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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未战先乱,昆明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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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定洲既已下定取代沐天波的决心,便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行动。

    他打出“奉命征调,卫戍昆明”的旗号,亲自率领本部以及普名声旧部,共计一万五千余精锐沙兵,浩浩荡荡地向昆明进发。

    与此同时,收到沐天波急调的其它几家土司,如元江那嵩、石屏龙在田、嶍峨王扬祖、宁州禄永命等人,也陆续派出了援兵。

    不过,他们显然各有心思,不愿在局势未明前投入太多本钱。

    每家土司派出的兵力不过一两千人,多的也不过三千,与沙定洲浩浩荡荡的大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各家兵马抵达昆明城外时,城头上的沐天波可谓是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沙定洲部实力竟然如此雄厚,远超其他各家,俨然已成为云南土司中的巨无霸;

    喜的是有了这支劲旅的加入,昆明守军实力大增,似乎有了几分与贼兵抗衡的底气。

    对于沙家,沐天波心底还是比较信任的。

    而这种信任,则主要源于沙定洲的父亲沙源。

    沙氏与沐氏的渊源可追溯至万历年间,沙源因骁勇善战,在抵御安南侵扰中立下汉马功劳。

    万历四十三年朝廷授予其安南长官司副长官,并赐予废置的安南长官司辖地,助其奠定了沙氏基业。

    而后在震动西南的奢安之乱中,沙源更是率麾下沙兵积极参与平叛,在曲靖、寻甸等地屡建奇功,并升任宣抚使。

    沙兵也被号称“滇南劲旅”,成为了沐家巩固其在云南统治,尤其是稳定滇南局势的重要支柱。

    在沐天波看来,沙家与沐家可谓是世代相交,颇有几分香火情。

    然而,信任归信任,基本的警惕心沐天波还是有的。

    他依照惯例,只允许各土司首领带领少量贴身侍卫入城议事,其大队人马一律驻扎在城外指定区域。

    经过与巡抚王世德等人的商议,沐天波最终决定,允许各家土司派遣约一千人的部队入城协防。

    而城外更为广阔的防区,则交由战斗力最强的沙定洲部负责。

    这也实属无奈之举,昆明的明军都是些卫所兵,缺额严重,训练废弛。

    唯一还算能打的营兵,大多都已在曲靖一战中被汉军歼灭。

    如今土司兵多,明军少,沐天波不敢冒险将城防全交给土司兵。

    如今黔国公府的威信早已大不如前,上任黔国公沐启元性情暴戾、轻狂不法,甚至一度炮轰署衙。

    虽然最后被其母宋氏亲手毒死,但也极大的损害了沐家在云南的威信。

    再加上沐天波年少袭爵,缺乏足够的政治经验和手腕,其亲信余忠林等人又贪利惨刻,激起了不少土司的不满。

    而黔国公府累世蓄积的惊人财富,在乱世之中更是如同小儿持金,引人觊觎。

    沙定洲的野心,正是在这种种因素交织下,迅速膨胀。

    他对沐天波的安排,表面上恭恭敬敬,但暗地里却加紧了叛乱的步伐。

    如今曲靖已失,沙定洲可不想在城外直面汉军的虎狼之师,他必须迅速拿下昆明。

    沙定洲派出其妻弟汤嘉宾,以重金收买和利益许诺,逐步拉拢城内的明军军官,如都司阮韵嘉、张国用、袁世宏等人。

    这些内应,不断将昆明城防虚实、兵力部署以及沐天波的动向秘密传递给沙定洲。

    十一月二十日,外围探哨传来线报:

    汉军两路大军已接连攻陷嵩明州、宜良等地,兵锋直指昆明。

    时间紧迫,沙定洲决定立刻动手,必须在汉军主力到来前拿下昆明,以证明自己的统战价值!

    因此,他精心挑选了一批五十人的悍卒,以“曲靖方面传来密信”为由,要求面见国公爷。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沙定洲还点了两百人,乔装打扮,悄悄潜入了城中,

    此时,沐天波正在府内处理积压的政务,并未多想,更无丝毫防备。

    沙定洲被引入府内,在接近沐天波所在厅堂时,他突然发难暴起,厉声喝道:

    “动手!”

    猝不及防下,沐府的几名亲卫被当场砍杀。

    趁着人群混乱,他迅速带着随从控制了厅堂外的廊道和门户。

    要说沙定洲胆子也是大,他此行仅仅只带了三个侍卫,就敢进入国公府中大开杀戒。

    而剩余的两百多沙兵,此时还在府外等候。

    听闻府中生乱,其副将沙启明立刻反应过来,带人将守卫砍杀,径直冲进了门内。

    黔国公府虽然是昆明最宏伟显赫的官邸,但其设计更注重于彰显权威和生活享受,并未做太多防御工事。

    府内虽然还有各土司轮班值守的七十二间值房,但这些人多为质子,缺乏战斗意志。

    在沙定洲所部的突袭下,府中守卫几乎是一触即溃,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一时间,府内惊呼惨叫声四起,乱作一团。

    沐天波见势不妙,刚想撤走时,就看到沙定洲带人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他又惊又怒,厉声质问道:

    “沙定洲!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请国公爷挪挪位置!”

