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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侦探推理 -> 左眼见飘心中喜貳-> 第十七章宝象哭声 第十七章宝象哭声
- 我把电动车停在宝象河桥的石墩旁时,手机屏幕恰好亮起,显示 23 点 17 分。晚风卷着水腥气漫过栏杆,像有无数根潮湿的丝线钻进衣领,我下意识裹紧了外套。桥东侧的路灯忽明忽暗,光晕里浮动着成团的飞虫,在河面投下破碎的光斑。
就在这时,那声音钻进了耳朵。
起初我以为是风声穿过桥洞的回响,或是远处工地未熄的机械轰鸣。但当我俯身系鞋带时,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 像是有人把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又混着孩童被捂住嘴的呜咽,贴着水面蜿蜒爬升。我直起身,电动车的后视镜里映出自己模糊的脸,鬓角的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河水溅起的雾。
“谁在那儿?” 我的声音撞在桥栏上弹回来,惊飞了石缝里栖息的夜蛾。
哭声戛然而止。
河面恢复了平静,只有月光在水波上铺开的银带,随着暗流微微起伏。下游的橡胶坝处传来持续的哗哗声,那是河水翻越坝体的固有节奏,往常加班晚归经过这里,我总把这声音当作催眠曲。
我跨上电动车,拧动电门的瞬间,哭声又响了。这次更近,仿佛就贴在车后座,冰冷的呼吸扫过我的脖颈。我猛地回头,后座空空如也,只有风吹动的衣角扫过坐垫。后视镜里,桥洞深处似乎有个蜷缩的黑影,在灯光切换的间隙一闪而过。
手机突然震动,是保安老张的微信:“小李,今晚别抄近路了,刚才巡逻时听见河里有怪声。”
我盯着屏幕指尖发颤,轮胎碾过桥面的裂缝发出咯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跟着滚动。穿过桥洞时,哭声变成了清晰的呼救,带着浓重的鼻音,反复喊着 “妈妈”。我咬紧牙加速,直到电动车冲上大路,路灯连成的光带将我包裹,才敢透口气回头望。宝象河像一条沉默的巨蟒,隐没在两岸的树影里,桥洞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二天晨会,我顶着黑眼圈汇报工作,部门经理敲着桌子皱眉:“昨晚的报表怎么少了一页?” 我这才发现,原本存在 U 盘里的最终版,不知何时变成了初稿。更诡异的是,U 盘的金属外壳上,凝着一层潮湿的水汽,凑近闻能嗅到淡淡的河泥味。
午休时我溜到保安室,老张正用布擦拭他那杆老旧的巡逻电筒。“你也听见了?” 他往搪瓷缸里倒着浓茶,褐色的茶垢在杯底积成地图的形状,“这河邪性得很,十年前就出过事。”
茶缸被重重顿在桌上,茶叶在水面打着旋。老张的故事从 2013 年的夏天开始讲起,那年暴雨冲垮了上游的老桥,一个叫阿珍的女人在河边洗衣服时,被突然涨水的激流卷走。“捞了三天才找到,就在下游那个橡胶坝底下。” 他用手指点着窗外的方向,“听说她儿子当时就在岸边,眼睁睁看着妈妈被冲走,哭得嗓子都哑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宝象河在办公楼的缝隙间露出一截,河水泛着青灰色的光。“那孩子后来呢?”
