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
天堂叶落了吗?银杏黄了打着旋儿铺了一地,你看得到吧。你说大工没有漂亮的风景,我告诉你深秋的大工会很美。现在我坐在黄色的叶子中间给你写信,是不是很像一个雕塑。多希望这个秋天永远不会过去
“万圣节玩什么,flash面具舞会,要去吗?”
“得了吧,就你和我有什么意思,你还指望新来的小妹妹陪我们去?”
“欸,许哲,去玩吧。”
许哲依然坐着看黑漆漆的窗户,好像自己不存在,只用红笔在时间表万圣节三个字上重重的打着叉,笔尖划过的声音喑哑却尖亮,一下一下,周而复始,一下一下
窗外的天被一层黑纱窒息,月亮惨白了脸色像个守丧的寡妇吊死在空中。
“你怎么了,这几天你越发不对劲,吓唬谁呢!”陈筱颖放下手里的flash海报,边叫边向前倾,李凌一把把她摁下去,使了个眼色,有人进来了。
梁雅琪打了水回来发现气氛不对,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学姐的事情自己不好插嘴,这两个月,她们总有磕磕碰碰,是不是大学生活永远充斥着冷暴力?
有的时光和记忆一晃而过,像海风卷走的银杏叶,再也找不回飘落的痕迹。有的日子和回忆却像苏绣,针针刺眼,字字清晰。
“学长,噢……哦!绍洋,呵呵”梁雅琪对眼前这个清秀的男生总有莫名的好感。可能不单单因为开学那天帮自己搬过行李。她还记得他红着脸坚持不让她喊自己学长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两个月没见,适应吗?怎么不见你去看电影?”
“新生比较忙嘛,我还要找兼职,没顾上,过两天一定去。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万圣节前夜有专场,不过不是我放,是你们另外一个会长杨滕在管。他就是个魔鬼,应该够恐怖哦,到时候你们这些女生会…啊~~~,哈哈--”
武绍洋张牙舞爪,猛的把手拍在梁雅琪矮矮的肩膀上,吓得她心里“妈呀”一声,眼睛鼓成球形,双眼皮一翻好几个褶。
雅文
你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曲子,那天你弹秋日的私语给我听,我跑遍大连找到这个音乐盒,都是克莱德曼的,好听吗?如果眼泪能筑成阶梯,回忆会铺成小路,我一定爬上天堂接你回家。
梁雅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雕塑,红色大罐头里四个面目狰狞的**女人身体呈各种扭曲姿态叠压成一坨。这让她联想到广东名菜-——三吱肉,顿时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而此时罐头里的四个女人仿佛正要挣脱出来,灰色的眼球随时都会弹出来砸向自己。梁雅琪一阵哆嗦,抱紧背包,后退几步。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这是去年自杀的一个学姐塑的,是不是很漂亮?”一双手从后面抱住梁雅琪,她回过头来看到同班的凡乙,这小丫头倒很淡然,还在盯着罐头讲述历史。
“就因为学姐自杀了,大家就连罐头也害怕了,说不定学姐的死跟谁有关呢…”
建馆传达室的灯一闪一闪,整个建馆好像被一种痛苦吞噬了。就像什么呢,棉絮受潮胀大,阻塞在血管里,你的全身跟着发酵膨涨,思维抽离成破碎的声响,慢慢游走在停止的时间里。
是这样的。捡起一根针,又发现一扎线,你想这附近会有剪刀和碎布,事情本来就是连体的。有些事情永远都在看着你,你却什么也看不见。
李凌坐回机房,放下水杯接着看日剧,呀咩嘚呀咩嘚的娇喘顺着电波冲击着耳膜。什么时候?一个白色信封压在笔记本下,白的像一个遥远的诱惑。
“你什么意思,玩完冷暴力又他妈装神弄鬼!”
