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空荡的房间里,没有光线,没有音乐,挤满了寂寞。阿树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在缪夏的生活中,又重新只剩下泽佑了。
两个人分开,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它断绝了互相憎恨的可能,给了彼此无限想念的空间。就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几乎是落魄的缪夏,颓然从地板上爬起来,右手手肘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另一只手摸索着落地灯的开关。
啪。
橘色的光线晕开了她空洞的视线,看着身边大大小小的纸箱,她用了些力气终于坐起来,打开最小的一只牛皮纸箱盖子,将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错乱又纷呈的照片倾泻在地板上。如果仔细看,全是一个男子的照片。
离开阿树那个家,缪夏几乎将可以找到的所有泽佑的照片都带走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拥有他的照片,以这样绝望的姿态来弥补当年的遗憾。
“醒醒,缪夏!”
“缪夏,18号窗的葱油饼出锅了!”
“缪夏,缪夏,陈泽佑的电话……”
她终于醒了。汪菀扶额道。
508室的老二汪菀,是位名正言顺的美人,不仅长相甜美,举止也淑女可人,但如果你和她走的很近,就会发现她毒蛇刻薄的一面。虽然恋爱经历为零,但暗恋史历来悠久,因此感情上面什么事,508众姐妹都是咨询汪菀为主,询问老大邢欢为辅,像老三陈秀秀、老么缪夏的话,就听凭个人爱好随便吸取了。
缪夏顶着蓬头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谁的电话?!”
汪菀不以为意,继续对镜贴花黄,不对,是拍花水。“你好意思醒过来啦,看看时间吧妹妹,马哲那位李莫愁可不待见你这样的小龙女,姐姐我就先走了。”说完,又转过身看了下镜子,拿过书包就走了,留下懵懵的缪夏,独自回味刚刚那个梦,关于自己在等一个约会的答复,而突然被告知泽佑的电话来了,她还没有梦到泽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等到缪夏偷偷从阶梯教室侧门猫进去的时候,突然背后一只手不偏不倚按在她肩膀上,吓得缪夏半响不敢动,想着,这下死定了,早知道就不杀过去买这天杀的祸害人的葱油饼了。
“同学,你不知道上课是不能带吃的进教室的么?”说完,义正言辞的一把将缪夏藏在背后的葱油饼抢了过去。没等她想好托词,就看他张开嘴,咬了一口葱油饼,特别满足的感叹:“怪不得非得要8点15出锅呢,我看呀就为了避开饿狼似虎的学生们啊!”还不忘啧吧着,看得缪夏的口水下咽声都显得突兀了。
“那个,请问,你是……”
“同学,我是学生会的,今天负责这幢教学楼执勤,你,学妹吧,以后呀,吃完再进教室,知道么,念你初犯,先进去上课吧,下不为例啊!”拍了拍缪夏的肩膀,咬着她的饼就那么准备转身走了。缪夏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实在是回不出话来了,可又太憋屈,没等她自己琢磨清楚,就听到她自己的声音老大远的传过去——学长,葱油饼一块五,下回别让我帮你买了,害我迟到啦!老买下去的话,我就没钱吃饭啦!
只见这位学长脸色发青,抽搐一下,顺带噎得他连连咳嗽。缪夏尽量无视齐刷刷转过来的头,安慰自己,好歹也叫他没吃爽了。
在这个阶梯教室里,最后面反而是看清教室概况最清楚的位置。陈泽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那个瘪着嘴巴沮丧的女生,突然觉得心情很好。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告诉她,刚才躲在课桌底下喝的酸奶杯,弄了自己一脸的白胡子。
李莫愁没有给他机会提前告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问了第七排左边第一位的缪夏同学,结果可想而知,多了一个下课时说笑的谈资一件。
缪夏没来得及从鱼贯而出的门里挤出去,就被人轻轻拽了一下衣角,等到她到了空气流动的地方才想起抬起头看了一个那个拽衣角的人。然后她就石化了。是的,又是陈泽佑。
“欸,你嘴上有胡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重新遇见是这样的开场白。我雄激素是有点旺盛,可是这么直白,又正儿八经来告诉我胡子这回事,还是有点过了吧。但是敏感强烈的少女心又让她瞬间自卑的无处可遁。貌似不经意的食指捋了一下人中处,结果摸到的东西让她顿时再次石化,只好干笑着应付过去。
“对了,户外社团今天晚上集体会议,7点在7号楼顶楼小组会议室,别忘了参加。”
缪夏看着他,浓密的过分的睫毛,阳光投下的阴影真是好看呀,第一次发现细长的眼睛也可以这么有味道。她看得有点痴过去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开会?哦,开会啊。谢谢啦。”
“那个,陈泽佑,你怎么知道开会,你不是不在户外社团的么?”
