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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都市言情 -> 赌痴开天-> 第377章冰火两极间(中) 第377章冰火两极间(中)
- 四、阴阳骰:重返二十年前
“阴阳骰,一阴一阳,一面是过去,一面是未来。”
屠万仞的手指拂过桌上的九颗半黑半白的骰子。冰窖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冰灯的光芒在骰子光滑的白色那一面流转,仿佛活了过来。
“这一局,我们不摇骰子。”屠万仞抬眼看向花痴开,“我们‘进’骰子。”
花痴开皱眉:“进?”
“对,进去。”屠万仞拿起一颗骰子,指尖在白色的那一面轻轻一点。刹那间,白色表面泛起涟漪,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这是‘忆境骰’,能带人进入记忆深处最真实的场景。二十年前,我和你爹那场赌局,就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但我一个人的记忆不够完整,有偏差,有遗忘,有自我欺骗。所以需要你——花千手的儿子,血脉相连之人——和我一起进入。两个人的记忆碰撞,才能还原出最接近真相的过去。”
花痴开盯着那颗骰子,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二十年来,父亲死亡的真相一直是他心中最深的谜团。夜郎七不肯说,母亲跳江之前留下的只言片语模糊不清,江湖上的传闻更是真假难辨。
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怎么保证安全?”他问,“如果我死在记忆里,现实中的我会怎样?”
“不会死,但可能会疯。”屠万仞坦然道,“记忆是危险的,尤其是充满痛苦和死亡的记忆。如果你在记忆里迷失,分不清过去和现在,现实中的你可能会永远沉睡,或者变成真正的痴儿。”
他顿了顿:“所以这一局,赌的不是技巧,是心志。你敢不敢,直面你父亲死亡的瞬间?”
冰窖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花痴开想起夜郎七说过的话:“开儿,你要记住,真正的赌徒,不是敢拿命去赌,而是敢在绝境中保持清醒。清醒地面对死亡,清醒地接受失败,清醒地在废墟上重建。”
他还想起母亲跳江之前的最后一句话,那是通过夜郎七转述的:“告诉开儿,他爹死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恨。”
没有恨。
一个死在赌桌上的人,眼里为什么没有恨?
花痴开伸手,拿起一颗阴阳骰。入手冰凉,但白色那一面却传来淡淡的暖意,很矛盾的感觉。
“我进。”他说。
屠万仞点头,将九颗骰子在冰桌上一字排开。然后他咬破舌尖,将一滴血滴在第一颗骰子的黑色那一面。血珠迅速渗入,整颗骰子开始发出暗红色的光。
“以血为引,以忆为桥。”屠万仞低声念诵,“阴阳逆转,时空倒流。”
花痴开也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第二颗骰子上。两滴血,两颗骰子,红光连成一线。
冰窖开始旋转。
不,不是冰窖在转,是他们的意识在旋转。花痴开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像一片羽毛,被吸入骰子白色的那一面。光线、声音、温度,所有的感官都在扭曲、重组。
最后,他“落”在了一个地方。
五、忆境第一幕:赌王争霸夜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呐喊声、咒骂声,像潮水一样涌来。然后是视觉:金碧辉煌的大厅,悬挂着三十六盏琉璃灯,每一盏都价值连城。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汗水和金钱混合的味道。
花痴开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环形大厅的二层回廊上。下面是大厅中央的圆形赌台,周围挤满了人。男人们穿着昂贵的西装或长衫,女人们珠光宝气,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赌台中央的两个人。
一个是屠万仞——年轻二十岁的屠万仞。
三十多岁的屠万仞,还没有后来那种青紫色的皮肤,但眼神里的阴冷已经初现端倪。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坐在赌台东侧,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像在弹奏无声的死亡乐章。
另一个是……
花痴开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那是花千手。他的父亲。
记忆中的形象和眼前的人重叠。花千手三十五六岁,正是男人最巅峰的年纪。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每一根手指都像是艺术品。
“千手观音,”身边有人低声议论,“听说他能同时操控十副牌,每一张牌都知道在哪里。”
“有什么用?对面坐的是屠万仞,‘熬煞魔王’。赌术再高,能熬得过寒冰煞气?”