李凌回到寝室看见陈筱颖疯了一样扑向静默的许哲,梁雅琪根本拉不住,惊惧地望向门口失魂的李凌。
“你害怕了么,你以为是我干的?别他妈安慰自己了!”许哲抬起眼,冷笑着回复,右手抽出一个同样的信封,那行血色小字竟然一点点融化,胶着在空气里,然后炸开,溅入每个人的眼睛——许哲雅文想你了
信封里同样没有任何内容。
210寝室像个巨大的棺材,密不透风,隔着世界。时间成了一幅巨大的拼图,一秒一秒褪色。
雅文
一个人寂寞了吧。今天晚上没有云,你一定看得到我。还有几天万圣节,住在建馆里的雕塑睡醒的时候,我会带你漂亮的作品去见你。睡吧宝贝,开心了吗?
有没有这样一个女孩,孤僻,冷漠,却很动人。永远站在离你一米之内的地方,你却总也抓不到。她喜欢穿黑色的裙子,站在少有人至的角落,哼唱你从没听过的曲子,永远高傲的像一只抹了月光的天鹅。你知道她内心是痛苦的。你开始收集她发丝一样的信息,有关她的,所有的。你开始学着哼她的曲子念她的诗,穿她的黑色。你开始呢喃你和她的一切,过去,将来。你开始躲在一个梦里唤她向你走近,你开始以为她在听了,你开始以为你也会成为一只抹了光的天鹅。可你还是在那个夜晚失去了她,所有的光和影化作一道完美的弧。你开始看到另一个世界,她还在哼唱你听不懂的曲子,穿着白裙子,美丽极了。
10月30日夜22时32分
“你能告诉我你在寝室发现了什么?”
“363封信,给郑雅文的,还有3盘录影带。”
“什么内容的录影带,还有—郑雅文是谁?”
“画面上只有一个女孩,黑裙子,没有表情,发呆.
她就是郑雅文,去年自杀的一个女生,万圣节前夜跳楼了”
“这些信件什么内容?”
“全是写给死去的女孩的。”
“你确定是他写的?”
“我确定,是他的字迹,还有……”
“什么?”
“我总感觉明天晚上有事情要发生。”
“好的,谢谢你的协助,我会尽力调查的。”
10月30日晨6时30分
影协杨誊
万圣节恐怖夜专场电影《死亡录像》期待你的观赏
明晚6点西综b306
杨誊果然失踪了,在他发完电影邀请之后,这和武绍洋的猜想越来越接近了。
“你之前怀疑过他吗?”
“没有,直到昨天发现那些东西。”
“我们怎么办,他会对我们寝室做什么?”
“没有给你写信,你一定是安全的,放心好了。至于其他三个会怎么样,谁知道?”
“我不明白学姐自杀和我们寝室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她曾经就住210,你的床。”
一句话让梁雅琪的神经打个结,她从来不知道她们每天惶惶度日保守的秘密竟然这样恐怖
“那她们……”
“有人亲眼看见23舍后巷,三个女生扇一个女孩的耳光,女孩死的时候,脖子上还有烟头烫过的痕迹,北斗星一样的痕迹,脖子到胸前,北斗星一样,死了,再也去不掉了。”
梁雅琪看不见武绍洋侧过去的脸,只能想象一个生命是怎样绝望在冰冷的海风里,这事情足够任何人叹惋,也足够任何见证过的人回忆和痛苦一辈子
“所以,你明白了?大学里一个寝室不合,孤立,欺辱,伤害,然后,一个女孩选择跳楼结束生命,结束了吗?现在看来还没有……让你寝室那些做错事的孩子低调些,别给杨誊制造机会了。”
武绍洋后来说了什么,梁雅琪听不到了
夜晚突然被一声哭喊惊醒,发现昔日桀骜任性的室友抱着被子娃娃似地不安,而你清晰地记得她的梦话“是我发的照片,可是你没有生气的,不怪我,不怪我啊……”
警方还在寻找失踪的杨誊,他就像一个幽灵,住在一些人的心头。而另一些人还沉浸在万圣狂欢的恐怖惊喜中。至于他留下的《死亡录像》也成了唯一的线索,可是李探长看过三遍仍然没有发现一点问题,或许这就是一起普通的出走事件
“雅琪,叫上你们寝室一起来看电影吧,在寝室也是害怕。”
“杨誊不在也有电影放吗?”