陈泽佑略显无奈,“你那位社长刚好是我的宿舍长。”
缪夏看着他身后越拉越长的影子,心想,连影子都那么耐看,这可怎么得了,该多祸水啊。
她料定心思,觉得陈泽佑就该是个高高在上的美男子,旁的闲杂人等是不该出现在他安全距离之内的,他应该是公有的,至少在被她占有之前。可是,一厢情愿这个事实面临的有些迅猛。找到7号楼顶楼这间不大的阁楼的时候,正想推开门进去,里面传来的轻声的说笑声刺得她有些酸酸的,旧旧的沙发上窝着几个人,和泽佑坐的最近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缪夏也是长头发,但是扎着丸子头,她不一样,有种优雅又自然的随意,如果是现在,她一定是想说文艺的感觉。当时缪夏一心更想着的是——她是谁,她是泽佑的谁?放在一个倒置的木箱上的台灯照着泽佑的脸忽明忽暗,他嘴角向上抿成好看的曲线,他在仔细的听着身边的女生说着的话。他的眼睛闪着一点光,那光在不亮的阁楼里显得那么夺人。
“啊,小学妹来啦!”阁楼里原来还安置着一顶大帐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那位,很快从帐篷里钻出来,手里的电筒光打向缪夏,耀得她伸手赶紧挡住眼睛。肩膀上一下重量,似曾相识的惊了缪夏一跳,抬眼一看,这不是学生会那位抢人葱油饼的大哥么,大哥一看,也惊了一跳,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秒,脑中大约都闪过各自令人鄙视的行径,最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一笑泯恩仇。
沙发上貌似听着梁志遥说话的人,眼光不经意的瞟向这边,那眸中的光黯了一下。
“志遥,你们开会吧,我就先回画室了。”他站起身,招手示意了一下葱油饼大哥,就轻轻带上门走了。缪夏来不及看他走掉的身影,只瞥见那位叫志遥的女生明显失望的表情。她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大哥,笑的粲然,也笑的大哥他发毛,琢磨着这鬼丫头不定打什么坏主意。这厢却惦记着,好生巴结,不怕掘不出各种消息!
幽暗的楼梯间,泽佑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回声,脑子里回想的画面总是打乱他数着的阶梯数。他心想,早知道就坐电梯了,又一想这幢老楼是没有电梯的,更何况画室离这很远,他脑子是怎么了才想到要顺便来这里看看志遥他们。
户外社团其实是有名字的——山鹰社,社长当然也是有名字的,叫许漠。即便如此,缪夏也觉得这俩名字都取得有些问题,比如山鹰社的秘密基地完全没有山鹰的高远感觉,活像那个秘密党派地下组织接头的窝居地,而许漠也一点都不许漠,反正味道都不对。但她想到这里与陈泽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陡然觉得距离拉近了一万步。她望着木质老窗子被风吹开的白色纱帘隐约露出的星空,觉得心都安静下来了,一如她看到陈泽佑的第一眼,那么聒噪不安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静的心跳都听得无比清晰。让人心生喜悦,又心生害怕,可义无反顾的,只想要靠近。
有人撞了一下她,“欸,你了。”
对,自我介绍。她站了起来,灯光下表情一下明朗起来。
“很高兴相识,在这个美妙的夏天。我叫缪夏。”
“切,现在秋天了好嘛,京城的树叶都开始发黄了。”有人嘘道。
“这夜风,这星空,不觉得是夏天的感觉么……”我还没说,这美好的人和我这火热的心呢!
大家听着她这番抢白,不由自主的看向窗外,属于山鹰社的秘密基地一下子陷入了突兀的静谧,都听得见乌鸦叫了,许漠小小颤抖了一下,该死的,真他妈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