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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玄幻魔法 -> 永焰战纪->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局中棋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局中棋
- 再醒来时,沈默的第一感觉是软。
身下是厚实柔软的褥子,身上盖着蓬松温暖的棉被。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味。他睁开眼,看见素色的帐幔顶,上面绣着简单的云纹。
这是哪儿?
记忆回涌——雪夜,醉仙楼,昏倒……然后呢?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有些僵硬,但身上那种蚀骨的寒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慵懒的暖意。他慢慢转头,打量四周。
房间不大,但很整洁。一张方桌,两把椅子,都是普通的榆木,但擦拭得很干净。桌上摆着一个白瓷药碗,碗底还留着点褐色药渣。窗子半开着,外面是个小院,种着几竿青竹,竹叶上还覆着薄雪。
“你醒啦!”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沈默猛地转头,看见门口探进一张圆脸——正是昏迷前幻觉里的那个少年!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宝蓝色锦缎棉袍,领口袖口镶着银灰的貂毛,衬得一张脸愈发圆润白皙。他眼睛很亮,像蓄着两汪清泉,此刻正弯成月牙,嘴角两个酒窝深深陷下去。如果司尘没有封印记忆的话,他一定会直接认出此人,正是转世后的赵大虎。
“你可算醒了!”少年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大夫说你是饿过头,又受了寒,得慢慢养。”
沈默怔怔地看着他。不是梦?
少年把托盘放在桌上,凑到床边,伸手想探他额头,又缩回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我忘了,不能乱碰。你感觉怎么样?还冷吗?头晕吗?”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沈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你先别说话,”少年反应过来,转身去倒水,“喝点水润润。”
水是温的,带着一丝甘甜。沈默就着少年的手喝了几口,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终于能发出声音:“……多谢。”
声音嘶哑得陌生。
少年眼睛更亮了:“能说话就好!哦对了,我叫江辰,江河的江,星辰的辰。是我和我爹昨晚从醉仙楼门口把你带回来的。”
沈默看着他,少年脸上没有任何嫌弃或施舍的神情,只有纯粹的好奇和善意。那种眼神,干净得让沈默有些不知所措。他流浪三个月,见惯了冷眼、厌恶、驱赶,甚至怜悯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可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平等的人。
“我……”沈默开口,又顿住。该说什么?说自己是乞丐?说自己失忆?说自己连怎么谢都不知道?
“你慢慢说,”江辰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双手托腮,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你叫什么呀?家在哪儿?怎么会饿晕在街上?”
问题一个个抛来,沈默却一个都答不上。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洗不净的污垢,手背上有冻疮的痕迹,和这干净的被褥格格不入。
“我……不记得了。”他终于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不记得了?”江辰眨眨眼,没有追问,反而笑起来,“那也没关系!我爹说了,人生在世,重要的是以后,不是以前。你先好好养着,等身体好了再说。”
沈默抬眼看他。少年笑得毫无阴霾,仿佛失忆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对了,你还没吃东西呢。”江辰端起那碗粥,“大夫说只能先喝点稀的。这是厨房李婶熬的小米粥,可香了,我小时候生病就爱喝这个。”
粥熬得软糯,米油都熬出来了,上面还撒了点细细的肉松。沈默想自己接过来,手却抖得厉害。
“我来吧。”江辰自然地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沈默僵住了。他三十岁的人了(虽然记不得年纪,但身体的感觉告诉他不会太年轻),被一个半大孩子喂粥?可看着少年澄澈的眼睛,那点别扭忽然就散了。他低下头,含住勺子。
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米香和淡淡的咸味。胃里那股空洞的绞痛终于得到安抚,一股暖流从食道蔓延开,传遍四肢百骸。他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好吃吧?”江辰笑眯眯的,又舀起一勺,“慢点吃,还有呢。”
一碗粥喝完,江辰又端来一碟软糕:“这个可以少吃点,不能多吃哦,大夫交代的。”
沈默慢慢吃着糕,江辰就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家是做绸缎生意的,我爹叫江万财,是邯阳城最大的绸缎商!不过你别怕,我爹人可好了,就是看着严肃。”
“我娘去得早,家里就我和爹,还有一群下人。对了,我有个妹妹,不过她嫁到南边去了,一年才回来一次。”
“你醒来前,大夫来过了,说你就是饿的,养几天就好。药已经煎好了,待会儿凉一点你就喝。”
“你暂时就住这儿,这是我家的客房,平时没人住。被褥都是新的,你放心。”
沈默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少年的声音清脆活泼,像春日檐下的风铃,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点陌生的寒意。