“我来放。”
武绍洋可爱的嘴角翘成一条弧线。
秋天的落叶是伤感的,在冬天的风里吹,有谁会体会她的泪,可是她还是在飞
10月31日夜6时01分
开始了
单身的,情侣的,真爱的,敷衍的。都在电影的恐怖氛围里抱成一团。放映室像一个放糕点的盒子,装着巨大的黑色芝麻球。十分钟后竟然有人睡着了。
雅文?雅文!
她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陈筱颖脸色青紫,瘫靠在梁雅琪身上,叫不出声,像一只提线的偶
“陈筱颖你们三个跟我走,雅琪,快报警!”
黑暗的放映室一阵喧哗,睡了的情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武绍洋的叫嚷让他们烦躁,不安。曾认识那张美丽面孔的人也跟着惊声尖叫,只是这声音在偌大的放映室里被黑暗吞噬了。谁还记得过去有过什么,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记忆不是更好,浮华,快乐
梁雅琪拨通电话已是两分钟后,武绍洋带着三个女生躲在哪里她不知道,围绕进黑暗的只剩落寞。发生的事情太多,明白的,不明白的,不想明白的。现在她知道,武绍洋黑色的背影越来越远了,“喂,警官。”
给自己一个假设,你为了某个人划破手指画一朵滴血的玫瑰,血要流干的时候她告诉你,她不喜欢玫瑰,你仍然会笑着擦干净,重新来画
雅琪终于明白了那个夜晚,警哨,录像,黑夜,惨叫,沉默。
她想象是自己第一个冲进建馆,抱住他,至少他会再对她笑一次,虽然那永远不可能是爱情
她想象许哲精神恍惚,重复着雅文的名字,请求绝望的宽恕。
她想象李凌哭喊咒骂这个节日,不该属于任何人的节日
她想象陈筱颖颤动扭曲的手腕,听指尖滴血的声音,眼神枯滞干涸
她想象建馆罐头里,三个女孩**了身体等待未知的命运
她想象穿着黑裙子的女孩纵身一跃,画出夜空最完美的弧线
大工的秋天是日记翻过的声音
“为什么会想要帮他?”
“如果我的暂时消失能让事情看似更合理,我很乐意。雅琪你不也在帮他,我们都一样,没有考虑为什么。”
“录影带和363封信只是用来转移视线,让她们相信是你干的。”
“有些东西跟这些功能想法永远无关,真爱原本不是用来复仇的。”
“他现在一定比以前快乐”
“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站在哪儿。大罐头里,三个**女人淹死在自己的血液里,嘴里吐着泡,完美的艺术——他还是放手了……”
“我在想,如果许哲没有撞倒塑像,绍洋就没有发现那些字,那个晚上会发生什么。”
“他还是会放手。”
杨誊接住一片银杏叶,放在鼻尖,闭上眼呼吸。
“是这样的。”
“你也喜欢雅文是吗。”
“是爱过。”
2010年10月31日万圣夜
今天离开会不会有更多朋友做伴,我要变成自由行走的精灵,在天上给你做鬼脸。配型失败了,我要等待下一次配型,一年,两年,我的一切都将会消失。我想过你守在我的病床,吻我的额头,说你永远爱我。更多的时候,我想象以后痛苦的样子,雕刻着一个又一个女人,放进罐头里,继续我没完成的生活。我接受所有的侮辱,冷漠,甚至习惯了去接受,因为这至少证明我还活着。没有人愿意让所爱的人看到自己的美丽一点点消逝,我愿意在这个夜晚永远定格,这样你就只会记得我美好的样子,笑过,哭过的,永远只是我踮起脚轻吻你嘴唇的那张脸。看看今天的夜空,没有云,以后你一定看得见我。我刻这些字在塑像下面,或许谁也看不到,只是我想写了。秘密永远成为秘密吧,我有太多话不能说。
绍洋,再见了
雅文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