了。
另外,买人这个说法太难听了。
经过沈家去年的大肆采买,市面上还有多少奴婢真不好说。赵王此番应该称作「招募」,花费其实比单纯地买奴隶是要贵的,盖因奴隶没选择,但百姓可以不去西域,除非你花费重金。
思及此处,李兆都有些期待四月了。
「让康公拿些新奇的礼品出来,犯了事,总得花钱消灾。」李兆又对罗康说道:「我今日就去见陆司隶(司隶校尉陆荣),必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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