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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三国从颍川开始逐鹿九州-> 第八十八章 最后的抵抗

第八十八章 最后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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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始二年的初冬,像是上天刻意将严酷的时节提前驱赶至人间,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凛冽。来自遥远西伯利亚的寒风,如同一群脱缰的野马,嘶鸣着、奔腾着,提前席卷了广袤的中原大地。它呼啸着穿过已然凋零的华北平原,所过之处,草木摧折,万物肃杀,最后挟带着一股子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直扑那条横亘南北、作为最后屏障的长江北岸。

    天地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了鲜活的色彩,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灰白。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厚重,沉甸甸地压在天际线上,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碾碎这片早已饱经战火蹂躏的苍茫大地。空气中,除了那无处不在、如刀刮面般的冷,更弥漫着一种湿润的、带着深层冻土气息的泥土味,以及一种奇异的、仿佛淬火钢铁般的金属冰冷感。这不仅仅是严寒的前奏,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仅是滴水成冰的冬季,还有那无法避免的、决定南方命运归属的终极碰撞。就连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的几缕稀薄阳光,也显得有气无力,照在结霜的枯草上,反射不出半点暖意,反倒平添了几分寂寥与凄清。

    邺城,大魏皇宫,温室殿。

    殿外是呵气成冰的酷寒,殿内却因铺设了这时代堪称奢侈的“火地”系统而温暖如春,甚至有些过于暖融,让刚从外面进来的大臣忍不住想解开厚重朝服的领口。这是一种基于地下火道循环的供暖,工匠们巧妙地将热力均匀散布于殿宇地面之下,驱散了所有寒意。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光可鉴人,踩上去能感受到一股持续不断的、温暾的热力自脚底蔓延而上,足以让任何紧绷的神经都稍稍放松下来。

    然而,此刻站在殿内的核心人物,大魏的皇帝刘湛,显然并无意享受这份舒适。他并未端坐于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御座之上,而是背对着众人,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矗立在那张几乎占据了整面东墙壁的巨幅军事地图前。地图由最细腻的绢帛制成,上面用浓重的色彩和清晰的标识,勾勒出天下的山川河流、城池要塞。代表大魏的玄色旗帜,已如泼洒的浓墨,恣意覆盖了整个北方,正以一种泰山压顶、无可阻挡的磅礴气势,向蜿蜒曲折的长江一线倾轧而去。相比之下,代表江东孙氏的那一小片赤色 区域,则被压缩在长江以南的狭长地带,颜色刺目却单薄,如同惊涛骇浪前一道勉强支撑的、随时可能溃决的堤坝。

    殿内檀香袅袅,气味清雅,却压不住那无形中弥漫的、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息。侍立的宦官宫女们皆屏息静气,连走路都垫着脚尖,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触怒了天颜。几位核心重臣分列两侧,目光也都聚焦在地图前那个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上。

    兵部尚书荀攸上前一步,他手中捧着一份最新的军情汇总,竹简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而平稳,如同磐石般试图安定殿内有些焦灼的气氛:“陛下,荆州已定,刘备残部退守江夏,与关羽水军汇合,然其势已孤,兵微将寡,粮草不继,已不足为虑。”他顿了顿,伸手指向地图上长江中游的几个关键点,“文聘、甘宁二位将军所率水陆先锋五万,已尽数控制江陵、公安等水路要冲。沿江水寨连营数百里,旌旗相望,号角相闻。大小战船已逾千艘,楼船、艨艟、斗舰齐备,士卒操练精熟,水性渐佳。目前,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千帆竞发,顺流东下,直逼柴桑,叩响江东门户!”