花痴开意识到,这是二十年前那场著名的“赌王争霸夜”。当年花千手正是通过这一战,登顶赌坛,成为公认的“赌王”。但很少有人知道,也是这一战,为他后来的死亡埋下了祸根。
“两位,最后一局。”一个穿着红色马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荷官开口,“赌注:赌王称号,以及……‘天局’入门券。”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天局”这个词,像是有魔力,让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年轻的屠万仞笑了:“花兄,听说你为了这张入门券,准备了三年。”
花千手也笑:“屠兄不也是?闭关两年,把寒冰煞气练到第七重,就为了今天。”
“那废话少说。”屠万仞推出一堆筹码,“开始吧。”
荷官开始发牌。
这一局赌的是“梭哈”,但规则有变:每人只发两张牌,一张明牌,一张暗牌。然后可以无限次加注,直到一方认输,或者……亮牌决胜负。
花千手的明牌是红心A,屠万仞的明牌是黑桃K。
“好牌。”屠万仞看了一眼自己的暗牌,“加注,一百万两。”
全场哗然。二十年前的一百万两,足以买下整条街的商铺。
花千手面不改色:“跟,再加一百万两。”
“花兄这么自信?”屠万仞的手指又开始敲击桌面,每敲一下,赌台表面就结一层薄霜,“你的暗牌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能啊。”花千手笑得更灿烂了,“是方块A。”
他掀开了暗牌。
果然是方块A。
一对A,在梭哈里是很大的牌。但屠万仞的表情却没有变化,他只是盯着花千手的手——那双被称为“千手观音”的手。
“花兄,你刚才换牌了吧?”屠万仞突然说。
大厅里的空气凝固了。
换牌,在赌坛是大忌。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花千手笑容不变:“屠兄有证据吗?”
“没有。”屠万仞老实承认,“但我知道你换了。因为你的手,在牌落桌的瞬间,快了零点一息。”
他顿了顿:“那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花千手沉默了。良久,他叹了口气:“屠兄好眼力。没错,我换了牌。我的暗牌本来是梅花3,但我换成了方块A。”
承认了!
全场再次哗然。有人开始叫骂,有人准备离席——赌王争霸出现作弊,这是天大的丑闻。
但荷官没有动。那个穿红马甲的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为什么承认?”屠万仞问。
“因为瞒不过你。”花千手说,“也瞒不过他。”
他看向荷官。
红马甲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花千手,按规矩,作弊者死。但如果你能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可以破例一次。”
花千手站起身,环视全场。
“诸位,今天这场赌局,表面上是争赌王,实际上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天局’要选一个人,一个能代表他们掌控整个赌坛的人。屠兄是候选人,我也是。”
他顿了顿:“但我不想进‘天局’。”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炸得所有人都懵了。
“为什么?”红马甲男人问。
“因为我女儿。”花千手说这话时,眼神柔软了一瞬,“她下个月满三岁。我想看着她长大,想教她读书写字,想带她去看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雪。我不想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组织的棋子,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屠万仞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所以你故意作弊,想输掉这场赌局?”
“对。”花千手坦然道,“输了,就不用进‘天局’了。我可以带着妻女,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
大厅里鸦雀无声。
红马甲男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花千手,你太天真了。‘天局’要的人,从来没有逃得掉的。你今天就算输了,明天、后天,他们还会找上你。除非你死。”
“那就让我死。”花千手说,“但放过我的家人。”
“不行。”红马甲男人摇头,“规矩就是规矩。你作弊,按律当死。你的家人……要看‘天局’的意思。”
他做了个手势。
阴影里走出四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围向花千手。
花痴开在二楼回廊上,看得目眦欲裂。他想冲下去,想救父亲,但身体动不了——这是记忆,是已经发生过的过去,他改变不了任何事。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但就在这时,屠万仞突然开口了。
“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一局,还没结束。”屠万仞说,“花千手承认作弊,按规矩是该死。但按赌桌上的规矩,他还没输。”
红马甲男人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屠万仞掀开了自己的暗牌,“我的牌是黑桃A。”
一张黑桃A,加上明牌的黑桃K,组成了最大的牌型之一:同花顺的胚子。
“如果他没作弊,我赢。但他作弊了,换成了方块A。”屠万仞盯着花千手,“所以现在的局面是:我有一对K加一张A,他有一对A。按牌面,还是他赢。”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算什么逻辑?