“不清楚,” 老张嘬了口茶,“好像被外地的亲戚接走了。不过每年这时候,总有人说听见河边有小孩哭,尤其是下过雨之后。”
傍晚下班时,天空果然飘起了细雨。我站在公交站台犹豫片刻,还是走向了停放电动车的车棚。雨丝打在头盔上噼啪作响,路过宝象河桥时,我刻意放慢了速度。桥面空无一人,路灯的光晕被雨水揉成模糊的光球,河面上升腾起白茫茫的雾气。
哭声没有出现。
就在我松了口气准备加速时,车灯照到桥栏上趴着个小小的身影。那孩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后背印着附近小学的校徽,正探着身子往河里看。“小朋友,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我停下车喊道。
孩子缓缓转过身,雨水顺着他的刘海往下滴,脸色白得像纸。“我在等妈妈,” 他的声音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沙哑,“她说洗完衣服就带糖给我吃。”
我的心猛地一沉,电动车的前灯突然开始闪烁,光影在孩子脸上明明灭灭。“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打电话给她。” 我摸出手机的手在发抖。
“她叫阿珍,” 孩子抬起头,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瞳孔,“叔叔,你见过她吗?她的红围巾掉进水里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河面的雾气中,果然飘着一抹刺眼的红。那围巾在水波里起伏,像一摊正在扩散的血。我猛地拧动电门,电动车发出刺耳的轰鸣,后视镜里,那孩子的身影渐渐与雾气融合,校服后背的校徽在雨幕中化作一点猩红。
回到家,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却总觉得浑身发冷。床头柜上的水杯,不知何时积满了浑浊的沉淀物,凑近看,像是河底的淤泥。
第三天我请了假,专程去社区居委会打听。档案管理员翻着泛黄的册子,指尖在某一页停住:“2013 年 7 月 12 日,宝象河溺水事件,失踪者陈秀珍,34 岁,失踪时佩戴红色围巾。其子李明哲,时年 6 岁,现居省外。”
我的目光停留在 “李明哲” 三个字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这个名字,和我小学时的同桌一模一样。记忆突然翻涌,那个总是沉默地坐在角落的男孩,雨天会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有一次我瞥见他课本的扉页,歪歪扭扭写着这三个字。
我颤抖着手拨通了老张的电话:“那个孩子…… 是不是左眉骨有颗痣?”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老张倒吸冷气的声音:“你怎么知道?当年捞人的时候,那孩子就站在岸边,我记得清清楚楚,左眉骨有颗小黑痣。”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是无数只手在叩门。我拉开抽屉,翻出小学毕业照,照片边缘已经泛黄卷曲。第三排最左边的男孩低着头,左眉骨的痣像一粒墨点。他旁边的我咧着嘴笑,露出刚换的门牙。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
深夜,我带着那枚 U 盘来到宝象河桥。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在河面投下破碎的银斑。我把 U 盘扔进水里,塑料外壳落水时发出轻微的噗声,旋即被暗流卷向橡胶坝的方向。
哭声再次响起,却不再凄厉,像是终于找到出口的叹息,随着水波缓缓散开。我坐在桥栏上,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听着橡胶坝的流水声由湍急渐趋平缓。
清晨的第一班公交驶过桥头时,我看见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站在河岸边,朝着上游挥手。阳光刺破晨雾的瞬间,那身影化作水汽消散,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蔗糖香气。
后来每次经过宝象河,我都会在桥头驻足片刻。橡胶坝的流水声依旧,只是再也没有听过那哭声。有时月光好的夜晚,能看见水面上飘着若有若无的红,像一条围巾,在粼粼波光里缓缓舒展。
明哲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时,咖啡杯里的糖块正以诡异的速度融化。褐色的漩涡中心,浮现出个扭曲的符号 —— 和他昨晚在河泥里摸到的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水书。” 社区图书馆的老馆长推了推老花镜,泛黄的指尖点着《黔南水族古籍考》的插图,“明代的河伯祭祀图里有过记载,叫‘镇洄符’,据说能让逆流的河水改道。”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这次带着铁锈味。我看向宝象河的方向,橡胶坝的轮廓在雨幕里模糊成灰黑色,像是被谁用墨笔抹过。明哲突然按住我的手腕,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尽的河泥:“昨晚潜水上来后,我在岸边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块潮湿的青石板躺在掌心里,表面阴刻着 “镇洄符”,符号边缘凝着层滑腻的粘液,凑近闻有股淡淡的杏仁味。“声呐显示老桥遗址下方还有个更大的空腔,这符号…… 可能是入口的钥匙。”
图书馆的吊扇突然咯吱作响,书页哗啦啦自动翻到某一页,插图上的祭祀场景里,石龟的眼睛不是黑曜石,而是两颗暗红色的珠子。老馆长的声音带着颤音:“传说石龟的眼睛是用活人血祭过的玛瑙,能镇压水里的‘回煞’。”
