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wangshugu.info
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手机阅读
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三国从颍川开始逐鹿九州-> 第七十七章 马超西来 第七十七章 马超西来
- 建安七年的春日,似乎将所有的偏爱与慷慨都倾注在了益州盆地。成都平原之上,越冬的麦苗在经历一冬的积蓄后,迫不及待地挣脱了土地的束缚,掀起层层碧绿的波浪,由近及远,接天而去,一直蔓延到远方黛色山峦的脚下。和煦的春风如同温柔的手,拂过锦江两岸初绽的芙蓉,带来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和草木萌发的勃勃生机。田间地头,农人忙碌的身影点缀其间,吆喝耕牛的声音、水流灌溉的潺潺声,交织成一曲安宁而充满希望的田园交响。诸葛亮推行的新政,如同这春日暖阳,虽经历冬日的酷寒与阵痛,终究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催生出可见的绿意。
然而,在这片被强行扳入新轨道的土地北方,在那隔着巍巍秦岭、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广袤天地——凉州,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正在凝聚、躁动。那里没有成都平原的温润,只有羌笛胡笳吹奏出的苍凉曲调,在广袤的戈壁与草原上回荡;只有金铁交鸣的肃杀之气,混合着战马的嘶鸣与风沙的粗粝。一股来自西北苦寒之地的凛冽寒流,正裹挟着一个人的赫赫威名,如同初春时节自陇西高原骤然南下的暴风雪,带着摧毁一切的蛮横与酷烈,迅猛而无可阻挡地,狠狠撞击着益州新定未久、尚显脆弱的北疆门户。
这一日,成都魏公行辕内,气氛原本是静谧而专注的。书房窗棂敞开,任由暖融融的春阳洒入,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新沏春茶的袅袅清香,与庭院中几株晚开梅花的残香隐约交织。
刘湛端坐于主位,手指间捻着一份关于在益州各郡县设立蒙学、推广教化的章程,正与坐在下首的诸葛亮细细推敲其中的措辞与细节。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沉静,不时提出审慎的修改意见,力求既能启迪民智,又不至于在推行初期引起太大阻力。
角落里,郭嘉几乎将自己埋进了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中,他今日似乎难得地没有碰酒,而是捧着一卷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讲述巴蜀地方志怪的杂书,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偶尔撇过一丝不以为然的轻笑,也不知是在笑书中的荒诞,还是笑眼前这过于“正经”的议事氛围。
长史荀衍则站在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汇报着来自荆州与江东的最新动向:“……江东孙权,近日似有调兵迹象,动向不明,但据细作所报,其内部对于是否西进荆州,还是北上徐州,争议颇大,短期内应无力他顾。荆州刘表,依旧沉疴难起,其子刘琦、刘琮之争日趋明朗,蔡瑁、张允等拥立刘琮,排斥刘琦……”
一切显得井然有序,透着新生政权在艰难站稳脚跟后,开始着眼于长远建设的蒸蒸日上之气。
然而,这份春日书房特有的宁静与祥和,被一阵突如其来、完全不合时宜的声响悍然打破!
那是由远及近,从行辕大门外一路传来的、急促得近乎慌乱的马蹄声!蹄铁猛烈地敲击着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发出令人心头发紧的“嘚嘚”脆响,中间甚至夹杂着马匹因力竭而发出的痛苦嘶鸣以及骑手声嘶力竭的、穿透层层门禁的呐喊:“紧急军情!北疆八百里加急!让开!快让开——!”
