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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2 麒麟鸦雀不同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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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明白就好!寺中规章,不在于尔,而在于我!此中人事处置,无需你来置喙!”

    薛縚听到张岱这回答,脸上怒色稍稍收敛一些,旋即便又冷哼一声道。

    张岱闻言后却有些傻眼,我明白啥了?老子说的分明是我堂堂进士状元、殿试案首,你当我是唱跳RAP,你是瞎了狗眼!你特么听成啥了?

    薛縚并没有再理会沉默不语的张岱,而是又坐回案后去,抬手召来一名府员,当着张岱的面缓缓说道:“去太乐署馆堂外将那雷四宝放出,赐帛两端供其诊治伤情。”

    说完这话后,他又有些示威的挑眉垂眼望向张岱,而张岱见到这一幕,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货跟他老子差不多,都属于那种没办法正常有效交流的糊涂蛋。

    河东薛氏也属于关中士族的代表,而这薛縚一家更是职业跟李家联姻的家族。

    薛縚本人跟当今圣人是亲家,乃是太子的丈人。其伯父薛瓘娶了太宗李世民之女,堂兄薛绍娶了高宗李治之女,其弟薛儆则娶了唐睿宗李旦之女。虽然主打都是一个不得好死,但彼此间仍是嫁娶频繁。

    薛家一门子皇亲国戚,朝堂上一个代表人物都没有,整个家族水平如何可想而知。甚至可以说,如果他家真有不俗的政治才能,估计唐玄宗都不会再与之做亲家、尤其不会选他家女子做太子妃。

    所以这薛縚如此做法就搞得张岱有点莫名其妙,你是太常少卿、我是协律郎,大家官职相差悬殊,你压制住我又有什么好得意的?而且所争执的还是一个技艺不精的酒鬼伶人该不该罚。

    难不成我猜错了,这酒鬼不是圣人野爹,是你野爹?

    尽管心里吐槽着,但张岱嘴上没有再多说什么。有智慧的人做起事来有逻辑、有章法,张岱也不惧与之就事论事、据理力争。

    可是这种愣货,你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当下彼此身份地位又差距悬殊,如果继续争执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张岱乖乖的收起了自己的脾气。但也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此结束了,你等我的人到了,你看我弄不弄你就完了!

    “下官仍有案事未了,集贤书院有新编一卷声辞需待拿取进呈,少卿若无别事嘱咐,下官请先行告退。”

    他心里清楚再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眼下还是走为上计,于是又张口胡诌起来。

    薛縚闻听此言后便眸光一冷,旋即便又说道:“皇城百司,各有行事章程。若是判司有理,虽南省相公亦不可轻加干涉。你今入职寺署,便需自持自警,不可将此中机要轻泄于外,若违此规,必加严惩!”

    太常寺又能有什么不可与人言的机要,这货无非担心张岱出门就找家长告状而已。

    张岱本来也没有类似的打算,听到这威胁后便又拱手道:“下官谨记少卿教诲,绝不将此中人事泄露署外。若有违规,甘受惩诫。”

    薛縚又用那威严的眼神注视了张岱片刻,然后才抬手轻轻一摆,将之屏退。

    退出都事堂后,张岱又把今天督查的太常课簿带回协律郎直事厅,吩咐府吏归档存放起来,又询问起一些眼下还在进行的事务进程,并交代另一名协律郎马利征归后立即通知他,然后便起身离开了官署,直接下班回家。

    他这里到家不久,张说也回到家里,将之召入堂中,笑语问道:“乍任官职,感受如何?署中的人与事,能不能应付得来?”

    虽然说今天跟上司薛縚搞得不是很愉快,但除此之外其他人和事倒也没有不和谐的地方,张岱也不想让他爷爷多担心,闻言后便笑语答道:“寺署同僚都知我是谁,礼敬大父因及于我,多有关照。只是崔大卿关怀过甚、又权威慑人,让我有些烦恼。”

    “崔日知便是如此,好于人前用威,殊不知过犹不及,使人远之怨之,却失于敬畏。”

    听到张说对崔日知的评价后,张岱也是暗暗点头,看吧,他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有问题,只是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问题。

    他也不是一味的报喜不报忧,想了想之后便又说道:“大父知太常少卿薛縚其人如何?今日入堂奏事,其人应答生硬,不够随和。”

    “薛縚其人,我也未与共事过,但听人评价也不甚高。此徒虽出名门、享帝戚之荣,不过羊质虎皮、虚有其表,无仁长之德、无匡建之才,在时具位、徒耗谷米之流,不必在意。”

    张说闻言之后便笑语说道,他尽管性格行为上诸多毛病,但无可争议的是才能卓著,从一介寒门子弟奋发向上,半生出将入相、功勋卓著,自然看不上薛縚这种全凭门荫家世度日的米虫,再听到这种货色还敢给自家爱孙甩脸子,因此评价便有些刻薄。

    他顿了顿后又说道:“此徒虽不足成事,但也略具几分梗阻之能,来日见他,我告诫他几分。麒麟鸦雀本不同属,他窃位偷禄之徒、坐享功劳则可,闲来扰人是自寻烦恼!”

