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恰好拎着纸篮子过来,看到宋大嫂子,叹道:“是呀,也不知咱们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赶上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收成又这样,多亏了邻里,王婆婆才能到现在,想必阴间她也会高兴的,不用再受苦了,还能和她家战死的老头子和儿子团聚!”
乌鸦从她们的头顶飞过,扑棱串进了树林里。白雪堆满的树杈和黑色的树干,在雾茫茫的天地里像战士一样。安安又陷入了家人都已经习惯的发呆中。
王婆婆的死让整个宋家村都笼罩着一层悲伤的气氛,整个年似乎过得有些空虚和落寞。
“思颜,不要再发呆了,我们去找夏哥哥玩儿去吧,他那么久没见二姐了,肯定都想坏了。”杉颜哈哈的笑着说道,拉着安安和尔颜往村西走去。
“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当心嫁不出去。”尔颜脸红红的,点着杉颜的脑袋嗔着,脚下并未停步。
“呀,夏哥哥,我们正要去找你呢,真是心有灵犀呀。”抬头看到宋夏也正朝这边走来,手里拎着一只野鸡。尔颜看到他,并不和他说话,只是低着头看陷在雪地里的自己的鞋子,脸微微的红着。
“尔颜……”宋夏只叫了一下,便憨憨的笑着,看着尔颜。
“你不要再看啦,赶紧把我姐姐娶回家就可以看个够啦!”杉颜叫到。尔颜悄悄地拧了杉颜一把,痛的杉颜“啊”的一声连忙躲开,转开话题问道:“你拿着这东西准备上哪儿去?”
“啊,对了,这是我早上打到的野鸡,想要拿过去给你们加个菜。”说着递给杉颜。
“好啦好啦,我们不耽误你们了。”接过鸡拉着安安说:“走,我们回家。”
安安回头,宋夏和尔颜边笑边往前走去,他们背后的脚印延伸,好像一群狂欢的音符,又好像一片寂寞的航舟。
安安连着好多天又在做梦,梦到天玉,锵锵还有荆泊,仿佛又回到了和游离在一起的时候,远处有自己的男友,故乡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身边有超级好的朋友,平时有怀念联系的旧友,又处于平衡而且温馨中。
安安醒过来,走到外面,抬头看到月亮透过黑压压的云,丝丝的银光穿起来的天空一幅水墨画一样。
看着满院子里月光的清辉,安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来这里五年了,祥和的五年。很多次都梦回现实,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游离醒来。时间让人清醒,曾经的偏执被风和阳光吹散烘干,自己之所以会纠缠着不放,一是因为习惯,二时舍不得时间。
鸡开始打鸣了,太阳还没出来,可是天已经微微的发亮。安安叹了口气,转回屋里和尔颜杉颜挤着睡下。
被很吵的声音弄醒,安安揉着眼睛走到外面,看到宋远志被一群人愤怒着讲话的人围着,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安安的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宋志远五年的疼爱,自己喊了五年爹爹受伤成这样,还是会心疼的不得了。从大家的抱怨和打抱不平中安安知道了原来是那个侯爷看上了尔颜,要立刻强娶说冲喜,爹爹不同意被打成这样,尔颜也被拉走了。奶奶和母亲梅兰已经去官府告状了。
安安愤怒,拨开人群,向侯府冲去。到门口被仆人拦住,拎着往外扔去。安安大声喊:“告诉你们主人,只有我能救他的儿子,冲喜也没有用,必死无疑。”一个仆人走过来抓着安安扔了出去,看安安“膨”的一声摔在地上,“呸”了一下转身向门口的另外一个人走去,边走边嘲笑道:“现在五岁小娃都会吹牛了,还能治小侯爷,放屁!”说完和另外一个守门的仆人同时大笑了起来,并不理安安的喊叫。安安追上去,把在家磨好的洋金花粉末洒向仆人,趁两人乱成一团串了进去。
安安顺着一条回廊找了很久,本就摸不清哪个房间,后面又有仆人追赶,慌乱之下就闪进一个看着很偏僻清幽的,想等动静再看。咳嗽声,倒水声开门关门声一下一下,安安吓的躲在屏风后面不敢动弹。
夜终于深沉,月光透着窗纸映进来。茶几上的点心在清亮如纱的月光下闪着诱人的光。安安探出脑袋去,看着茶几上的点心一步一步趋过去。
“谁!”
安安屏息站立,不再移动。“要是不说话我就喊人啦,我知道是你!”
“呼,你不早说。害得我挨了大半天的饿,还猫了那么久。”安安一边讲到一边直接扑向茶几上的点心,到了杯水,狼吞虎咽起来。
“你姐姐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你要赶紧出去,这里很危险。”男孩儿走下床,边咳嗽边倒了碗水。
“不,我要救我姐姐。”安安一边吃一边讲道。
“你救不出去的。”男孩儿借着月光在茶几旁边坐下。
“你可以帮我吗?”安安看着男孩。想上次见到他,才**岁的孩子,便被病痛折磨,也确实可怜。面容看不清楚,只有那白天看着水汪汪的眼睛反射着月亮的光芒。
“爹爹看上的女人,要么认命要么没命,谁也没有办法阻止。”
“他不知道你快死了?”