书房内的议事声戛然而止。刘湛捻着章程的手指顿住,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诸葛亮摇动的羽扇也微微一顿,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郭嘉放下了手中的杂书,坐直了身子,脸上那慵懒的神色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审视意味的专注。荀衍也停下了汇报,眉头紧锁。
几乎是马蹄声在书房外停下的同时,沉重的脚步声便踉跄着冲了进来。一名信使,浑身上下笼罩在一层从北方带来的、混合着尘土与汗水的灰黄色污垢之中,他那身制式的皮甲上遍布划痕,肩头甚至有一处已经凝固发黑的破损,隐隐透出下面的血色。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爆皮,眼眶深陷,唯有那双因极度疲惫与惊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燃烧着最后一点传递消息的执念。
“噗通”一声,信使几乎是脱力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与金砖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颤抖着双手,高高举起一份封着代表最紧急军情的猩红火漆、筒身沾染着不知是泥点还是早已干涸血渍的加急军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拼尽全力嘶吼道:
“报——!主公!北部……北部……八百里加急!凉州……凉州马超,联合羌王迷当、韩遂等部,聚拢羌胡骑兵数万,号称十……十万大军,突然大举寇边!已……已连破阴平、武都二郡!守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葭萌关以北,已……已尽陷敌手!寇锋……寇锋已直指白水关!王平将军……王将军亲临城头力战,身……身负箭伤,仍……仍在坚守,但……但白水关孤立无援,危……危在旦夕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哭喊出来的,随即身体一软,瘫倒在地,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什么?!”
“马超?!”
书房内,除了依旧摇着羽扇、但眉头已然微微蹙起、眼中精光闪烁的诸葛亮,以及只是略显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嘴角反而勾起一丝“终于来了点有意思的事”的玩味笑容的郭嘉之外,包括刘湛在内的其余几人,脸色都是在瞬间骤然剧变!
“马超?!” 站在刘湛身侧护卫的周仓,猛地踏前一步,那黑塔般的身躯带起一阵风,声如平地惊雷,震得书房窗纸都嗡嗡作响,他黑脸上瞬间布满惊怒,环眼圆瞪,虬髯戟张,“就是那个号称什么‘锦马超’、‘神威天将军’的西凉马孟起?!他奶奶的!这厮不好好在他的凉州喝风吃沙,竟敢主动来撩拨咱们的虎须?!还敢勾结羌胡,犯我疆界?!俺看他是活腻歪了!”
徐晃面色沉毅如水,但他紧握的拳心和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他踏前一步,声音虽不如周仓洪亮,却带着军旅宿将特有的凝重与清醒:“主公!马超此人,勇烈非凡,绝非虚名!其年少时便以骁勇闻名陇右,更兼深得羌胡诸部拥戴,视其为‘天将军’!其麾下西凉铁骑,来去如风,悍不畏死,尤其擅长野战奔袭,确是我军前所未遇之劲敌!”
他目光投向北方,仿佛已看到了那片燃起烽火的土地:“武都、阴平二郡失守,意味着我军北部屏障已失,门户洞开!若白水关再有闪失……则敌军骑兵可沿金牛道长驱直入,威胁汉中盆地,甚至可能截断我益州与关中地区的联系!届时,我军将陷入南北受敌、首尾难顾之困境!主公,形势……万分危急!”
刘湛已然从最初的震惊中迅速冷静下来,但那股冰冷的怒意却如同实质般在他眼底凝聚。他伸手,从瘫倒在地的信使手中取过那份沉甸甸的军报,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竹简上那来自北方的、尚未散尽的寒意。他迅速展开,目光如电,扫过上面那一个个用急切笔触书写的、仿佛带着血腥气的文字。
军报上详细描述了马超联军势如破竹的攻势:羌胡骑兵如何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边境,如何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与骇人的冲击力,瞬间摧垮了边境守军的防线,如何焚毁村落,掳掠百姓……字里行间,尽是边郡将士浴血奋战却寡不敌众的悲壮,以及城池陷落时的绝望与混乱。尤其是白水关守将王平,在箭矢耗尽、部下死伤殆尽的情况下,仍亲自持刀与登城敌军搏杀,最终身负多处创伤,力竭被亲兵抢回,关隘摇摇欲坠……那扑面而来的紧急与惨烈,让刘湛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马孟起……” 刘湛缓缓放下军报,这三个字仿佛带着西凉风沙的粗粝感,从他齿缝间冷冷挤出。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绝世勇武与巨大威胁,他自然一清二楚。历史上,这位差点在潼关之战中将曹操 逼入绝境、令其割须弃袍的西凉猛将,如今,成了他安定西陲、乃至未来争霸天下的最大绊脚石之一。 一股混杂着被挑衅的愤怒、面对强敌的警惕,以及必须迅速应对的紧迫感,在他胸中翻腾。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寒光如冰似雪,声音却异常平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孤尚未腾出手去找他,他倒先送上门来了!好,好的很!正好让孤见识一下,名震西凉的‘锦马超’,究竟是何等的‘神威’!”
