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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渭水大战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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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仅剩的十余艘小船推入渭水上游后,张寔率人乘坐上去。

    南岸的厮杀声依然喧嚣不断,不过相隔数百丈,传到北岸时也显得有些空洞和寂寥。沉浮在船只之上,张寔望见波光粼粼的渭水中,有一轮圆满的明月,在浪涛中上下漂浮。他心中一动,举头一望,月如玉盘,满目星空。他恍然想起,原来今日已是八月十五了。

    在这个时间,中秋尚不是一个公认的节日,自然也没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般的名句。但这不妨碍人们赏月,并由此产生遥远的思乡之情。

    天上的事物这么多,人为什么独独会将月亮联想到故乡呢?或许是茫茫的夜空之中,月亮的光辉是那样独一无二吧。它不会像太阳那般炽热炫目到耀眼,也不会像星辰那般繁复微弱,以致于难以看清,那是一种清冷凄凉的流光,让人感到寂寞与孤独,继而就想到了家乡。

    八月十五的明月总是格外皎洁晶莹,张寔仰望着头顶的月辉,不禁吟诵道:“东方大明星,光景照千里。少年舍家游,思心书夜起。”

    随行的参军陈珍闻言,顿知他心之所想,问道:“公子是担忧凉州的使君吗?”

    陈珍正是说中了张寔的心事。自从得知若罗拔能在凉州叛乱的消息,张寔真是心急如焚。

    须知若罗拔能并非一般的鲜卑,他不仅人多势众,而且资历极老。当年秃发树机能起兵作乱,攻占秦凉二州,若罗拔能正是其麾下的几大战将之一。其战绩也极为显赫,最出名的莫过于咸宁四年时,他一战斩首了时任凉州刺史的灭蜀名将杨欣。

    后来马隆虽击败了秃发树机能,但对于其旧部,多以分化招揽为主。若罗拔能由此脱离秃发树机能,统领了他的鲜卑旧部。再等到齐万年作乱时,齐万年一度想拉拢若罗拔能。可若罗拔能轻视齐万年,竟不为所动,足可见其势力之强盛。

    如今若罗拔能再次在凉州作乱,张轨到底能否战胜如此强敌呢?作为长子,张寔心里没有底。而如今身在刘羡身边,眼见战事如此激烈,又怎叫张寔不想起凉州的战事,继而牵挂起远在凉州的父老兄弟呢?

    陈珍见自己说中了,接着就献策说:“既如此,公子何不向刘公请辞呢?我看他也非常顾念与主公的情谊,平日对公子多加照顾,并不参与战事。只要您开口,他必然会让我等返回姑臧,您也就能与主公再见了。”

    不意张寔却摇头道:“不可,如今战事紧张,我若此时返回凉州,恐怕会大坏军中士气,白白虚耗了大人与元帅的交情。再怎么说,也要等到此战结束以后。”

    “而且,我麾下如今不过千余兵马,兵微将寡,回到凉州,又山高路远,即使回去了,恐怕也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还不如待在元帅身边,说不得元帅用兵下,能发挥一些奇效。”

    当然,有些话张寔并不好说出来。随着战事的持续,刘羡如今的成败,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关西的局势。如果刘羡真能在巴蜀站稳脚跟,那对于在凉州的张轨来说,那就是不可缺少的强援,说不定能帮助稳定陇上的局势。即使张轨在凉州战败了,将来也有一个去处,总不至于被有隙的河间王所拿捏。

    反过来说,如果刘羡不能在巴蜀立足,自己若能领着刘羡这群人上陇,无疑也是为凉州请来了一大助力。只是这些想法,都不太能公开谈论,毕竟刘羡如今身份敏感,似是要打复汉的旗帜,又似乎没打,这就给了他们这些人一些从中斡旋的空间。

    陈珍见张寔主意已定,便不再议论去留问题,转而讨论起现在的战事。眼见着众人上船的时候,他询问道:“公子,你以为,这一战西军来势汹汹,刘公究竟有几成把握?”

    张寔此时已经不再望月,而是在遥望着上游的水流,揣测着上游放木的时机,同时道:“西军确实难敌,就目前来看,北军难以望其项背。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元帅,元帅之智勇,岂是寻常谋士所及?”

