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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大唐协律郎-> 0314 裙带之臣 0314 裙带之臣
- 张岱拿着写完的判书走出馆堂,然后馆堂外那些刚才还在仰头观看施刑的伶人们又都齐刷刷望向了他,那眼神相较早间又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
张岱倒是没有停下来欣赏行刑的场景,他对这雷四宝本就谈不上什么喜恶。昨天施以刑罚本就是职责之内的秉公处理,只是因为薛縚的插手让事情变了味道。
至于这个雷四宝所谓的施压施暴、强索其女,更是子虚乌有之事,是这家伙自我意识过剩的臆想。
他就算是个色中饿鬼,也不可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发情啊。更何况就凭他这个俊美无俦的底子,真要见了面,谁对谁迷糊还不一定呢!
这些太常音声人们对他态度如何,张岱暂时也并未放在心上。眼下他的主要心思是在太常寺立稳脚跟,等到日后情况稳定下来,再尝试一下从中发展发展耳目心腹、卖卖保险之类。
绕过此间围观的人群,张岱径直走向了崔日知所在的望省楼。而当他来到楼外时,便见到薛縚正神情阴郁的站在这里。
“竖子可耻!原来昨日故作恭谨姿态,只是患你势弱、恐我势大,所以虚伪敷衍,当真学尽了你祖燕公狡诈之术!但是燕公难道没有教你何谓弄巧成拙?真以为如此骄狂诡诈就无人能够制你!”
薛縚怒视着张岱,口中恶狠狠说道。
“少卿此言差矣,督课伶人是下官份内之事,昨日少卿无理插手已经是有失分寸。今日复核复刑是为少卿查遗补漏,少卿以此诘我,实在是有些失当。下官有事需入禀崔大卿,少卿稍待片刻,下官再为仔细述事。”
张岱只向薛縚略一抱拳,然后便举步向望省楼内走去。
“你停下……”
薛縚又低吼一声,然而却完全不得回应,他在外思忖片刻,于是便也气冲冲的迈步向楼内走去。
崔日知一如往常在楼上坐望尚书省,当听到府吏禀奏后才转回直案来坐定,让人将张岱和薛縚引入进来。
张岱入内刚刚见礼还未及奏事,一旁薛縚已经怒气冲冲的说道:“崔大卿,张岱此徒骄狂无礼、辱没上司,实在是无状至极,宜应训诫一番!”
崔日知听到这话后眉头顿时一皱,当即便沉声道:“薛少卿要谨慎言论,张岱他乃是名臣孝孙,经省试、历制科,俱有可称,所以才拔擢授用,绝非孟浪之徒!人之好恶各有不同,岂可因一时之好恶而而轻置毁谤之声辞!”
听到崔日知公然对张岱的回护之言,薛縚顿时又脸色涨红,他稍作停顿后又开口大声道:“此徒滥用刑罚,昨日因惩一太乐伶人而为我所阻,今日复加严刑,将我判决视若无物,这难道不是辱没上司?”
崔日知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又望向张岱,口中沉声发问道:“你怎么说?”
“下官方才在楼外已经向薛少卿解释,督课伶人乃是下官职份之内,薛少卿贸然插手下官案事,已有不妥。今日所以复核其人,仍是秉持公正、杜绝奸私。薛少卿以此为辱没,强辩以势力,下官实在莫名其妙。”
张岱又向崔日知作揖答道:“下官三历选司,得授此职。薛少卿唯织裙带,坐至公卿。业虽不同,俱皇恩所授。官有高低,恩无大小。所以区分上下,是为各司其职。
大卿望重,所以位居列卿之首,少卿望轻、虽以国亲,仍需恭处副贰。国之大事,半归太常,以上干下、以下乱上,可乎?”
“你说谁唯织裙带?”
薛縚水平虽然不咋高,这一句好赖话总算还听得懂,被张岱当面嘲以恩幸之徒,他自然不能忍耐,当即便瞪眼怒吼道。
砰!
崔日知举起手掌来重重拍在案上,旋即便望着满脸惊诧的薛縚沉声道:“区区一个乐奴,需要朝廷置三品之官治之?薛少卿如果案中清闲,可就此案分取人事归判!”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手敲着自己面前书案。
“下官、下官不敢,大卿处事公正分明,太常诸司于大卿治下井然有序,事无混淆。”
薛縚愣了一愣后,连忙又躬身说道,但又有些不甘心的回头瞪向张岱道:“张岱他如此羞辱下官,大卿亦有闻,此徒着实……”
“张协律,你向薛少卿道歉!薛少卿亦名门贤才,翩翩君子,岂是如你所言唯织裙带之徒!你入世不久,未闻其事,薛少卿他……岂可如此议论上官!”
