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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开局掌控魏忠贤,先抄他一个亿!-> 第297章 :潮州府大火 第297章 :潮州府大火
- 节启初秋。
岭南之地,瘴疠之气未尽,暑热犹在,然自北而来的朔风,已能于敞轩开牖间,潜入一丝微凉。
卢象升归府之时,日头已然西斜,光线被高大的榕树筛成碎金,落在他略带风尘的常服之上。
一月巡视,遍行粤地,风霜于其面容刻下疲惫,嘴唇干裂如龟纹之田,唯独一双眸子,锐利如鹰隼巡空,将府内百态,尽收眼底。
自总督府朱漆大门至二堂书房,不过百步之遥。
亲兵卫士,甲胄鲜明,见主帅归来,轰然甲叶作响,行军礼,声如洪钟气贯长虹。
卫奉上新沏之茶,卢象升未饮,仅以指腹感受着那微凉的青瓷杯壁。
“巡粤一月,晓谕各府,示之以雷霆,动之以皇恩,胁之以利刃,诱之以官爵……本以为,纵不能令其肝胆俱裂,亦可换来几分敬畏。
如今看来,雷霆只作天边闷响,皇恩仅为耳畔闲谈。
本督之言于他们竟真是秋风过耳。
此茶,正如这广东官场,捧于手中,看似恭敬,实则早已失了肺腑应有之热忱。
他们在等,等他这外来之人在这盘根错节的泥沼中,如何摔一个贻笑大方的跟头。
他们在看,看他如何被这不见刀光的软刀子磨尽棱角,最终与他们同流合污,或是……黯然离场。”
卢象升缓缓坐下,书房内,光影被窗格切割成块,静谧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
这静,不是平和,而是暴风雨前,万物屏息的死寂。
……
卢象升一口茶尚未饮尽,只觉茶水浸润了干裂的嘴唇。
蓦地,书房之外响起一阵急促纷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嘶哑的高喊,划破了府内的诡异宁静:
“总督大人!潮州府六百里加急军报——!”
话音未落,一名信使已在亲兵的引领下踉跄奔入。
此人髡发散乱,官袍被汗水浸透又被尘土染成灰黄,脸上血色尽褪,神情惶急,一入书房便扑倒在地,力竭之状不似作伪。
他双手高举过顶,掌中是一具火漆密封的楠木公文筒。
筒身之上,朱砂所书“加急”二字在昏暗的光线中红得刺眼,如一滩不祥的血迹。
亲兵接过,呈于案前。
卢象升目光一凝,伸手取过,指尖触及火漆,尚有余温。
他未用小刀,而是以拇指猛然发力,只听“咯”的一声脆响火漆应声而碎。
卢象升抽出筒中那几页薄薄的宣纸,一目十行。
刹那间,他脸上的疲惫之色荡然无存,脸上很快呈现可怖的铁青。
他身遭三尺之内,空气仿佛被无形之力抽离,凝固成冰。
身侧侍立的亲兵只觉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军报上的字是潮州知府周廷波的笔迹。
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工整、清秀,一如其人平日温文尔雅之态。
然此刻,这字里行间却透着股彻骨的冰冷与傲慢。
卢象升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纸面:
“……职于昨夜三更,忽闻府衙后院仓房失慎于火,火光冲天,不可遏制……”
“……时,南镇巡查司李大人、王大人等正于仓内秉烛清点核验近年海防军需账册,以备督帅查阅……”
“……众大人公忠体国,为抢救账册文书,奋不顾身,冲入火场……然火势凶猛,梁柱倾塌,竟……竟不幸悉数罹难……”
“……及至天明火熄,府衙差役于废墟中寻得焦骸数具,然已尸骨难辨,面目全非。而七位大人拼死欲保之账册文书,亦尽数化为灰烬,片纸不存……”
“……职闻此噩耗,痛心疾首,寝食难安!此乃我潮州之大不幸,亦是朝廷之巨创!职已上报吏部,并承诺对殉职诸公之家小,予以最优之抚恤,以慰英灵……”
奏报之末,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将一个“失职”官员的悲痛与自责,描摹得淋漓尽致。
字字滴水不漏,句句合乎情理。
“沙……沙……”
那是纸张被巨力挤压变形的声音。
卢象升的手指已在无意识间攥紧成拳,那份写得天衣无缝的奏报在他掌中扭曲成一团。
他猛地闭上双眼,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怒火,强行压回胸膛。
意外?
好一个“意外”!
他猛地闭上双眼,强行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
那份奏报上“意外失慎”、“尸骨难辨”、“账册尽毁”的字眼,如同一根根毒刺,扎入他的脑海。
在这片刻的静默中,一个声音清晰而沉重地自记忆深处浮现。
那是离京前夜,紫禁城深处,皇帝在暖阁单独召见他时的场景。
烛火摇曳,年轻的天皇帝屏退了所有内侍,只留下他们君臣二人。
那句话,当时听来是期许与重托,此刻想来,却如一道惊雷在他识海中轰然炸响:
“……大不了,朕和秦良玉,也亲自去广东走一趟!”