郭嘉不知何时,又将他那似乎永远不离身的小酒壶摸了出来,拔开塞子,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仿佛眼前这紧张的气氛与他无关。他咂了咂嘴,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混合着慵懒与洞悉一切的笑容,语带戏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啧啧啧,‘锦马超’……这名头听着倒是威风八面,唬人得很呐。” 他晃着酒壶,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却又仿佛看透了千里之外的凉州,“听说他长得是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是个难得一见的、能让大姑娘小媳妇看了都脸红的美男子,偏偏还是个能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万人敌?嘿,这老天爷造人,有时候还真是偏心得很哪。”
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讽:“可惜啊可惜,皮囊生得再好,武艺练得再高,这脑子里……嘿嘿,怕是缺了那么几根关键的弦儿。勇则勇矣,不过是一柄太过锋利、却容易伤到自己的狂刀罢了。我看他这次气势汹汹南下,怕是被人当了枪使,自己还蒙在鼓里,以为是在替天行道呢?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这番看似不着调的调侃,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某些关键。
诸葛亮羽扇轻摇,接过郭嘉的话头,他的声音清越而冷静,如同山涧溪流,开始条分缕析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将郭嘉点出的关键进一步深化、系统化: “奉孝兄目光如炬,所言切中要害。马超虽勇,然观其行事,刚猛有余而谋略不足,性如烈火而易怒少恩,轻信于人而缺乏长远之见。此番骤然集结大军,联合韩遂、迷当等部南下,看似声势浩大,锐不可当,然细细剖析,其缘由不外有三,而其内部破绽,亦由此而生。”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前,羽扇虚指凉州与益州交界之处,目光睿智:“其一,乃恐惧与先发制人。主公平定益州,收服严颜、张任,推行新政,根基日稳,声威必然远震陇右。马超虽据凉州,然其地贫瘠,内部不稳,其必深感唇亡齿寒之惧。恐主公下一步兵锋所指,便是他凉州。故而,不待我军休整完毕,他便抢先发难,意图趁我立足未稳,以攻代守,打乱我方部署。”
“其二,”诸葛亮羽扇微移,指向凉州内部,“乃借刀杀人之计。韩遂等凉州大小军阀,与马超名为联合,实则各怀鬼胎,彼此猜忌、掣肘已久。此番鼓动马超倾力南下,韩遂等人未必没有借此机会,消耗马超本部实力,甚至盼其与我军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巩固自身在凉州的地位。此乃其联军内部最大的隐患——利益不一,各存异志。”
“其三,”羽扇又指向那些标注着羌胡部落的区域,“乃利之所驱。羌胡诸部,素来敬服马超个人之勇武,视其为英雄。然其随军南下,更多是为劫掠财货、人口、牲畜,以满足私欲,而非真心为马超之霸业效死。有利则蜂拥而至,遇挫则作鸟兽散,纪律涣散,难以持久。此其可趁之机也。”
他的分析,如同高明的医者,瞬间将这看似凶猛无比的“病症”的根源、症状以及潜在的薄弱环节,剖析得清清楚楚,让在场众人紧绷的心弦,不由得为之一松,至少,敌人并非无懈可击。
刘湛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怒意与刚刚升起的、对诸葛亮分析的赞许,一并压下。他的目光变得如同淬火的寒铁,锐利、冷静,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孔明剖析,入木三分!令孤豁然开朗。” 他沉声道,“然,无论其缘由如何,内部有何破绽,寇已入镜,边关告急,烽火连天,百姓遭难,此乃眼前必须立刻应对之现实!马超骁勇,其西凉铁骑凶悍,此乃事实,不可因其有弱点而存丝毫轻视之心!”
他霍然起身,挺拔的身躯在春日的阳光下投下坚定的阴影,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之力,在书房内回荡: “寇须御于国门之外!锐气须挫于锋镝之前!对待此等强敌,唯有以强兵对强兵,以猛将迎猛将,予以迎头痛击,方能将其凶焰打下去!方能保全益州北疆之安宁,方能震慑凉州诸胡,亦为日后我军经略西北,打下坚实基础!” “传令!”刘湛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北方!