    沙定洲狞笑着步步紧逼,而府内侍卫一时不敌,只能护着沐天波且战且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沐天波的祖母宋太夫人带人闻讯赶到。

    老人家虽年事已高,但在危难时刻却展现出了惊人勇气和镇定。

    在府中生乱时,她便第一时间收拢家丁溃兵,匆匆赶往了沐天波所在的南书房。

    见沙定洲正在围攻自己的宝贝孙子,她立刻带着人挡在了沐天波身前。

    “姓沙的,我沐家待你沙家不薄!”

    “你父沙源在世时,也不敢如此悖逆!”

    “你今日竟敢围攻国公府,难道就不怕我大明天兵吗?!”

    沙定洲闻言哈哈大笑:

    ”笑话,你当还是神宗朝呢?”

    “如今的西南三省,哪还有明军?”

    “宋太夫人,我素来敬重你,何不乖乖束手就擒,与我投效汉王麾下?”

    “只要你点头,愿意把沐家的位子让出来,我保你祖孙二人性命无虞!”

    宋太夫人冷哼一声,怒骂道:

    “呸,不过一篡逆之辈,安敢称王?”

    “我告诉你,只要我沐家一日在云南,这云南就是大明的地界!”

    劝降无果,沙定洲也懒得再废话,转而带着麾下精兵一拥而上,企图将沐家祖孙当场拿下。

    眼见沙兵来势汹汹,府中护卫难以抵挡,宋太夫人只能命人护送沐天波先行离开,自己则带人留在原地断后。

    沐天波也知道情况紧急,只能含泪看了一眼祖母,随后便带着官印、世袭铁券等信物,仓皇从后门突围而出。

    与此同时,沙定洲埋伏在城外的部队也发起了攻击。

    内应阮韵嘉、张国用等人按照约定,打开了昆明数道城门,早已等候多时的沙兵瞬间涌入城内。

    就这样,昆明这座军政中心,轻易便落入了沙定洲之手。

    其他土司部落见状,有的选择了互不相帮,而有的则向沐天波伸出了援手。

    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禄永命两位得知消息后,二话不说便派人前去接应沐天波,助他顺利冲出包围圈。

    混乱中,云南巡抚王世德侥幸逃出生天,而巡按、同知等一批来不及逃跑的官员,则被沙定洲叛军劫持。

    黔国公府内,则遭遇了灭顶之灾,沙兵进行了疯狂的屠杀和抢掠。

    沐天波的母亲陈氏、妻子焦氏在混乱中逃入一处侧殿,为了不受辱,双双自尽殉节。

    沐天波的弟弟沐天泽、沐天润等人则不幸在府内遇害。

    与此同时,他也不忘派出一队精兵,出城追杀沐天波等人,以绝后患。

    此时的沐天波刚刚在两部土司的护持下,狼狈不堪地逃出昆明城。

    回头望去,只见城中多处火起,喊杀声、哭嚎声络绎不绝,凄惨无比。

    想起祖母毅然断后的身影,以及族中尚未逃出的亲眷,沐天波心如刀绞,悲愤交加。

    而身旁的侍卫同样是心有戚戚,但是不断催促道:

    “国公爷,快走吧!”

    “贼人的追兵很快就到,您得留住有用之身呐!”

    沐天波也知道时间紧迫,只能带着人一路向西,朝西面的楚雄府逃去。

    由于缺少马匹,他们也不敢大摇大摆的走官道,只能选择走一些偏僻小道,翻山越岭。

    “国公爷,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再往前走一段,应该就能躲过贼兵追击了。”

    一名熟悉地形的向导低声说道。

    然而,当众人正准备翻山时,前方的探哨却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国公爷!不好了!”

    “前面垭口有伏兵!看旗号是沙贼的人马!”

    沐天波心下一惊,强自镇定道:

    “可能……可能是小股巡哨?”

    “我们绕开!”

    众人兜兜转转,试图转向另一条小路,但走了没多久,又发现了贼兵的踪迹。

    沙定洲麾下也有聪明人,他派出的副将预判了沐天波的逃跑路线,并分兵扼守住了几处必经的山口、要道,张网以待。

    接连几次尝试后,沐天波都发现前路被阻,而贼人的追兵也越来越近。

    甚至不远处,还能隐约听见贼人搜山时的呼喝声。

    一股绝望的气氛开始在队伍中蔓延,侍卫们紧握兵刃,准备最后殊死一搏。

    就在这山穷水尽之际,云南巡抚王世德站了出来。

    他看着沐天波,语气坚定:

    “国公爷,贼人分兵堵截,意在将我等困死于此山之中。”

    “若还聚在一处,目标显著,唯有坐以待毙。”

    沐天波看着王世德,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急道:

    “王巡抚,你……”

    王世德抬手打断了他,果断道:

    “为今只有分兵,才有一线生机!”

