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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天人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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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琨北上邺城之后,刘羡与司马乂留百人守河桥,并率禁军主力返回河南,他们没有在洛阳停驻,而是沿河东行二十里,驻扎在北邙山上,背靠北峰为屏,自东向西扎营列阵,其营垒最东端,距离成皋关仅仅只有十四里。

    按照事前计划,刘羡等人并没有急于出兵虎牢关前,而是一面等待刘琨的回信,一面派斥候侦察前线消息。与此同时,为避免北军进一步压缩禁军的活动空间,刘羡从主力中分兵四队,每队千人,分别由傅畅、上官巳、郗鉴、王导四人带领,入驻到偃师、巩县、轘辕关、鄂阪关四城。

    结果刘琨还未回来,朝廷便收到一则坏消息:许昌的范阳王司马虓为北军声势所慑,与虎牢关陆机处频频通信联系,似有率征东军司北上汇合的架式。

    此事令朝廷百官倍感忧虑,若范阳王也加入北军,那朝廷与北军的差距将进一步拉大,国家分裂的局面也将进一步恶化,这无疑是司马乂不想见到的。故而司马乂遣使许昌,加封司马虓为征东大将军,希望以此来拉拢关系,劝说他不要北上。

    其实按理来说,朝廷也不是没有援军。司马乂在推翻司马冏后,就令豫章王司马炽前去接管青州,平昌公司马腾前去接管并州,加上如今刘弘坐镇的荆州,皇甫重所在的秦州,至少还有四州愿意听从朝廷的号令。幽州都督王浚、凉州刺史张轨、交州刺史顾秘、广州刺史王毅四人,虽说态度暧昧,但到底也没有倒向成都王,仍奉朝廷为主。

    可要命在于,除了正在平叛的荆州之外,这些地方都地处偏僻,根本无力参加河南战事。但即使如此,司马乂还是按照祖逖的建议,向这些地方尽数发信,希望他们都根据自身情况,对朝廷稍加支援。

    而在这种情况下,刘琨完成使命返回河南,无疑令众人松了一口气:决战的时间越早,对于朝廷就越有利,至少现在看来,双方的实力暂时不会再变化了。

    司马颖给朝廷的战书,是说要在九月底进行一场大战,至于双方约战的具体时间与地点,则由前线的将帅自己去协商。

    于是朝廷便再派使者到虎牢关,与北军进行沟通。朝廷派出的代表乃是彭城王司马释,北军派出的代表则是石超,双方经过短暂的商议后决定,请朝廷禁军后退十里,就在九月辛卯,双方于偃师北面的邙山上进行会战。

    邙山虽名为山脉,但地势并不算陡峭,尤其是偃师北面的山段,山脊是一段较为迟缓的斜坡,宽达四五里,尤其适合跑马厮杀。将决战的地点定在此处,双方都是较为满意的,于是成功达成协议,开始进行最后的备战。

    说是备战,但濒临决战时间,军中气氛颇为紧张,这并不利于作战。刘羡为此建议司马乂,在这最后的几日,除去正常的巡逻盯梢,维护秩序外,倒不妨让军士们稍作歇息,养精蓄锐。

    司马乂同意此请,又对司空司马越和尚书令乐广下令,令他们改善这几日的军中伙食,适当地供给一些肉与酒。

    于是军中顿时就清闲了下来,在决战的阴影下,士卒们多在军营内和朋友们叙旧谈话,他们一面喝着酒,一面追忆着人生往昔,时而笑语,时而放歌,没有人提到将要发生的大战。可毫无疑问,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存活下来,取得胜利。

    哪怕是司马乂,此时也怀有同样的忐忑,于是他领幕僚亲信前往峻阳陵,拜祭自己的父亲,晋武帝司马炎。

    峻阳陵就在北峰山脚,一行人出了大营。脚下是向南延展的沟谷,可以顺着谷道一直下到河岸边。沿着谷道的几处缓坡松柏密布,在深秋中仍显苍翠。谷地两侧都是悬崖,如金刚巨人罗列两侧。谷道尽头就是洛水,百丈宽的洛水滔滔而去,气势极盛,潮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风涛之声不绝于耳。水滨两侧平坦,水流蜿蜒回旋,白色波涛冲刷着两岸的芦苇,蔚为可观。

    再走过两三里,便抵达了峻阳陵。陵园南靠邙山,北面鏊子山,形如四峰环抱之势,壮观非常。而陵园内立有各种华美雕像,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是,在陵墓面前的主道上,两侧分立有十二座石马,姿态各异,或飞或踏,或立或驰,皆神武不凡,它们便象征着武帝一朝的开国十二功臣,即二王、八公、二侯。