“徐晃!” “末将在!”徐晃踏前一步,甲叶铿锵,抱拳应命,面色沉毅如铁。 “孤擢升你为征西将军,总领北征军事!全权负责阻击马超之事!” “诺!徐晃必不负主公重托!” “周仓!” “俺老周在!”周仓声若洪钟,环眼中战意熊熊燃烧,如同渴望狩猎的猛虎。 “命你为破虏将军,为徐晃副手!点精兵五万,以原北军精锐为骨干,辅以张任所部熟悉山地作战之蜀军!即日集结,克日北上,驰援白水关!星夜兼程,不得有误!” “诺!俺定要会会那马儿,看看是他的枪利,还是俺的刀快!”周仓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往北疆。
“文聘!” 刘湛目光转向水军统领。 “末将在!”文聘沉稳应道。 “命你率水军一部,沿西汉水北上,负责大军粮草辎重之运输保障!水路并进,务必确保前线供给无忧!同时,伺机而动,以水军弓弩策应陆路攻势!” “聘,领命!必保水道畅通,粮秣无缺!”
“孔明,” 刘湛看向诸葛亮,语气郑重,“益州内政,新政推行方见起色,百事待举。北疆战事一起,后方之钱粮调度、民夫征发、秩序维稳,乃至应对可能之人心浮动,至关重要!此千斤重担,仍需你坐镇成都,统筹全局!孤之前方将士之后背,便托付与你了!” 诸葛亮深深一揖,清越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坚定与责任感:“主公放心!亮必竭尽心力,确保粮草军械源源不断,稳定后方,绝不让前线将士有后顾之忧!北疆战事,亮虽不能亲临,然心亦随之!”
“奉孝,” 刘湛最后将目光投向那个又开始小口抿酒的谋士,嘴角勾起一丝冷冽而信任的弧度,“你随徐晃、周仓军前行,参赞军机,运筹帷幄。马超虽勇,然其联军之破绽,就交由你来细细寻找、放大、并予以致命一击了!孤,等着你的‘惊喜’!” 郭嘉将酒壶塞子“噗”地一声按回,随手揣入怀中,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一种猎人发现有趣猎物时的兴奋笑容,嘿嘿一笑:“主公放心,对付这种空有蛮力的莽夫,我最是拿手。保管给他准备点别开生面的‘见面礼’,让他这趟南征,印象深刻,终身难忘。”
军令如山,一旦下达,整个成都的战争机器,立刻以一种远超平日的高效与迅猛,轰然运转起来!与之前平定益州内部时的步步为营、剿抚并用不同,此次应对马超这个外部强敌的入侵,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兵贵神速,必须在马超彻底摧毁白水关、在蜀北站稳脚跟、并将其破坏力向益州腹地蔓延之前,将其主力阻击在险要的关隘之外!
成都城外,巨大的军营瞬间沸腾。战鼓声取代了往日的号角,急促而有力,如同催征的心跳。一队队刚刚结束休整、甚至部分还在参与水利建设的北军精锐,以及被紧急调动的、由张任负责整训的蜀军山地劲卒,迅速披甲执锐,领取弓矢刀盾,在各级军官粗犷而高效的吆喝声中,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迅速集结成一个个森严的方阵。马蹄声如雷,车轮滚滚,运送粮草辎重的大车排成长龙,空气中弥漫着钢铁的冰冷气息、皮革的腥膻味,以及一股凛然的、应对外辱的肃杀之气。
数日后,誓师完毕。由徐晃、周仓统领的五万魏军精锐,如同一条苏醒的玄色巨龙,沿着崎岖但已被工兵紧急加固拓宽的蜀北栈道,逆着春风,急速北上。旌旗招展,遮天蔽日,那一片移动的玄色,带着无坚不摧的意志,誓要将那来自西北的寒流,顶回它来的地方!