    “让下官去吧,我打出旗号,向东南方向突围,以吸引贼军注意。”

    “贼人只要见到旗号,必定会调集兵马围追堵截。”

    说着,他指了指西北方向,

    “届时,道口守备必然空虚。”

    “国公爷您则可趁此时机,轻装简从,直奔楚雄而去。”

    沐天波闻言眉头紧皱,王世德这是要以自身为饵,为他争取生路!

    “不可!”

    “为今之计,唯有一死……”

    不等他说完,王世德坚定道:

    “国公爷,我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您身为沐家血脉,更是当代黔国公,绝不能落入贼手!”

    “下官一介文人,就算逃出去了,也没有黔国公的号召力,能够召集各路土司,乃至联系外藩。”

    “王某深受国恩,值此危难之际,舍身报国,理所应当!”

    说罢,他不在给沐天波反对的机会,而是看向其身旁的侍卫,喝问道:

    “你等身为沐家家丁,更当报主效恩!”

    “谁愿随我,为国公爷杀开一道血路?!”

    王世德话音刚落,便有七八人慨然出列,厉声道:

    “我等愿往!”

    王世德最后看了一眼沐天波,随即毅然挥手:

    “走!”

    他一把侍卫手上的认旗,将其高高举起,带着身旁的护卫大摇大摆的冲了出去。

    “保护国公爷突围!”

    “黔国公在此,贼人受死!”

    不多时,呼喊声和兵刃声骤然响起,立刻吸引了周边沙定洲兵马的注意。

    其副将闻讯大喜,以为找到了沐天波,便立刻吹响号角,调兵从四面八方朝着王世德等人合围而去。

    而在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沐天波强忍着泪水,利用这段宝贵的时机,悄悄溜出了包围圈。

    身后,王世德等人奋战的厮杀声、怒吼声越来越远,最终被山间的风声所掩盖,渐渐归于沉寂……

    而另一头的沙定洲,在初步控制昆明全城后,便开始清点起了沐家的府库。

    黔国公府两百多年的基业无比丰厚,珍贵的佛顶石、大量的赤金、古玩玉器、名贵药材等,足足装满了二百五十多个库房,其价值难以估量。

    沙定洲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开始以“总府”自居,其妻万氏则被称为“主母”。

    他深知自己此举是叛乱,名不正言不顺,其他各部土司也并非真心臣服。

    在其妻弟汤嘉宾的建议下,他决定向势头正盛的汉军输诚归顺,以寻求外援帮助。

    沙定洲命令手下,将从沐府劫掠来的金银财宝清点装箱,特别是银子以及赤金等硬通货,足足装满了二百多口大箱子。

    他又亲自修书一封,语气极为恭顺。

    在信中,沙定洲极力抨击了沐氏统治的“腐朽无能”,声称自己此举是“拨乱反正”,为汉王殿下扫清障碍。

    他表示愿意率云南全境归顺汉王,唯一的条件就是请求江瀚任命他代替原来的黔国公府,镇守云南。

    沙定洲承诺,若能如愿,每年都会向四川奉上丰厚的粮食、金银作为赋税。

    准备好书信和礼品后,沙定洲派汤嘉宾出马,亲自押送两百余箱珍宝,浩浩荡荡前往了曲靖府。

    当使团抵达李自成军中时,在场的汉军将领们都惊呆了。

    什么情况,黔国公府已经衰弱成了这样?

    还没开打,昆明已经换了个主人?

    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谁也没想到,经营云南两百余年的沐氏,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骤然崩塌。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李自成看着沙定洲的投诚信,立刻召集众人,紧急商议此事。

    中军大帐内,他将信件递给众人传阅一番后,沉声道: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

    “沙定洲背盟夺城,献宝求封”

    “你们都说说吧,此事该如何应对?”

    在场的将领们也很自然的分成了两派,一派表示赞同,理由也很实际;

    我军不费一兵一卒,昆明便已易主。

    既然沙定洲主动归顺,还送来如此厚礼,岂有拒绝之理?

    云南地形复杂,土司林立,如今有个地头蛇愿意效忠,正好借他之手稳定局势。

    只要他肯奉我正朔,缴纳钱粮,暂时许诺一个镇守之职,也没什么大不了。

    等日后我军平定了中原,再慢慢收拾他也不迟。

    而反对派的理由也很充分。

    他们认为,沙定洲此人反复无常,下手狠毒,不可轻信。

    今日他能叛明,改日他就能背汉!

    此等反复无常的小人,绝不可纳入麾下。

    众人各抒己见,争论不休,赞同者着眼于现实的利益和便利,反对者则更看重长远的稳定和政治影响。

    李自成仔细听完众人的意见后,也知道此事难以决断。

    没办法,这种事情他也做不了主,还是交给成都处理吧。

    于是他召来信使,命其以八百里加急,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并呈报成都,请江瀚定夺。

    在等到明确指示前,汉军各部暂时停止行动,并严密监视昆明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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