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斑驳的墙壁透着一股湿气,长长的楼道只有尽头的窗户透进一些明亮的光线,缪夏站定在一扇门面前,掏出口袋里的纸条,仔细的看了一眼,然后郑重的敲响了门。
仿佛为了证明里面确有人在,她又敲了几记,加重了力道,也急速了些,催的里头的人终于不耐烦了。破损的木门发出嘎吱的声音,后面探出一个恐怖的脑袋,乱糟糟油腻的头发堆在脑袋上,很大的黑眼圈包裹着浮肿的眼袋耷拉着,胡茬尖锐的触感也刺激着缪夏的眼睛。
“进来吧。”阴沉的声音,让人不禁联想到,凶杀案,恐怖片,知道秘密的神秘人或者只是一个懒汉脏鬼。
房间里面方便面和啤酒什么混杂起来的味道充斥的满满的,垃圾随处都是,灰暗的墙壁和移门上都贴满了照片,里侧一间透着些许红光的暗室像一个有着巨大吸引力的黑洞。在那里面都洗出怎样的照片,又找出了怎样的真相。
缪夏从信封里取出一张照片,然后指着它,对那个侦探说,“我要你尽快给我查出他的死因。”
他看着照片中那个帅气带点清秀的男孩,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像想起了什么,“一周后给你答案。”
“这是定金。”她递过信封。
“事成之后再付,老规矩。”
这个刚租下的公寓里,还没有来得及布置,纸箱子和一堆行李横七竖八的搁置在地板上,她好像用尽了全部的气力,颓然倒下,静静的躺在微凉的地板上,空荡的屋子里只留下滴答滴答,很轻微很轻微的声音,那些透明的液体从眼角落下,从一滴汇成一片……
自从从男友的家中搬出来,她好像就没有怎么吃过东西,苍白瘦削的脸埋在头发里,米色的风衣敞开着露出里面被白纱裙包裹着的纤细身体。
只要一想起那一天听见的话,她就不由自主的发抖,持续了好几天的恍惚空白之后,才终于振作起来,实行她的计划。
那个叫直木的侦探,在行内被称作“章鱼精”,他总是有办法迅速查出真相,同样要价也高得让人却步,唯一公道的是他事不成不收钱。
这个案子他有把握,在看到那个男孩的时候就很确定了。可是在不确定什么呀!直木喝完最后一口啤酒,一把捏皱易拉罐,狠狠丢到墙角,烦躁的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打开了档案柜,抽出一份有些破旧的档案袋。
大约六天之前,当时住在男友家里的缪夏无意间听到他在讲电话,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偏偏就像下蛊惑一样,引得她仔细听出内容。
“这事还要继续吗?”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是,我确定他已经死了,是昨天死的,警察在调查。”
她的心一紧,想起当天并没有看到暗房里有新洗出的他的照片,那个在他们谈话中提及的“他”。
“那么,我还要继续追查那幅画的下落吗?”
“好。”
听到这里的时候,缪夏已经差不多确定就是他了――泽佑,那个几天前还一起吃饭的人,死了。
缪夏和阿树在一起已经两年多了,看着他从一名警察到一个侦探,从阳光开朗到沉默阴郁的渐变,途中一起经历一次冤案,一次免职,一次待业。然而在缪夏眼里,阿树不会倒下,他有坚韧的意志,但是自从在朋友介绍下进入侦探一行,他确实不再是原来的阿树了。
原来,阿树只要有空就陪着她,现在她只能从暗房里冲洗的照片看到,他最近在跟什么案子,接触什么人。
两个月前,她下班回来,阿树不在,她走进暗房,没有看到阿树的身影,却被一张脸吓到。她怔怔的看着那张脸从模糊到清晰,在那张夹在绳子上的相纸上。
那么熟悉,又那么生疏。
是个很大的特写。
像放大面目一样,记忆也被无限扩大。
一直把界限蔓延到很久以前,一直到能看见青涩少年决绝离去,然后到那个过去美好的少女看着他的样子为止。
他的样子好像都没有变,脸还是瘦削清秀,眼神总是忧伤的。可是她想起他的笑容,淡淡的,带着把人陷进去的迷人酒窝。
很多人说,青春走过,初恋的感觉刻骨铭心,但是刻骨的却不是那个人。似乎换谁是那个恋的对象都是一样的,反正多年后回过头来总是会感慨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在这一点上,缪夏也是一样的。至少在时隔五年后的这一天之前,她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当那张阿树暗房里遥远、陌生却熟悉到惊动她灵魂的照片出现,她幡然醒悟,原来,不是别人的理论都能套用在自己的感情上。
脑海中突然风起云涌,许多她以为完全记不得的片段都像飞雪一样飘在她的大脑中,就像来不及抓住珍贵的回忆,又像徒然的理清混乱的时间轴,突然一片光亮,白的耀眼,缓缓的,静静的,一扇门推开,那个记忆里的少年正向她走来……
“缪夏,你磨叽什么呢?!”