徐晃立马于道旁高处,面色沉静地注视着如同钢铁洪流般开进的队伍,心中却在反复推演着可能与马超铁骑遭遇的各种战况。周仓则骑着马在队伍前后穿梭,不时用他那大嗓门吼叫着,催促加快行军速度,黑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战意。郭嘉坐在一辆特意为他准备的、减震效果稍好的马车里,车厢小几上摊开着凉州及蜀北的地图,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无意识地在图上划拉着,眼神飘忽,不知又在构思着什么惊人之策。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白水关,正承受着开春以来最残酷、最血腥的考验。
这里的春天,远没有成都平原那般温柔。山势更加险峻陡峭,如同巨神用斧劈凿而成,灰色的岩壁裸露着,只在缝隙间顽强地生长着一些耐寒的灌木。初春的寒意依旧浓重,风从西北方向的羌地高原吹来,带着浸入骨髓的凛冽,以及一种戈壁滩特有的沙尘气息。关前狭窄的空地上,原本的植被早已被无数马蹄和军靴践踏成泥泞,空气中弥漫着尸体开始腐烂的恶臭,以及烟火燎烧后的焦糊气。
而比这恶劣环境更令人窒息的是,关外那漫山遍野、如同乌云压顶般望不到尽头的西凉羌胡联军!他们并未排列着中原军队常见的整齐阵型,而是三五成群,或骑马驰骋,或下马坐卧,显得散漫而充满野性。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皮袄或简陋的铁甲,头上戴着毡帽或插着羽毛,脸上大多带着风霜刻下的粗糙痕迹和高原日照特有的酡红,眼神凶狠,如同盯上猎物的狼群。各种听不懂的羌胡语言的呼喝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混合成一股嘈杂而充满压迫感的声浪,不断冲击着关墙上守军早已紧绷的神经。
在这片混乱而充满野性力量的联军阵前,一员大将如同鹤立鸡群,尤为醒目,瞬间便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他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身穿一袭西川红锦百花战袍,那鲜艳的红色在灰暗的群山背景和杂色的胡骑映衬下,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夺目逼人!袍服剪裁合体,勾勒出其“虎体猿臂,彪腹狼腰”的完美武将身形。腰系一条狮蛮宝带,带上镶嵌着宝石,熠熠生辉。头上戴着一顶亮银狮头盔,盔缨是同样鲜艳的红色,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跳动。再看其面容,当真是“面如傅粉,唇若抹朱”,五官俊朗得近乎完美,仿佛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然而,与这近乎妖俊容貌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那双眼睛!此刻,那双本该是多情的眸子里,燃烧着的却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冽、如同猛虎般的桀骜凶光,以及一股仿佛要焚尽一切的、名为复仇的火焰!正是威震西凉的“锦马超”!
他手中倒提着一杆虎头湛金枪,枪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枪缨是黑色的,仿佛浸染过无数敌人的鲜血。坐下战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神骏非凡,马颈高昂,四蹄修长有力,仿佛随时能踏风而行。
马超策马缓缓来到关前一箭之地外,勒住白龙驹。那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嘹亮嘶鸣,随即稳稳落下。马超将虎头湛金枪扬起,遥指白水关那饱经战火、已是伤痕累累的城头,声音并不如何刻意提高,却如同蕴含着雷霆之力,清晰地、带着金属震颤般的回音,穿透了关前所有的嘈杂,在群山之间轰然回荡:
“关上守将听着!某乃西凉马超是也!刘湛篡逆,假借天命,侵吞州郡,残害忠良!某家世受汉恩,特兴义兵,联合羌胡义士,前来讨伐国贼!识相的,速速开关献降,某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或可饶尔等不死,仍以礼相待!若敢说半个不字——”
他话音一顿,虎头湛金枪猛地向前一刺,仿佛要将整个关隘洞穿,声音陡然变得冰寒刺骨,充满了尸山血海般的杀气: “待某打破这鸟关卡,定将尔等斩尽杀绝,鸡犬不留!将这白水关,踏为齑粉!”