    但看着这些雕像,人们不得不联想到现实:在经过数轮残酷的政变后,这些立表皇陵的名臣之中,司马攸、贾充、石苞、裴秀、郑冲等人的血脉多有失势丧命。而接下来的这场大战,又会死去几人呢?一念及此,前来拜谒的众人多心生阴影,难以再与这些建国元勋对视。

    终于抵达主祠晋武帝司马炎的神位前,众人先行大礼,而后开始烧香祭拜。为了防止为人掘墓,司马炎没有在陵墓中进行封土,所有后世子孙都只能在祠堂神位前进行祭拜。

    司马乂看着祠堂中的灵位,努力回想父亲的音容笑貌,可时间有些太久远了,他已经无法记清。但他还是在心中默默祷告道:“先帝在上,请您保佑子孙,使我家福祚绵长。”

    可司马乂祷告结束后,转念一想,与自己对阵的是自己的亲兄弟,先帝该保佑哪一方呢?心中又是一阵泛苦。于是在内心改念道:“请保佑子孙更多的一方。”可想到这里,心中的烦闷不减反增。

    一旁的刘羡当然不知长沙王所想,他打量着陵园里的种种布置,心中想的则是司马炎这一生的功过是非。

    作为晋朝的开国之君,司马炎先击败秃发树机能,后平定东吴,结束了汉季以来长达百年的混乱与分裂,按理来说,当有大功。但不可否认的是,此后晋室遭遇的种种乱象,士族横行,外戚干政,诸王乱权,无不是司马炎亲手埋下的祸根。司隶校尉刘毅曾评价他说,是汉灵帝一流的人物,当年大家都道刘毅是胡言乱语,但现在看来,他在世时虽勉强弥合了各方矛盾,但死后却国家分崩,社稷难存,可见这个评语恰如其分。

    自己能够从中得到什么教训呢?

    正思虑间,苍穹中一声雷霆炸开,继而轰隆隆的雷鸣回荡在上空。在场的众人皆大惊失色,然后抬头望去,只见天空蔚蓝,除了少量薄如蝉翼的云幕外,显得极为干净。可耳边的声音却是真实的,如有千军万马飞驰而过。

    无云而雷?人们迷惑间,又听见一声轰雷,雷鸣铺天盖地,一时间似乎将整个世界都注满了,人们就如同身处蛋壳中一样,全部随雷声一同颤抖。继而狂风又起,将山地上的沙尘与落叶纷纷扬扬洒到空中,呼啸着形成一个又一个小型的风漩,将人们包裹其中,衣袖纷飞,难以睁眼。

    等风雷声过去后,人们放下遮沙的手,咳嗽着继续抬首望天,然后,他们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就这么一刻之内,天上云层变化,竟聚集了层层浓云,而更让人瞩目的,是这一道裂痕贯穿云层南北,将天空分成了东西两片!

    这是何等难得的奇观!在场众人无不是头一次见到。

    司马乂见此情形,立刻向刘佑问道:“我拜祭先帝而有惊雷,天为之裂,岂非是先帝在天有灵,为我警示?”

    刘佑深通天文阴阳,此时点点头,回复道:“理应如此。”

    司马乂问:“先帝所示为何?”

    刘佑说:“雷当托于云,犹君托于臣。无云而雷,此有乱贼无视君上,欲行叛乱之兆也,正合如今成都王、河间王起兵叛乱之相。”

    司马乂点点头,又问:“那聚云天裂,又为之何解?”

    刘佑说:“雷后生云,是说真君当在乱后振作,重回正位。而天裂东西,日照当头,应是指东西二贼不得盖日,乱事终难得逞,望殿下振作。”

    司马乂闻言大为宽慰,他令人取来马上的弓矢,双手捧举,对司马炎灵位说道:“父皇请在天见证,为振兴社稷,我必尽心竭力,望父皇助我混一天下,削平贼军。”

    说罢,他毕恭毕敬地将弓矢放在灵位前,并且咬破手指,血书道:“肃清万里,总齐八荒。”

    他长久地站立在峻阳陵前,回顾着父亲的丰功伟绩,回顾着以往的太平年月,回顾着童年时的家庭美满。这些东西在如今似乎成了一种奢望,所有事物都变得丑陋且虚伪,好似全天下人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司马乂努力地想从中找回到过去的自己,可回忆得越多,心中想到的伤痛就越多,空虚就越多。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离去。

    到了傍晚,天上的伤痕渐渐弥合,薄云成为层云,没有黄昏,也看不见月亮与星辰。

    用过晚膳后,陆机召集北军诸将入帐议事,目的无他,在看到了此等奇景,他们也心生疑惑,试图通过同样激烈的争论,来探究这异象背后的深意。

    牵秀同样深研五行,他得出了和刘佑一样的结论,对众人道:“无云而雷,是阴阳逆转之征,所谓君不恤于下,而下人将叛之象也,需要早做提防啊!”