    “就像这一次,他们试图在上游放木毁桥,就为元帅提前察觉。我看,若无张方出手,元帅是输不了的。”

    “可若是河间王气急败坏,调张方入关呢?”陈珍问道。

    想到这个可能,张寔立刻回想起西垒之战战败时的惨状,作为亲历者,混身难免一阵发冷,但他很快又摇头道:“这绝不可能。”

    事到如今,刘羡劝和张方一事,已经是世所周知。大家都知道,张方是怀有对河间王的厌憎之意,所以才与刘羡谈和的。面对这样私自与敌人议和的部下,司马颙躲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再行重用呢?

    反过来说,哪怕张方如何有能力,没有司马颙的支持,那就是无根之水,绝不可能再出现在关中的。

    言谈间,身边的士卒忽然传来喧哗声,指着西面大声道:“公子,快看。来了!来了!”

    张寔两人顿时往渭水上游处看去,只见漫长的河带中,一道道阴影徐徐从月光中浮现。晴朗的夜空之中,远看时就好似是点点虫痕,阴影在波浪中上下起伏的模样,就像是在颤抖着蠕动一样。但不多时,就可以看见,那阴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由虫痕变为巴掌大小。人们能看见绑扎在一起的,木头之间的间隙了。

    正是此前斥候看到的柏木捆束。这些柏木,几乎每一根都有常人腰腹大小,四五丈长。西人将木头的两端都削尖了,好似锥子一般。而且十几根捆在一起,每一捆都形似有船只大小,顺流而下时,其势轰隆作声,煞是吓人。

    不等张寔命令,有一艘船只划桨先迎了上去,试图正面拦住一捆柏木。不意刚靠近时,柏木太沉,根本抵挡不住,轰地一下,木锥撞入船舱侧腹,将那艘小船直接撞翻,士卒们如饺子般落入水中,在河流里上下扑腾。

    张寔见状,连忙出声指挥救人,同时对余下的船只吩咐道:“不要正面迎上去,从侧面勾住木头,并着划到岸边!”

    说罢,他让自己的船只作为示范,先划上前去。等船只呈东西向,并行到柏木束一侧后,再让士卒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长杆,分别凿在木头的一头一尾,以此固定,再令士卒们缓缓划桨,将木束拉至岸边的淤泥处。

    后面的船只见状,有样学样,十余艘小船整夜都穿行在渭水之上,川流不息地将所有推入河流的柏木束都引向滩涂边。上游的人一口气扔了有百余捆,下游的人也就耐心地钩引了有百余捆。

    大家原本都不善水性,使不上力。在冷风吹拂下,士卒们钩持木头的双手都麻木了。以致于到后来,大家实在坚持不住,有三捆柏木束脱离了控制,还是撞在了西渭桥的桥桩上。好在这三次冲击,尚不足以对渭桥造成致命的破坏,也就是吱吱呀呀片刻后,柏木被挡在桥桩之间,最终恢复了平静。

    到此时,上游的巨木终于用尽,下游的士卒们也都精疲力尽,下了船,一众人纷纷躺在地上歇息。

    听着一旁流淌的渭水声,对岸的厮杀声也有些消弭下去了,或许是因为坏桥的计策已经失败,他们也该设法休息了吧。

    张寔完成了刘羡交代的任务,心情有些放松,他挥手折了根芦苇叼在嘴里,对陈珍问道:“你说,西军接下来要用何计策?”

    陈珍耸耸肩,笑道:“你问我?如果我是河间王,干脆就不会打一仗,放刘公过去,又能如何呢?”

    “这可不是英雄所为。”

    “称雄何其辛苦?我能辅佐主公与公子安定一方,就已经极为满足了。”

    说到这里,两人皆哈哈大笑,可休息之间,张寔忽然察觉到些许异样,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直觉不对。他起身四顾,发现对岸的攻势,不知何时又猛烈起来,西军火光冲天,可以看出用了不少火矢。这是为何?莫非是最后一搏吗?

    就在此时,他察觉到地上出现了一阵响动,这响动张寔非常熟悉,稍作辨认后,他便意识到:这是骑兵奔腾的震动。可自己是在北岸,为何会有骑兵?