“屠万仞,你想保他?”红马甲男人的语气冷了下来。
“不是保他,是讲规矩。”屠万仞站起身,“赌桌上的规矩是:胜负未分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场。他现在还没输,就不能死。”
他走到花千手面前,两人对视。
“花兄,我们重新赌一局。”屠万仞说,“就赌你最擅长的:千术。我赌我看不穿你的手法,你赌你能在我眼皮底下再换一次牌。”
花千手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屠兄,你这是何必?”
“我看不惯。”屠万仞说得很简单,“‘天局’要杀人,我管不着。但在我还没赢的时候杀人,我不答应。”
红马甲男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他没有发作,因为屠万仞说的确实有道理——按赌坛最古老的规矩,胜负未分,赌局继续。
“好。”红马甲男人最终点头,“最后一局,千术对决。屠万仞,你要是输了,就和花千手一起死。”
“要是我赢了呢?”
“你赢,”红马甲男人一字一句道,“花千手可以活着离开,但他的家人,‘天局’会处理。”
花千手脸色骤变:“不行!”
“你没得选。”红马甲男人冷冷道,“要么现在死,全家死。要么赌一局,你活,家人看天命。”
绝境。
花痴开在二楼,看得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最终会死——因为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唯一的区别,是早死晚死,是一个人死还是一家人死。
花千手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的眼神变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平静。
“我赌。”他说。
六、忆境第二幕:千手VS寒煞
荷官换了一副新牌。
纯金打造的牌盒,象牙制成的扑克牌,每一张都薄如蝉翼,在灯光下近乎透明。这是最难作弊的牌,因为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都会在透明牌面上留下痕迹。
“规则很简单。”屠万仞说,“一副牌,五十四张。我们轮流抽牌,每人抽三张,比大小。但抽牌的过程,可以动用任何手法——换牌、藏牌、控牌,都可以。谁的手法被对方看穿,谁输。”
花千手点头:“谁先?”
“你先。”
花千手伸出手。
那是花痴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眼看见父亲的“千手观音”全力施展。
快。
快得超越人类视觉的极限。花痴开甚至看不清父亲的手在动,只能看见一道残影在牌堆上一掠而过,三张牌就已经到了花千手手中。
整个过程,不到半息。
大厅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这种速度,已经不能称之为“手快”,简直是妖术。
但屠万仞的眼睛没有眨。
他盯着花千手的手,不是看牌,是看手指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肌肉的收缩,关节的弯曲,皮肤的纹理变化。
“第一张,”屠万仞缓缓开口,“你抽的是红心K,但在入手的瞬间,换成了梅花A。换牌的位置在掌心,用的是‘观音拈花’的手法,手指在牌面抹过,改变了牌的印记。”
花千手脸色微变。
“第二张,”屠万仞继续说,“你抽的是方块5,但没换,只是藏了——藏在袖口的暗袋里。现在你手里这张,是早就准备好的黑桃Q。”
“第三张,”屠万仞笑了,“这张最有意思。你根本没从牌堆里抽牌,而是从空中‘抓’了一张——那是你开场前就藏在房梁上的备用牌,草花J。”
全中。
花千手沉默了。良久,他摊开手,三张牌果然如屠万仞所说:梅花A、黑桃Q、草花J。
“屠兄好眼力。”他苦笑道,“我输了。”
“不,你没输。”屠万仞摇头,“你看穿了我的手法,但你不知道,我也在看穿你的同时,做了手脚。”
他也伸出手,从牌堆里抽了三张牌。
动作很慢,慢到所有人都能看清每一个细节。但就是这样慢的动作,花千手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屠兄,你……”
“寒冰煞气,不仅能冻人,还能冻牌。”屠万仞摊开手掌,三张牌的表面都结着一层薄冰,“我在牌上做了标记。冰层厚度不同,透光率不同。你换的每一张牌,我都能通过冰层的变化看出来。”
他顿了顿:“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你看我抽牌的时候,把你袖口里的那张方块5,换成了红心2。”
花千手猛地看向自己的袖子。
果然,暗袋里的牌变了。
“所以现在的局面是,”屠万仞说,“我抽了三张牌,你看穿了,但你不知道我换了你的牌。你抽了三张牌,我看穿了,但你也未必知道我全部的布置。”
他看向红马甲男人:“这一局,平手。”
平手?
红马甲男人皱眉:“赌桌上没有平手。”
“那就加赛。”屠万仞说,“但加赛的规则,由我来定。”
“什么规则?”