    刘湛的目光,如同在高空盘旋、搜寻猎物的鹰隼般锐利,在地图上长江中游与下游之间来回扫视,最终,他那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兵器形成的薄茧的手指,抬起,重重地点在了那个位于建业上游、扼守长江咽喉的军事重镇——濡须口之上。那一声轻微的“笃”响,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孙权……终究还是选择了抵抗。”刘湛的声音不高,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早已料定的、冰冷的确认。这结论并非凭空而来。尽管孙权派来的使者鲁肃,以其精湛的“拖延策略”为江东争取到了近一年宝贵的备战时间;尽管大魏派往建业的使臣受到了远超规格的、近乎谄媚的隆重症遇;但那份代表着“和平臣服”、避免干戈的正式国书,却如同石沉大海,始终未能从那个潮湿温暖的南方都城带回。

    取而代之的,是大魏细作们如同蛛网般密布江南,不断传回的情报:江东水军频繁的调动,战船日夜不停地维修加固;沿江烽燧被加高、加固,守军增加了双岗;那个姿貌伟美的年轻统帅周瑜,以及后起之秀吕蒙等将领,日夜在江上操练水军,喊杀声震天;还有孙权那道“誓与江东共存亡”、激励士气的密令,其内容早已被誊抄清楚,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刘湛身后的御案一角。所有的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碧眼小儿,不识天数,负隅顽抗,自取灭亡!”侍立一旁的周仓猛地踏前一步,他身材魁梧,声若洪钟,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近乎炽热的嗜战光芒,那光芒几乎要将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都点燃起来。“陛下!何需如此麻烦!给末将十万精兵,不,五万精兵足矣!末将愿立军令状,为大军前部,踏平江东六郡八十一州,生擒那孙权小儿,献于陛下阙下!”他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狠狠一挥,带起一阵劲风,仿佛已经抓住了孙权的脖颈。

    “将军勇猛可嘉,真乃国之虎臣。”一个略带慵懒,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从殿柱旁传来。众人望去,只见郭嘉依旧裹着他那件厚实华贵的银狐裘,几乎将整个人都缩在里面,斜斜地靠在一根蟠龙金柱上,仿佛殿内过于温暖的空气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他脸色带着一丝常年不改的苍白,但偶尔从低垂的眼帘下掠过的精光,却如暗夜流星,显示他的头脑清醒得可怕。他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才继续道:“不过,江东那片地方,河网密布,丘陵起伏,可不是咱们中原这般,可以任凭铁骑纵马驰骋的广阔平原。周公瑾训练出来的水师,依托大江,舟船利便,绝非易与之辈。更何况,还有那道‘天堑’……”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地图上那条蜿蜒的蓝色曲线,“孙权之所以敢拂逆陛下天威,所倚仗的,无非三样:一是还算堪用的水军,二是那条滚滚东去、在他看来固若金汤的长江,还有这第三嘛……”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就是他和他那帮臣子,认定我北方将士不习水战,劳师远征,补给线漫长,难以持久作战,只要拖下去,必生变数。”

    刘湛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慷慨激昂的夏侯惇,落在那个仿佛永远睡不醒的谋士身上:“奉孝既知彼知己,有何见解?”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能察觉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郭嘉揉了揉似乎被暖气熏得有些发痒的鼻子,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玩世不恭:“陛下圣明,心中早有定计,乾坤在握,何必再来考校臣下这等懒散之人?”他虽这么说,站姿却稍稍端正了些,“无非还是老祖宗那套‘以正合,以奇胜’。正面战场上,以文聘、甘宁这两位原本就精通水战,如今更是如虎添翼的将军为统帅,集结我大魏新建之水师主力,自江陵、夏口顺流而下,旌旗招展,鼓噪而进,步步为营,吸引周瑜主力前来决战,将其牢牢钉死在西线。同时,陛下可亲率我百战精锐,号称二十万,大张旗鼓,出合肥,直逼濡须口,做出由此强渡长江,直捣建业老巢之势。如此两路并进,一西一东,让周瑜首尾难顾,心神不宁,看他如何分身!”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声音也压低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至于这‘奇兵’嘛……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官渡之战前,您让臣多留意中原之外的山川地理,尤其是那些‘看似不通,实则可达’的路径?臣可是牢记在心。这庐江郡内,靠近江边有一处名为‘皖口’的隐秘渡口,水势因暗礁与沙洲阻挡,相对平缓隐蔽,且距离柴桑、甚至建业都不算远。可派遣一员沉稳善战之大将,领一支精锐偏师,人数不必多,但须是百里挑一的悍卒,多备轻便快船、火油火箭等引火之物,再由熟悉当地水文地理的降将引路,趁我正面大军吸引敌军主力注意力时,由此处悄无声息地偷渡过去。渡江之后,或焚其后方粮草积聚,或扰其沿江戍守据点,若时机得当,甚至可直逼建业,虚张声势,搅他个天翻地覆!”他伸出瘦削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此计若成,周瑜看似严密的防线,必从内部生乱,军心一乱,则大事可成!”

