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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回到明末当信王-> 第四十一章春雪暗涌 第四十一章春雪暗涌
- 正月初二,朝中传来了确切消息:潘季驯的乞骸骨疏准了。
不是挽留,不是慰留,而是直接准奏。旨意由司礼监发出,用的是御宝,但谁都知道这是魏进忠的意思。旨意上写得很体面:“河臣潘季驯,历年治水有功,今以老疾乞归。朕体恤老臣,准其所请,加太子少保致仕,赐银百两,驰驿还乡。”
太子少保的虚衔,百两银子的赏赐,就这样打发走了一位治河能臣。
消息传到端本宫时,朱由检正在翻阅陈元璞送来的《北直隶农事要略》。王承恩低声禀报后,书房里安静了片刻。
“什么时候动身?”朱由检问。
“旨意上说‘驰驿还乡’,想来这几日就要离京。”王承恩道,“听说潘大人的家仆已在收拾行装。”
朱由检合上书册,走到窗前。院中的积雪开始融化,屋檐下滴着水,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春天要来了,但永定河的冰封还未解冻。潘季驯走了,谁来管那可能决口的河堤?
“殿下……”王承恩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奴才听说,潘大人离京前,去了一趟工部衙门。”王承恩压低声音,“不是去辞行,而是去移交这些年积累的治河文书和图册。但工部的人……据说只收下了图册,那些写满批注的文书,被以‘杂乱无用’为由退回了。”
朱由检转过身:“那些文书现在何处?”
“潘大人带回家了。听说……准备一并带回乡去。”
带回乡去。这意味着这些宝贵的治河经验将被埋没在江南的某个书房里,再无人问津。而北方的永定河,依然年久失修。
“可惜了。”朱由检轻声道。
是可惜潘季驯的离去,还是可惜那些文书,他没有明说。但王承恩听懂了。
“殿下若觉得可惜,或许……可以做些什么?”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我们现在能做什么?一个十岁的亲王,无职无权,连出宫都要请旨。”
王承恩低下头:“奴才僭越了。”
“不,你没说错。”朱由检走回书案前,“我们是该做些什么。至少……要为将来做准备。”
他铺开纸,开始写信。不是给潘季驯——那样太显眼,容易惹来不必要的注意。而是给陈元璞。
信中,他以“请教农事水利”为名,请陈元璞设法收集一些关于永定河水文、堤坝的资料。“若有机缘,可寻访曾在河工任职之老吏、河兵,记录其口述经验。此事不急在一时,可徐徐图之。”
他写得很隐晦,但相信陈元璞能懂。这位落第举子对实务的敏感,半年来他已深有体会。
信写完,他用蜡封好,交给王承恩:“还是通过李典簿,务必小心。”
“是。”
王承恩刚退下,门外传来通传声:坤宁宫的苏月来了。
苏月今日神色比往日更凝重。行礼后,她没有立即说明来意,而是先让王承恩带人退出书房,只留下朱由检一人。
“娘娘让奴婢传几句话。”苏月的声音很低,“第一,潘季驯大人今日辰时已离京。走时,只有三五故交相送,场面冷清。”
朱由检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
“第二,”苏月继续道,“昨日除夕,魏进忠代皇上敲祈福钟后,今日朝中已有数人上疏,称颂魏公公‘忠勤体国’、‘可堪大任’。其中……包括几位科道言官。”
言官也投靠了。朱由检心中一沉。科道言官本应是最刚直、最敢言的群体,如今却也有人倒向阉党。这意味着魏进忠的势力,已开始渗透到清流之中。
“第三件事,”苏月的声音更低了,“娘娘让奴婢问殿下:若将来有一日,需要殿下站出来说话,殿下敢否?”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朱由检抬起眼,看着苏月。这位坤宁宫的掌事宫女目光平静,但眼神深处有一种审视。
“苏姑姑何出此问?”
“娘娘说,有些事,需早作打算。”苏月道,“如今朝中局势,殿下也看到了。正直之臣或去或隐,阿谀之徒日增。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但娘娘毕竟是后宫之主,有些话不便说,有些事不便做。而殿下……是皇上的亲弟,是大明的亲王。”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张皇后在问他:如果将来需要他这位亲王站出来对抗魏进忠,他敢不敢?