“知道,所以他一直在冲喜,一直纳妾,希望再有一个儿子。”
“我可以治好你,你帮我救我姐姐出去,怎么样?”
“怎么救?”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爹爹爱你娘亲吗?”
“爱,什么是爱?”
“呃~~就是,你爹爹会对你娘亲很好很好吗,会听你娘亲的话吗?”
“会吧,每年娘亲的祭日爹爹都会去拜祭,咳咳……”
“好,那你就生病吧,病得很严重很严重。”
“怎么?”
“你听我的就是了,然后……”
“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留在侯府里面陪我到我病好了才可以离开。”
“我说你小孩子很贪心呀。我要和姐姐出去,你想找我玩可以出去到我家找嘛。”
“我不是小孩子,我名仁,字忠孝,你可以喊我忠孝。你答应了我才帮你。”
“忠孝呀,怪不得总生病呢。”
“怎么?”
“孝当竭力,忠当尽命的呀!这名字可不好。谁给你取的名字,注定要你活不长久啊!”
“切,妇人之见。怎么样,留在这里。”
“你才妇人呢,你小人。答应就答应,但是你一定要帮我救我姐姐。”安安急了,被这么一个小娃娃讲妇人,**裸的羞耻呀。
“我尽力。”
“开始生病吧,我担心我姐姐。”
“生病?”
“是,很重,和你父亲讲,你见到了你的母亲,她说你的消渴症会越来越折磨你,你爹爹还做坏事损你阳寿,增你病痛,不忍心你再留在阳世间受苦,要带你走。”
“消渴症,什么是消渴症?”
“你爹爹请郎中过来替你看过吗?”
“有过,以前郎中都看不出什么病症,后来有郎中说没得救治。”
“那就行,别管为什么,只要和你爹爹这样说就好了。”
安安躲到床板底下,看忠孝点起蜡烛,大口喝几口水,东西霹雳乓啷的被他扫在地上,趴在桌子上面开始喊人过来。不一会,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微微发福的男人奔了过来,胖胖的脸上三角型眼睛让人看了不觉有几分阴森,乳白色丝绸质地的棉衣,外面罩着大棉夹金长袄,跑过来一脚把宋忠孝身边的仆人踢开,抱着他放到床上,关切的问道:“忠孝,有没有觉得好些?”
又看看躬身站在旁边的人,喊道:“一群废物,怎么照顾小侯爷的!”那些人急忙跪下,头快要低到地上了,安安很担心,万一真的爬到地上,看到躲在床下面的自己怎么办。
“还不快去喊郎中!”
“已经派人去喊了,侯爷息怒。”
“那怎么还没有到,还不快去催!”
“是、是。”
“爹爹,”侯爷发完火,微弱的声音传到安安耳朵里,安安听得感觉似乎真的有一阵阴风吹过似的。
“爹爹,我梦见母亲,母亲说孩儿病是消渴症,不容易治,只怕孩儿不能尽孝道了。”
“忠孝,不要瞎想,爹爹会找郎中治好你的。”
“爹爹,母亲梦中有告诉孩儿一方法。不知有用没用。”
“什么方法?”
“母亲说是因为我们家积怨太深,所以我才会得此重症,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注定我宋家无后。”
“那要怎么做?”
“放了前两天来府的那个少女、行善积福,三个月,我病症会消失。如若不然,我便会死去。”
“好,来人,把那女子放了。”
“可是,侯爷……”
“放了!”
“是。”贴近侯爷的一个仆人为难的退了下去。
“还有什么吗?”
“还有说那女孩家妹妹是五行属水,孩儿五行属木,水生木,如果带来陪伴孩儿,孩儿的病会好的快些。”安安正在高兴姐姐获救,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跳出来。好狠的宋忠孝,才那么大点的孩童,就已经会算计人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时代。
“好,明天一早,爹爹便亲自前往,和她父母商量让其女儿进府侍读。”
“嗯,谢谢爹爹愿意为了孩儿做这么多事情,孩儿感激不尽。”
“傻孩子,讲什么胡话呢,只要你赶紧好起来,我们府建路修桥,救济孤寡。只要我儿健康快乐。那你早点休息,爹爹明日再来看你。”
“孩儿遵命。”
公侯走出门去,刚刚出去的仆人便探身前问:“侯爷,那女子您不是喜欢的紧吗,真的要放?”
“先放了,我自有安排。”
“是。”
尔颜正在绝食抗争的时候忽然来人说要放了她,便开始了茫然。直到回家,站在还亮着灯的家门口,才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家人看到尔颜回来,喜悦不已。可是看到奄奄一息的宋远志和想起为救姐姐已经出走一天的思颜,忧愁便如同注进了烛光,随着它的照耀,在这间小屋子里面流淌,流进每个人的眼中,如雾气氤氲般弥漫着每个人的心房。