我的手机突然弹出气象预警:未来七十二小时宝象河流域将出现百年一遇的天文大潮。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成了 00:00,数字边缘渗出暗红色的水迹,像在滴血。
老张的巡逻电筒照到祠堂供桌时,霉变的供品突然簌簌发抖。神龛上的牌位歪倒一片,只有最中间的 “宝象河伯之位” 立得笔直,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没点燃的红烛,烛芯凝着暗红色的蜡泪。
“民国二十三年的县志里写过,” 老张用袖口擦着供桌积的灰,露出底下模糊的刻字,“那时候河伯祭要用童男童女,把眼睛挖出来嵌在石龟眼眶里。”
明哲突然抓住神龛边缘,指节泛白。他校服口袋里的龟甲不知何时滑了出来,裂纹正对着牌位上的 “河” 字,发出细微的嗡鸣。“我妈妈的日记里提过,她小时候见过祠堂后面的枯井,井底堆着好多小鞋子。”
祠堂的木门突然无风自开,雨水卷着河泥灌进来,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溪流里浮着些白色的东西,细看是孩童的乳牙,每颗牙的根部都缠着红丝线。
老馆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哭腔:“我妹妹就是 1976 年失踪的,那天祭祀队抬着空轿子从河边回来,轿帘缝里掉出颗这样的牙齿……”
供桌突然剧烈晃动,牌位纷纷坠落,“河伯” 牌位砸在龟甲上,裂成两半。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是张施工队的工资单,三个负责人的签名旁,各画着个小小的 “镇洄符”。
水文站的警报声刺破雨幕时,我正和明哲往潜水服上涂防滑剂。监测屏幕上的水位曲线已经冲破红色警戒线,波浪线组成的图案,竟和青石板上的 “镇洄符” 重合了。
“下游的围堰在漏水。” 水文站的老李把救生衣扔给我们,他的雨衣下摆滴着浑浊的水,“刚才潜水员下去看,说河底裂开了道缝,里面黑糊糊的,像是有东西在动。”
明哲突然指向窗外,橡胶坝的位置泛起诡异的绿光。绿光中浮出个巨大的阴影,轮廓像是只伸长脖子的龟,背甲上的纹路在雨里清晰可见 —— 正是由无数个 “镇洄符” 组成的。
“它在醒。” 明哲的声音发颤,他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三颗暗红色的珠子,“这是我在老桥桥墩缝里找到的,化验结果显示…… 成分和人血一致。”
潜水头盔的面罩蒙上水汽时,我听见河底传来沉闷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石头砸着什么,又像是无数人在水下同时叩拜。探照灯照到裂缝处,绿光正是从那里渗出来的,裂缝边缘的淤泥里,插着几十根生锈的铁钩,每根钩子上都缠着蓝布衫的碎片。
穿过裂缝的瞬间,潜水服的压力表开始疯狂跳动。空腔比想象中宽敞,顶部垂着密密麻麻的根系,像是谁的头发。正中央卧着尊巨大的石龟,背甲上的 “镇洄符” 在绿光中发亮,眼眶里的空洞正汩汩往外冒血泡。
“它的心脏在动。” 明哲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他正趴在石龟的前爪上,耳朵贴着冰冷的龟甲,“听,像是有水流过管道的声音。”
探照灯扫过石龟的腹部,那里有个方形的凹槽,尺寸正好能放下那块青石板。我刚把石板嵌进去,整个空腔突然剧烈震动,石龟的眼眶里喷出两股水流,在半空中凝成红围巾的形状。
“是妈妈!” 明哲突然扯掉呼吸面罩,水流立刻灌满他的口鼻。但他像没察觉似的,伸手去抓那红围巾,“她在说快堵住缺口!”
石龟的背甲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管道 —— 是当年施工队偷工减料的排污管,正往河里倾泻着工业废料。而管道的尽头,缠着具蓝布衫的骸骨,手指骨里还攥着半截铁钩。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宝象河时,我正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明哲坐在旁边,额头上的伤口缠着纱布,手里把玩着颗暗红色的珠子 —— 他最终还是把玛瑙嵌回了石龟的眼眶。
“老妇人的骸骨上,有和我妈妈一样的红围巾碎片。”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法医说她们的 DNA 能对上,是姑侄。”
橡胶坝的流水声变得格外清澈,像是无数根琴弦在同时振动。老张发来照片,祠堂供桌上的牌位重新摆好了,最前面多了两块新牌位:陈秀珍之位,周桂兰之位。香炉里的红烛不知何时被点燃了,烛泪滴在供桌上,凝成个小小的 “镇洄符”。
出院那天,明哲带我去了河边。青石板被立在老桥遗址旁,刻着 “镇洄符” 的一面朝着水流的方向。河面上飘着许多白色的纸船,每个船上都放着颗乳牙,是社区里的老人找出来的,都是当年失踪的孩子留下的。
“水书里说,符要顺流才能生效。” 明哲把最后颗玛瑙扔进河里,水花溅起的瞬间,我仿佛听见无数声叹息顺着水流远去。
当晚加班晚归,经过宝象河桥时,我特意停了车。月光在水面铺成完整的银带,没有倒卷,没有黑影。橡胶坝的流水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童谣,像是很多孩子在同时唱歌。
手机屏幕亮起,是明哲发来的照片:他站在新修的河岸边,身后的石碑上刻着 “宝象河” 三个大字,石龟的浮雕前,有人摆了束白色的雏菊。照片的背景里,几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正往河里撒着什么,水面上立刻浮起层蔗糖的甜香。
后视镜里,桥洞深处似乎有两个身影在挥手。一个穿着红围巾,一个穿着蓝布衫,在月光下渐渐化作水汽,融入了宝象河温柔的涟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