    刘湛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郭嘉此计,层层递进,正奇相辅,与他自己思虑良久、已然成型的方案不谋而合,甚至在某些细节处,比如这“皖口”的选择和降将的利用,补充了他尚未完全想透的环节。“皖口……不错。奉孝果然心细如发,此等偏僻路径也能寻到。”他微微颔首,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此计甚险,然险中求胜,正可破江东倚仗天险之侥幸心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转而看向一直沉稳侍立的荀攸:“公达,两路大军,尤其是朕亲率的东路主力,所需粮草辎重,民夫调配,水路转运,可能保障万全,供应及时?”这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基石,由不得半点马虎。

    荀攸躬身,从容答道:“陛下放心,去岁托陛下洪福,风调雨顺,中原、河北各地皆是丰收,各地官仓、义仓皆已充盈。经由汴水、泗水、淮水等水系联动转运,已在合肥、寿春等前沿重镇囤积了大量粮草、军械、箭矢、药材。据臣核算,现存之数,足以支撑大军十五万半年之用。新任都水使者杜畿能力卓著,督造船只,疏通河道,确保水路转运畅通,绝无延误。民夫征调亦已安排妥当,分段接力,可保后勤无忧。”

    “好!”刘湛不再犹豫,声音陡然提高,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回荡在温暖而空旷的殿宇内,震得梁柱间的灰尘都似乎微微颤动。“传朕旨意:以文聘为西路军统帅,甘宁为副,统率水陆兵马八万,自江陵东下,进逼柴桑,寻机与周瑜主力决战!朕,亲率中军主力十五万,出合肥,兵临濡须口!另,命横野将军徐晃,领‘虎豹营’精兵一万,多备引火之物及轻便快船,自庐江皖口寻隙渡江,执行奇袭之任!各部需恪尽职守,奋勇用命,荡平江东,在此一举!”

    “臣等领旨!陛下圣明!”殿内众臣齐声应诺,声音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战意高昂,仿佛已看到大魏的玄色旗帜插上建业的城头。

    战争的机器,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再次以最高效率隆隆开动起来。邺城的命令,通过四通八达、驿站密布的官道,以快马接力、日夜不息的方式,迅速传遍各地州郡军营。沉寂了不到两年的中原大地,仿佛一头被惊醒的巨兽,再次响起了军队集结的苍凉号角、战马踏动大地的沉闷轰鸣,以及无数被征召的民夫,推着吱呀作响的粮车,喊着低沉号子转运粮草时那沉重而充满力量的脚步声。一股无形的、压抑已久的战争风暴,正在迅速凝聚、膨胀,即将向着南方,猛烈爆发。

    退朝后,刘湛并未立刻离开温室殿。众臣散去后,殿内骤然空旷,只剩下香炉中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火地系统带来的、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他踱步回到那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再次落在那条曲折的长江防线上。

    “奉孝,你方才说皖口,确有把握?”刘湛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多日的议事和战略推演,即使是他这样精力充沛的帝王,也感到了精神上的沉重负荷。

    郭嘉并没有像其他臣子那样立刻恭敬回答,他反而寻了个靠近暖源的绣墩,有些随意地坐了下来,伸出双手在虚空中烤了烤——尽管殿内已经很暖和了。“陛下,”他懒洋洋地开口,“兵者,诡道也。世上哪有万全的把握?无非是看谁算得更远,藏得更深,动作更快。”他抬眼看了看刘湛的背影,“皖口地势隐蔽,水流复杂,江东在此处的布防,据细作回报,仅是常规戍守,兵力不过一营。只要徐公明将军行动够快、够隐秘,趁雾夜渡江,成功的可能,至少有七成。剩下的三成……”他顿了顿,露出一丝略带顽劣的笑容,“就看天意,以及周瑜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了。臣听说他近日偶感风寒,或许头晕眼花,就看漏了这里也说不定。”

