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wangshugu.info
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返回书页|手机阅读
望书阁 -> 其他类型 -> 紫漏沙-> 第二章 沁落玫瑰 第二章 沁落玫瑰
- 爱神追逐爱人，在白玫瑰丛刺伤双腿，留下一路血玫瑰。我想它足够凄美，有个故事总在我身体里融化，全身的感觉像开了花，每个花苞都是一朵悄悄打开的心房子，有些绽放听起来让人心碎。
6月过后，一阵雨过，玫瑰花苞喝足了雨水，打开了，白闪闪，一院子香味，确实好闻。奶奶总不让鸟和蝴蝶落下歇脚，她想这园子再也不要开出彩色得花。
如果有一天，世界成了白晃晃一团，没有薰衣草和太阳花，没有黄色泥土里长大的绿叶红果子，没有远山，绿水，没有太阳云霞，只是到处一片白色，世界成了白晃晃一团，雨是白的，所以水是白的，不再透明，所以喝了水的孩子都会变成白色，睫毛，头发，眼睛，心跳声。
趁花苞没开，奶奶穿一串白骨朵戴在美美头顶，这样白裙子的美美在园子里睡着时就会觉得她是里面最大的一朵花。
真的有那个男孩吗？
真的，美美喜欢。
上个梅雨过后，美美在花园里遇见个金头发的男孩，还有金色的眼睛和笑。那个下午，他总是站在几米之内的地方，看着她，这种安静好像白色琴键上滴落一颗冰，恰好掉在最远的琴键上砸出一个声音，细又很长，然后整个琴键自己动起来，音符像流星雨一样，都是金色的光芒，白裙子飘起来，要触到他，金色晕染了美美整个脸庞。她很奇怪，一点也不刺眼，好像眼睛早就溶解成男孩笑花一个，绽在这片金色玫瑰上。
美美总记不得些事情，什么时候长出长长的白头发卷曲到腰间，什么时候自己的睫毛粘上玫瑰的花粉，打开就是白色。什么时候脸颊和手指透明得像园子的月光，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怕极了太阳，美美喜欢白色的一切，因为奶奶说只有精灵才是白色的，就像玫瑰花一样。
7月的风撞碎在篱笆上，雨停了。
守园人总望着花丛尽头，那里是摇曳的烛光。守园人叼一支卷烟坐下的时候，美美会想他忆起了一个最漂亮的女人，那个曾经的女人让他神伤。她应该喜欢挂好多玫瑰花苞在长长的颈上。她应该洁白的像真正的精灵，可她一定要有黑色的长头发，短发也不要紧，她必须得是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和睫眉。雨打湿的时候，太阳晒下的时候，风太冷的时候，雪太大的时候，她都是露着甜甜的惹人怜的浅笑映澈了守园人的眼睛。
烛火不再亮着，园子一点也不清静，月亮跃进白玫瑰，融化成沙，风把月光洒在泥土上当作园子的养料喂给长在园子里的虫，石，水，木，然后云也爱恋，夜不孤独。
守园人给美美披件衣裳，拭掉她发上的玫瑰叶，转身走进木屋。
美美站在男孩前，一步也不靠近。他现在是墨绿色头发，墨绿色瞳孔，墨绿的玫瑰叶遮住这一米的距离。
美美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绿色，比玫瑰叶还纯粹的绿色，滴落般溅成一个念想，深远如山，平静似水，比雪还让人心碎。
美美找到一枚绿色的雨花石，那是爷爷从河边捡来的，她踮起脚伸手放进玻璃瓶里，听它和金色石头碰撞的声音。
有没有一个人能打动你，就算心早就封冻结冰。有没有一个人用一个不经意刻画永恒的信任，等到花开的时候和你在一起，如果看见他身后的云在落着雨，这算不算世上最美的相遇。
爷爷给美美种下一株爬山虎，栽在篱笆墙下。美美试着寻找那抹绿，她收集所有看见的绿色的东西，绿宝石，绿叶，绿蝴蝶。她在屋顶见到一根遗落的鸟羽，这种亮闪闪的绿光把美美的眼睛映的更美更透彻。美美透着羽毛的缝隙看见了太阳，这真是个神奇的发光体。
没有人看见奶奶绿色的小匣子里装着什么，她经常在月亮最圆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喃喃而语，手在盒子上轻轻擦拭，盒子躺在怀里，她嘴角时常浅笑。美美想，里面一定有许多漂亮的宝石，一定有男孩瞳孔的颜色。她在奶奶午睡的时候爬进房子，挪向
藏着盒子的小柜子。如果里面真的是宝石，美美只想拿走一颗。
冬天是朦胧的油彩画出的一笔，连星星也是白的。远处苍老的风车褪了色，偶尔也吱呀一声。晴天有雪落下来，雪花透明的就像含化的糖果，美美清楚地看见它六片轻薄的翅膀。它们旋转，滑行，碰撞，跌落。翻开一本画册，雪花粘在上面，落下就化了，连个呼吸也不留下。
美美忽然觉得很暖，一种喝完奶奶做的雪梨汤的感觉。每次美美生病不说话的时候，奶奶会给美美掖好被角，一勺一勺喂给美美。又一次玫瑰刚落，风刮过，美美喝着雪梨汤，看见窗外漫天的玫瑰瓣，淡淡的雪梨香。