当这句嘱托与眼前这份“滴水不漏”的火灾报告重迭在一起时,卢象升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全部含义。
那把火,焚毁的不仅仅是七名官员和一堆账册,它是在公然挑衅皇权,是在试探他这把刀的锋利程度,更是在挑战皇帝的底线。
“秦良玉……”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
这意味着,如果他卢象升不能用雷霆手段解决问题,皇帝宁愿在南疆点燃一场真正的战争来清洗这片土地。
没有退路了。
卢象升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的疲惫与隐忍已然褪尽。
皇帝派他来,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温和的改良,不是什么渐进的变革!
……
就在卢象升杀意沸腾至顶点的刹那,亲兵在门外沉声通报:
“大人,锦衣卫千户,卢剑星求见。”
“让他进来。”卢象升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门开,一人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
此人三十出头,一身飞鱼服并未穿戴在外,仅着黑色劲装,面容精悍,颧骨高耸。
他身上带着一股常年行走于阴影之中的独特气息,那是血与秘密混合的味道。
此人正是卢象升的本家远亲卢剑星,由皇帝亲自从北镇抚司抽调,密授机宜,早于卢象升数月便潜入广东,织罗大网。
卢剑星不行跪礼,仅抱拳躬身,言简意赅:“督帅。”
他身后,两名身着校尉服的彪形大汉,抬着一口尺半见方的沉重梨木箱,走到书案前,“咚”的一声闷响,将其放下。
箱子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仿佛敲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脏上。
卢剑星亲自从怀中取出一卷巨大的图轴,在卢象升面前那张宽阔的黄花梨木书案上,缓缓展开。
“哗啦——”
这竟是一副手绘的广东全省“权力堪舆图”!
图上,山川河流退为背景,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符号。
广东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广州府、潮州府……各级官府衙门是一个个方块。
而更多的,是如同繁星般散落的“许氏”、“林氏”、“陈氏”、“王氏”等宗族名称,以及代表着海商、矿主、盐枭的符号。
无数条颜色各异的丝线,将这些方块和符号连接在一起。
红线代表联姻,黑线代表世仇,金线代表商业往来,而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紫色丝线,则代表着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的黑暗脉络。
这张图,将整个广东的地下秩序赤裸裸地描绘了出来。
官府、士绅、宗族、海商、乃至沿海若隐若现的海盗,彼此盘根错节,形成了一张巨大而精密的蛛网。
在这张网的中心区域,几个核心节点上赫然就有刚刚那份奏报的落款——潮州知府周廷波,以及与他有姻亲关系的“潮州林氏”。
紧接着,卢剑星挥手示意校尉打开木箱。
箱内是堆积如山的卷宗、账本、血书、以及一些奇特的证物。
卢剑星伸手从中取出一本账册:“潮州林氏,于府内各县隐匿田亩,经我司核实,共计三万七千余顷。此为林氏宗族内部‘公尝田’之秘账,由其二房管事之小妾窃出。”
他又取出一迭厚厚的信函:“广州府许家,垄断珠江口航运,勾结佛郎机人走私朝廷严禁之火铳、丝绸与生铁。此为双方往来之密信,以及部分交易账本。”
他又拿起一卷发黄的麻布,上面是用血指印按下的一个个名字:“东莞县王氏宗族,私设公堂,以族规处置族人及佃户。据不完全统计,近三年内,因‘浸猪笼’、‘沉塘’、‘乱棍’等私刑致死者,一十五人。此为幸存者及死者家属联名之血书。”
一件件,一桩桩,罪证如山,铁案如山。
最后,卢剑星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迭薄薄的信件,呈于卢象升面前。
“督帅,这是自您发布《告广东军民书》,言明朝廷将清丈田亩、整顿吏治之后,各地苦于豪强久矣的中小地主、寒门士子,以及与大宗族有世仇的其他姓氏,冒死通过我司秘密渠道,送来的投效信。
信中详述了他们所知之罪证,并愿为内应,为王师带路。他们所求非为富贵,只求……王法昭彰,沉冤得雪。”
巨大的书案之上,形成了世间最讽刺的对比。
一边是那份文采斐然、轻飘飘、字字谎言的《潮州府火灾善后事宜奏报》。
另一边是如山铁证,是血泪斑斑的控诉,是一张布满红黑线条、代表着罪恶与权力的巨网。
卢象升拿起那份潮州奏报,再次看了一眼。
他随手将其扔在桌角,仿佛那是一张擦拭过污秽的废纸,再不值得多看一眼。
然后,卢象升起身,走到笔架前,取下了那支专门用以批红、象征着生杀大权的朱笔。
他挽起袖口,亲手研墨。
墨锭在砚台上发出沉稳的“沙沙”声,如同阎王殿上的低语。
卢象升饱蘸朱砂浓墨之后,却并未在任何军令或公文上落笔。
他铺开一张崭新的、洁白如雪的宣纸。
笔锋落下。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四个血红的,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大字,出现在纸上:
广州之宴
写完,卢象升将笔重重地顿在砚台之上,朱墨飞溅,如血珠洒落。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卢剑星。
“是时候了。”
卢象升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传我将令。”
“以本督名义,制云龙金帖,遍邀阖省在册缙绅、各府望族族长、以及纳税过万之巨贾,于十日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齐聚广州总督府。”
他嘴角的笑意更显森然。
“共商海防新政,同赏南国月色!”
命令下达,掷地有声。
卢象升的目光,缓缓移回到那张巨大的权力堪舆图上,在那一个个被金线、紫线紧密相连的核心名字上,逐一扫过。
窗外,那丝初秋的凉风此刻忽然变得猛烈,吹得书房内纸页“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