屠万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放在桌上。玉瓶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装着半瓶淡蓝色的液体,冒着寒气。
“这是‘九幽寒髓’,天下至寒之物。”屠万仞说,“我和花兄各服一滴,然后继续赌。谁能先熬过寒毒,保持清醒,谁赢。”
疯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九幽寒髓,那是传说中生长在极地冰川深处的天材地宝,一滴就能冻僵一头大象。人服下去,不出三息就会血液凝固而死。
但花千手答应了。
“好。”他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说。”
“如果我赢了,”花千手看向红马甲男人,“我要你发誓,永世不碰我的家人。如果我输了,我死,家人随你们处置。”
红马甲男人想了想,点头:“可以。”
屠万仞打开玉瓶,倒出两滴寒髓。液体离开瓶口的瞬间,整个大厅的温度骤降,离得近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滴给花千手,一滴他自己服下。
花痴开在二楼,看得清清楚楚:寒髓入喉的瞬间,父亲的脸色就变成了青紫色。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眉毛、睫毛、头发上迅速结出白霜。
屠万仞也一样,但他的状况似乎好一些——他修炼寒冰煞气多年,对寒冷有一定抗性。
赌局继续。
两人开始抽牌,动作都变得僵硬、缓慢。但手法依然精妙,依然在换牌、藏牌、控牌。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赌注变了——不再是牌的大小,而是谁先倒下。
一炷香过去了。
花千手的嘴唇已经冻得发黑,手指僵硬得几乎握不住牌。但他还在坚持,每一次抽牌,每一次换牌,都精准得可怕。
屠万仞的状况也不乐观。寒髓的毒性超出了他的预计,他的煞气在体内乱窜,几乎控制不住。
“花兄,”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值得吗?为了家人,赌上自己的命。”
花千手笑了,尽管笑容因为冻僵的脸而显得扭曲:“屠兄没有家人,所以不懂。”
“我有过。”屠万仞说,“但她死了,死在仇家手里。从那以后我就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用命去换。”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花千手艰难地抽出一张牌,“等你遇到了,你就懂了。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他说这话时,眼神温柔了一瞬。花痴开知道,父亲是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还在襁褓中的自己。
就是这一瞬间的温柔,让屠万仞找到了破绽。
他出手了。
不是抽牌,是攻击——一道寒冰煞气从指尖射出,直取花千手心口。这一击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花千手中招了。
寒气入体,与九幽寒髓的毒性叠加,瞬间爆发。他喷出一口血,血还没落地就冻成了冰晶。整个人向后倒去,撞翻了赌台。
“你……”红马甲男人怒视屠万仞,“违规!”
“赌桌上,没有违规,只有胜负。”屠万仞抹去嘴角的血迹,“他分心了,所以他输了。”
花千手倒在地上,身体开始结冰。但他没有死,还在挣扎,还想站起来。
屠万仞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花兄,对不住。”他低声说,“但我必须赢。我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花千手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但最后,都化成了释然。
“帮我……照顾……家人……”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冰层迅速覆盖全身,将他冻成了一座冰雕。
赌王花千手,死了。
七、忆境第三幕:真相的另一面
记忆开始破碎、重组。
花痴开感觉自己在向下坠落,穿过层层光影,最后“落”在另一个场景里。
这是一间密室,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油灯。屠万仞跪在地上,面前站着那个红马甲男人——现在花痴开知道了,他是“天局”的高层,代号“判官”。
“你杀了花千手。”判官说。
“是。”屠万仞低着头。
“但你没杀他的家人。”判官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我们的人赶到时,他妻子和孩子都不见了。是你放走的?”
屠万仞沉默。
判官叹了口气:“屠万仞,你要知道,‘天局’的规矩是斩草除根。你留了后患,将来会惹大麻烦。”
“我知道。”屠万仞终于开口,“但我答应过花千手。”
“答应一个死人?”
“答应就是答应。”屠万仞抬起头,眼神倔强,“判官大人,我赢了赌局,按约定,我可以提一个要求。”
判官点头:“说。”
“我要你发誓,永不追杀花千手的妻儿。”屠万仞一字一句道,“如果他们将来要找‘天局’报仇,那是他们的事。但‘天局’不能主动出手。”
判官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屠万仞,你知道为什么‘天局’选中你吗?”
