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苍茫的白雪压在树杈上,风呼啸而过,地上卷起的雪片落在安安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想要打激灵。想要喊温源,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一个穿黑色交领长袍巨大男人走过来,从眼睛看还很年轻,可是风霜已经使他的脸上有了层层褶皱。那个男人把袍子往上,塞在腰带上,单腿跪下,抱着安安:“儿呀,咱家太穷了,养不起你啊~你要原谅爹和娘,来世拖个好人家,爹爹不忍心溺死你,只能把你放在这儿看你的命啦!”
安安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年轻男人,暗暗可怜起来身体的主人来。这么小,还没有足够的意识去欣赏春花秋月,去赏夏雨冬雪,还没有去品尝生命的赞礼爱情的时候,就这样的被抛在大雪封山的野外,面临随时被虎狼等野兽吞噬的危险本来想要责怪面前这个狠心的父亲的,可是看他哭的实在可怜,便前去安慰。虽然表达的都是他们谁也听不懂的话。安安伸出自己的小手,使尽力气的想要帮他抹去眼泪,还想要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哭的,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手都没有办法够着他的脸庞,也没有办法讲出那些话。
男人哭了一会儿,把雪扒开一小块空地,又捡了些树枝铺在上面,垫了些麦秆,扭着头把安安放在上面,用手吸着鼻尖离去。安安想温源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不告诉自己来到这里找什么、怎么找,就离开了,让自己在这个雪地冰天里继续迷茫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安只知道自己害怕,释放害怕的唯一方法就是哭,虽然不能缓解,可是在空旷中自己那稚嫩的哭声带给自己的安全感放佛能穿越这个时空、穿越这个小孩子。自己面朝的那片天空的云朵已经从堆积如山到一丝不再在逐渐增多,马上又要堆积了。直到安安有些困倦,想要闭上眼睛睡会儿的时候那个男人又回来了。他扑过来,把安安搂在怀里,安安睁开眼睛,看到他额头上泛着些许薄汗,杂乱的头发上微微的冒着白色的烟。安安想要和他说话才发现自己连那啊啊的声音都发不出了,由于饿,也由于刚刚的哭号。
“你怎么又把她抱回来了?”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温和而带着些许嗔怪。
“我……不忍心……”安安觉得男人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力气都用在了手上,让自己差点喘不过气来。
“其实我又何尝忍心呢?毕竟是咱宋家的一条血脉。女儿养多大都是别人家的,嫁人的时候还要奉送嫁妆,咱大人和儿子都养不活,拿什么喂她!”女人讲这话走过来,头发整齐,上面的银丝服帖的在头上卧着,眼睛微微的有些湿润,在夕阳的照耀下给那眼皮有些耸耷的眸子增添了不少光芒。
“要不等大些再给她找个人家当童养媳吧,二能看着她了,梅兰还有大能听母亲安排劳作,一切就麻烦母亲了,我会用功读书,待功名取成,一定好好报答母亲。”
“傻孩子,哪里需要你报答,只想要你把你的日子过好了。我刚刚做了糖瓜粘,你去准备纸烛香火,今天灶君上天述职,要好好祭拜才是。”
“是,孩儿这就去准备。四儿麻烦母亲照看。”安安在男人说话间被递给他的母亲。转身就要出去。“慢着,你把前两天我和梅兰绣的荷包还有剪纸拿出去卖,看能不能换些年货回来!”
“唉……!”中年女人看着自己儿子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宋大嫂子,宋大嫂子!”
“唉!这儿呢!”
“宋大嫂子怎么净猫在家里呢,也不出去走走,这快过年了,外边热闹着呢!哟,这长得机灵着呢,可惜是个女娃!”
那宋大嫂子的笑在脸上僵了一下,问道:“他二娘来找我有事?”
“是,你看我这记性。我早上做了一锅糖瓜粘,寻思拿几个过来!”
“我也有做,他二娘还是不要破费了吧!”
“嫌我手艺不好还是觉得我腌臜呀?宋大嫂子,咱都搁了这么多年邻居了,可不兴这么见外哈!”说着把竹叶包着的糖瓜放在那里走了。
宋大嫂子打开,拿出六个,又把剩下的包好,站在门口喊:“大虎,大虎!”
“唉!”一个男孩从外面跑过来,六七岁的样子“奶奶!”
宋大嫂子把竹叶包递给大虎,“你去喊二和三,把这个给隔壁的王婆婆送过去,你们顺道捡些柴火!”