    但接下来又有所不同:“至于天裂两分,是天地阳气不足,喻指天下有臣子过强,若不及早处理的话,天下将分崩离析。”

    他这么说的时候,两眼盯着陆机,显然是联想到了前几日孟超的叫嚣。孟超声称陆机试图谋反,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可牵秀心里却在衡量着,能不能借天象为良机,将陆机扳倒呢?

    陆机反应是何等之快,牵秀话音刚落,他当即抢话道:“成叔所言极是。长沙王是何等悖逆之徒,他犯上作乱,形同谋反,我们此次征战,正是要顺应天意,扶保纲常!”

    如此言语,诸军自然是无人反对。但接下来想要谈些正经的军务军情,众人又无话可说了。隐隐之间,河北诸将间的隔阂正在变得越来越深。走到这一步,陆机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想要赢得接下来的这一战,他必须采用非常规的办法来取胜。

    次日,一场秋雨降临河洛大地。遥望大河、洛水,在一片黯淡中,寒烟冷雾罩若薄纱。原本还有些呼鸣的鸥鹭以及乌鸦,此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无边无际的芦蒿,在细雨中簌簌摇动。

    北军的营垒之中,潮气逼人。本来众人都带了过冬的寒衣,可即使如此,军士仍然觉得难以入睡。雨水一连下了两天,许多将士都病倒了。是夜,陆机又召集众将前来议事,他听着雨滴打在营帐上的声音,忽然灵光一闪,建议道:

    “此等天气,不只是我们在受困扰,对方也是。因此,我军可破坏预定,趁雨夜以轻骑登邙山袭营,贼必不为之防备,我军可一鼓而下!”

    孙惠等人听闻,颇以为然。但诸将,尤其是河北将领,颇有犹豫。为首的中军师王衍反对说:“深夜鏖战,胜负难测,还是再等等吧。”

    雨水又下了两天,再过一日,就是大决战的日子了。天空仍然没有放晴,且晦涩有云层遮盖,但雨总算是停下来了,潮气也渐渐减弱,北军士卒们颇为紧张,因为他们中有许多人是第一次上战场。

    这样,终于来到了九月辛卯。在当日的辛时,传令全军起床用膳,不过一刻钟,昨日就挑选好的前驱骑兵已经开始整队了。陆机身着漆成素白色的两铛铠甲出营,身边除了儿子陆蔚等十数骑外,还带了数十匹健力的驮马,让苍头牵着。这些马上捆扎了厚重的包裹,里面装有金带、绢、帛等物件,是司马颖赐给他,是专门在临阵时赏赐将士,鼓励军心用的。

    深夜浓云下的天空无星无月,四野一片漆黑,空气寒冷清冽。骑士在马上进食,这一切都是为了隐藏消息。为此,他们甚至连火把都不敢点,吃的是冷食干粮。

    将士进食的时候,从人们忙着把谷草切下来,赶紧把马喂了一次,并将马蹄用牛皮捆扎,防止山路踏伤了马蹄,甲胄则包好了放在从马上。

    秋马正是一年最膘肥体壮的时候,但为了保证上阵时马匹有力,陆机特意令将士们牵马而行。他们终于浩浩荡荡地启程出发,打开虎牢关,向着邙山山顶徐徐前进。期间,战马脱去了鞍鞯等物,只留有辔头,穿行于蒿草之中,人影重重迭迭,好似鬼魅浮动。因大战在即,战士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味跟紧面前的同袍,好像被无尽的人潮所裹挟。

    等到北军二十万大军登上邙山东侧山顶的时候,他们停下来,开始穿戴铠甲和为战马披甲。邙山之顶开阔平坦,一直向西延伸,看不见尽头。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河北士兵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山顶,人们感慨地说:“好一片跑马厮杀的战场啊!”

    此时为九月辛卯的寅卯之交,禁军得知情形后,也率军前来列阵,大战终于进入到临场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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