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对来这里的所有人来说是蠢蠢欲动的。大家似乎都在等待时机。只能听到衣服与被子之间翻来覆去地摩擦声。林恩和吴秀岩也在等待着。他们觉得这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夜晚。今晚,这里也许会变回地铁站的样子,如果没有,那所有人将出逃,这里会发生暴动。夜晚实在是太静了,此时就连蟋蟀的叫声都如天籁一般。脚步声在这个时候尤为刺耳。
“邓将军”
“周围都一一检查过了吗?”
“已经检查过了,这里总共是二百七十五人。”
“好的,今天是第一天,打起精神来。出了差错,你们就要提着脑袋去见昼司了。”
“邓将军放心,属下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林恩听到这个声音时心里又惊又跳。她喜欢这个声音。磁性之中带出来的是稳重。从他上马的姿势,从他走到他面前的表情,一切都很从容。他是如此淡定。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透过他的眼神,你似乎能看到大局,他就是你眼睛里的曈仁。这个男人运筹帷幄,他主掌了一切。她恨不得立刻去向他表达自己的心声,他现在就是她的人民警察。脚步声从她的头顶上越滑越远,林恩知道他们已经走远了。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只能死路一条。她还是耐心等待吧。
睡房外面的火光和呼喊声惊醒了正在做梦的林恩。朦胧中,她想到自己正挤在火车票的窗口买回家的票,她姐姐也在旁边。老实的姐姐被别人挤到了一边,她一向都是看不惯欺软怕硬,所以,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跟一帮硬汉挤。外面不断传来呻吟声,似乎有人受伤了。林恩这才真正醒过来。此时,姐姐并没有在身边,她依旧在这个叫不名字的鬼地方。看来,暴动已经发生了,只是她睡着了。睡房的窗口和门口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她想挤过去看一下外面的情况,被一个中年妇女恶狠狠地骂回来了“傻子哟,找死啊”她无心恋战,乖乖走开了。吴秀岩将她拉到了一边。
“林恩”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逃跑了,那些像官兵一样的人正在追呢,看样子,好像死了几个了。”
“不是吧,真的会杀人啊。”
“嘘,小声点。不知道蒋明辉那边怎么样了。”
两个女生抱着膝盖坐在自己的被子上。凄凉也由心底升起来。他们希望这些人当中不要出现蒋明辉。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听数量,应该人数不少。踏得整个睡房都在摇动。
“邓将军”勒马的嘶鸣声非常刺耳。像电吉它发出的重音。有人紧接着从马背上跳下来。
“现在怎么样了?”林恩一下子就能听出这个声音。这个是邓将军的声音。
“启禀将军,那些人类想逃跑,已经追回了几十了,死亡二十三。”
“男的一个不留。女的不能受伤。”这个声音有点陌生,声音很阴柔。
“是,国师大人。”
“深夜惊动你,属下罪该万死。”这个是邓将军的声音,林恩在想这个国师一定是个很不起的人物,就连将军都在跟他请罪。从他的声音当中,林恩也断定这一定是个老家伙,而且一定是一个难缠的老家伙。通常在电视剧中出现的国师,永远都是阴阳怪气,而且心术不正的。此种人做国师的下场只有一种——亡国。林恩觉得,北冕城堡也命不久已。
又有马蹄启动的声音。林恩猜测,将军应该也走了。她挤了个位置想看一下外面的情况。“死了二十三人”那是个什么概念啊,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死人呢,没想到这次一见就要见两打。也许,以后她做梦都会梦到这些人。