“因为我够狠,够强。”
“不,”判官摇头,“因为你还有底线。一个完全没有底线的人,不可控。你有底线,就能被控制。”
他走到屠万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答应你。‘天局’永不主动追杀花千手的家人。但你要记住,今天这个人情,将来要还的。”
屠万仞松了口气:“多谢判官大人。”
“别急着谢。”判官话锋一转,“花千手的妻子跳江了,我们的人没找到尸体。但他的孩子还活着,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屠万仞脸色一变:“你们找到他了?”
“不是我们找到的,是有人送来的。”判官说,“夜郎七,你认识吧?赌坛的传奇,花千手的师兄。他把孩子带走了,说要养大,将来为父报仇。”
屠万仞沉默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那孩子?”判官问,“夜郎七把他藏得很好,但我可以告诉你地址。”
“不必了。”屠万仞摇头,“花千手让我照顾他的家人,不是让我去打扰他们的生活。那孩子在夜郎七那里,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你倒是想得开。”判官笑了笑,“行了,你下去吧。从今天起,你就是‘天局’的‘寒煞使’,负责北方十三省的赌坛事务。”
屠万仞行礼告退。
走到门口时,判官突然叫住他:“屠万仞,最后一个问题。”
“大人请讲。”
“如果将来,那孩子长大了,来找你报仇,你会怎么办?”
屠万仞站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
“那就让他来。他爹的债,我还欠着。”
记忆再次破碎。
花痴开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拉扯,飞速后退。赌厅、密室、灯光、人脸,所有的景象都在旋转、模糊、消失。
最后,他“砰”的一声,跌回了现实。
还是那个冰窖,还是那张冰桌,还是那九颗阴阳骰。屠万仞坐在他对面,脸色苍白,嘴角有血丝。
“你看到了?”屠万仞问。
花痴开点头,说不出话。他的心脏还在狂跳,父亲死亡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现在你明白了,”屠万仞说,“我杀你爹,不是因为我恨他,是因为我必须赢。但我答应过他,保护他的家人。所以我放走了你娘,默许夜郎七带走你。”
他顿了顿:“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等。等你长大,等你有能力来找我报仇。”
花痴开终于找回了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要等?”
“因为欠债要还。”屠万仞笑了,笑容苦涩,“花千手死前,眼里没有恨。他说他理解我,知道我也有不得不赢的理由。他说:‘屠兄,我不怪你,但我的儿子可能会。如果将来他来找你,请你……告诉他真相。’”
“真相就是,”花痴开声音嘶哑,“你杀了我爹,但你也救了我?”
“不算救,只是还债。”屠万仞摇头,“我欠花千手一条命,所以保住他的血脉,是天经地义。”
冰窖里再次陷入沉默。
花痴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二十年的恨意,在这一刻突然失去了方向。该恨吗?恨他杀了父亲。该谢吗?谢他保护了自己。
“第三局,”他终于说,“还没结束。”
“对。”屠万仞点头,“你看到了过去,但还没做出选择。现在该你决定了:是继续复仇,杀了我,完成你二十年的执念?还是……放下?”
花痴开盯着桌上的阴阳骰。
九颗骰子,九种选择,九条不同的路。每一颗骰子的黑色那一面,都映着他的脸;白色那一面,都映着屠万仞的脸。
黑与白,过去与未来,恨与恕。
“如果我选择复仇,”花痴开问,“你会反抗吗?”
“会。”屠万仞坦然道,“我不想死。我活着,还有未完成的事。”
“什么事?”
屠万仞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摧毁‘天局’。”
花痴开愣住了。
“我加入‘天局’二十年,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屠万仞的眼神变得冰冷,“他们掌控赌坛,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权力——控制整个地下世界的权力。他们用赌局洗钱,用赌债控制官员,用赌术高手当杀手。”
他顿了顿:“你爹当年不想加入,是因为看穿了这一点。但他太天真,以为退出就能保平安。他不知道,看到了‘天局’真面目的人,只有两条路:加入,或者死。”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留在‘天局’?”屠万仞笑了,“因为从内部摧毁,比从外部容易。我等了二十年,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帮我的人。”
他看着花痴开:“现在,我等到了。”
冰窖里,寒气缭绕。
花痴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屠万仞要赌第三局,为什么要带他看记忆,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这不是一场赌命的局。
这是一场赌“未来”的局。
【第三百七十七章(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