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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散文诗词 -> 美食内卷:古代厨娘修炼手册-> 第五十五章 河豚假睛 第五十五章 河豚假睛
- 夜色如浓墨泼洒,将汴京城的繁华与喧嚣彻底吞噬。
味真馆内,戚萝独自坐在厨房隔壁的小间里,一盏豆大的油灯是唯一的光源,在她沉静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她的呼吸轻缓,耳力却放大到极致,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事。
那是一只小小的琉璃瓶,为了今日,她已准备了太久。
阿桃被强硬安排去了后院最隐蔽的小屋休息,并再三叮嘱,无论前院发生何事,绝不可出来。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就在三更的梆子声幽幽响过不久,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嘎吱”声,从后院方向传来。
戚萝的睫毛微颤,呼吸瞬间屏住。
那是侧窗被撬动的声响。
鱼,终于来了。
她没有动作,依旧隐在黑暗中。
后院厨房里,一个黑影哆哆嗦嗦地从窗口翻入,落地时险些软倒。
黑暗中,丹霞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几乎要炸开。
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四肢百骸,但想起冯敬堂的威胁和那包可怕的毒药,只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移动。
她借着从窗棂透进的微弱月光,艰难地辨认着方向。
等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便精准摸到了墙角贴着醒目红纸的陶罐——“特供干贝”。
就是它!
丹霞的手抖得厉害,从怀里掏出小纸包。
打开,里面是细腻如尘的白色粉末,她颤抖着咬破了下唇,血锈味在口中弥漫。
就在她心一横,准备将粉末倒入罐中时……
“砰!”
厨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木屑飞溅!
几乎同时,三四支熊熊燃烧的火把被晃入屋内,瞬间将整个厨房照得亮如白昼。
“拿下!”
沈砚之一马当先,声音冷冽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身后如狼似虎的厢兵猛扑上来,没给丹霞任何反应时间,便轻易将她双臂反剪,死死按倒在地。
动作干净利落,训练有素。
在控制住丹霞的瞬间,他向身边一名亲信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那名亲信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向馆外发去了信号。
“啊——!”
丹霞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面如死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包“相思子”毒粉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面上。
人赃并获。
沈砚之扫了一眼地上的毒粉,目光刮过丹霞萎靡的脸。
然而,就在此刻,味真馆临街的正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更加急促、粗暴的砸门声和喧哗。
“开门!快开门!京兆府巡夜!里面发生何事?!”
一个粗粝凶狠的嗓音在外面高声叫嚷,伴随着“哐哐”的砸门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沈砚之眉头骤然锁紧,对一名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兵士快步前去应门。
门闩刚被拉开,外面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为首的,竟然是冯敬堂。
他身后紧跟着两名穿着京兆府号衣、面色严肃的巡官,再后面,竟是几个看似家丁、却眼神精悍的壮汉。
冯敬堂一进来,目光迅速扫过被押着的丹霞和地上那包显眼的毒粉,脸上瞬间堆叠出“震惊”、“愤怒”与“痛心疾首”的复杂表情,演技精湛无比。
他猛地伸手指向闻声从内间走出的戚萝,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好你个戚萝,果然是你,我原还不信你竟有如此蛇蝎心肠!”
他转向那两位巡官,语气急促而沉痛,仿佛发现了惊天阴谋:
“二位大人,你们亲眼所见!此妇人心肠歹毒,竟指使人在进献郡主的贡品中下毒,此乃滔天大罪!她定是怀恨郡主在心,或想借此攀扯陷害他人。幸亏我近日察觉这丫鬟丹霞行踪诡秘,心中不安,生怕她听闻往日切磋之嫌隙,借我醉仙楼之名行恶,特此暗中查访,并恳请二位青天大老爷一同前来做个见证,果然!果然人赃并获!”
他语速极快,颠倒黑白,抢占先机。
说着,竟还从袖中猛地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唰地展开,亮在众人面前:“大人请看!此乃我费尽心力才从郡主府一外围仆役手中购得的、这刁奴平日习字的纸张,又请人仿其笔迹所书之银票凭信!虽笔迹刻意模仿,略显拙劣,但这受益人的名讳——‘戚萝’二字,却是写得清清楚楚,铁证如山!这便是她买凶投毒的铁证!”