    刘湛闻言,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了这份不合时宜的幽默。他转过身,看着郭嘉那副仿佛随时会睡过去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若是让周仓听到你这般议论周瑜,怕是又要吹胡子瞪眼了。”

    “周仓将军勇冠三军,是冲锋陷阵的不二之选。至于这运筹帷幄嘛……”郭嘉打了个哈欠,“还是交给臣等动动嘴皮子比较好。毕竟,动脑子比动刀子,还是要省力些。”他这话声音不大,恰好能让刘湛听清,带着他特有的、混不吝的调侃。

    刘湛终于轻笑出声,殿内凝重的气氛似乎也随之缓和了些许。“就你会偷懒。此番平吴,若功成,朕定要赏你几坛陈年佳酿,让你醉卧三日。”

    “那臣就先谢过陛下了。”郭嘉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神态,“只盼陛下到时莫要又拿掺了水的御酒来糊弄臣。”

    就在刘湛于合肥大营运筹帷幄之时,西线战场,以文聘为统帅、甘宁为副的八万水陆大军,已如出柙猛虎,自江陵顺流东下,直逼柴桑。

    长江在这一段江面开阔,水势却暗藏汹涌。魏军新建的水师,舰船虽新,士卒也多经操练,但比起世代在江上讨生活的江东水军,终究少了几分与这片水域的浑然一体。旗舰楼船之上,文聘一身玄甲,按剑而立,花白的须发在江风中飞扬。他面容沉毅,如同江边历经风雨的礁石,目光扫过麾下浩荡船队,心中并无半分轻敌之意。他深知,对面的对手,是那个素有“美周郎”之称,精通音律更擅水战的周瑜。

    “兴霸,前方便是赤壁水域了。”文聘声音低沉,对身旁那位装扮依旧带着几分“锦帆”豪气的甘宁说道。甘宁脖颈上挂着一个小巧的铜铃,随着船身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他旧部的习惯,说是能驱邪避凶,实则更多是壮胆提气。

    “嘿嘿,”甘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充满了好战的光芒,“周郎名气是大,但老子当年在长江上纵横的时候,他还在吴郡跟着孙策那小子耍帅呢!都督放心,末将已派了三队快船前去哨探,专挑那些水性好的,保准把周瑜的布防摸个底掉!”

    他话语粗豪,带着江湖气,却让文聘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甘宁的勇猛和其对水战的理解,正是这支以北方士卒为主的魏军水师所急需的补充。

    然而,战争的进程并非总如人意。次日清晨,江面薄雾尚未散尽,魏军前锋船队便在赤壁附近与周瑜亲率的江东主力水军遭遇。没有过多的试探,战斗瞬间爆发!

    刹那间,江面上矢石如雨,吼声震天。江东的战船显然更适应此处的暗流与风向,它们灵活得像一群游鱼,穿梭在魏军略显笨重的船阵之间。周瑜坐镇中军,并未亲自冲锋,而是通过旗语和鼓声,精准地指挥着舰队。他巧妙地利用水流和偶尔变换的风向,让魏军的楼船屡屡扑空,反而被小巧的艨艟贴近,遭受火箭和钩拒的攻击。

    一艘魏军斗舰试图撞击江东的指挥舰,却被对方轻巧地避开,同时侧舷伸出无数长杆,上面绑着浸满火油的布团,点燃后猛地推向魏船。火势迅速蔓延,魏军士卒惊慌失措,纷纷跳江逃生,但在冰冷的江水和沉重的甲胄拖累下,生存希望渺茫。江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倾覆的船只以及双方士卒的尸体,浑浊的江水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报——!前锋李将军座船被火矢击中,李将军……李将军落水,生死不明!” “报——!左翼王校尉所部三艘艨艟被敌军包围,力战尽没!”