其声威之盛,那股混合了绝世勇武与刻骨仇恨的气势,竟让关墙上许多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感到一阵心悸手冷,仿佛被无形的杀气扼住了咽喉。
关头上,左臂用麻布吊在胸前、脸色因失血而显得异常苍白、但身躯依旧挺得笔直的守将王平,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他强忍着伤口传来的阵阵剧痛,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将头探出垛口,厉声回应,声音虽然因伤势而有些中气不足,却带着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定:
“马超!休得狂言!汝祖上伏波将军马援,乃汉室忠臣,名垂青史!汝身为汉臣,不思匡扶社稷,保境安民,反而勾结外虏,寇犯我大汉疆土,屠戮我大汉百姓!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与国贼何异?!我主魏公,乃天命所归,仁德布于四海!白水关虽小,亦有大汉忠勇之士驻守!我等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想要破关,除非——”
王平猛地将手中已然卷刃的佩刀指向关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从我等弟兄的尸体上,踏过去!”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马超勃然大怒,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因愤怒而微微扭曲,更添几分狰狞。他不再多言,虎头湛金枪向前猛地一挥,划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弧线,声音如同炸雷: “儿郎们!给我攻!踏平白水关!财富女子,尽归尔等!” “吼——!杀——!”
刹那间,如同堤坝崩溃,数以万计的羌胡骑兵发出了野兽般的兴奋嚎叫,如同席卷一切的死亡潮水,向着白水关那单薄的墙体发起了凶猛的冲击!他们并不擅长复杂的攻城战术,但仗着马快弓强,无数支粗糙却力道十足的箭矢,如同飞蝗骤雨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着关墙倾泻而去,压制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与此同时,下马的胡兵扛着临时赶制的简陋云梯,嚎叫着冲向墙根,试图强行登城。更有一些身手矫健如同猿猴的羌人勇士,利用带着铁钩的绳索,试图直接抛上关墙,攀援而上!
战斗在瞬间便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关墙上,守军冒着密集的箭雨,奋力将所剩不多的滚木擂石推下,沿着墙体轰然滚落,将靠近的敌军连人带梯砸成肉泥。有限的弓弩手在垛口后拼命还击,每一箭都凝聚着绝望与决绝。关下,羌胡骑兵则来回奔驰,用他们精准的骑射技术,不断给关墙上的守军造成杀伤,惨叫声此起彼伏。
马超更是亲自催动白龙驹,冲到关下弓箭射程的边缘,虎头湛金枪舞动如风,精准地拨打开几支射向他的冷箭,那举重若轻的姿态,展现出的武艺令人胆寒。他甚至偶尔会突然策马前冲,在守军惊愕的目光中,一枪将某个冒险露头指挥的魏军低级军官挑落城下!其勇武之姿,当真如神如魔,极大地鼓舞了联军的士气,也给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王平指挥部下拼死抵抗,关隘多处告急,几度有悍勇的胡兵登上城头,都被守军以血肉之躯拼死堵了回去,城头之上,尸骸枕藉,鲜血顺着墙缝流淌,将关墙染成了暗红色。王平自己更是数次亲自挥刀与登城之敌搏杀,伤口的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绷带,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体力也接近极限……
就在这千钧一发、白水关摇摇欲坠之际——
“看!南方!尘头!是我们的援军!援军到了——!”
关墙上,一个眼尖的士卒指着南方山道的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充满狂喜与希望的呐喊!
所有残存的守军,包括几乎要昏迷的王平,都挣扎着向南方望去。只见远方山峦之间,一股巨大的、移动的玄色尘头,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正沿着蜿蜒的山道,滚滚而来!那尘头之前,依稀可见魏军先锋部队那熟悉的玄色旗帜,在春日稀薄的阳光下,猎猎飞扬!
“援军!是徐将军的援军!” “苍天有眼!我们……我们守住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激动,瞬间席卷了残存的守军,许多人甚至脱力地瘫坐在血泊之中,喜极而泣。
关下的马超,自然也看到了南方那滚滚而来的烟尘。他勒住躁动不安的白龙驹,英俊的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惧色或沮丧,反而露出了更加兴奋、更加嗜战的光芒,那是一种猛虎终于发现了值得一搏的猎物时的表情。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如同涂朱般的嘴唇,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战意的狞笑:
“终于……来了点像样的对手!传令!后队变前队,撤围十里,依山下寨!休整人马,埋锅造饭!待我明日,阵前亲自斩将夺旗,让这些从富庶之地来的家伙们,也好好见识一下,我西凉锦马超的——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