这一手贼喊捉贼、倒打一耙,来得又快又狠,极其毒辣。
那两名京兆府巡官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和冯敬堂“确凿”的证据唬住。
他们扫了一眼一旁的沈砚之及其厢兵,目光中闪过一丝职属不同带来的天然疏离与审视,但随即又将全部注意力投向冯敬堂与戚萝。
看向戚萝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怀疑、审视与警惕,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佩刀。
被按在地上的丹霞听到冯敬堂这番话,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疑和不解。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冯掌柜不是说只是下毒陷害戚萝吗?
怎么变成是戚萝指使她给郡主下毒了?
这罪名可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千百倍!
冯敬堂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反应,立刻投去一个极其阴狠警告的眼神。
丹霞接触到这个眼神,顿时如坠冰窟,刚刚升起的一点质疑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淹没,她无力地瘫软下去,彻底放弃了挣扎,只剩下绝望的颤抖。
局势瞬间逆转,戚萝陷入了极度不利的境地。
阿桃在后院听到动静,不顾一切地跑出来,看到这阵仗,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
沈砚之脸色阴沉如水,手紧握着刀柄,目光在冯敬堂和巡官之间扫视,局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整个味真馆内空气凝固,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冯敬堂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得意。
成功了!
只要将这罪名坐实,戚萝就永无翻身之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戚萝却缓缓从沈砚之的身后步出。
心在胸腔中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惊慌失措,甚至连一丝愤怒都没有,只有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她甚至没有立刻去看冯敬堂,而是先对那两位巡官盈盈一福:“二位大人明鉴,可否容民女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她抬起手,掌心托着那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瓶。
这是沈砚之交予她、从黑市证物中提取的样本。
瓶内盛着微浊的液体,浸泡着一对形状奇特、微微凸起、透着死气的灰白色鱼眼,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冯掌柜,”她终于将目光转向冯敬堂,语气依旧温和,却像一把淬了冰的软刀,缓缓递出,“您口口声声指控民女指使下毒,对此毒如此了解,那想必您定然认得,此物为何?”
冯敬堂目光触及那对鱼眼,瞳孔骤然收缩。
戚萝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娓娓道来,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此物名为‘河豚假睛’,取自剧毒河豚,其毒猛烈,处理稍失,顷刻毙命。据沈官爷查证,上月十五,汴京黑市仅有一笔‘河豚假睛’的交易记录。而经手人,似乎是赵三爷麾下一位名叫‘墨鹞’的先生。”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那两位已然听呆了的巡官脸上,逻辑清晰,步步推进:
“冯掌柜所指之毒,名为‘相思子’,性烈却隐,需特定引子方能激发毒性,令人不易察觉。
而这‘河豚假睛’淬炼出的毒液,正是配制‘相思子’所需的一味极隐秘、也极关键的辅材。
大人若不信,可即刻派人搜查醉仙楼。沈官爷已查明,其后厨第三间库房,东北角地板下有一处暗格。
民女猜想,那里面或许还能找到未及处理的毒鱼内脏残骸。与黑市交易记录两相印证,一切自当水落石出。”
她言辞凿凿,细节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连暗格的位置都一清二楚。
冯敬堂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慌乱,但常年混迹商场、善于伪装的本能让他迅速强自镇定下来。
他不能慌!
于是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扭曲而勉强的笑容,试图反咬一口,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荒谬,荒谬绝伦!戚萝,你为了脱罪,竟编造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谎言!什么河豚假睛,什么黑市交易,根本子虚乌有!二位大人,切莫听信此妖妇胡言乱语,她这分明是垂死挣扎,攀诬构陷!”
然而,他眼神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惊骇,以及下意识收紧的拳头,却出卖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沈砚之抓住了这绝佳的机会,发出一声冰冷的嘲笑,用力击掌三下。
声音未落,两名厢兵立刻押着一个被反绑双手、面色灰败、眼神阴鸷却已彻底溃散的黑衣汉子从后门走了进来。
那人手里还提着一个散发着浓重腥臭味的湿漉漉的布袋,滴滴答答地淌着污水。
正是专门为赵三处理“湿活”的墨鹞。
几乎同时,另一名兵士入门禀报:“大人,赌坊赵三及其一众党羽已在巷外被悉数拿下,未能走脱一人!”