    坏消息接踵传来,文聘的脸色越发凝重。他紧握栏杆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初战的失利,印证了他最坏的预想。北军在水上,与江东精锐的差距,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弥补。

    甘宁气得哇哇大叫,亲自率领他的“锦帆”旧部,乘着轻舟突入敌阵,凭借个人悍勇和精准的箭术,连续焚毁了两艘江东走舸,暂时遏制了对方的攻势,但也无法扭转整个战场的劣势。

    激战半日,双方各有损伤,魏军损失稍大,最终隔江对峙。周瑜水军并未趁胜追击,而是牢牢扼守住关键水道,显示出极强的纪律性和控制力。

    文聘站在船头,望着对岸严整的敌军水寨,以及江心那些如同鬼魅般游弋的江东哨船,沉声对身旁的书记官道:“如实向陛下禀报,我军初战受挫,周瑜水军确乃劲敌,急切难下。然我军主力未损,当依陛下前令,稳扎稳打,与之对峙,牵制其主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传令甘宁将军,着他的‘锦帆’弟兄,多备火箭、油罐,今夜……以及今后每夜,轮番出击,不必求大战果,但务必让对岸的江东子弟,睡不成一个安稳觉!”

    与此同时,江东,建业。

    相较于北方初冬的干冷,建业的冬日带着一种湿漉漉的阴寒,仿佛能渗透到骨子里。吴侯府邸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但依旧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压力。

    孙权碧色的眼眸深处,布满了血丝。他刚刚送走了又一批前来陈述“利害”、隐隐暗示求和可能的地方大族代表。鲁肃静立在一旁,眉头紧锁,他带来的关于魏军两路并进、以及徐晃奇兵动向的模糊情报,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子敬,公瑾那边情况如何?”孙权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揉了揉眉心,努力维持着镇定。

    “主公,公瑾已与文聘部接战,初战告捷,挫敌锐气。然魏军势大,后续援兵不绝,西线压力依然沉重。公瑾……公瑾近日操劳过度,旧疾似有复发之象,但仍强撑病体,日夜督军。”鲁肃语气带着担忧。

    孙权闻言,心中一紧。周瑜是他抵御北军的擎天白玉 柱,架海紫金梁,万万不能有失。“速派最好的医官前去,所需药物,不惜一切代价!”

    “臣已安排。”鲁肃点头,随即压低声音,“只是,合肥方向,刘湛亲率大军号称二十万,兵临濡须,其势汹汹。张辽、乐进等皆乃百战名将,我军虽凭水寨险要暂能支撑,但长久下去……且皖口方向,吕子明虽已设伏,然徐晃亦是宿将,万一……”

    “没有万一!”孙权猛地站起身,碧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孤已下令,尽发江东之兵,募集山越精壮,加固沿江防线!告诉将士们,此非为一姓之存亡,乃为保我江东父老,不受北人铁蹄践踏!告诉公瑾,告诉他……”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迅速恢复了坚定,“告诉他,孤与建业,与他同在!江东……可以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但绝不会不战而降!”

    这一刻,碧眼儿身上散发出的,是一位绝境中的领袖,所能迸发出的全部勇气和担当。鲁肃深深一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感动,亦有深重的忧虑。

    视线转回庐江皖口。

    徐晃率领的一万“虎豹营”精锐,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已在芦苇荡中隐匿了数日。他们嚼着冰冷的干粮,饮用着带着泥腥味的江水,忍受着潮湿和蚊虫的叮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那个最佳时机。

    终于,在徐晃观测天象、预测将有浓雾的这天夜里,机会来了。

    大雾如约而至,浓得化不开,仿佛天地都被这乳白色的混沌吞噬。江流声、偶尔的水鸟啼鸣,在雾中都显得扭曲而遥远。

    “将军,真乃天助!”副将压抑着兴奋,低声道。

    徐晃面色沉静如水,他仔细检查了身上的甲胄和手中的长斧,低声道:“传令,按计划,渡江!”

    数十条快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浓雾笼罩的江面。船上的“虎豹营”士卒,皆是百里挑一的悍卒,此刻人人屏息,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轻微“欸乃”声,以及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紧张的气氛几乎让空气凝固。

    徐晃亲自立于首船船头,目光如电,试图穿透浓雾,看清对岸的轮廓。他的心跳同样很快,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对未知和即将到来的血战的亢奋。他能感觉到手中长斧冰冷的质感,也能感觉到身后儿郎们灼热而信任的目光。

    船队行进顺利,眼看距离对岸那片预定的、守备松懈的滩头越来越近,甚至能隐约看到岸边的芦苇黑影。

    胜利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船头即将触岸的刹那——

    “嗤啦——!”