    他顺着响动的方向望去,只见明朗的月空下,出现了北面烟尘飞荡,弥漫天际,直向渭北营垒处驰来。而张寔分明地看到,为首的骑士背后,打着的是征西军司的白虎幡!

    张寔大惊失色,他连声对周围的士卒说道:“列阵!快列阵!”

    原来,西军是设计了一个二重圈套,第一层是在上游,以巨木顺流而下,作势要摧毁渭桥。可与此同时,他们也乘着夜色,令部分骑军从渭水浅滩处泅水渡河。因张寔等人要顾及拦截柏木,根本来不及注意这些异状,也不会想到,一向不善水性的西军,竟然敢于主动泅水渡河。

    如今有上万人马夜袭而来,马蹄践踏,疾驰破风,手中枪戈如林,寒芒所指,尽是渭北的大营所在。张寔心中暗惊:如今全军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吸引在了渭南,渭北的防御难免松懈,若真是让对方斫营得手,整个大军就全完了!

    可眼下他却顾不上许多,通令刘羡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令麾下的将士们迅速结阵,优先保卫住渭桥,避免这座沟通南北的桥梁被击毁。

    以有心算无心,敌骑呼啸而来,狂风般瞬间淹没了营垒。他们身骑大马,手握火炬,看见人少处就往里烧。秋日天干物燥,很快就点燃了不少黑烟。与此同时,这些来袭的骑士们又高呼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这么说着,眼见张寔等列阵在外的步卒,西军分出数百骑士,顿时奔杀过来。张寔虽说已经下令,让士卒们赶紧列阵,可这些人忙碌了一晚上,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阵型难免松松垮垮。西军几乎一个冲锋,就把张寔所部凿成了两半。

    这情形让张寔心中更加急躁:这还怎么打?自己若连眼前的敌人都解决不掉,渭北大营岂不是更加危险?渭南所部看见渭北生乱,会不会也跟着溃败?

    不得不说,阎鼎的这个谋划,确实对张寔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一度开始思考,要不要真的弃军而走,毕竟只有先活下去,才能有以后可言。

    而就在这个时候,月空中响起了鼓声,鼓声一出,顿时将这些西军骑士的叫嚣声给压了下去。张寔抬眼望去,正见一人身穿袍服,不着片甲地站在营中一处高台上,在正中间的牛皮大鼓,亲手擂鼓,周围有数十名士卒同时响应。鼓声隆隆间,同时有人高呼道:“区区小贼,不足为虑!我军主帅在此,可敢来此一战?!”

    在高台上击鼓的正是刘羡。

    是时明月高悬,地上火光熊熊,渭北的士卒们见到主帅亲自擂鼓助威,原本还有些惊慌,此时皆不翼而飞。不由自主地靠拢过去。西军的那些骑士眼见刘羡现身,也难免眼红血热,放弃了其余追逐的溃兵,向刘羡所在高台中疾驰过去。

    这顿时解了张寔所部的困局,他们眼见身边的西军骑士们舍下自己,纷纷向刘羡所部包围过去,可谓是如释重负。仅仅是交战的短短两刻钟,他们就损失了将近百余人。

    但此时此刻,张寔并不愿在此地休整,他立刻对身边的陈珍说道:“快把剩余的人聚拢!”

    陈珍瞬间明白了主君的意思,他也要去驰援刘羡所部,但他难免生出疑问:“我们这群人,伤得伤,倦得倦,这个时候过去,能有什么用?”

    “多一个人挨刀也是用,壮壮声势也是用。”张寔远望两军之间剧烈的厮杀与冲突。火光之中,西军有人已经杀得兴起,将上半身的衣服脱了,提着大斧在人群中挥砍。而安乐公麾下的将士们,亦有人迎头顶上,火光使得鲜血发出绚烂的光芒,人们手中的刀刃,亮丽如诗。

    张寔沉声说道:“生为大丈夫,既生此英雄争锋之世,怎能落后于人?我与元帅几乎同岁,又怀有利刃,此时他迎难而上,我反倒避让,不感羞耻吗?”

    说罢,他骑上自己的马匹,一鞭打在马股处,在嘶鸣声中朝咸阳原战场上奔驰而过。陈珍见状,也不敢怠慢,立马招呼着剩下的兵卒们,竭力用双腿赶上公子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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