    “他可是太子丈人啊!”

    张岱瞧张说对薛縚完全不放在眼中的态度,忍不住又开口说了一声。别说薛縚还是河东薛氏族人,哪怕是头猪,做了太子的丈人,未来便是国丈,他爷爷似乎也太不以为然了。

    “无需以此为意。”

    张说听到这话后只是又微笑说道,但也并没有继续深说,大概觉得张岱眼下也不需要了解这些情况。

    但其实就算他爷爷不细说,张岱也能感觉到其对太子也是有几分不以为意,更不要说太子的丈人。

    这一份轻视还不只是那种效忠皇帝而冷落储君的讨巧行为,而是真的不怎么放在心上。相对于对太子不咸不淡的态度,对忠王反而更重视几分,就拿他叔叔张垍来说,虽然任官太子洗马,但却常与忠王往来。

    史书中还有记载张说曾评价忠王样貌酷似太宗,是社稷之福。这种话看起来就像是某些不要脸的货在说瞎话吹牛,但是张说一家与忠王的亲密关系却是无需质疑的。

    历史上张垍娶了忠王的同母妹,张光则做了忠王傅,这些关系可都是在张说生前缔结,因此也可以说向忠王靠拢是张说在世时就确定下的一个家族发展路线。

    安史之乱的爆发不只让大唐国运为之一衰,也让许多史料记载流散遗失,中唐以后的各种梳理和补充都充满了各种政治考量与目的,也让许多盛唐人事关系变得扑朔迷离。

    诸如忠王被塑造成一个楚楚可怜、不知反抗,一辈子只会休妻和等着天上掉馅饼的先天童真圣体,这显然是有失公允的。

    武惠妃一辈子处心积虑、无恶不作,终于搞定了太子,结果在摘取胜利果实前夕因为心理负担太大而一命呜呼。这也实在太有玄幻色彩,她要就这点心理承受能力,她能锲而不舍搞上这么多年?

    张岱倒不觉得他要去探究什么历史谜团,只不过一个政权的储位归属乃是各种人事发展的底层逻辑,这一点如果不重视起来,折腾再多都没用。

    就拿李林甫来说,他折腾得再热闹,只要不解决这个最重要的底层问题,到最后都是一场死局。

    张说当然有这样的政治觉悟,而他对太子的轻视则就体现出他对太子未来的不看好,起码不认为太子有机会顺利继承大统。

    张岱本来就不是那种会轻易服输的性格,而他爷爷的这种态度也更给了他一些信心,所以等到第二天回到太常寺官署时,得知三个长官都在署中,他的心里便越发的有恃无恐。

    他先来到都事堂向几位长官见礼,见他们没有别事吩咐,于是便表示今天要继续督查太常寺伶人课业。

    崔日知和韦縚自是不知道昨日事情,毕竟只是一个伶人该不该处罚,谁要将此进言反而是会被认为以小事滋扰。如薛縚那种主动过问并阻止的,则就是属于做事没有分寸感。

    崔韦两人对此自然不在意,督查伶人课业本就是协律郎的本职工作,而薛縚闻言后则是深深的盯了张岱几眼,眼神中也有几分威慑。

    张岱对此自不在意,回到直事厅拎起自己的课簿便往太乐署馆堂而去。行入馆堂这一路,他明显的发现伶人们望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甚至隐隐还有些轻蔑与嘲讽。

    这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一个连教训惩罚伶人都做不到的长官,谁又会对其心存敬意?

    甚至就连皇帝如果被架空成傀儡,那也是说揍就揍,权臣如果被追进床底,那也是说砍就砍。人怕你是因为你有奖惩的权力,而不是因为你这人天生就横。

    来到馆堂中坐定之后,张岱当即便又招手唤来府员吩咐道:“去将昨日那伶人雷四宝召来,今日我专门监督他的艺能!可称则赏,艺荒则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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