    一道火箭如同信号,猛地从对岸黑暗中升起,撕裂了浓雾!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火把瞬间点燃,将整个滩头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映照下,是密密麻麻、严阵以待的江东弓箭手!为首一员大将,铁甲长枪,面容冷峻,正是吕蒙!

    “徐公明!某家吕蒙,在此等候多时了!江东儿郎,放箭!”吕蒙的声音清越而充满杀意,在夜空中回荡。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亡的蝗群,穿透浓雾,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向着刚刚靠岸、阵型尚未展开的魏军船队覆盖下来!

    “举盾!举盾!” “快!冲上去!抢占滩头!”

    徐晃瞳孔猛缩,心中那点侥幸被瞬间击碎!奇袭计划,果然泄露了!但他身经百战,临危不乱,一边举起旁牌护住身前,一边厉声大吼,声音压过了箭矢破空的尖啸。

    “笃笃笃……”箭矢密集地钉在盾牌和船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时有士卒中箭,闷哼着倒下,跌落冰冷的江水,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水面。惨叫声、落水声、军官的怒吼声、江东军的喊杀声,瞬间将这片原本寂静的江滩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不要乱!跟我杀!”徐晃虎目圆睁,知道此刻已无退路,唯有死战求生!他顶着箭雨,第一个跳下齐膝深的江水,挥舞长斧,大步向岸上冲去。冰冷的江水浸透战袍,却无法冷却他胸中沸腾的战意。

    “杀——!”主将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幸存的“虎豹营”士卒纷纷怒吼着跳下船,举起刀盾,冒着倾泻而下的箭雨,跟随着徐晃,如同决堤的洪水,悍不畏死地冲向江东军的阵地。

    吕蒙立于高处,冷静地指挥着。“长枪手,前突!刀盾手,护住两翼!弓箭手,不要停,覆盖江面,阻止后续船只靠岸!”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魏军凭借一股血勇和精锐的个体战力,强行登陆,与岸上的江东军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长枪刺入人体的沉闷声,战刀砍断骨头的碎裂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怒吼声,响彻夜空。

    徐晃一柄长斧舞得如同风车,所过之处,江东士卒非死即伤,勇不可当。他目标明确,直指吕蒙的中军大旗!只要斩杀或击退吕蒙,这支伏兵便群龙无首,奇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吕蒙见状,冷哼一声,挺枪跃马,亲自迎了上来!“徐晃休得猖狂,吕子明来会你!”

    “当——!”

    长斧与铁枪在空中猛烈碰撞,溅起一溜火星!两位当世名将,在这狭窄混乱的江滩上,展开了殊死搏杀!

    浓雾被战火驱散了些许,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扭曲、沾满血污和泥水的面孔。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魏军虽然勇猛,但失了先机,又被地形限制,无法发挥集团冲锋的优势,伤亡惨重。而江东军以逸待劳,凭借预设阵地,层层阻击。

    徐晃与吕蒙力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但他心知,拖延下去,己方必将全军覆没。他奋力一斧逼退吕蒙,环顾四周,只见随他登岸的士卒已折损近半,后续船队被箭雨压制,难以有效增援。

    “将军!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名亲兵浑身是血,踉跄着冲到徐晃身边,嘶声喊道。

    徐晃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听着耳畔不绝的惨叫,一股悲愤涌上心头。陛下交付的奇袭重任,竟毁于一旦!他虎目含泪,猛地一跺脚,发出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撤!交替掩护,撤回船上!”

    命令下达,残存的魏军开始且战且退,向江中的船只靠拢。撤退的过程,比进攻更加惨烈,不断有士卒在回身时被追杀倒地。

    吕蒙并未下令深追,他的任务是守住滩头,粉碎魏军的奇袭计划。目的已经达到。他勒住战马,看着魏军残部在箭雨和追杀下,狼狈不堪地撤入浓雾弥漫的江中,留下了满地的尸骸和燃烧的船骸。

    皖口之战的失败,如同一声惊雷,震撼了整个战局。消息传回合肥大营,刘湛久久不语,只是望着地图上皖口的位置,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而传到周瑜耳中时,他正强忍着咳嗽查看军报,闻讯后,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正面战场的压力,并未因此减轻分毫。

    长江,这条天堑,已被双方的鲜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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