朱由检沉默片刻。他不是不敢,而是在权衡。现在站出来,时机对吗?一个十岁的亲王,说话有多少分量?但如果现在不表态,张皇后会不会对他失望?
“请回禀皇嫂,”他终于开口,“由检虽年幼,亦知忠孝大义。若国家有需,若皇嫂有命,由检自当竭尽全力。”
这话说得很巧妙:既表达了态度,又没有把话说死。国家有需、皇嫂有命,这两个前提条件很重要。
苏月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有些失望。但她没有多问,只躬身道:“奴婢一定将殿下的话带到。”
送走苏月,朱由检在书房里踱步。张皇后的问题,让他意识到局势正在加速变化。魏进忠的权势扩张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而张皇后这边,似乎已感到压力,开始寻找同盟。
他走到书架前,取出那本《皇明祖训》,翻到“训亲”一卷。朱元璋在其中告诫子孙:“亲王乃国家藩屏,当守礼安分,不可干政。”
不可干政。这是祖训。但祖训也说过:“若朝有奸佞,亲王当以宗室身份,上书直言。”
关键是什么是“奸佞”,什么时候该“直言”。这个度,很难把握。
午后,钱龙锡又来了。
这位讲官今日显得疲惫,眼下有浓重的阴影。行礼后,他没有立即开始讲学,而是沉默了片刻。
“先生可是身体不适?”朱由检问。
“谢殿下关怀,臣无恙。”钱龙锡叹了口气,“只是……今日朝中又有些事,让臣心中不安。”
“何事?”
“通政司传来消息,南京刑部侍郎刘宗周上疏,弹劾魏进忠‘僭越礼制、干预朝政’。”钱龙锡道,“疏中列举了魏进忠近期所为:代行祈福钟、擅用御宝、安插亲信于要职……言辞激烈。”
刘宗周。朱由检记得这个名字,东林党中的硬骨头,历史上以敢言著称。
“皇上如何批复?”
“留中。”钱龙锡苦笑,“但魏进忠那边已经知道了。今日司礼监传出话来,说刘宗周‘诽谤近臣、离间君臣’,要追查他‘幕后指使’。”
又是这一套。弹劾者反被追查,直言者被扣上罪名。朱由检感到一阵寒意。魏进忠这是在立威,在告诉所有人:谁敢反对他,谁就没有好下场。
“刘大人会有危险吗?”
“暂时不会。”钱龙锡道,“刘宗周在南京,又是朝廷大员,魏进忠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但他在朝中的门生故旧,恐怕要受牵连了。”
这就是党争的残酷。一人上疏,可能牵连一片。朱由检想起历史上崇祯朝的局面:君臣猜忌,党争不休,最终无人可用。
“先生,”他忽然问,“若朝中正直之臣都缄口不言,或去或隐,那朝廷会变成什么样?”
钱龙锡没想到他会问这么深的问题,愣了片刻,才缓缓道:“殿下,臣给您讲个故事吧。”
“前朝成化年间,也有宦官专权。当时司礼监太监汪直权势熏天,朝臣多附之。唯有一位翰林编修,名叫章懋,坚持不与之往来。有人劝他:‘汪公势大,何不稍作妥协?’章懋答曰:‘吾辈读书人,所学者圣贤之道,所守者君臣之义。若见权阉而屈膝,读圣贤书何用?’”
“后来呢?”
“后来汪直倒台,附庸者皆受牵连。唯章懋清清白白,官至礼部尚书,名留青史。”钱龙锡看着朱由检,“殿下,臣讲这个故事,不是要殿下学章懋的刚直——殿下身份特殊,行事当更谨慎。臣只是想告诉殿下:浊流之中,总有清者自清。一时之退让,未必是屈服;长久之坚持,方显本色。”
朱由检明白了。钱龙锡在告诉他: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魏进忠权势正盛,正面冲突只会自取灭亡。要忍耐,要坚持,要等待时机。
“先生教诲,由检铭记。”
这一日的讲学,钱龙锡没有讲经义,而是讲了《资治通鉴》中的几个故事:汉宣帝韬光养晦诛霍氏,唐宣宗隐忍多年除宦官。每一个故事,都暗含深意。
朱由检听得很认真。他知道,钱龙锡在用这种方式,为他传授帝王心术。
讲学结束,钱龙锡告退前,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殿下,这是臣的一位友人近日所著,托臣转赠。”他将册子放在书案上,“友人说了,此书粗浅,仅供殿下闲时翻阅。”
朱由检拿起册子。封面上没有题名,翻开第一页,是一行工整的小楷:“《泰西水法》节要”。
泰西水法!这是徐光启翻译的西方水利著作!