“处理干净,继续去搜寻其它出逃的人,给他们机会,如果反抗,就地正法。”在腥红的火光中这样看邓将军,他的脸刚毅,轮廓都很坚定,但从侧面看过去,似乎很孤独。也许,他是不善于言谈的将军。他有着满腹的雄滔伟略,只是,他是一个不善于公关的军事家。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恐惧,林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醒来时,听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昨晚发生的事,还有停放在院子里的那些示众的尸体。林恩拔开人群,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睡房门口的。她不是好奇,只是不相信会杀那么多人。一排的尸体吊在她的头顶上方,足足有一节车厢那么长。她吓得“哇”地一声叫出声来,蹲在原地良久没有反应。只觉得手脚冰冷,心仿佛缩在了一起,没有空隙给她呼吸。眼睛已经被那些沾了血的破衣服粘住了,任她怎么眨,看到的都是那些穿着血衣的汉子。原来,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都敌不过一把箭。原来,杀个人可以如此简单。
一个上午,那些逝去的灵魂不停地在她脑袋里浮现。她觉得她在拔草,而每踏一步,都是踩着他们的尸体在经过。更恐怖的是,这些草仿佛是从那些人的心脏上拔出来的,而他们死的原因也是因为心脏没办法跳动了。也许有一天,她也会躺在这里被人把心脏挖走。除了她,吴秀岩也会,蒋明辉也会,还有上千个一起掉在这里的现代人。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城堡掳来的试验品。试验现在已经开始了。当务之急,她必须找到邓将军。
林恩不知道穿过这片农庄,对面的农庄有什么东西,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一定要走到对面看一下。那里住着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发生昨晚类似的屠杀?她想知道。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当跑出刚才还在拔草的那块地时她才有点清醒,这条路她从来没走过,跟那些田地也不一样,因为这儿什么都没有,只有土。换名话说,这里是一条隆起来的土槛,不是太高,只到了她膝盖的位置,但是很宽,林恩踮起脚视线顺着这条土槛向下延伸,因为这条土槛越往下面延伸反而消失了。在她犹豫要不要回去时,后面已经响起海盗似的声音“站住,别跑。”
身后有大概十个拿着弓箭在追她的武士。林恩想起昨晚的那些人,如果现在停下来,她只能变成跟昨晚一样的人。她必须向前跑。
她翻身爬上土槛,奋力向前跑去。后面的追赶声也越来越大。她只顾着跑,全然没发现土槛下面原来是一条下山的路。土槛也只是一个田梗,他们所在的地上是一个山坡,而并非她肉眼所见的平原。
“林恩,趴下”恍惚回头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对她大喊,林恩趴下。她回头时却看到天上同时向她飞来的云和箭。她的脚一下子像被钉子钉住似的。那只箭冲着她的眉间飞过来。她没办法躲了,在她眨眼的一瞬间,那只箭已经到了她的眼面。此时她整个人好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她觉得死并没有那么恐怖,而且是不会痛的。即使被一支利箭以奔驰车百公里0——100加速7.2秒的时间,她也完全没有感觉。也许太快了,在她的神经还没来得及将疼痛的信息传递到大脑时,大脑已经停止了供氧。她快速地回忆了她的这一生,她觉得很遗憾,生命的最后,她死在的荒山野外。曾经有一个算命先生跟她说,她的上辈子是只兽。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只是她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在生命的终结,竟然全都是遗憾。没有对父母尽到孝道,没有见到丢失妹妹而急得掉眼泪的姐姐,也没有见到蒋明辉,虽然平时工作上关系并没多好,但此时,他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亲人。还有很多事,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她的同事,以后,这些全都看不到了。阴阳相隔,是一种怎样的别离。林恩想着想着竟然掉下了泪。风一吹,泪珠快速地顺着鼻翼掉到嘴唇上,咸咸的。她又惊又喜地睁开眼,却看到邓汉炎正一手抓着刚才那只箭立在她的面前。
“我没死?”