“嗯!”便拎着竹叶包跳着跑出去了。
安安的肚子禁不住饿,便再用嘶哑的声音哭了起来。宋大嫂子抱着安安走到一个年轻女人那里,轻轻的喊“梅兰、梅兰。”那叫梅兰的年轻女人回过身来,看到安安,挣扎着想要扑过来。
“有奶吗?”宋大嫂子把安安递给梅兰,请问到。“没有,前两天二娘送来的羊奶还在外面冻着,劳烦母亲帮忙热点喂她。”
“我去煮俩鸡蛋给你吃吧,顺便给她热些吃的。”
宋大嫂子走后,梅兰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安安的围被上,安安想要安慰她,便伸手去摸她的脸颊。梅兰用嘴温着安安的手,哭道“我苦命的孩子……”便哽咽了,只是用嘴唇一遍一遍的磨蹭安安的手。
安安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和家人相处的一幕一幕,以前曾经在意过的,未曾在意过的,平凡或不平凡的瞬间,此时都是感动的无以加复的理由。
时间在这里单调又无休止的重复,尽管偶尔家里会为生计发愁,但是只要太阳升起,每个人都又露出了笑颜。春天时候的麦场,秋天时候的大豆和红薯。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这个家已经慢慢的能够不再受饥挨饿。四岁的安安适应了自己宋思颜的名字,由于排行老四,颜字辈分。也学会了喊宋远志爹爹,梅兰母亲,用稚嫩的声音。思颜和二姐尔颜三姐杉颜总是在村子里闲逛,遇到哪家有吃的什么的便留在那里不走,主人也不赶,要是有的话就每个人分点,除了一家不敢去。那家门楼上大大的两个字:侯府。走到那里通常都会绕道过去。
听说哪家的主人是从京城回来的,是朝廷里某某大官的侄子,什么什么侯爷,平时威风的很,门口的仆人也都和门洞里的狼狗一样凶狠。
一天三人往常一般在村子里玩耍吃百家饭,路过侯府。
一个孩童在大群人的陪同下从侯府走了出来,唇红齿白,眼睛水汪汪的,鼻尖闪着青色的光芒,手里揣着褐色的暖炉,黑色的衣服和白茫茫的雪相衬,仿佛从画里面走出来一样。旁边两个人侧身陪护,后面有两个人抱着一个瓦罐,还有一个人拿着碗。尔颜和杉颜看安安愣在那里,她们已经习惯了安安的沉默和走神。
“他有病!”忽然的一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脆亮。
“谁有病?”侧行的小个子男人走过来,一只手指着安安,眼睛和嘴角相同弧度的斜睨。
“请您见谅,她不懂事,总瞎说。”杉颜赶紧跑过去把安安落在背后躬身道歉。
“小全,给我倒水。”平静温和的声音从一个孩童那里传来竟然让安安有一种穿越了时间的沧桑的错觉。
“哎,是。”指着安安的小个子男人转身,拿着碗从瓦罐里倒了些水,吹着递给那个孩童。
“他确实有病。”安安重复。
弓着身子递水的小全转过身来,眼睛直直的瞪着安安一下,抬起下巴,手插在腰上走了过来:“咦……”的一声还没有发完,却被那孩童喊了回去。
“我们回府吧。”
“下次再见到你胡说,一定不会饶了你。”小全转身的时候指着安安。
尔颜和杉颜捂着安安的嘴巴把她拉走,等到转过那条巷子才放开。
“你胡说什么,要是他父亲出来,有你受的了!你又不知道他家仆人和主人都是狼一样的凶狠。还好小公子总是烦渴而且需要多次如厕着急回去才不会和你仔细计较。”杉颜念念道。
“那他真的有病,而且可能……快死了。”
“你!”杉颜气急,伸出手指着安安的脑袋“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家才甘心呀?”
“好了,不要责怪她了,她还太小。”尔颜温和的和安安讲:“思颜,以后这种话不能乱说了!”
“王婆婆死了!”刚刚到家,就听到二娘和奶奶讲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冬天不容易发现,刚刚宋阳家的拿煤炭给她,发现她躺在那里,约莫着冷了不少时候了。”
“王婆婆也没什么亲人,不用设灵大殓了吧,咱们过去看看能帮衬什么。”
出殡安葬事宜忙了年关,做七的时候奶奶领着四个小孩子过去,一遍烧为她扎的纸人花圈房屋等东西,一遍念念絮叨:“王婆婆,望你在阴间过上好日子,下辈子投做个好人家,不要再受今生这样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