玫瑰瓣飞落的时候，园子里干枯的花枝湿润了，一点一点渗成浅浅的黑紫色，然后枝头开始泛出星黄，顶上一片玫瑰花苞，美美听见花开的声音，艰辛的开放，一片一片打开。叶子很惬意的伸展，有一枝触到了美美的鼻尖，真痒啊。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是你让花苞重新打开了，对吗？”
男孩可爱的嘴角扬起一条弧线，“是你让它永远开放。”
她第一次听见男孩对自己说话，美美喜欢他微恙的头发和衣摆，男孩褐色的瞳仁洞穿了美美一整个冬天。什么时候，他和玫瑰一起消失了，美美记不得了。
时间是挂在门口，陪风摇晃的雨天娃娃，晃一下脑袋，一个呼吸过去了，也不知转动了多少下，所有的生命和非生命又走过一个安详的季节。阳光再透过窗棱切割在玫瑰花瓶反射到奶奶的照片上的时候，墙上的老钟已经敲响过太多次。
奶奶是在一个星期前去世的。她离开的时候，玫瑰沾了晨露还没有睡醒。守园人拉的手风琴还在湖上荡漾。爷爷抓着奶奶的右手陪她度过一整夜，美美偎在床边，细软的白发埋进奶奶怀里。
奶奶的名字刻在花园里靠近矮墙的木桩上，矮墙上是爷爷给美美种的爬山虎。这样叶子长大的时候，刮风，下雪，奶奶再也不怕了。美美发现另一个世界似乎并不可怕，她相信在那里没有丝毫忧愁，奶奶长满细纹的手掐掉一片叶子，于是她看得见美美的一切，她帮美美照顾满园子的白玫瑰，美美想知道来看她的男孩是不是也来自另一个世界。
真的有那个男孩吗？
真的，美美喜欢。
现在园子里多了许多绿色和金色的植物，爷爷像个老木匠，喜欢坐在自己钉好的藤椅上看守园人剪花枝，他耐心的眯着眼看他修建这些小东西，有时候叫他坐下来喝口茶水，谈谈天，有时候并不打扰他。而奶奶木碑上的爬山虎，爷爷会亲自修理，很小心的一片一片剪掉，美美很喜欢看爷爷剪这些叶子，那种神态美而安详。
又一年梅雨将之，美美倚在一架好久不用的老水车旁，想些东西。她开始怀疑身边的一切。因为美美已经17岁了，或许自己可以看见别人永远看不见的东西。或许这能力无关紧要只要让自己安心并且开心一点。或许不该去问他是否真的来过。美美又隐约知道，那个男孩也许从不曾出现在爷爷，奶奶，守园人的世界里。
昨天美美问吸着卷烟调琴的守园人，真的有那个男孩吗。
他笑着说，真的，美美喜欢。
长大的美美披着一头雪白的长发采了一篮玫瑰回来的时候，爷爷告诉她，自己也快离开了。
午后的阳光照亮每颗露水，有的安然，有的滴落，有的连成小水渠，没方向的游走，有的渗进泥土，再也找不到了。
守园人的手风琴再响起的时候，美美把花瓣泡成茶水喂爷爷几勺，以后的玫瑰茶只有自己喝了。
“你喜欢她对吗？”
“我爱她。”
守园人拂去墓茔上的草叶，把木桩扶正些。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说不定她会跟你走。”
“她是爱你的啊…”美美顿一下，看着奶奶的照片轻声说。
“我们这样在一起不幸福吗，幸福就好。好啦，来，美美来撒花瓣。”
美美打开绿色的小匣子，把各种颜色的玫瑰花瓣抛洒在空中，像下了一夜玫瑰雨。奶奶的玫瑰色的心情在这个匣子里典藏了一辈子。
至于那张乐谱和那个泛黄的老信封，守园人捧着它看了很长时间，里面是他曾经的幸福和守望。现在他点燃了信封的一角，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变亮，然后和纸灰一起飞向空中，像某些生命一样永远消失了。美美安静的看着爷爷奶奶的名字，他们平静地像水一样。
幸福就好，美美很喜欢这句话。
美美再也没看见那个男孩，他给过她金色，褐色，粉色，绿色的向往。他很少说话，可美美知道他用色彩粉饰了她苍白的心，头发，瞳孔，睫毛。美美在镜子里看见白色的自己，那个曾经那么沉郁的自己，身体里有一颗跳动的红色的心。
她突然跑向玫瑰园，有一个撕扯的声音，她将要失去他，失去她最宝贵的东西。斜挂的太阳下分明站着那个男孩，黑头发，黑眼睛，黝黑的皮肤和脸膛。他越来越模糊，像要消散在花香中。美美真怕随时而来一阵风，他一定会离自己远去。
“别走好吗？”美美几乎是在问自己。
“你不再需要我了。”
美美觉得男孩的声音真好听，可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男孩像斜下的一抹光，越来越远，美美每向前走一步，男孩就歪歪头微笑一下，她分不清那抹笑是自己的还是男孩的。
美美在玫瑰丛奔跑起来，每一步都是刺痛的重生。男孩不见的时候，她不知道跑了多远，站着感觉世界的旋转。泪水被风摘走打湿在玫瑰花苞上。
美美回头看见，一路血色的玫瑰，热烈的正像美美阵痛的双腿。
梅雨再来的时候，守园人叼一支卷烟，哼着老歌擦洗自己的老琴，美美散步在园子里喂早起饿着的鸟。园子里是看不到头的红玫瑰，红的像美美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