“这支箭的箭头上抹着剧毒,可以瞬间冰封你的血管,大脑在0.2秒时宣布脑死亡,0.2秒也就是你眨一眼的时间。”说完,他将箭丢到脚下转身便走。林恩看着那支箭,吓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蒋明辉在山庄上听到林恩的名字。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才是林恩,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恩。如果她没有这样做,反而就不像她了。就像她平时在公司,也总是一幅“神州行,任我行”的样子。他第一时间冲上土槛时似乎已经来不及了,那只箭已经向着林恩的后方追去,而这只箭像安装了追踪器一样,紧跟着林恩向前跑。蒋明辉恨不得将那个放箭的人折成两半。眼看又要发起第二轮的进攻,他灵机一动冲到那些人面前,一幅惊惶失措地样子“大,大人,那边有人逃跑了。”
“你们快点去追,一个都不能放过。”一眨眼,十几个人只剩下一个人。
“你是现代人,你骗不了我。”邓汉炎停住了。他突然一踮脚,整个人像刚才那支箭一样快速而准确地落到了他的白马上,白马像有灵性似的,引颈长鸣了一声后,向她飞奔而来。林恩这才将刚才那个像乌云一样的黑影跟他对号入座了。马蹄声踏踏地来到她的面前,她被邓汉炎一只手拎到了马背上,像猎人捡到自己猎到的兔子似的把她丢了一堆草上。
“现代人会飞吗?你会吗?”一句话让林恩哑口无言。她现在也不敢乱说话了。一骨碌从草堆上爬起来。“那你可以帮我们出去。”
“你不会每一次都遇到我。下次再遇到我,你的脑袋会落地的。”邓汉炎说完后驱马绝尘而去。一支箭落在刚才追赶林恩的那个胖子面前。“国师有令,女人莫动。”胖子将那只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只脚踩上去,箭头变成了粉末。看得蒋明辉和吴秀岩面面相觑。蒋明辉吞了吞口水“大人,一个女人家没那么大的能耐,国师都不把女人放在眼里,你就更不用在乎这种女流之辈了。”
傍晚时,蒋明辉男扮女装乔装来到吴秀岩和林恩的住的地方。上午他亲眼看了那张纸条“国师有令,女人莫动。”,所以,即使女人逃跑,也不会遭到屠杀之类,所以,要想苟活,最好的方法就是打扮成女人。他见到林恩时,还没等林恩笑完,他的雄性元素已经激发了。对林恩一顿破口大骂“林恩,你活得不耐烦了,大白天就想逃,你脑袋长天上了,还是被驴给踢了,连个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就学着人家越狱,你以为你是斯科菲尔德啊。”林恩看到蒋明辉的眼里好像都要喷火似的,一句话不敢顶撞,只能让蒋明辉尽情数落。蒋明辉看到她半天不说话,心里的火仿佛被加了一把氧气,通常这种表情是代表不屑的。更何况是像林恩这种人,平时,你说一句话,她会有一百张嘴在等着反驳你。平日里,就连销售经理这种靠嘴皮子吃饭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很委屈?”
“没有,你说得对。我明明就是分不清东西南北。”蒋明辉有一种肺要炸开的感觉,说了半天,她都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连自己错在什么地方都还没搞清楚,白白浪费他这么多精力,还为了唤醒她的大脑特地不顾形象地乔装成女人来睡房探望她们。
“跟你真是交流不了。你多大啊?”
“二十四。”
“啊,那我们沟通不了,两年一个代沟,我跟你有四个代沟。吴秀岩,从明天开始,你要一步不离地跟着林恩,她根本就没脑,她这样迟早害死我们大家。”秀岩见蒋明辉是真的发脾气了,至少她在公司还是一次都没见到蒋明辉的眼神这么凶。自己忙上去打圆场。“好了,先都消消气,林恩也是着急出去才会这样。”
“着急出去?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林恩你真是很自私,我天天都在跟秀岩商量对策,而你却撇下我们一个人逃跑。”
“我没有,我也在找方法。”蒋明辉把她说成了自私小气的人,林恩心里很不服气。她是在为了大家的福利而差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蒋明辉不领情也就算了,也不能给自己扣上“利己主义”的帽子。
“你还敢嘴硬。”蒋明辉自知说不过她,做了一个欲打她的手势,吓得林恩躲到了吴秀岩的身后。
“好了,都别吵了。现在我们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林恩以后要小心了,你已经成为秒杀的对象了。”林恩在思量着要不要将白天的发现告诉他们,好歹现在三个人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而且今天为了救她,吴秀岩几乎是冒着生命的危险让她趴下的。转念一想,这件事还没有确定,贸然说出来,只会再让蒋明辉数落一顿,而且,今天她亲眼看到了邓汉炎是飞到马上的,整整有一百米的距离。他像大雁展翅一样,轻松自如地坐在马背上。现代人,做不到。她不知道怎么向蒋明辉解释戒指和轻功的问题。
“林恩,我再说一遍,从明天开始,你不能一个人行动。任何事都是。我今天已经问过跟我们一起来的人了,大概的地形也已经了解地差不多了。明天我会出方案的。”蒋明辉临走时又再三叮嘱了林恩。被蒋明辉这样一“关心”林恩突然觉得很愧对他们二人,看着他们殷勤的目光和无微不至地关怀,林恩难过地想掉泪。她想起她姐姐。此时,也许她姐姐也在叫着她“林恩,林恩……”
一个晚上,林恩都没有入睡,醒来时,枕头都被湿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