他迅速翻看。册子不厚,只有二十余页,但内容精要:介绍了西方的水库建设、灌溉技术、水力机械等等。其中一些方法,比如用螺旋提水器灌溉高地,用虹吸原理引水过山,都是中国传统水利中所未见的。
“先生这位友人……”
“友人如今在南京,潜心著述。”钱龙锡没有明说,但眼神已说明一切,“他说了,若殿下对书中内容有何疑问,可记录下来,他日有机会当面请教。”
徐光启。朱由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位科学家虽然远在南京,却仍在关注着他,仍在为他提供帮助。
“请先生转告友人,”他郑重道,“此书宝贵,由检定当仔细研读。他日若有机缘,必当面谢过。”
“臣一定带到。”
钱龙锡离开后,朱由检立即开始翻阅《泰西水法》节要。他读得很投入,连晚膳都推迟了。书中介绍的许多技术,虽然以明朝现有的条件难以完全实现,但其中的思路和方法,却给了他很大启发。
比如水库建设。中国传统水利多依赖天然湖泊和河道,而西方已开始人工修建水库蓄水。若能结合潘季驯的治河经验,或许能在永定河上游修建一些小型水库,既能在旱季灌溉,又能在汛期蓄洪。
这个想法让他兴奋。他铺开纸,开始画示意图。虽然只是纸上谈兵,但这是一种训练,一种思维方式的培养。
王承恩进来催他用膳时,看到书案上铺满的图纸,不禁愣了愣:“殿下这是……”
“随便画画。”朱由检没有多解释,“晚膳摆上来吧,我就在书房用。”
用膳时,他还在思考水库的问题。明朝的技术条件,能修建多大的水库?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会淹没多少农田?这些都需要计算。
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数据。
忽然,他想起了陈元璞。这位落第举子精通算术,或许能帮他做一些初步的计算。还有胡铁手,那个铁匠,如果能制造一些简单的测量工具……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通过陈元璞,在京郊找一处合适的地点,进行小规模的水利试验。不一定要修水库,可以先从简单的沟渠、水闸开始,积累经验。
当然,这需要时间,需要人力,更需要银子。
想到银子,朱由检又感到一阵头疼。端本宫的用度本就紧张,要支撑这样的试验,根本不可能。除非……能有额外的收入来源。
他想起了郑芝龙。按照历史,这位未来的海商之王,现在应该还在东南沿海闯荡。如果能提前与他建立联系,通过海外贸易获取资金……
但这个想法太遥远了。他现在连宫门都难出,如何联系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商?
一步一步来吧。朱由检告诉自己。先从小事做起,先积累知识和人脉。等将来有了机会,再图大事。
夜深了,端本宫的灯火依然亮着。
朱由检在灯下翻阅《泰西水法》,偶尔在纸上写写画画。窗外,春雪又开始飘落,细细密密的,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
但朱由检知道,这场雪下完,春天就真的来了。
而春天,既是希望,也是考验。永定河的冰将要融化,京郊的农田需要灌溉,流民需要安置……这个国家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
他现在还做不了什么。但他相信,只要坚持学习,坚持准备,总有一天,他能做些什么。
合上书册,他走到窗前。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了庭院,也覆盖了整个紫禁城。
在这片宁静的雪夜之下,暗流正在涌动。而他,必须在这暗流中,找到自己的方向。
“殿下,该歇息了。”王承恩在门外轻声提醒。
“知道了。”
朱由检吹熄了灯,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看着窗外的雪,听着夜风的声音。
这个冬天很长,但这个冬天终将过去。
而他,会等到冰雪消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