“回禀各位大人!”沈砚之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厅堂,“人犯墨鹞已擒获!在其落脚处搜出尚未处理的河豚内脏及与此相关的黑市交易明细账册!账册之上,清晰记载着冯敬堂于前几日支取城西赌场白银二百两,用于购买‘河豚假睛’及配制‘相思子’所需其他物料!此外,墨鹞已招认,前期受冯敬堂指使,陷害万记粮行,制造亏空假象,亦是其所为!人证物证俱在,请各位大人过目!”
铁证如山,环环相扣。
再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那两名京兆府巡官脸色剧变,瞬间冷汗涔涔而下,彼此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庆幸。
庆幸刑部的人来了,这桩泼天巨案终于不用他们来顶雷。
两人忙不迭地后退数步,与面如死灰的冯敬堂彻底划清界限,并向沈砚之拱手,语气惶恐:“沈…沈官爷明察!下官…下官险些被此奸徒蒙蔽!此等恶徒,罪大恶极!”
此时,没过多久,馆外再次传来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宋修领着几位身着御史台与刑部官袍、神情肃穆威严的官员,快步走入馆内。
他们显然早已在外等候多时。
为首的刑部李大人上前一步,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冯敬堂,赵三!”
他看了一眼被押着的赵三。
“尔等勾结匪类,欺行霸市,栽赃陷害,更欲投毒谋害、攀扯宗室,罪证确凿,罄竹难书!本官现依律,将尔等一干人犯缉拿收监,待详审后奏请圣裁!”
如狼似虎的兵士们应声上前,冰冷的铁链镣铐“咔嚓”作响。
一直被兵士死死押着的赵三,此刻猛地挣扎起来,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他死死瞪着戚萝,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不甘而嘶哑扭曲:“戚萝!你个贱籍厨娘!早知在金陵时便该将你远远卖做船妓,竟敢算计到老子头上!老子出世道混的时候,你还是个傻子!你等着!老子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你断老子财路,毁老子根基,你好毒的心肠!呸!”
他疯狂的咒骂和挣扎被兵士粗暴地压制下去,嘴里被塞入了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怒吼,但那怨毒的眼神仿佛要在戚萝身上剜出洞来。
当兵士拿着镣铐走向冯敬堂时,他原本强装的镇定终于彻底崩溃。
但他仍不甘心,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毒蛇,死死盯向那两位京兆府巡官,语速极快:“二位大人!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构陷良民吗?这分明是沈砚之与戚萝勾结,设局陷害!他们这是要灭口!你们京兆府难道要坐视刑部越权行事吗?我醉仙楼每年为京兆府上下……”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沈砚之冰冷的刀鞘已经抵在了他的下颌,迫使他仰起头,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然而,当他看到那两位巡官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神,以及刑部李大人面无表情地一挥手时,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所有的精明、算计、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不再挣扎,任由冰冷的镣铐锁住手腕,身体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下去。
他低下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庞,只能听到喉咙里发出极轻的、断续的嗬嗬声,像濒死野兽的哀鸣。
半生经营,万丈雄心。
皆在此刻化为泡影。
兵士去拖拽丹霞时,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蜷缩起来,发出绝望的痛哭,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早没了体面。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姑娘……戚姑娘饶命啊!”她挣扎着望向戚萝,语无伦次地哭喊,“是他们逼我的!冯掌柜拿我爹娘的性命逼我…我不照做他们会杀了我全家的!呜呜…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敢了…”
她的哭喊声凄厉而绝望。
兵士没有理会,将其锁拿带走。
宋修对那位刑部李大人微微颔首:“有劳李大人了,此案牵连甚广,人证物证还需仔细核验,辛苦诸位。”
李大人拱手回礼:“宋修撰放心,刑部必定秉公办理,详加审讯,不枉不纵。”他看了一眼被押出去的众人,“郡主府那边,还要烦请修撰代为通传案情始末。”
纷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哭喊声渐渐远去,味真馆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留下满地狼藉,空气中飘散着未散的火把烟味与淡淡的腥气。
沈砚之指挥手下清理现场,登记物证。
戚萝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门外漆黑的夜色,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赵三的咒骂、冯敬堂崩溃前的嘶鸣和丹霞的痛哭。
她脸上并无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从没有这般累过。
阿桃怯生生地走过来,拉住衣袖。
戚萝回过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一个安抚的、略带牵强的笑容。
“没事了,”她轻声道,嗓音有些沙哑,“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