吃完东西,江辰又盯着他把药喝了,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好啦,你接着休息,我不吵你了。晚点我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露出虎牙:“对了,我得给你起个名字!既然你不记得了……就叫沈安吧,平安的安,希望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门轻轻关上。房间里恢复安静,只有窗外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沈默躺回去,看着帐顶。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从地狱到天堂,只需要一个晚上,一个叫江辰的少年。
他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放刚才的画面——少年笑起来时的酒窝,喂粥时认真的神情,说起家常时眉飞色舞的样子……
没有算计,没有目的,纯粹的善意。
三个月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具只为觅食而移动的行尸走肉。
眼睛又热了。他侧过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枕面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开了。沈默以为是江辰,睁开眼,却见一个中年***在门口。
男人约莫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穿着深褐色团花锦袍,面容和善,眼神却很精明。他手里拿着个暖手炉,站在那儿打量沈默。
“醒了?”男人开口,声音温和,“我是江辰的父亲,江万财。”
沈默想坐起来,江万财摆摆手:“躺着吧,刚醒别乱动。”
他走进来,在江辰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把手炉放在桌上。“辰儿都跟我说了,你饿晕在街上,不记得以前的事。”
沈默点头。
江万财看着他,目光在沈默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他放在被子外的手——那双手虽然粗糙,但骨节匀称,指甲修剪过(虽然现在脏了),不像常年干粗活的人。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江万财缓缓道,“北边来的?”
沈默茫然:“……我不知道。”
“你身上有些旧伤,尤其是左肩和后背,像是刀剑伤。”江万财继续说,“大夫看过了,说是几个月前的伤,已经愈合了,但伤得不轻。”
沈默一愣。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些伤。是了,醒来时浑身都疼,他只当是冻的、饿的。
“我不知道。”他重复,声音里多了丝惶惑,“我什么都不记得。”
江万财沉默片刻,点点头:“好,那就不提以前。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沈默苦笑。一个乞丐能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他第三次说这句话,忽然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江万财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这样吧,你既然无处可去,就先在这儿住下。养好身体再说。辰儿那孩子……心善,见不得人受苦。他既然把你带回来,就是缘分。”
沈默猛地抬眼:“江老爷,我……我不能白住。我可以干活,什么都能干。”
“干活?”江万财笑了,“你看看你这身子骨,现在能干什么?先养着吧。等好了,要是愿意,可以在我铺子里帮忙。要是不愿意,想去哪儿,我给你备点盘缠。”
沈默眼眶又热了。他撑起身子,想下床磕头,被江万财按住了。
“别这样。”江万财拍拍他的肩,“好好休息。辰儿那孩子没什么朋友,你陪他说说话也好。”
江万财走了,留下那个暖手炉。沈默抱着手炉,呆呆地坐在床上。
窗外天色渐暗,雪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淡金色的夕阳余晖,照在竹叶的残雪上,闪闪发光。
门又开了条缝,江辰探进头来,小声问:“我爹走了?”
沈默点头。
江辰这才进来,手里抱着个包袱:“我给你找了几件衣服,旧的,你别嫌弃。你原来的衣服……李婶说太破了,洗都洗不出来,给扔了。”
包袱里是几件半新的棉袍、中衣,料子普通,但干净厚实。还有一双布鞋。
“你先凑合穿,等过两天身体好了,我带你上街做新的!”江辰把衣服放在床边,眼睛亮晶晶的,“对了,你想好名字了吗?我觉得沈安挺好听的。”
沈默看着那堆衣服,喉咙发紧。良久,他低声道:“就叫沈默吧。”
“沈默?”江辰歪头想了想,“沉默寡言的那个默?”
“嗯。”
“好!沈默沈默,听着就沉稳!”江辰一拍手,又想起什么,“对了,晚膳你想在房里吃,还是去饭厅?我爹说,你要是能走动了,就一起吃饭,热闹。”
沈默看着少年期待的眼神,那句“我在房里吃”怎么也说不出口。
“……饭厅吧。”
“太好了!”江辰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待会儿来接你!你先歇着!”
他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沈默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竹影在窗纸上摇曳,像一幅水墨画。
沈默。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他就是沈默。没有过去,没有记忆,只有此刻,这个被江辰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沈默。
他慢慢躺下,拉好被子。被子里有阳光的味道,还有江辰留下的、淡淡的皂角香。
三个月来,他第一次,安稳地睡去。
没有噩梦,没有幻影,只有一片温柔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