嘭!
这声尴尬的撞头声华丽丽的发生在1402的柜子上。缪夏来不及锁上柜子,只能仓皇的跟在邢欢的屁股后面悄悄溜进教室后门。来不及思考,刚才那个引发撞头事故的罪魁祸首到底是何方神圣。
很多人都会错误的预估少女心的强大力量。比如现在,当讲台上的老师唾沫横飞的时候,埋首在课桌里的缪夏已经八卦起来了。
“就刚才你催我的时候啊,走廊尽头那个推门进来的男生,背着画架的!”邢欢隶属学生会生活部,虽然刚入会,并且见的人多,世面广,缪夏以为总能打听点什么,结果什么没套到,还被按上个花痴的罪名。她心想,就我这样,18年光辉岁月没一点暧昧史,不早恋不暗恋的女生,大千世界都难找,是随便花痴谁的主么?
可人邢欢不干,愣是把她当成一如大学就想冲动恋爱的小姑娘,非得热血帮她这一会,于是,她四周瞧了下没人偷听,凑近缪夏耳边,神叨叨的说:“我认识一学长,艺术系大三的,下回介绍你认识认识……”缪夏不以为然,掏了掏耳朵,“学长就免了,要是能把刚我说的那位兄弟找到,我必当重谢!”
“切~”
邢欢心想,省的我忍痛割爱呢。
但是,这爱还是割的有点快。
室内陈设06四班的缪夏同学,作为508宿舍的老么,跟随三位姐姐,气势汹汹的出动了。不为别的,领头的生活部小干事、宿舍的老大邢欢同志鼓动大家去参加社团纳新会了,明着是去选社团参加,可是姐妹们都是为邢欢那句“多少学长在等着你们去呢,你们好意思么,能辜负那盛情么,能么!”拿出了最上得了台面的衣服,仔细打扮了才出的宿舍门。
老么缪夏试图发挥她火眼晶晶的功力,试图找到她的那位。
所有的社团都在自己的摊位上卖力的吆喝,甚至出动了“小蜜蜂”、扩音喇叭,海报画的鬼斧神工的,不走近瞧压根不知道是个关于什么的社团。508一众姐妹在忙着和穿和服的学姐合影,摸摸摄影社团的各种长枪短炮,吃着学长卖力制作的寿司,边欣赏跆拳道一票弟兄们踢着木板,慢慢就遗忘了原来的目的。所有新生菜鸟们开始琢磨着到底进哪个社团。
人潮拥挤,缪夏已经被挤到很远的摊位了,她看着身边各种社团的学长学姐们,突然意识到,人海茫茫的校园里,想要立刻找到一个一面之缘的人是多么的不易,我为什么不把它交给时间来解决呢?正当她这么想着,也是这么做着的时候,嘭的一声被绊倒了,她以一个无比滑稽的姿势的趴在地上,面前正是害她摔倒的凶手――一顶帐篷。
本来以她的性格虽不至于破口大骂,但兴师问罪是少不了的,没等她揭起帐篷帘子,里面的人探出头来――“什么事情?”一副周公约会被扰的恼意。
“你的帐篷干嘛杵这!我……”缪夏后面问罪的话还没溜出口,活生生就被截断了,因为这一位不正是那一位么?“我是说,您这是什么社团那?”缪夏很想咬舌,“您”都用上了,你是多仰慕呢。
“户外社团,要参加么?”虽然懒懒的语气,但还是从上到下认真的看了一下缪同学,“如果确定参加,可以现在就登记。”
缪夏心花怒放,我肯定要参加啊,参加就可以和你在一个社团,一个帐篷,一个睡袋……呸呸呸,你什么龌龊的心态呀。“我,考虑一下吧。”呸,装模作样!可是,不摆正矜持的态度,我怕我真会饿狼一样扑上去。
少年立刻准备缩回帐篷,好像这样的反应今天已经遇到太多了。缪夏这下无主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尴尬的朝他笑笑,“那个,我就是不太知道,户外社团是干什么的?”
这下少年也有些尴尬,好像不知道会遇上这么白目,又没标准答案可以敷衍的问题,只好很认真的想了想,说“你如果参加这个社团,就可以躺在帐篷里,在山顶上看一晚上星星,如果不困,早上还能看到日出。”
缪同学又一次心花怒放,她完全YY了双人版的画面,觉得实在是个浪漫的理由,不立刻登记自己的大名简直就罪大恶极了。她认真的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边装的淡定的问道,“请问,以后怎么联系你呢?我是说,如果要参加活动什么。”
“陈泽佑。但可能你不用联系我,因为我不是这个社团的。这个户外社团社长的名片,你收好,有活动他会通知你的。”说完,他递过来一张手绘的名片,不大不小,刚好她接的时候拇指能轻轻碰到他的指甲。从这轻微的触动里才刚缓过来,才意识到繁杂信息量里本应该第一个注意到的重点是――他和我居然不在一个社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