崔日知顿了一顿,也实在没想出这薛縚做了什么事能够为其挽尊,于是又板起脸来对张岱说道。
张岱自然不会头铁,闻言后便向薛縚作揖道:“请薛少卿恕下官失礼,下官心有所慕、出口成言,深羡少卿国之戚朋,却没想到薛少卿以此为忤,实在抱歉,实在……”
“你、你胡说什么!谁说我……住口罢!”
薛縚听到这道歉声,心情顿时又不淡定起来,连忙摇头摆手、瞪眼斥道,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与皇家结亲是一件丢脸羞耻的事情啊!
崔日知瞧着薛縚几十岁的人了、却被张岱挤兑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也是不免暗叹这个薛縚真是虚有其表。他又抬手指着张岱发问道:“你入来何事进奏?”
“下官所奏,便是与薛少卿起衅之事。太乐署供奉雷四宝恃艺生骄、以致艺能生疏,昨日醉酒应课、口出不逊,已为下官所惩。本意今日再给其改过机会,招于馆堂,不意此徒骄横更甚,不只悍拒督课,更以其女得幸薛王来恫吓下官!”
张岱两手奉上自己刚才所写的判书,又对崔日知说道:“若使纵容此徒,不只太常督课之法为乱,名王盛名更将因此贱奴留瑕。是故下官奏请革除乐籍,发还司农!”
这雷四宝并不是普通的伶人,已经做到了太乐署的乐部供奉,其户籍也从最低等的官奴婢提升为杂户,若能继续积累功劳,再过几年可能就会免为良人、摆脱贱籍。但如今除其乐籍,只能再次成为隶属司农的最低一等的官奴婢。
“得幸薛王?太常乐奴何以入藩邸?”
崔日知听到这话后,眉头又深深皱起,视线望向薛縚。
薛縚听到这话后,连忙垂下头去,口中轻声说道:“下官入寺署之时,犹晚于大卿,对此并不深知。”
这事无疑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所以薛縚在这方面也不敢多作置喙,搞不好就得跟他大爷、堂兄谁的一个下场,没提到台面上来说还敢包庇一二,一摆上了台那自然要敬而远之。
崔日知沉吟一番后也没有深究,这事内情也并不复杂,在他之前宁王担任了长达数年的太常卿,而诸王邸常有戏乐宴会,自然也就需要伶人献艺。
相对于中官所押的内外教坊,太常乐人因为规模更加庞大,管理也更加松散,因此偶有一些流散于诸王庭藩邸也是无可避免的。
只要不是成规模的蓄养,这事谈不上有多忌讳,不要说诸王公贵族了,甚至坊间一些豪商富户都会想办法蓄养一两个太常伶人来充场面,只要不到处炫耀,官府也不会大加纠察。
太常音声人足有几万之多,偶有流失一些也根本无从监管,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些乐人父母自己私下贩卖出去的。
“书且留此,夏至之后一并发判!”
崔日知想了想之后,便命人将这判书先收起来,口中做出了吩咐。
张岱一听这意思,也不由得暗叹这些做到高官的全都是滑头,如薛縚一般直不楞登、城府浅薄的则是异数。
眼下才只六月初,夏至却要到六月下旬,还有整整二十天的时间,只是废除一个伶人乐籍、又不是什么秋后问斩的刑罚。
崔日知把这事拖到夏至再作判决,无非是想看看薛王会不会插手。如果薛王对这野丈人不闻不问,那自然随手打发了。如果薛王对此很关心,他当然也不会为了张岱去结怨薛王。
张岱对此倒没有什么不满的,毕竟崔日知只是他爷爷的朋友,能在薛縚控诉的时候给自己撑腰,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若是换了其他的人担任长官,见到自己这么个小年轻刚来报道就牛逼哄哄的要整顿职场,早特么一巴掌扇下来了。
既然这件事知会了崔日知,张岱便又作揖告退,而薛縚则被留了下来。
张岱回到直事厅后坐了一会儿,眼见到了正午饭点便又走出来,却见薛縚神情阴郁的走出都事堂,身后还跟着几个家奴搬着他的一些私人物品,直往寺署外走去。
“薛少卿这是要做什么?”
张岱走到都事堂前,见到赵岭等人从堂内行出,便笑语问道。
“薛少卿自言体中不妥,需要归家休养,近日都不会留直廨内了。”
赵岭先向张岱说了一句,他瞅瞅左近无人,便又连忙凑近来小声道:“张协律评价薛少卿裙带之卿,某等群徒皆深以为然!”
张岱闻言后不免一乐,感情这是被自己给干破防了,回家去休养做心理建设去了,这货本事不大,自尊心还不小。
可当看到赵岭那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又有些不自在,这说的什么话,我叔叔明年还要做裙带之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